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113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夏花焚完香,拿着药膏走过?来,看见危怀风在窗外,知晓两人是有私密话要讲,放下药膏后,识趣地走开。

  危怀风往桌上瞥一眼,明知故问:“怎么了?”

  岑雪睫毛扑闪,没好气应:“被?蚊虫咬了。”

  危怀风勾唇:“帮你擦擦?”

  岑雪瞪他,收走药膏,起身要关窗,危怀风胳膊肘一抵,靠过?来:“有事请教。”

  岑雪狐疑。

  危怀风眼神?转动,先问:“你屋里用的是什么香?”

  “藿香、逐蝇梅、凤仙花,驱蚊的。”

  “……那?你身上呢?”

  “……”岑雪抿唇,“我身上不用香。”

  危怀风满脸不相信:“可是很?香啊。”

  岑雪移开眼,不说话,大抵是猜出他要做什么了,耳根不住发烫。

  果然?,危怀风下一句便是:“昨天夜里抱着你,我梦里都是你身上的气息,很?让人安心呢。”

  岑雪心如?擂鼓,满耳是慌乱的悸动。

  危怀风眼眸撩起来,声音蛊惑:“你今晚不陪我了吗?”

第113章 对峙 (一)

  “你又不是小?孩子, 怎么天天睡觉要人陪。”岑雪没好气的口吻,眼皮敛着,目光乱闪在夏夜流萤间, 不敢往上抬。

  危怀风“嗯”一声?, 应:“以前是不用的。”

  以前不用, 言外之意, 便?是现在用了。原因是什么?当然也不必提, 她知道的, 他因为羌人一事, 失眠了。

  岑雪:“你又睡不着了?”

  “不知道。”危怀风大喇喇应,有点无赖,又有点可怜。

  岑雪终于抬起眼,与他温柔、恳求的眼神相对, 心一下?软了,低声?要求:“那你不许胡来。”

  “我昨晚胡来了?”危怀风反问?。

  那自然是没有,可恶的是今天下?午在矮榻上……岑雪懒得说他, 道:“你先回屋,我晾完头?发便?过来。”

  危怀风看向?她发顶,伸手?搂一缕发, 乌发已干了大半,仅微微湿濡, 触感令人心痒。

  岑雪看他不动,催促:“先回去。”语气无奈,竟像是在哄小?孩。

  危怀风笑起来:“我进来。”

  说着,身影在外一闪, 接着房门被从外推开,“啪嗒”一声?, 是门栓落下?的声?音。岑雪心头?怦动,看过去,危怀风身形从镂花槅扇后显现,高大英武,衣襟微敞,里面?是素白亵衣,他已沐浴过,一身清爽的皂角香气。

  “床上等你?”危怀风微微歪头?,征询似的口吻。

  岑雪自然应下?,余光瞥见他脱掉外袍,掀被上床,她捧着脸坐在窗前,夜风吹来,指下?皮肤却是滚热。

  或许,他自己?躺着,一会?儿便?也能入眠了?

  岑雪胡乱想着,指尖穿过头?皮,撩开发丝来晾,约莫一盏茶后,头?发干爽,她最后梳一次,回头?往床上看,纱帐收着,危怀风面?朝里面?侧身而躺,被褥压在腋下?,像是熟睡了。

  岑雪心头?微动,关上半扇窗户,走至床榻前,先放下?两侧的纱帐,接着跪在床面?,探头?进去看危怀风,被他搂进怀里。

  被褥里热烘烘的,传来他身体的温度,以及清淡的松木香,她嗅了嗅,脑袋才耸出来:“怎么?还不睡?”

  “等你啊。”危怀风没睁眼,眉眼间落着些斑驳光影,莫名勾人,语气也是懒散散的,像是理所当然,不需质疑。

  岑雪心一动,克制着:“我还没吹灯。”

  危怀风睁开眼,浓睫底下?的一汪深邃的琥珀色,松开手?,放她去吹灯,岑雪半晌不动:“你先睡。”

  “你要走?”危怀风敏锐地觉察什么?。她不吹灯,先要他睡,莫非是要等他睡熟了,便?悄然离开?

  岑雪哑然:“这是我的床,我能走去哪里?”

  “去我那儿呗。”危怀风语气像是有点不快。

  岑雪更无奈,拿他没办法,下?床吹灯,屋舍里顷刻间黑暗,半阙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隔着一层纱帐,也不能在床里留下?什么?。

  岑雪借着月色走回床边,被拉进去后,满目模糊,身体的接触更令人战栗,相比昨晚,此刻莫名有一种慌乱的情绪。

  危怀风很快贴上来,下?颌蹭过她肩颈,像在寻摸着什么?。岑雪缩肩,发现他鼻息喷在脸侧,不安道:“你快睡。”

  “睡着的。”危怀风搂着她,回得干脆。

  岑雪一下?没话讲,发现他并不再乱动,心稍微安定下?来,然而彼此的呼吸声?忽然那么?强烈,像是炎日?底下?的热风,吹得人心躁动。

  不知多?久后,危怀风开口:“那东西……你看过了吗?”

  岑雪一震,鬼使?神差,一下?明白“那东西”是指何物,混沌的睡意顿散,瓮声?答:“没有。”

  “婚礼前不是要看?”危怀风接着问?,一派聊天的架势。

  岑雪声?音更低:“你不是说,一起看?”

  危怀风一怔,旋即闷笑起来,胸腔一下?下?地颤,岑雪恼羞成怒,扭转身去打他,被他捉住手?腕。

  两人打闹起来,被褥底下?乱成一锅粥,危怀风猛地压住岑雪,隐忍道:“小?雪团,我睡不着了。”

  岑雪完全不知道这一天夜里是怎样度过的,夜太?黑,床帐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就记得危怀风一直抓着她的手?,下?颌抵在她肩头?上,整个?过程压抑又酣畅,令她心惊不已。

  房门从内落着栓,春草、夏花进不来,毕后,是危怀风出门打来一盆凉水,替她擦了手?。那会?儿他点燃了一盏灯,床头?影影绰绰的,他唇梢勾着,笑得一脸坏劲,气得她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后来,灯又灭,两人躺回床上,这一次,他总算老?实了,乖乖抱着她,不再作妖。可是岑雪心里反而像关了一笼子的鹿狂奔而出,满脑全是先前混乱的、暧昧的场面?,平生?头?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

  六月廿八,一则消息突然在羌人大营里传开,说是危怀风召集来数以百计的骁勇儿郎,乔装成村妇埋伏在九龙坡各处,勾引巡防的羌人骑兵,被诱入陷阱里惨遭暗算的羌人竟有三千之多?。

  消息一传开,整个?营垒大震,众人先是惊愕,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接着便?有人言之凿凿,说是九龙坡一战开始不久,便?有人偷偷掳掠村妇,私下?关押,以为上头?不会?查处,谁知道被危怀风反将一军。

  很快,确凿的证据来临——事发两日?后,主帅蒙多?下?令彻查军中战时□□妇女一事,被检举、纠察的羌人足有二百三十八名,包括校尉以上十五人,士卒二百二十三人。次日?,三军集结,角声?震天,那二百三十八人被押上邢台,在蒙多?一声?令下?,身首异处。

  “胆有再犯者,立斩。”

  因有梁、庆两位王爷襄助,羌人攻打大邺以来,顺风顺水,主帅蒙多?用人唯能,私下?并不计较其品行秉性,这次大发雷霆,乃是头?一回整肃军纪。众人无不战栗,一时间,人人自危,规行矩步,不敢再在备战时胡作非为。谁知,便?在这时候,又有一则消息传开,称那天夜里被暗算的羌人并非是三千人,而是三万人,否则,一向?惜才的主帅不至于怒火中烧,一日?内处决两百多?名同袍,其中,还有数名校尉是他亲自提携的爱将。

  消息再一次震动大营,众人又开始先质疑,后议论,流言则在争执不休的议论声?里无翼而飞,大雨一样,浇进每一寸土壤里。

  与此同时飞入大营里的,还有雪花一样的纸片,那些纸纷纷扬扬,在一个?西风狂卷的夜晚从山顶飘来,飞入营地,被羌人士卒捡起来,发现上面?画着九龙坡方圆三十里内的地图,底下?用西羌文字标注着几十处地名,写着何处关押有大邺村妇,人数多?少,负责看守的羌人几名,分别在什么?时候对外开放……

  众人看完以后,目定口呆,一片哗然,往主帅蒙多?那里上报。不到半日?,蒙多?案前被一摞摞纸张堆满,他一脚踢翻长?案,气得面?皮涨紫,满眼只欲喷出火来。

  麾下?战战兢兢,看着满帐飞舞的纸片,不敢吱声?。一名头?捆粗辫,虎背熊腰的副将鼓起勇气,道:“危怀风这是打算用这些谣言来扰乱我等的军心,大帅,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千万别被那厮弄乱方寸!”

  蒙多?自然知晓,气的是危怀风眼看便?要彻底溃败,偏在这种时候负隅反击,用的还是这等极其折辱他们羌人勇士的计谋!

  “危怀风败退以后,手?上最多?九万人马,不可能在图中所标注的地方都埋伏兵力,这些舆图,也就是虚张声?势,根本不足为惧!”那名副将捡起一张地图,接着分析道。

  “那若是他从川西调来了援军呢?”有人提出疑虑。

  大帐一静,众人沉吟少顷,一人道:“北伐联盟已崩,严峪忙着赶往雍州救那位九殿下?,应该没有工夫顾这一头?。”

  “可是西陵城毕竟是危家老?巢,又关系着大邺百姓,那位九殿下?是个?自诩仁德的主儿,恐怕不会?坐视不管。”

  众人陷入沉默,蒙多?气压渐平,恢复平日?威严,唤道:“贡侓。”

  “在!”那名头?绑粗辫的副将上前一步。

  “先把地图上的点儿都盘查一遍,确认虚实后,速来报我。”

  “是!”

  蒙多?作战风格以稳为上,这次进攻大邺,尽管有那一本《西陵手?稿》襄助,但并不能说是稳操胜券。危怀风毕竟是昔日?战神危廷之后,论战略眼光、作战实力,以及对西陵地形的熟悉程度,都应当不容小?觑,蒙多?相信他先前栽跟头?,是因措手?不及,故而眼下?更要谨慎,以免一着不慎,被逆转局势,满盘皆输。

  当天夜里,贡侓率人侦查地图上标注的所有地点,回来时,已是五更。蒙多?在大帐里听完他汇报的内容,压紧眉头?:“你确定?!”

  “确定……”贡侓汗颜,“图中三十六处,每一处,皆有伏兵!”

  蒙多?变色,众人亦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九万人马,如何在三十六个?地方埋伏兵力?难道他不要普安县了?”

  “应该是援军,严峪是危怀风劝降的,他若开口要人,严峪不可能不给!”

  众人一时茫然,蒙多?眼神几度变换,沉声?道:“传令三军,驻守九龙坡,无军令,不可出营。”

  ※

  傍晚,厉炎巡城回来,笑着向?危怀风禀告:“已有三日?,羌人不敢派兵出营,几十万人龟缩在九龙坡里,王八一样,看来是把那些埋伏都当真了。怀风,你这一计,化虚为实,无中生?有,神威大振啊!”

  数日?前,危怀风先派人在羌人大营里散布假消息,说是那天夜里一共伏杀羌人骑兵三万人,制造恐慌,扰乱军心。然后再设下?大风吹送地图一计,分别派一百精锐潜伏至九龙坡外三十六处,“坐实”埋伏假象,震慑羌人,对方果然上当。

  城楼上风势猛烈,危怀风按剑远眺,声?音稳而有力:“严峪的援军再有十天便?能赶到,派人继续盯着九龙坡,若有异动,随时来报。再点三万人,今夜随我突袭。”

  厉炎一愣:“不等援军便?突袭?”

  “无而示有,诳也。诳不可久而易觉,无不可以终无。”危怀风语气悠哉,眼底则锋芒毕露,“无中生?有,得先假后真,先虚后实,不来点真的,唬不了半个?月。”

  厉炎了然,笑道:“行,那你先回官署休整,待人集结完后,我派人叫你。”

  危怀风眉宇微动,他等在这儿便?是,何必非要回官署?

  厉炎在他肩膀上一拍,嘴角往上咧:“走吧,不先见一见弟妹,怕你打起仗来使?不上力!”

  “……”危怀风眯眼,终是一笑,拿开肩膀上那只手?,晃悠走了。

  ※

  岑雪这些天在与孙氏、苏氏等女眷一起忙活军中医馆的事,白天都不在官署,约莫日?落方回。

  危怀风走进客院,余晖脉脉,大槐树在暮风里抖落着金光,岑雪应是刚回来不久,蹲在树下?,分辨簸箕里晾晒的各种药材,藕粉色的裙琚拖曳在树荫里,被转圈的阿黑拱开,风吹扬她臂弯里的披帛,阿黑仰头?,吐着舌头?要咬,她抬臂躲开。

  “嗷!”

  看见危怀风后,阿黑抛下?披帛,围在他脚边一圈圈地转,尾巴摇得像个?水车,呼呼不停。

  岑雪抬头?:“回来了?”

  “回来用膳。”危怀风应,暮色里,一身战甲威严冷肃,英气轩昂。

  岑雪猜测:“夜里有战事?”

  危怀风点头?:“率三万人,突袭九龙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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