作者:甜鸢
一个满身鸡毛的妇人探出头:“小姐,是吓到你了吗?”
这个称呼有些奇怪,但是一开始邻居家的妇人就是这个称呼,姜婳也就习惯了。她忙摇头:“没有,只是我要外出一段时间,夫人可以偶尔帮我看看院子吗?这是我昨日在茶楼买的茶,夫人可以尝一尝。”
妇人扫了扫自己身上的鸡毛,温声道:“自然是可以的,出门在外,小姐一定要注意安全。”说着,又像是不放心一般:“小姐是一个人出门吗?”
姜婳点头:“不用担心的,我会注意安全的。”
妇人脸色有些为难,小声说道:“不知小姐是去何方,刚好我最近侄子也要出门,他未出过门......”
说道一半,妇人似乎也知晓自己寻到借口不妥,向身后瞪了一眼。
姜婳轻声笑着:“夫人不用担心,船上有我相熟的人,两三日我应该便到了。”
妇人不好再说什么,送走了姜婳,关上门后,妇人和另一个男子还有一只鸡面面相觑:“这鸡还捉起来杀了煮吗?”
“......不用吧,不是寒蝉大人让我们练练,小姐都走了,这段时间练了不就忘了。下次别说煮一只鸡要放三两八角就行。”
“你不还说的四两......”妇人又瞪了一眼。
男子小声道:“暗卫营谁煮过鸡啊。”
妇人左右望望,声音恨不得低进尘埃里:“寒蝉大人煮过。”
男子:“嘶......”
*
姜婳提着包裹,一路到了码头。
说是寻的熟人,其实也不算她的熟人。她这些日一直在找船只,准备将姨娘从长安接过来。当铺当家的知道之后,就为她介绍了他镖行的一个人。
她这次去长安,就是准备坐他的船。
按照当铺当家所言,嗯,一只绿色的船。姜婳觉得如何她这也不能上错船了。看到一辆绿色的船后,她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到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就上船了。
是一艘大大的船,正在搬卸货物。
姜婳低垂着眼,就是普通少女的打扮,甚至还学着邻居家的夫人用脂粉画了一个夸张的妆。
船夫见到她,立刻认出来了:“是当铺当家说的小姐吗,快请。”
姜婳手捏紧包裹,轻声道:“是,多谢。”
很快有人将她安置到了房间中,她看着软软的被子,端正的桌子,还有一壶滚烫的茶水。船夫在门外傻傻对她笑:“我们船长现在不在,说要去街上买些东西回去给夫人。特意吩咐了我,若是见到了小姐,一定要招待好。”
很淳朴的热情,姜婳对面这种好意,有些局促。
“小姐饿吗,小姐就别同我们这种人一起去大堂了,我给小姐端过来吧。”
姜婳忙摇头:“不用,我不饿,谢谢你。”
船夫看了看,笑着道:“行,那我就先下去了,小姐要是有何事,就告诉我。”
姜婳忙点头,送走船夫了,还未松一口气,脚突然踢到了角落的一个东西。昏暗的灯光下,她望着自己布鞋上的血丝,顿时向后退了一步。
她按紧衣袖中的匕首,席子动了动,然后——
一个昏倒满身是血的人摔到了她面前。
姜婳一怔,在半面血污中,看清了那人的脸。几乎一瞬间,她转身就想走。
......这个人怎么会这般模样在这艘船上?
若是被人发现了,船上的人全都要灭口。
她握紧包裹,转身就想走,却如何都迈不开步子。这满身血污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天子第四子——安王。
想起适才船夫的好客模样,屋子里面白软软的被子,滚烫的茶,姜婳一咬牙,转过身,连人带席子拖入了房中。
拖到一半,半死不活的人突然抓住了她的裤脚。
她吓得直接跳开,看着一个血掌印的衣裳,手颤抖地继续去拖席子。
按照京中的紧张局势,说不清的,满身是血的皇嗣,莫名其妙出现在这船上。她和这船人,要么毁尸灭迹,要么就先救下来再说。
她咬着牙,将人先拖进去了房间。
幸而她房间深,途中也没遇见什么人。
关上门的那一刻,看着身旁满身是血的安王,姜婳瘫软了身子。她正不知如何做的时候,那只手突然又抓住了她。
徐宴时意识模糊地抓着身前之人,嘴中一直在念叨着什么。
直到屋内的光揉开了他的眼睛,他望着迎着光的少女,在旁人面前纨绔了半生的人,偷偷唤了一声又一声。
“神女。”
在徐宴时八岁那年,宫中的小太监对他说,日后他会遇见一个神女。
他那时深信不疑,问小太监:“神女长什么样?”
小太监一边偷走他手中的点心,一边摇着头道:“等殿下见到神女,自然就知道神女长什么模样了。嗯,反正很好看,会救殿下于水火。”
徐宴时眼前模糊一片,望着从他手中想要夺走衣角的少女。
水火。
桌上亮着蜡烛,是火。
船边靠着大海,是水。
徐宴时的眼眸一瞬间变大,明明浑身都疼的要命,还是想起身。
他的动作直接吓到了姜婳,她也不敢扯衣衫了,直接被吓得瘫坐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握得越来越紧。
“你要干嘛?”
“神女!”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声冷漠而颤抖,一声虚弱而......
姜婳心几乎在那一瞬跃得飞快,然后就看见,徐宴时直直倒了下去。
“砰——”
门外陡然传来了敲门声,姜婳脑子一瞬间疼了起来,柔着声音道:“请问是?”
船夫忙傻笑道:“船长回来了,小姐要去见见吗?”
按照礼数,如何都是要去见的。但是姜婳看着自己染血的裙子,再看看满身血污昏倒的男人,头开始泛疼。
“多谢大哥,今日船长大哥应该也累了,明日我再去见吧。”
“嘿嘿明日便起船了,小姐今日好好休息。”
姜婳忙应‘是’,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后,她神经发麻地望向了一旁的人。
晕过去了,但呼吸很顺,看着不像有大碍的样子。
姜婳头疼了起来,拿着帕子上去擦了擦血,发现他脸上的血一擦就掉了。姜婳一怔,又用帕子擦了擦,帕子被染红了,安王那张白净的纨绔脸倒是被露了出来。
姜婳上前了些,手隔着帕子放了上去,才发现这个昏迷过去的人是发烧了。
她转身准备去找船长,安王身上是别人的血,还只是高烧昏迷不是身受重伤,那便局势再紧张都没关系了。
......都是别人的血。
姜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起身又被攥住了衣裙,她转身看过去,发现他竟然眼睛还闭着。
她眉心一蹙,对于安王,她其实没有什么好印象。
贪污灾银的事情被证实不是安王做的,但是前世,安王身上的罪名还有很多。说到底,只是一个地位高些的纨绔。
后来太子登上帝位之后,同安王的乱篓子,扰得京城民不聊生。百姓官员那一月都未睡一个安稳觉,坊间日日都是两兄弟的传闻。
她也就同他见过刑场那一次,他坐在囚车之中......
想到此,她声音缓缓平静了下来:“松开手,你抓住我衣裙了。”
徐宴时模糊之间,听见一道好听的女声。
好冷漠!不愧是他的神女!
他立刻乖乖地松开了手,衣裙立刻从他手间滑过,他忍住抓住的欲望,没有太像登徒子。
姜婳鼓起脸,看着自己废掉的衣裙。
第三十九章
她望着还能听懂人言的‘尸体’, 站远了些,小声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宴时本就是强撑着,适才的理智消失后, 彻底昏了过去。
姜婳又小声问了几句, 可是回应她的, 只有漫长的沉默与逐渐沉稳的呼吸,她一愣,弯下身子,手颤颤巍巍放到他鼻息间......
“呼——”
感觉到人还有呼吸的那一刻, 倒是姜婳松了口气。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狼狈躺在地上一言不发,让人不多想都难。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衫, 认命地开门去寻人。
船夫很快带她寻到了船长, 她将适才的事情略去安王身份简单描述了一遍,在最后轻声补充道:“穿着不错, 可能是个富家子弟。”
船长很快同她一起去了房间中, 见到地上满身是血的徐宴时,神色倒还算镇定。只是低头轻声对姜婳道:“看着只是发烧, 我们这边安置了就是, 在江南这边也不好多生事端。这房间沾了血污,我让船夫去为小姐换个房间。”
姜婳自然应下:“多谢。”
临走前,收拾完东西,她直接绕着徐宴时走了。
船长看出了一些端倪, 笑了笑:“吓到小姐了,我这船靠码头了半日, 可能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偷上来的。那满身血像是人血混着鸡血, 这公子也不像个穷凶极恶之人,小姐也勿要太担心。”
姜婳微微红脸, 点头应是。
待到入了一个新的房间后,她闭上门,靠在门边。
这个房间不比之前为她准备的那个,但也很干净。她放下包裹,到了窗户边,看着水慢慢悠悠地拂过船只,一种新奇的体验突然涌上心头。
船长和船员见到徐宴时也太淡定了些......
莫不是平日就会遇见许多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生活,似乎是她从前从未听过的。若要算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独自出行。
姜婳轻轻呼了一口气,眸中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三日后她便能见到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