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55章

作者:桑狸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赵璟凄清冷笑:“你不是想让我放了你吗?好啊, 如果你能做到像从前那般全心全意地爱我,像对明德帝那般毫无条件的维护,我就放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他仰靠在冰凉冷硬的螭龙椅上,“如果做不到,那就永远留在宫里陪我,直到死。”

  鱼郦是被禁卫送回寝殿的。

  青石砖上残留的血迹已被清洗干净,内侍历经数度政变,对此道谙至娴熟。

  鱼郦坐于窗边,看着外面浮延错落的宫宇,突然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到傍晚,她在小憩中被惊醒,有喧吵声隐约从前殿传来。

  合蕊道:“是三台六部的官员在为宁姑娘求情。”

  要杀宁棋酒是件不容易的事。

  宁殊虽死,但他在朝中的声望犹在。

  他是关中鸿儒,是随乾祐帝征讨立国的首臣,士族尽皆追随。

  而宁棋酒是他唯一的孙女,纵然恶事做尽,可能摆在明面上的,不过是拦截了当初官家的一封信。

  不明就里的人觉得,罪不至死。如果因为这点事杀了宁棋酒,未免显得官家凉薄,会凉透士族的心。

  崔春良把求情奏疏搬到龙案上的时候,赵璟正在和嵇其羽、文贤琛议另一件事。

  赵璟掠了眼奏疏,神色甚为淡漠,冲文贤琛道:“你走一趟府台,代朕安抚一下这些官员。”

  文贤琛前脚刚走,赵璟立即冲崔春良道:“你去刑司,亲眼盯着她喝那杯酒,人死透了再回来向朕复命。”

  他刚命谭裕去将越王余孽秘密处决,让他们多活了这么久,在京城掀起这许多风浪。

  嵇其羽忖道:“这样说,那当日皇城政变,太上皇占领禁宫,官家在京邑守军营中遇袭,也是宁姑娘指使越王府军干的?”

  “她不承认这一项。”赵璟揉揉额角,显露出疲惫:“只有这一项她不认,坚持说不是她干的。”

  “臣也认为宁姑娘不会想置官家于死地。”嵇其羽想,那个时候正是赵璟和萧鱼郦闹翻的时候,萧鱼郦昏迷不醒,正是局面对宁棋酒最有利的时候,她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在那个时候派人刺杀赵璟。

  不是她,那又是谁呢?

  嵇其羽百思不得解,忽得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因宁姑娘之固,朝堂上动静颇大,唯有中书省安静至极,萧相国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宁殊活着的时候就与萧琅分庭抗礼,甚至总是压萧琅一头,赵璟登基后虽然将表面粉饰得滴水不漏,但亲疏远近自有分明。

  如今赵璟坚持要赐死宁棋酒,虽不至于和宁殊留下的亲信彻底翻脸,但嫌隙已生,再也不可能像从前君臣无间。

  谁都没想到,这件事闹到最后,获利最大的竟是萧琅。

  嵇其羽叹息:“萧相国这个人,实在德不配相国之位。”

  他毕竟是鱼郦的亲生父亲,是皇长子的外祖父,嵇其羽不便诟病太多,但事关社稷国策,他又实在做不到袖手。

  赵璟微眯了眼,幽邃的瞳眸中闪过冷锐,“朕怎么会不知道呢?”

  嵇其羽担忧地仰头看他,犹豫再三,还是道:“官家,这些事总会解决,烦请您保重龙体。”

  殿中有深浓的酒味,从一进来时嵇其羽就闻到了。

  近来他屡屡见赵璟酗酒,在垣县、在帝京。

  赵璟漫然一笑:“我们赵家的男子向来短命,父皇活到四十五岁已算长寿,到了朕还不知有几年好光景,过一日算一日,何必拘束自己?”

  嵇其羽拔高了声调:“官家怎么能这么想!”

  赵璟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朝他摆摆手,“你不必担心萧琅,朕有法子对付他。”

  这几日阴雨连绵,巍巍帝京日夜笼罩在漫漶的大雾中,宁棋酒死后被葬在宁殊的墓边,士族们接二连三去祭拜,朝堂之上局面甚是微妙。

  赵璟接连数月没有踏入寝殿,崇政殿彻夜灯火如昼,丝竹不绝。

  云韶部新编了歌舞,本因国丧而暂时搁置,谁知官家兴致上来,倒有了用武之地。

  月昙这些日子一直混迹在云韶舞姬之间。

  戎狄政变,可汗被杀,滞留在京的戎狄公主瞬间身份变得尴尬起来。

  故国是回不去了,月昙只有上表请求赵璟容她暂住金陵,待部落旧部拨乱反正,她归去时自当重谢。

  赵璟答应了。

  这位戎狄小公主在草原时就以美貌善舞出名,戎狄舞蹈与中原舞蹈相融合,别有一番风味。

  月昙新学了中原的五弦琵琶,今夜正经在御前献艺。

  龙案上散落着几只空酒盅,赵璟拿起甜白釉酒壶,斟下一杯酴醾酒,仰头而尽。

  他靠在龙椅上,烛光落下,映出瑰秀迷离的容颜,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人,美丽矜贵而虚幻。

  一阕舞结束,舞姬们齐齐跪倒于御阶前,赵璟兀自目光散落,迟迟无音。

  崔春良上前低声提醒他,他才恍然回神:“都起来吧。”

  月昙将琵琶抱起,笑着问:“官家喝的什么酒?”

  赵璟轻晃了晃金酒樽,“这是酴醾酒,甜米酿的,以酴醾花熏香浸染,膳房用冰湃过。”

  “冰?”月昙打了个寒噤:“都快入冬了,官家怎得还喝冷酒?”

  赵璟笑了笑,吩咐崔春良:“拿一壶去热热,赐给月昙公主。”

  本来热闹纷呈的殿宇因歌停舞歇而迅速冷寂,赵璟受不了这样的安静,道:“停下做什么?接着舞啊。”

  舞姬们迅速甩袖步入舞阵。

  左班都知仲密恰在此时求见。

  如今左班是朝中炙手可热的衙门,因里面都是宦官,毋需在意宫规忌讳,常常深夜滞留御前不归。

  仲密应召躬身走到赵璟身侧,看了眼满殿婀娜的舞姬们,欲言又止。

  赵璟饮尽樽中酒,道:“说就是。”

  “吏部那几个帮着萧相国卖官鬻爵的奸佞已经处决,奴奉命查抄了吏部尚书的家,已将他投入左班诏狱,他……”

  赵璟问:“怎么了?”

  仲密颤颤道:“他没扛住刑具,死了。”

  “你们把他弄死了?”赵璟那双精致的眉宇微微蹙起。

  仲密凑近他,脸上堆砌着深深的惶恐:“官家啊,这老贼与萧相国过从甚密,又实在嘴硬,奴为官家分忧心切,一时没拿捏火候。”

  赵璟看了他几眼,揉揉额角,意态慵懒:“算了,死就死了,他掌吏治,平日里没少跟萧琅同流合污,死在狱里也不冤,只是你得处理干净了,省得谏院和御史台那帮老匹夫来烦朕。”

  仲密笑盈盈应是。

  他捧上一只狭长的髹漆匣子,里头盛着一柄龙剑,错金为鞘,红宝石嵌做龙眼,在暗夜宫廷里散发出威严的光。

  “这是奴从吏部尚书家里抄捡而来,据说这老匹夫当年还是前周天子跟前的筵经官,因满腹经纶、妙语连珠而博得明德帝龙颜大悦,顺手将御剑赐予他。”

  仲密一边说,一边想,这个明德帝还真是嗜剑如命,赐给文官剑干什么。

  赵璟来了兴致,将龙剑拿在手里把玩,崔春良恰好将温热的酒端上,他朝月昙招了招手,月昙立即放下琵琶走到他跟前。

  “你会舞剑吗?”赵璟问。

  月昙微抬下颌,倨傲道:“当然,臣女的剑受过名师点拨。”

  赵璟笑了:“你把壶酒喝光,用这把龙剑舞一段。”

  月昙呷了口酒,才发觉这酒并不似她想得那般甘甜绵软,一股辛辣如刃刺向咽喉,惹得她咳嗽不止。

  她讨饶的看向赵璟,却见赵璟正自斟自饮,饮酒如水,大有不把自己灌醉灌死不罢休的架势。

  月昙只有硬着头皮饮了半壶。

  仲密在一旁看着,眼珠滴溜溜转,溢出些精光,躬身凑到赵璟身前,笑说:“若要舞明德帝的剑,月昙公主换上汉服岂不更得宜?”

  赵璟抬起一双朦胧醉眼看向月昙,她身上仍穿着戎狄的正红琵琶襟窄袖袍,便随口道:“好,去换。”

  月昙解围,感激地看向仲密,仲密朝她微微一笑。

  不过一炷香,再出来时月昙已大变了样。

  她身着湘妃色襦裙,襟前绣着大片的凌霄花,露出赤色衣褖,宝髻高挽,簪一支莹润的梅花玉钗。

  她随意执起龙剑,在手中挽了剑花,踏着丝竹弦乐,于大殿中翩然起舞。

  赵璟一杯接一杯的灌酒,灌到意识朦胧时,他倏然叫停了剑舞。

  他指向月昙:“你别动。”

  月昙有些发懵,她正侧对着赵璟,半边面上汗渍浸出,妆容斑驳,实在算不得美丽。

  她想要正过身,却听赵璟暴喝:“朕让你别动!”

  月昙被骇了一跳,忙止住脚步,僵身不动。

  赵璟看了她整整一刻,幽邃的瞳眸中情绪涌动,似眷恋,似憎恨,似杀意凛冽,似难以抛舍。

  满殿的人都觉莫名,只有崔春良了然,轻轻叹了口气。

  赵璟冲月昙道:“你以后就着魏服吧。”

  月昙心中不愿,但今时不同往日,父汗殒命,旧土难归,如今寄人篱下,全仰赖天子垂怜过活,她只有咽下心中酸楚,乖乖巧巧地敛衽应是。

  她要将龙剑奉上,赵璟漫然说:“赐给你了。”

  被中断的丝竹再度奏起,缥缈婉转,赵璟宿醉后靠在龙椅上睡着了。

  暗绣金龙的纁裳袖氅垂落在地,睡梦中他匀亭修长的手指总是微微勾着,像要拉住什么人。

  月昙看得纳罕,轻声问崔春良:“中贵人,官家睡了,乐还要继续奏吗?”

  崔春良满脸涩然地颔首。没有乐曲,赵璟根本睡不着,每每入夜,他最怕周围悄无人声。

  仲密和月昙告辞,崔春良相送,还未走到殿门,乐姬中有一人霍得站起来,自袖中抽出匕首刺向御座上酣睡的赵璟。

  仲密习过武,听到动静回头,悚然一惊,忙飞身去阻,他打在乐姬的左肩上,匕首偏了半寸,刺入赵璟的胸膛。

  赵璟在剧痛和众人的惊呼声中醒来,迟缓地低头看去,见锦衣上洇了大片血,又抬头看看那被仲密拿住的乐姬,乐姬娇柔的面上满是愤怒,挣扎着骂道:“狗皇帝!你纵容权宦滥杀朝臣,我今日杀你是替天行道!”

  “放肆!”仲密一巴掌扇过去,乐姬半边脸红肿,嘴角沁出鲜血。

  崔春良顾不得这些,忙去传御医,再回来看赵璟,他胸前不断有血渗出,靠在龙案上,脸色惨白如纸,他问崔春良:“朕会死吗?”

  崔春良一壁捂住他的伤口,一壁泣道:“官家不要胡说,您洪福齐天,必寿与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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