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美食探案录 第54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古代言情

  张老汉才说完,李家的老太太就斜着眼睛,尖声道:“好啊,就你张家的女儿金贵,过门好几年,连盘子像样的菜都做不出来,衣裳也没见缝两件!

  谁家娶媳妇不是来伺候男人,伺候公婆的,偏你家的使唤不得。

  月前不过叫她略洗了几件衣裳就吆喝身子酸痛,才说两句便哭哭啼啼跑回娘家,眼里何曾有我们这些公婆长辈!”

  张家老太太便用嘴啐她,“我们这亲爹娘尚且没使唤她,偏你们倒起高调!天地君亲师,亲有【父母、兄弟、夫妻】六亲,你们算哪门子?

  我家女孩儿嫁过去是做媳妇的,又不是使唤丫头,买个粗使丫头才几个钱?凭什么这样磋磨人!”

  李二见宋推官等人的脸色越加不善,忙膝行上前,拦在母亲和岳母之间劝和起来。

  张家老太太又哆嗦着手指着他骂道:“成亲前你不知道么?你没夸下海口许诺么?好啊,媳妇娶过门就把王八脖子一缩,两眼一翻,不认账了!我们当初真是瞎了眼!”

  李二面上紫涨,十分为难,“这……这当务之急是要寻宝珠回来呀!”

  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媳妇,他偏向谁的好?

  到底宝珠是晚辈,又年轻,他娘养他这么大不容易,略担待些不是应该的么?

  张家老太太便骂道:“人给你家接走了,我们却去哪里寻?你爹娘不是东西,你那弟弟更是个畜生,必是你们合伙害了我儿,要吞她的嫁妆,如今又来打我的三子!”

  却说张家之所以这样笃定女儿给夫家害了,倒也有些依据。

  因张家富裕,当年宝珠小姐出阁时不光有鲜亮衣裳绸缎,还有城外良田十亩,并压箱底的银子若干做陪嫁,张家逢人便说是下嫁。

  而李家日子本就寻常,如今三个儿子渐大,相继娶妻生子,越发捉襟见肘,听了那话就有些不大愿意。

  偏那李二是个读书的,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银子?当初两家人都想着若得日后高中,也是一桩美谈。

  结果一晃几年过去,李二竟屡屡落地,银子花得淌水似的,却硬是连个秀才的边儿也没沾上。

  张家人焦心不已,偶然说起时,难免抱怨几句。

  谁知这话不知怎么传到李家耳朵里,便旧事重提,说他们嫌贫爱富,此为一桩旧恨。

  第二件则是宝珠之前来家哭诉时,曾说小叔子李满田要与人结亲,奈何家中拿不出像样的彩礼,公婆便商议着要动她的嫁妆。

  自古以来,出嫁女的嫁妆便是自己的私产,饶是官府也不好轻易动的。

  宝珠想着相公还不知何日高中,将来若再生个一儿半女,使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你一个小叔子娶妻,与我这个做嫂子的何干?便一口回绝。

  小两口成婚几年还膝下空空,公婆本就对宝珠颇有怨言,又看不惯她娇生惯养,经此一激,顿觉面上无光,连着数落她好几日。

  宝珠十分委屈,难免找相公李二哭诉,谁知李二却反过来说她不懂事。

  “都是一家子骨肉,那银子放着也是白放着,难不成还能生出小的来?如今权且拿给老三应急,爹娘必然说你识大体,日后老三一家子也必然感激你。”

  那李满田才十几岁就知道要打秋风,又是那样的烈火脾气,谁敢指望他的感激!

  宝珠一听,顿觉心凉,次日一早就跑回娘家来了……

  昨天宝珠不见,张家三子回想起姐姐之前的话,难免担心,就出言刺了几句。

  无论何时何地,小叔子意图谋夺嫂子的嫁妆都称得上丑闻,李满田一听家丑外扬,当即恼羞成怒……

  听张家人说完,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那李满田出手如此狠毒,原来性情暴躁是一方面,更要紧的还是新仇加旧恨啊!

  马冰四下看看,往谢钰身边挪了挪,小声问:“谢大人,你说有没有可能两家人说的都是实话?”

  纵然她没什么断案的经验,可看了半日,张李两家人的情绪都不似作假。

  因担心说话声打扰宋推官问案,她靠得好近,谢钰甚至能闻到熟悉的药香,眼睫一抖才嗯了声。

  “怪就怪在这里。”

  既然两家人都没有说谎,那么张宝珠到底被谁接走了?

  若说是误打误撞坐错了轿子,如今一天过去,对方也该回过神来,怎么偏生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是说经常有人贩子流窜各地作案,专拐良家妇女。该不会是有人见色起意,无意中听到他们两家商议的法子后,故意赶在张家之前接人?”马冰道。

  这么一来,嫌犯就有足够的时间逃离现场。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两家人一致表示,商量这事的时候并无外人在场,张家自己的丫鬟也不会傻了吧唧往外说,嫌犯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谢钰看了看堂下众人,视线掠过李二时微微蹙眉。

  他对此人印象极差。

  身为人子,不能调和家中两辈矛盾;

  身为人夫,不能信守承诺照顾妻子;

  身为学子,又屡试不中……简直毫无可取之处。

  但他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当务之急并不是争议张李两家谁之过,而是要赶快找到张宝珠的下落。

  只要张宝珠回来,真相不就大白了吗?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一天时间,如果真是流窜的拐子,恐怕早已出城。

  若是想谋财害命的凶手,再耽搁下去,张宝珠亦是凶多吉少。

  稍后张家的邻居来了,果然作证说昨日确实有一顶红色小轿来接张宝珠,许多人还议论来着。

  宋推官便让画师根据他们说的,细细描绘了轿子模样。

  “这样式倒不像是家常用的。”他眯着眼道。

  许多大户人家家中常年养着车轿牲口预备出门,但大多是青白灰绿等低调稳妥的颜色,而去接张宝珠的那轿子偏花哨,断然不是家常用的。

  宋推官想了一回,且不论张宝珠究竟是谁接走的,先找到人是正经。

  而如今仅有的线索便是那顶红色小轿……

  “来啊,去城中车轿行问问,看这几日谁家有过类似的租赁。子质,还要劳你去各处城门通告,看昨日这轿子是否出了城。”

  马冰原本也想跟着去,但张家老三还在昏迷中,倒不好擅自离开,只好眼巴巴看着谢钰等人去了。

  张李两家都住在开封城内,派去的衙役快马疾驰,不久就打了个来回。

  “回禀大人,卑职已经入两家查看过了,并没有轿子停留过的痕迹。另外几个邻居也说那张宝珠失踪前后,这两家人皆未曾远离,也无甚古怪举动。”

  听到这个结论,两家人都有些傻眼。

  怎么可能不是他家做的呢?

  “难不成,难不成还真是旁人做的?”

  那他们岂不是白打了架?!

  再看向彼此时,难免有些尴尬。

  宋推官就道:“莫怪本官说话直白,无论那宝珠小姐找得回来找不回来,你两家怕是都做不成亲家了。”

  就没见过有家人出了事,亲眷们没有第一时间拧成一股绳找,反倒先相互间打个头破血流的。

  由此可见,两家必然素日便积怨颇深,宝珠小姐只是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即便没有这一遭,来日也会有另一遭。

  难怪世人都说结亲结仇只在一念之间,若这两家本来没做亲家,或许日常还能时常和气往来。

  奈何一做成亲家,许多事便变了个法儿,再怎么瞧都不顺眼了。

  张家老两口震惊之余,却又难免生出一点希望来:

  眼下女儿没得消息,是不是有可能尚未遇害?

  甚好甚好,只要活着,什么都好。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啊,好消息!

  张老汉狠狠叹了口气,“还求大人多费心,尽快助小女还家,草民感激不尽。”

  短短一日之间,他就好似苍老许多。

  顿了顿,他又对李家道:“待小女归来,咱们就定个日子,来衙门把和离书领了吧。”

  先糟践女儿,又殴打儿子,这种亲家,不要也罢!

  “这!”李二急了,才要上前,却又被母亲拉住,不由跌足道,“娘啊!”

  怎么就闹得要和离了?

  李母自然也舍不得儿媳妇的嫁妆,即便一时半刻掏不出来,日后终究会花在二子和孙子身上。

  若就此和离,岂不是鸡飞蛋打?

  想再找那样模样标致又嫁妆丰厚的儿媳妇,怕是难了。

  但她素来好脸面,岂肯当众服软?

  只好忍着肉痛嘟囔道:“和离就和离。”

  到底不解恨,顿了顿,竟又恨声道:“说是丢了,谁知道是不是和野汉子跑了……这样的儿媳妇,我们还不稀罕呢!”

  谁晓得还能不能回来?

  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或是拐去外地做娼妇,呸!

  “你!”张家人一听,顿时气个倒仰。

  “胡闹!”宋推官拉着脸喝道,“你以长辈自居,岂可恶意中伤,毁人清誉!来啊,左右,将她按下,打两个板子!”

  他早就对这个婆娘忍了又忍,如今见她当着自己的面就红口白牙造起谣来,俨然是目无王法,顿时忍无可忍。

  如今案子尚未查明,若就此放任她出去胡言乱语,不消半日必会传遍城内外。

  到时候且不说那失踪的小娘子一家如何做人,民间风头一转,人云亦云起来,还极有可能误导查案方向。

  如此种种,自然纵容不得,先给她一通杀威棒吃吃。

  且不说图一时痛快的李母,李家上下都懵了。

  这,不过是一句泄愤的话罢了,怎么就打上了?

  “大人饶命啊!”李二哀告道,“家母刀子嘴豆腐心,当真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当堂给人打了板子,传出去还有何颜面!

  衙役们却不理会,随手将他拨开,果然将个吓得浑身瘫软的李母按在地上,高高抡起水火棍打了两杖。

  这两下打得结结实实,第一下李母尚且鬼哭狼嚎,等第二下完,已是浑身冷汗,面容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