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 第35章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标签: 古代言情

  撂下这最后一句,裴筠庭没再搭理她惶惶的神色,拉起燕怀瑾的手走出柴房。

  门外展昭与银儿几人将屋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就算没有亲眼目睹,也能将今日险些发生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对裴萱没有好脸色。

  柴房的门重重关上。

  燕怀瑾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返回琉璃院。

  幸而路上没有碰见人,否则真难解释他们现在的状况。

  回到屋中,两人依旧没松开手。裴筠庭是正在气头上,给忘了,燕怀瑾藏了心思,并未主动提醒,而是拍拍她的后脑勺:“要将她交给温璟煦吗?”

  裴筠庭不假思索地摇头:“让他知晓此事,裴萱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我已经教训过了,明日会再将她交给祖母处置,不过和治书吏侍郎家的婚事还是要阻拦,纵然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绝不会让侯府受到威胁。”

  否则人人都要做云黛璇不成?

第五十四章 洞房花烛(下)

  见她已有主意,燕怀瑾便不再过多干涉。

  然而直至燕怀瑾松开她的手,缓缓为其斟上一盏茶时,裴筠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方才一直牵着手。他掌间的温度尚存,思路被打断,唯有一双眼愣愣地望着他。

  燕怀瑾将茶盏推到她跟前,感受到她流连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疑惑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藏在桌底下的手蜷了蜷,她垂下目光,长睫如翅膀般扑腾了两下:“无事。”

  静默半晌,两人同时开口:

  “方才——”

  “刚刚——”

  燕怀瑾晓得她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随即抬手:“你先说。”

  裴筠庭闻言,摊开一边掌心,将裴瑶笙塞给她的纸条递过去:“阿姐在上面匆匆写了个‘苒’字,字迹不大平整,应当是在洞房内等候时让丫鬟拿纸笔写下的……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裴苒一定知道些什么。”

  燕怀瑾沉吟片刻,一言未发。

  裴筠庭接着道:“我领着展元赶回院子里时,特意选了条小道走,可在小道上又恰好撞见裴苒身边的丫鬟。我问她为何在此,她声称是赵姨娘放心不下裴萱,身边人又不好走开,裴苒便主动差了人替他们回来看。现在想来,是她在想法子提醒我,此番是我欠她人情了。”

  她和裴苒虽是姐妹,平日也无冤无仇,实际交情着实不多。她对裴苒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内向话少,性子平和上,并未记得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但是经过这一遭,她对这个妹妹恐怕要改观不少。

  如果她真的是裴筠庭印象中的那样,是万万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既能提醒她,又不得罪二房的人。不论最后她能不能阻止裴萱,都欠裴苒一个人情。

  她这么做或许也是看透了庶女的命运,不想像裴萱裴蕙那般,被迫许给臭名昭著的纨绔。那只要裴筠庭记下这个人情,日后于婚事上便多了一重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燕怀瑾自然也想到了这层,心道镇安侯府除了大房以外都不是省油的灯,得亏裴筠庭聪明,但凡她再笨点,这些年不知得在他们手上吃多少亏。

  眼下天色已晚,裴筠庭没说要休息,门外银儿轶儿不敢打扰,更别提忠心耿耿的展昭与展元。

  接着两人又随口聊了些旁的事情,裴筠庭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兴致不高。

  燕怀瑾慢条斯理地看她一眼。

  认识这么些年,对她的作息早已了如指掌,虽然他心里也不想这么快回去,但还是站起身来:“累了一日,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裴筠庭点点头,一路送他行至门前。

  燕怀瑾手已经放在门上,末了又转过身来。

  身后是皎皎明月,眼前是心上之人。

  他想,裴绾绾一定不晓得自己有多美。

  为了裴瑶笙的大喜日子,她今日特意着人化了妆——画黛眉、点绛唇,粉颊红唇,一双桃花眼雾霭含情又勾人,眸里的光比天空耀眼的群星还璀璨。

  燕怀瑾喉结在衣领之下无所适从地动了动,尽管心口狂跳不止,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抬手时腕上的佛珠和宽大的袖口交叠在一块,顺着手腕向下滑:“那……那我走了?”

  裴筠庭没撇开他的手:“嗯。”

  “明日见。”

  “明日见。”

  ……

  洞房花烛夜,向来是新婚男女春宵一度的象征。

  裴瑶笙心中明白,母亲也在出嫁前拿着春宫图给她讲过不少事例。

  可即便如此,在温璟煦俯身吻住她的那一刻,裴瑶笙还是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开。而在她愣神间,温璟煦已经抱住了她。

  鸳鸯被里成双夜,如梦如幻……

第五十五章 尔虞我诈

  大雨将至,窗柩随风叩响,钟粹宫内的光影明灭重叠,一道倩影端坐于矮桌前,却并不属于纯妃。

  清冷又带几分愠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谁让你来的?”

  寻声觅人,她对来者不善的语气见怪不怪,脸上没见半分恼怒:“大皇子此言倒着实迁怒我……安排见面的是纯妃娘娘,与我何干?”

  燕怀泽眼神仍旧是冷的,望向她时,表情亦带寒霜:“我说过,此处不欢迎你。”

  云妙瑛紧咬下唇,强压心头的思绪:“若非为了云氏一族,你当我真心想来这儿受气吗?您堂堂一介皇子,对待姑娘就这般不留情面?”

  爹爹在“李公子”走后,转头便和燕京城内的某位贵人达成共识,明明是为了保全云氏一族不被打压覆灭,却逼得她不得不答应——倘若她拒绝,便再无比这更好地出处。

  这是她云妙瑛,身为氏族嫡女无法逃脱的命运。

  圣上三言两语拒绝将她纳入后宫;二皇子久病不出,非但是个病秧子,于皇位也无缘,届时新帝登基,他有没有命活都未可知;三皇子名声在外,应当是众皇子中最棘手最精明的一位,更非她能轻易对付的角色。

  原先爹爹是指望她来接近三皇子的,可云妙瑛到燕京的这几日,别说他的人了,连影子都捞不着。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纯妃忽然请她到钟粹宫做客,谈话间得知,三皇子有位出身侯府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怕是没有她插足的地方。

  丫鬟们打探的消息亦然,三皇子对那青梅言听计从,捧在手心,旁人碰不得。

  纯妃似乎看出她的苦恼,曾半开玩笑地问她,是否愿意与大皇子,也就是燕怀泽见见面。

  她明白,此刻纯妃的笑脸相迎,和风细雨,皆是建立在她云氏嫡女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价值上。

  对此云妙瑛是无所谓了,反正都要作为联姻工具,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人,那么只要他是皇子,此人姓甚名谁根本不重要。

  头一回在钟粹宫见到燕怀泽时,云妙瑛对他还算有几分好感,谦和温润,举止文雅,与她的意中人何其相似。

  可无论出于何种缘由,大皇子对她永远是那副态度,礼貌且疏离。

  甚至后来,燕怀泽还当着四公主燕昭情的面婉拒她,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心有所属。

  又与当初李怀瑜的果决不谋而合。

  “我已经同云姑娘说过,心有所属,姑娘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燕怀泽极尽温和,明着告诉她,此路不通,没想到她竟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份执着用在何处不好,非得一头栽歪脖子树上。

  谁知云妙瑛亦不遑多让:“不就是意中人,谁没有呢?我的意中人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风度翩翩,英俊非凡——他叫李怀瑜,也是你们燕京人。”

  “哦?这是哪位公子,竟连本皇子都未曾听过他的名讳。”

  哪怕只是提起李怀瑜的名字,云妙瑛心中也会油然而生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他还有个挺漂亮的妹妹,叫李珊盈,大皇子可着人前去打听打听。”

  燕怀泽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因为燕京城姓李的高门大户就那几个,不巧,他都认识,其中根本没有李怀瑜和李珊盈这两个人。

  但他留了个心眼,改日碰见叫这个名字的人,定要促成一份“好姻缘”,不枉云妙瑛千里迢迢,远道而来。

  不欢而散后,燕怀泽又在钟粹宫静候了许久,才终于等到纯妃的现身。

  待其落座,他便直入正题:“母妃,儿臣不是说过吗?凡事都有自己的打算,您无需费心。”

  纯妃不怎么高兴地睨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把玩自己新染的指甲:“本宫也说过,一切皆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反倒怪罪起我来了?”

  这副说辞燕怀泽早已听倦,他既讨厌做一无所知,任人宰割的鱼肉,又无法真的对纯妃说狠话,只得尽量收敛道:“一个清河张氏还不够,又来一个姑苏云氏?母妃,人心不足蛇吞象,您真当父皇不知道这些小动作吗?”

  “睿儿。”纯妃也直起靠在软榻上的身子,正色道:“这都是母妃为你铺好的路。无论是娶清河张氏还是姑苏云氏,于你而言都是莫大的助力。当然,母妃希望你把她们都娶——”

  “母妃!”燕怀泽眉头紧锁,听到她的话更是忍不住出言打断,“我一定要靠这些吗?”

  “再过不久便是你的弱冠礼,你父皇定会封你为王,你记着,无论是秦晋齐楚赵中的哪一个,只要有母妃在,你就能坐上那个位置。所以睿儿,听话,你说不喜欢蒋梨,母妃也没有逼你,但裕臻是你表妹,云妙瑛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你就听我一回话,好吗?”

  说到最后,她没再自称“本宫”,而改称“我”了。

  燕怀泽嘴唇一张一翕,霎时只觉得胸口顺不上气来。

  你瞧,世上谁不是身不由己。

  ……

  镇安侯府内倒是一派祥和,距裴瑶笙出嫁已过三日,该到归宁,也就是回亲的日子了。

  出嫁后首次回府,俩人自然是大包小包地提着礼入府。

  林舒虞一见她容光焕发,笑容平和,就知自己当初没看走眼,喜笑颜开地拉着她的手进屋,母女俩话起了家常。

  裴照安难得在府中,便也拉着温璟煦谈天论地,还让一旁坐着的两个儿子好好学学。

  裴筠庭前脚刚差凌轩替自己送封信给徐婉窈,后脚便听厌儿说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妆发都未来得及理,急忙提起裙往院子外走。

  老夫人瞧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朝她唠叨:“说了几回?姑娘家家的,要矜持端庄,像你阿姐这般最好。往后要多注意着些,在外万万不可如此失态。”

  裴筠庭没敢吭声,但还是快步走到裴瑶笙身旁,扯扯她的衣袖:“阿姐……”

  裴瑶笙笑意盈盈,在她手上捏了捏,低声道:“娇气包,惯会对我撒娇。”

  姐妹说话间,温璟煦分身望着看了一眼,瞧见她脸上的笑后,心满意足地转了回去。

  眼前是他渴望已久的,温馨美满的家。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

  晚饭定是要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一块吃的。

  这样的场合,唯独裴萱缺席,因为她被老夫人和老侯爷罚在佛堂内闭门思过两个月,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誊抄经书,吃斋念佛,扫除心中妄念。

  即便她没有被罚闭门思过,赵姨娘也不敢放她到桌上来吃饭,毕竟温璟煦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身份地位与他十岁那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他面前,二三房几个欺负过他的孩子屁都不敢放,唯恐被他发难。

  裴孟喆也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在饭桌上夹着尾巴做人。缘由也简单,裴筠庭托凌轩用左手写了封“检举信”,信上将裴孟喆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气得裴照安看完信提着长枪便往他院子里赶,若非老侯爷亲自出面做主,毫不手软地打了他一顿,让人在书房前跪了一整日,罚了好几个月的例银,只怕裴孟喆不死也要脱层皮。

  赵姨娘听闻事情来龙去脉后险些晕倒,一哭二闹三上吊,众人好不容易才劝住,心里都明白,夫妻之间再不复从前了。

  裴筠庭半点没怜悯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更何况那是两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