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114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岑雪若有所思:“什么?时候,来得及吗?”

  危怀风不答来得及与否,坦荡荡应:“厉炎撵我回来的,说要先看一看你,不然一会?儿打起仗来没力气。”

  “……”

  岑雪哑然,瞋他一眼,埋头?继续弄簸箕里的草药。危怀风看着那双白花花、嫩生?生?的手?,喉头?微微滚动,上前催:“别弄了,先陪我一会?儿,不然真来不及了。”

  角天给二人送来晚膳,与以往一样,仍是在主屋外间食用。春草端来铜盆,先让两人盥手?,碰水后,岑雪轻轻“嘶”一声?,想起右手?掌肉上有点擦伤,不及遮掩,危怀风抓过来,皱眉:“怎么?弄的?”

  “下?午在医馆里捣药,一点擦伤,没事的。”岑雪挣脱,想起捣药,耳鬓莫名染开些红晕。

  “捣什么?药,手?磨成这样。”危怀风语气仍不满,像是那东西是个?仇敌。

  岑雪不应,用方帕擦干手?,在案前坐下?。危怀风跟着坐在对面?,先夹两块肉脯进进她碗里,要她多?补。

  岑雪便?也给他多?夹肉:“今夜你有战事,你要多?补。”

  危怀风笑笑的,话里有话:“我不用这玩意儿补。”说着,亮眼挑起来,一动不动凝视着岑雪。

  岑雪怎会?听不明白,想起他这几天夜里做的那些混账事,耳根冒烟,埋头?吃饭,不愿搭理。

  危怀风便?顾自请功:“今夜大捷后,可有奖赏?”

  岑雪依然不应。

  危怀风语气转为幽怨:“回来还没打过一次胜仗,也不知道今夜是何情形。”

  岑雪吃饭的动作慢下?来,腮帮鼓成一团,像颗汤圆。危怀风看在眼里,心痒痒的,恳切道:“小?雪团怜我,若是胜了,赏我一回可否?”

  岑雪默然,在这一声?“小?雪团怜我”里溃败下?来,可是想起他的那些心思,又有些后怕,半晌磨出一句:“我手?不方便?了。”

  危怀风一怔,听明白后,笑得肩膀颤抖。

  “我方便?啊。”

  笑着,他举起那双有力的大手?,满眼狡黠。

第114章 对峙 (二)

  戌时二刻, 厉炎派人来?叫走危怀风,岑雪送他?离开官署,看他?骑着白卢消失在夜色尽头, 想着一会儿的突袭, 惴惴难安。

  春草、夏花怕她多?想, 劝人回屋后, 准备热水, 说是今日从医馆那里拿来些艾草、佩兰, 是三当家夫人孙氏送的, 用来?沐浴,有驱蚊止痒的效果?。

  夏花很积极,这些天她总是看见岑雪身上有红印,最开始是脖颈有一小点, 后来?像是过敏发作,慢慢往下蔓延,锁骨、肩头、后背都有那么一两个, 昨天夜里伺候岑雪沐浴,发现胸那儿都有了,指甲大小, 不起包,平平的, 像是痧,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蚊虫咬的。

  西?陵这地?方干燥多?风,夏天日头极烈,许多?树木都是盛京没有的, 想来?蚊虫也是,千奇百怪, 用藿香熏都熏不死。

  夏花一面苦恼,一面又?心疼,为岑雪仔细擦洗肩后的雪肤。水汽氤氲,岑雪趴在浴桶上,歪着头,脸枕着胳膊,走神时,夏花指头忽而按在后背某一处,轻轻的,小心翼翼。

  “姑娘,痒吗?”夏花试探着道。

  “不痒。”

  “那疼不疼?”

  “……不疼。”

  “怪。”夏花嘟囔,“这蚊虫咬人不痒也不疼,偏要留那么深的印,外强中干,也不顶用嘛。”

  “……”

  岑雪想那蚊虫本尊,面红耳热,那哪里是“外强中干”,分明?是“衣冠禽兽”,披着狼皮的小黑狗儿。

  想起前面也有,岑雪羞臊道:“你休息吧,我?自己来?。”

  “不行,”夏花很敬业,“姑娘的手掌疼着呢,那铁杵硬邦邦的,您今儿捣药,一捣便是一下午,掌心都要被磨破了。”

  岑雪的脸更热起来?,也不知是想起什?么,额头蒙上薄汗,鬓发都快湿了。

  大概是因为有战事,今夜突然格外漫长,岑雪沐浴完后,换上一袭素纱寝衣,外披云锦广袖褙子,坐在榻前看书,横竖看不进去,便又?拿来?那本《西?陵手稿》,认真研读。

  危怀风今夜要率领三万精骑突袭九龙坡,岑雪翻开详述九龙坡战地?的那两页,反复细看,试着在脑海里想象此刻危怀风与羌人开战的情形,浮躁不安的心稍微平静。

  春草进来?时,已是三更,满面忧虑:“姑娘,先睡下吧,九龙坡离这儿少说也有六七十里远,待危将军回来?,多?半都要天亮了。”

  岑雪应一声,待人走后,视线却没离开手里的书稿,满脑海皆是危怀风拔剑作战的模样——有那一计无中生有在前,危怀风今夜的突袭胜算很大,她不该太担心,可是一想到那天在树林外看见的他?,那满眼血丝、落魄狼狈的面孔,她心又?狠狠地?抽起来?,半点不敢大意。

  临近五更时,屋外终于?传来?躁动声,岑雪晕晕欲睡,听见动静后,从榻上起来?。手里的书稿砸落在地?,她来?不及捡,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危怀风走进来?,一身甲胄,大氅挟风,兜鍪底下的眉眼锐亮,唇梢勾着笑。

  “赢了?”岑雪脱口而出,心脏快蹦出喉咙。

  危怀风偏卖关子,走进来?,半天才道:“嗯,来?领赏了。”

  岑雪展颜,危怀风右手按剑,左手抱起她,原地?转圈。

  角天从外面赶来?,看见这一幕,捂着眼睛喊道:“少爷,热水备着的,您是在这儿洗还?是回主?屋?”

  危怀风放下岑雪,若有所思。岑雪推他?,要他?先回屋去。危怀风无奈一笑,冲角天道:“回主?屋。”

  待人应声走后,又?对岑雪道:“先睡,不用等我?。”

  岑雪狐疑,想起他?走前“可怜巴巴”说要求赏赐的模样,半信不信。危怀风笑着,也不留准话,转身走了。

  岑雪脸热,收起榻下的书稿,走回床上先躺下,手往前放时,摸了摸,想起上次危怀风躺在这里的情形。

  那厮很坏,总是装一副可怜模样,求人垂爱,先是借口失眠,要求陪伴着入睡,后来?又?说贪恋那令他?安神的香气,嗅一会儿便走……反正吧,每回都是披着皮来?,等人心软后,再慢慢显形,等发现上当,已然是来?不及了。

  “坏种。”

  岑雪轻骂,唇角却弯弯的,搂着被褥睡去,毕竟等了大半夜,早困了,眼皮一闭,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天没亮,四周裹着层淡蓝色的光晕,像是被月光笼在山林里。柔风拂面,鼻端是雨后青松一样的清爽气息,有双熟悉的大手从身后伸来?,拥住她,修长手指勾起她手掌,抚摸她被磨疼的掌肉。

  岑雪认出是危怀风的手,他?的手很大,掌面宽厚,手指修长,弯曲时,指节处像嶙峋的崖石,有点硌人,手背则有青筋突起,摸上去会叫人战栗。

  他?不说话,全身只?有手在动,她看见林地?上映着他?们一高?一矮的身影,月色如水,他?拇指擦过她指缝,他?们的手交握起来?,肤色深浅,触感迥异。岑雪忽然浑身发麻,用力收紧手缝,夹住他?的手,喉咙里溢出一点欢愉的声音。

  怪,太奇怪了。

  岑雪意乱神迷,耳后则传来?低低的笑,她猛然睁眼,那座被月光笼罩的树林消失,眼前是纱帐床榻,危怀风躺在身后,手收上来?,湿濡的指头在她小臂一擦。

  岑雪羞臊至极,差点要蹬人,危怀风按住:“醒了?”

  “你又?这样……”岑雪声不成声。

  危怀风坏笑,蹭上来?,开始勾她放在枕头旁的手,问起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谁让你在医馆捣药的?”

  “人手不够,我?帮忙而已。”岑雪有意搪塞。

  危怀风体贴道:“擦药没有?”

  岑雪道:“都没破皮,不用擦药。”

  危怀风摸着那块掌肉,没再说话,岑雪以为他?要消停了,谁知下一句他?问:“捣药累不累?”

  岑雪便要答,猛地?发现是个狡诈的陷阱,忍无可忍,踢他?一脚。危怀风笑出声音,胸膛震动,撞在岑雪后背上。

  ※

  军所里的医馆建在城楼不远处,主?要收治前线的伤员,因为人手极度短缺,孙氏、苏氏召集危家寨里的女眷,以及岑雪从村庄外救来?的那些村民一起加入。

  平日里,岑雪一般用过早膳便会来?帮忙了,这天一上午过去,始终不见人影,孙氏到前院里收捡草药,特意往大门外望一眼,走回来?时,笑盈满脸。

  “你高?兴什?么?”苏氏坐在水井旁清洗染血的纱布,一脸好奇。

  “今儿上午,小雪没来?。”孙氏夹着簸箕坐下,越说越欣慰。

  苏氏不解。

  孙氏“嗐”一声:“你忘了?我?家老林可说了,小雪一来?,便同怀风住在一个院里,与先前在寨里一样。昨儿夜里怀风突袭羌人,五更才回来?,今日肯定是要睡到日上三竿,那小雪嘛……”说着,意有所指地?耸耸眉头。

  苏氏哭笑不得:“你先别乱说,官署里住房少,两人住在一个院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怀风还?欠着人家小雪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礼呢。”

  “也不算欠。”孙氏说起那次在危家寨的婚礼,苏氏摇头,慈柔眉目含笑:“不一样,那次是他?俩自作主?张,诓骗人的,这一次,才是父母命、媒妁言,名正言顺的成亲。怀风是规矩人,不会做那婚前逾矩的事情。”

  “他?规矩?”孙氏想笑,改换说辞,“是,搁以前,碰见外面那些女郎,他?是规矩得很,可是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她胳膊肘往苏氏一拐,压低声音,“前两天小雪脖子上那痕迹……我?可都看见了。”

  苏氏一怔:“不会吧?”

  孙氏眼皮斜乜:“不会?会得很,少年夫妻,初尝滋味,有的是花样要玩。要我?看哪,估计用不上多?久,咱们便要升辈分喽!”

  下午,官署来?的马车缓缓停在医馆外,岑雪下车,同往常一样,先往药铺走。从大门到药铺要先过一个天井,空地?里晾晒着洗过的纱布,大片大片褪色的红在风里飘舞,孙氏、苏氏坐在水井旁,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家常,不亦乐乎。

  “你家俊生也是,我?听他?这次回来?,老是提起一个叫什?么花的小姑娘,说养了几只?狗,没法带回来?,委托那小姑娘帮忙照看着,隔三差五便要写信回去,说是关心狗。啧,狗才信呢。”

  “叫‘大花’,是在明?州认识的,她娘亲救过殿下一命,后来?染疾,没能活下来?,殿下于?心不忍,便把她和?底下的两个妹妹一块接走了。唉,也是个苦命人哪。”苏氏叹起气。

  孙氏不以为然:“那不正好?没爹没娘了,那你就做人家的娘呀,接进家里来?当童养媳养着,等以后俊生再大些,不就有媳妇了?青梅竹马,跟怀风、小雪一个样儿!”

  苏氏哑然失笑,忽然发现身侧来?人,抬头一看,正是岑雪、春草、夏花一行。

  “三婶,周夫人。”岑雪先唤道。

  “正说你呢,说曹操曹操便到!”孙氏热情地?来?打招呼,眼像风轮,先把岑雪上下一过。

  苏氏也站起来?,趁孙氏寒暄的当口,偷偷一瞥,竟真在岑雪衣领旁发现一点红痕,想起先前孙氏所说,默默摇头。

  “早上有些事,没能过来?,今日医馆里不忙吧?”岑雪声音柔和?。

  “不忙不忙,上次受伤的那些将士大半都好得差不多?了,眼下也就是晒些药材,熬点汤药,大家都应付得来?。”孙氏看破不说破,拉着岑雪往药铺里走,问起危怀风昨天夜里突袭羌人的事。

  岑雪照实答,因是危怀风回来?以后打的头一回胜仗,大家都很是在意,凑过来?听完以后,信心倍增。

  柜面上放着药臼,岑雪瞥一眼,不想再捣了,跟在孙氏身旁分拣药材。孙氏见众人散了,趁机说道:“上次给?你配的那副药,先别用了,就是沐浴驱蚊的那个,里面有佩兰,可能对你身体不好。”

  岑雪疑惑:“为何??”

  孙氏也不瞒,头一低,凑在她耳旁说道:“佩兰生血调气,平日用着无碍,可要是有了身子,就不能再用了,对孕妇不太好的。”

  岑雪分拣药材的手一瞬间僵在那儿。

  孙氏还?在一旁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事,岑雪面皮涨红,愣是一件都没能再听进耳里。

  ※

  日暮,危怀风从城楼离开,打马赶回官署,用膳时,发现案前无人,眼神朝厢房那一动,问角天:“人呢?”

  角天很茫然:“岑姑娘今日一回来?便用了膳,这会儿在屋里,说是要休息,不来?陪少爷了。”

  危怀风担心,三下五除二扒完一碗饭,走去厢房,推门时,发现里头像是被门栓锁住了,敲门后,半晌才传来?回应:“谁?”

  “我?。”危怀风语气急切,“怎么了?”

  “没怎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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