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他俯身轻轻亲了亲刚刚捏的地方,随后用帕子将怀中人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净。他温柔地将人抱在怀中,轻声说着道歉的话。
他将所有的错都揽下,但还是轻声解释:“内宅的事情是小婳管束的范围,朝中人送过来的人多是探子。我以为那日同小婳说了之后,小婳都会直接打发出去的。我不知道我会让小婳误会。至于子嗣,我不是不是小婳的孩子。我也不想......不想小婳生孩子。”
前面的姜婳都听得懂,最后一句,她不由怔了一瞬,抬眸望向谢欲晚。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声音倒是平静了一些,温柔地将人搂在怀中。他的声音一路顺着雪衣到了姜婳的耳中,很轻,很温柔,带着一种鲜少显露的珍视。
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耳朵,像是这些话他都不愿意让她听见:“因为小婳会很疼,会流血,会有危险,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小婳这样。”
姜婳怔了许久,她安静地趴在青年的怀中,听着一声又一声心跳。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声骂了一句‘笨蛋’。可骂完,不知为何她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从眼中流了下来。
她本来是准备明天带他去见娘亲的,现在她觉得明天应该去不了了,她哭了这么久明天顶着一双红了的眼睛去见娘亲,娘亲还会以为是他欺负了她。
想着明日先不去见娘亲了,姜婳索性哭得大声了些,她一边说着‘笨蛋’一边说道:“我没有那么聪明,我又猜不到那些。你那么聪明不也猜不到我心中想的东西,你为什么觉得你不说我会知道呢?为什么这么‘笨蛋’啊,明明、明明我们不用这样的。”
她在他怀中哭着,泪水浸湿了他的雪衣,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这其中问题也不小,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幸好......幸好还有一世。
娘亲回来了,误会解开了,他们相爱了。似乎在这一刻,她们才是真正的相爱。被裸露在阳光下,同风和叶一起在这世间。
谢欲晚温柔地将人抱紧,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对不起’。是在这一日,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日后便再也不要让她这么哭了。
他将人拥在怀中,轻轻地垂上了眸。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像是被掺入了浓浓的墨,屋内青年将哭睡过去的少女抱到床上,解开衣衫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止住了。他将被褥为她掖好,随后吹灭了烛火,离开了房间。
*
窗外。
寒蝉捡着地上掉下来的梨子,将那些好的梨子都放进篓子之后,用衣裳擦了擦一个已经摔伤了梨子,随后沉默地咬了一口。
晨莲不知道从何处出来了,望向寒蝉手中的梨子,笑着问了一句:“甜吗?”
寒蝉沉默地点了点头:“那边有。”
晨莲摇了摇头,一把跃到了梨树上,摇头:“我又不是橘糖,我不吃梨子。”说完这一句,她望向树下沉默的少年,声音难得轻了一些:“准备如何?”
寒蝉又咬了一口梨子:“听不懂。”
晨莲也没有管顾这个回答,而是顺手拿了身旁的一片叶子。她看着叶子想来想去,最后放在口中轻轻吹了起来。
......
这一次是寒蝉先开了口:“我会离开。”
还在吹叶子的晨莲不由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她望着寒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悲伤。或许是她在寒蝉的身上看见了同自己相似的地方吧,也是,从暗卫营那般地方出来的人,身上有些相似的地方可再正常不过了。
她将手中的叶子顺着叶脉撕掉,随后向后仰了仰身子:“是只有橘糖看不见的那种离开吗?”
她的声音很淡,很轻,和这夜间的风也没有什么差别。
寒蝉没有应,也没有否认。他又咬了一口梨子,这一口吃到了摔烂的地方,入口是奇怪的味道,但再奇怪的东西他都吃过,也就面无表情地咽下去了。咽下去后,他像是终于愿意开口:“与你无关。”
晨莲也不太在意他的态度,歪了歪头,轻声道:“不会遗憾吗?”
寒蝉垂下眸,这一次倒是直接回答了:“不会。”
树上的晨莲笑了起来,只是同平常的笑又不太相同。她仰着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星,星星看着地上两个撒谎的人。
她轻声道了一句:“......那我也不会遗憾。”
树下的寒蝉这一下咬在了梨核上,但卡了一下之后,还是咬了下来,咽了下去。他终于正眼望向树上的人,冷声道:“你同我不同。”
晨莲又摘了一片叶子,吹了起来。听见之后,也只是清淡笑了一句:“没有什么不用的。”
她爱慕的青年呀,注定为公子而死。
*
隔日。
姜婳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谢欲晚的床上。她眨了眨眼,随后回忆起昨天的所有事情,一边小心掀开被褥,一边望向屏风后。一眼看去,没有看见青年的身影。反倒是听见了门外晨莲的声音:“小姐,奴可以进来了吗?”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看着晨莲端着洗漱的东西。
晨莲刚准备为她擦拭手和脸,突然被还在床上的小姐抱住了。晨莲一怔,笑着道:“小姐怎么了?”
姜婳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开心。”可能不知一些,她弯着眸,轻轻地同晨莲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左右也不会耽误什么事情,晨莲也轻声地应着,偶尔听见什么时,还会附和一两声。她望着面前的小姐,心中一块格外软。其实她能够明白莫怀的,如若她从年少之时便成为了小姐的暗卫,定然也会做到莫怀对公子那般地步。
“对了,今日要包饺子。”少女穿好衣裳,望向了对面的晨莲:“晨莲喜欢什么馅的饺子?”
晨莲弯了弯眸:“黑芝麻馅的。”
姜婳眸怔了一两声,好奇问道:“还有黑芝麻馅的饺子吗?”
“不知道,没吃过。”说着,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等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时,晨莲掩面笑了一声:“应当是公子,那小姐奴先退下了。”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随后上前为谢欲晚开了门。青年依旧是一身雪衣,头上一顶玉冠,但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装束,也掩不住青年的如玉的容颜。
“谢欲晚,晨好。”她笑着道。
谢欲晚低声笑了一声:“好。”
然后两个人一同到了院中,姜婳望着旁边那筐梨,发现比昨日又多了不少。今日可以先包饺子,吃饺子,然后酿酒。
想着想着,姜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从荷包中掏出了那片生病的竹叶。她望向对面的谢欲晚,轻声道:“上次我去寻人时,那人恰巧不在,明日我们再去寻一趟吧。”
那片枯黄的竹叶就那样摆在石桌上,谢欲晚静静望着,轻声道:“好。”说完,他将昨日的‘约法三章’递给了她,姜婳接过来时,发现已经签字画押了。当然,只有谢欲晚一个人的。
说着,她准备咬破自己的手指,也签字画押,然后就被谢欲晚制止了。姜婳眸一瞬间怔住,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她看着‘约法三章’上面的指印,轻声道:“你的明明也是血。”
“嗯。”他没有否认,而是走进了些,坐在她身边,轻声道:“那为了公平,你需要张-开-嘴。”
姜婳没明白,但是习惯了听谢欲晚的话,乖乖地张开了嘴,然后青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就探入了她的口腔。
只轻轻一点,停在她的贝齿处,但姜婳一时没反应过来,往里面吃了些,青年的指尖就碰到了少女湿-润的舌-尖。
姜婳僵住,下意识咬了一下,耳边是青年清润的声音:“紧-些。”
她红了脸,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没有咬下去。她望着他,因为害羞眼尾都有点泛红了,眼神分明在控诉哪有这样的公平。
青年低声哄着:“小婳,咬-下-去。”
可能因为隔得太近了,姜婳只觉得空气有些热,让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下意识顺着青年的话一步步咬下去后,一股甜腥味在口中蔓延开。
因为只是指尖,所以这味道很浅,很淡,姜婳抬眸时,看见对面的青年眼眸深了一瞬。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将那被她咬破的手放在她身前,继续轻声哄着:“小婳和我,都用我的血来画押,才公平。”
姜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蘸着他指尖上面的血,她只咬了一个小小的口,压着才能有源源不断的血。他轻声哄着,她便耐心做着,最后终于在雪白的宣纸上映上了第二个血红的指印。
手从宣纸上离开的那一刻,她被青年从身后抱住,她沉默许久说不出来话,两个鲜红的指印对望着。
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她的。
宣纸雪白,他的指印黯淡,她的指印却很新鲜。但是随着年岁过去,她的指印也会变得同他一样黯淡。只是现在她没有想这么久远的事情,她脑中只是适才青年将手-指-伸-入她口腔的画面......
青年从背后搂住她,她也就安静地呆在他的怀中,可想来想去,脑中都是适才的画面。明明只是一滴血,但是那种味道似乎还在她的口腔。她垂下眸,轻声骂了一句‘变态’。
这似乎被身后的青年听见了,但青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替少女轻轻顺着头发。
庭院中,两个人静静地相依着,那一片枯黄的叶子放在石桌上,被风吹起,又落下。姜婳望着,看风一点一点地移动叶子,她突然就想起了远山寺后山的那一片竹林。
她明明从未看过竹林完好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她随着枯黄的叶子望向青年的那一刻,似乎看见了竹林原本的郁郁葱葱。
像是雪,从未被任何东西沾染的模样。
干净的,柔软的,松软地堆在一起。偶尔会下坠,但依旧柔软,就像青年身上的雪衣一般。她静静地靠近他,最后将耳朵停在青年的胸膛上,他胸腔之中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恍若顺着她的血液涌入她的心脏。
那一瞬间,她看见了漫山遍野,永远不会消散的雪。
不冰,不寒,很柔很软。她抱住身前的人,无法言喻心中的感受,夏日的风轻轻吹着,因为尚是清晨,光也不算炎热。
而姜婳垂下眸。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牵着他的手, 望着被自己咬出来的印,轻声道:“不疼吗?”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在了怀中, 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夏日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凉爽, 将少女额间的发丝吹拂到青年的脸上。
谢欲晚将她搂在怀中, 轻轻地望着被风吹动的宣纸,低低地笑了一声。
*
过了一个时辰,隔壁院子便热闹起来了。一边是孩童的读书声,一边是妇人的絮叨声。姜婳正在洗梨子, 就听见了隔壁孩童和妇人的声音。即便从前也听了一个月,还是觉得有些新奇。
隔着一堵墙, 是她没有体会过的生活。她将梨子洗好, 随后拿着一盆梨子到了谢欲晚身旁。他们准备酿酒了,她在洗梨子, 他在准备酿酒的其他东西。
她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望向一旁的谢欲晚,轻声笑了笑。像是怕被人听见, 她开口的声音不由轻了些:“没有错字了。”
刚说完, 他们就齐齐听见了一个错字,姜婳眨了眨眼,将自己适才说的话收回:“比从前少了些,不过小孩没有去书院, 能够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嗯。”谢欲晚应了一声,从她的身旁拿过梨子。
两个人在院子里酿着酒, 橘糖在厨房里面剁着馅, 莫怀揉着面,晨莲和寒蝉不知所踪。也是酿酒到了一半, 姜婳才发现许久未看见晨莲了。
她轻轻戳了戳覆在酒坛上面的土,轻声道:“谢欲晚,晨莲呢?”
一身雪衣的青年声音很平静:“同寒蝉一起回丞相府了,待到午时应该就回来了。”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问去做什么了。晨莲和寒蝉一起做的事情多半牵涉商阳,她不太想知道商阳那边的事情。于是她又安安心心地将手中的土覆盖到酒坛上。
*
丞相府。
寒蝉立于湖边,晨莲坐在临近的一棵树上。她本在是坐在一处低矮的枝丫上,但是左右看了看,似乎觉得不够,飞身上去了更高的枝丫。
这棵树很高,坐在最高处几乎能够将丞相府的一切尽收眼底。晨莲抬眸望着,只觉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荒芜。
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即使从公子离开开始算,也不过几月,如何一个如此大的府邸就如此荒芜了。不过这也不是晨莲需要考虑的事情,她轻悠悠晃着腿,望着已经被填的差不多的湖。
这个湖被公子三番两次地‘糟蹋’,按照公子的吩咐,他们填了挖,挖了填,填了挖,如今又要填上了。
一身黑衣的少年抱着剑站在湖边,扑面而来的灰尘也只是让他垂下了眸。他望向树上的晨莲,眼眸停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湖被彻底填上的时候,晨莲从树上飞下来,吩咐着带过来的人。所有人都垂着眸,安静地听着吩咐。等到晨莲挥手时,湖边只剩下晨莲和寒蝉二人。
晨莲实在觉得没什么好和寒蝉说的,现在对寒蝉,谈不上厌恶,但也就仅仅只是不厌恶罢了。她如往常一般弯起眸:“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