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厨房的人,不小心,把糖,加成了白盐。
娘子为什么一点都没吃出来?还是吃出来了,不想麻烦,也无心责怪厨房的人。
想到这,橘糖轻声抱怨。
“娘子,今日的粥,好甜。厨房那边的人,最近是越发懈怠了。”
姜婳不假思索:“是有点,明日让厨房那边注意些便好。”
橘糖拿着勺子的手顿住,刹那间,心被刺得发疼。但下一刻,她又忍住了声音中的颤抖,小声说:“......是该注意些了。
姜婳心中想着事情,没太注意这个小插曲。等到用完膳,橘糖为她打扮。
见到橘糖下手越发夸张,御赐的首饰不住往她身上堆,她眨眨眼:“橘糖,我只是去见姜玉莹。”
橘糖手未停下,小声道:“就是去见她,才要这么打扮,上次她顺走娘子一根玉簪,隔日便去典当了。那般珍贵的簪子,就换了五百两。我倒是要看看,她今日还能从娘子身上顺走什么。”
随后,姜婳就听见她轻声嘀咕:“都是御赐之物,顺走了,便官府见。”
虽是如此说,等到打扮完,姜婳还是偷偷拿下来了几支。
太夸张了。
她又不是花孔雀。
等到日午,她出门,刚踏上马车,天突然下起了雨。橘糖忙为她撑伞,马夫为她掀开车帘,慌乱之际,她似乎在远处,看见了一道撑着伞,独自而立的青色身影。
好像是夫君。
可等她上了马车细看,却又看不见了。
“啪嗒。”
“啪嗒。”
雨敲着马车壁,响声很大。
橘糖轻声抱怨着天气,又说回去后一定要吃饺子,还说要让她也尝尝她包的饺子。
她一边应下,一边看窗外的雨。
匆忙的摊贩,躲雨的行人,时不时相对而过的马车——
许多年后,她也会想,是不是老天,都不想她赴这一场约,才下了这一场倾盆的雨。
但此时的她,只是放下了车帘,闭上了眼。
她细数在姜府中发生的一切,也未想到,谁会是那个害死姨娘的人。
毕竟,在姜府中,她和姨娘如蝼蚁。
谁会在意蝼蚁的死活。
“娘子,到了。”橘糖轻声道。
姜婳抬起眸,应了一声。雨依旧很大,橘糖下了马车,撑开的伞,瞬间就被风吹弯。
马夫将马车停到酒楼旁,小心地将帘子挂起来。
“夫人,到了。”
橘糖将撑开的伞递给马夫,上前一步,将姜婳搀扶了下来 。
风很大,姜婳的衣裙,不可避免地沾了雨。橘糖蹲下身,想查看,被姜婳一把拉住:“一件衣裙罢了。”
橘糖也没坚持,怕姜婳冷,手中又拿了个披风。
酒楼的掌柜忙迎了上来:“夫人这边请,包房在二楼。”
她们走的小路,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寒蝉默默地隐在人群之中。橘糖同他对上眼的时候,就看见那张死人脸,顿了一瞬。
她张开嘴,轻声说了什么。
姜婳顺着橘糖眼神望过去,却只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有摊贩,有行人,多是进来躲雨的。
她没有再看,任由掌柜领着,去了二楼的包房。
掌柜为她推开门,不出意料,空无一人。
她没什么表情地坐下来,橘糖为她斟了一杯茶,她手指覆上杯壁,却没有喝。
直到半个时辰后,姜玉莹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一身恍若喜服的红,艳丽得恍若夏日迎着烈日的花。
“是姐姐来迟了,妹妹勿怪。”
姜婳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二姐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傲慢啊。外面下着大雨,她的衣裙却都是干燥的,这哪里是来迟,怕是不知道早来了多少个时辰。
却偏偏,让她等着。
便是连换身符合说辞的衣裙,都不愿。
姜玉莹笑意柔柔地望着她:“今日妹妹来见我,定是想好了的,这就对——”
还未说完,她突然睁大眼睛,向后方倒去。
她的身后,寒蝉收起了手,一张死人脸毫无表情。
橘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望向一旁的娘子。
姜婳安静地饮着茶。
她原是不想如此粗|暴的。她想同姜玉莹好好谈谈,只要姜玉莹愿意告诉她姨娘的事情,她能应她后半生无忧。
她查到了姜玉莹同王三公子和离的真相,是王三公子染上了赌债,姜玉莹以她为他还赌债为条件,同他和离了。
她原本想说,只要她愿意告诉她姨娘之死的真相,她可以为她还了那笔债,再给她一笔钱,此后不挥霍,她能一生无忧。
可她的二姐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一如既往地令她讨厌。
她看向晕倒在地上的姜玉莹,鲜红的衣裙扭在一起。头磕在门上,染出血迹。
她没什么感觉。
因为从前,这种事情,都是发生在她身上。即便一报还一报,姜玉莹都要数年,才能还清她的罪孽。
第二十三章
她这些年不曾计较, 只是因为祖母相求。那个在她儿时唯一对她好过的老人,跪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夫人。
祖母说:“夫人, 玉莹这孩子, 从前不懂事, 日后我们会好好管教她。”
祖母还说:“还请夫人,放过玉莹,她只是被宠坏了,夫人不要同她计较。”
祖母声泪俱下, 甚至对她跪下。
她彼时惶然,想起老人在她被姜玉莹关在屋子中数日, 快饿死之际, 曾送过来一碗面条,想起姨娘病重无人可求之际, 是老人给了她一块银子。
她忙将人搀扶了起来, 那些无理要求,也就一并应下。
故而这些年, 她没有对姜玉莹出过手。
姜府破败, 姜玉莹失了依靠,是姜禹贪污。王家嫌恶,夫妻不和睦,是姜玉莹年少时被宠昏了头, 在夫家依旧作福作威。
她不曾,对姜玉莹的不幸, 出手分毫。
但那是从前了。
她答应了祖母, 不会对姜玉莹主动出手。但这一次,是姜玉莹来招惹她。
还是用姨娘。
那便怪不得她了。
窗外的雨, 比她出门时小了不少,但依旧淅淅沥沥下着。酒楼大厅之中满是躲雨的人,交谈着,吵闹着,无人注意到上面一间包房微小的动静。
橘糖怔了一瞬,随后望向在窗边坐着的,眸色平静的娘子。
娘子知道......她的指尖,一直在颤抖吗?
这般熟悉的感觉,让她讶异。她思寻了许久,终于想到,当初娘子嘴上说着要为公子纳妾时,也是这般。
她转头望向前方垂头而立的寒蝉,心中一角,似乎即将要崩塌。
有什么要发生的预感,在这一刻,无比强烈。但面对失神饮茶的娘子,面对默默将姜玉莹装入麻袋的寒蝉,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喧闹起来。
“天子遇刺,天子遇刺——”
“听说是那安王贼心不死,寻了刺客,在宫殿之中,公然刺杀。”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呀,当年安王就行刺了一次,天子仁慈,未追究。如今竟然又......”
“诛杀安王,诛杀安王——”
一时间,天子遇刺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也顺着雨丝,传到了这人声鼎沸的酒楼之中。姜婳坐在酒楼之上,望着雨幕中慌乱的一切。
未回神间,陡然望见了一辆疾驰的马车。橘糖随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发现上面的标志,是丞相府的。
这是......入宫的方向。
府中的马车,入宫的方向,此时此刻,只会有一人——公子。
姜婳自然也想到了,她眼眸很轻,却又好似,没有什么。许久之后,只是轻声对橘糖说:“今日,当是吃不上饺子了。”
像是又思量了什么,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小声道:“也好,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冬至。橘糖以后再教我包饺子好不好?”
橘糖不敢说‘不好’。
她看着娘子自姜玉莹被打晕之后,一直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几乎快将手上的一层皮擦破。
她无暇顾及什么饺子不饺子,只是忙从一旁翻出了香皂,再寻了一盆温热的水,端到她身前:“外面这般大的雨,娘子净一下手吧。我去点些菜,上次娘子去了隔壁的酒楼,这家其实也很好吃。”
姜婳用帕子擦拭的动作止住,她安静地将纤细泛红的手指放入了铜盆之中。温热的水裹着她的手,她沉默了一瞬。
随后,轻声摇了摇头:“不用了,待到雨小些,我们直接去南山的那一处宅子。”
橘糖用香皂为她净着手,安静地什么也没说。
她没觉得娘子是因为手上沾了雨水,才如此不安。雨水有何让人不心安的,橘糖轻瞥向已经被打晕装入麻袋的姜玉莹,那恐怕,才是娘子心慌的原因,想到此,她手上的动作不由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