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范文程摇头,不是这样的!大明的皇上和皇后都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可亲又可敬。
袁崇焕死了,消息转脸传到了宫里。里里外外的都听的清楚明白。
四爷看着窗外已经开了个玉兰,沉默了良久,开口没说袁崇焕,却先道:“蓝玉之罪,为何得以谋逆而论?因为他功劳大,所以,纵庄奴欺民,有人保他!侵占民田,有人保他。纵马毁关,亦有人保他。保他的人总说,他功劳大,若是因这一点罪过就杀他,不仅下面的将士不服,也恐将来史书上,说皇上是冒杀功臣。很有道理的话里,折射出来的是什么呢?是高高在上,对百姓的漠视。所以,他的罪得大,得大到谁也不能拦,如此,做帝王才能杀他!朕不是太祖,朕不需要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朕也早说过,是什么就是什么!袁崇焕之功,朝廷表彰。袁崇焕之过,朝廷照罚。朕不会因着杀了袁崇焕,怕人非议,就非说袁崇焕种种不是!不会!朕要将他之功,记之史册,传之后世。朕亦要将他之过,记之史册,警醒世人。”
启明星星眼的看着自家爹:为位卑者而杀位尊者,不怕诘难与非议,自家爹竟是这样的汉子!
第605章 明月清风(181)
桐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高桂英等人还在,“别守着我了,没事!替我去贺家一趟……贺家嫂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 还有后事要处理, 你们过去帮忙吧。”说着,喊崔映月, “取一千两银子来。”
银子取来, 林雨桐叫高桂英拿了,“这不是皇家的恩赏,这是我……私下给的。不拘是用在葬礼上, 还是留着……都行!你就说, 孩子们没爹了,可我还在!孩子的教养, 有我。”
嗳!
高桂英接着,这才带着人离开。
人都走了,四爷带着启明才进来。一看四爷那个表情,桐桐立马就皱眉, 委委屈屈的,“疼!”
骗子!你自己做的止疼药什么效果, 我不知道呀!伤的是左手,你右手拈针直接下针止疼,效果比止疼药还好!疼?怕我说你吧。她跟四爷撒娇呢,孩子不知道呀, 急着就喊太医,“人呢?喊疼呢, 听不见呀!”
太医急匆匆的,四爷才道:“端补血的粥来, 止疼的药这里有呢。”说着,去箱子里取了补养的药,假装是止疼的,像模像样的喂桐桐吃了,“这个药一盏茶的工夫就止疼。”
孩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林雨桐配合着吃了,赶紧转移话题,“启泰呢?”
“我刚看过了,睡过去了,又起风了,看着要落雨,别叫孩子过来了。”
也好!
林雨桐打发启明,“叫人送你回去?”
不!今晚我住这儿,“儿子得守着,万一您翻身碰到手怎么办?”
我睡了半日了,晚上就糊睡了,怎么会翻身?“乖!就是不回你的院子,也回厢房去睡吧!明儿还得上课,还有别国的使臣怕是得递帖子求见,有的忙呢。你爹在呢,这么些人伺候,太医还守着呢,能有什么事。真就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
都见了骨头了,可不是吓人那么简单。
“真的,一点皮而已!”也就是才生了孩子,稍微有些丰腴,长了些肉而已。
四爷揉了揉启明的头,“去吧!我守着你娘呢,先去睡。不睡觉,长不高。”
对!长不高的太子殿下,没有威仪。
启明用额头轻轻的往娘怀你顶了顶,“娘,你不是说,以伤己的法子惩人,是最愚蠢的吗?”您今儿干了一件看起来很聪明,但其实蠢透了的事!
林雨桐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有些事哪怕是蠢也得去做!君臣相交,难!难就难在哪呢?有一副对子是这么说的,说是‘君恩深似海,臣忠重如山’,一个‘恩’字,是亲近,还是疏远呢?我不知道!我觉得,君臣之间该守的准则是,臣忠君义。”
君恩深,臣忠重,这便是君君臣臣,君在上,而臣在下。
臣忠而君义,君臣似朋友,似知己,不管是朋友还是知己,要紧的在于两个字——平等。
“儿子受教了。”他起身,端正的行礼,而后才回厢房去了。
儿子一走,林雨桐就用小手指勾四爷,“我知道错了!”
刚才还叭叭叭的,都是你的道理,转脸就又认错,你多能耐呀!
“你上来吧,我觉得可冷呢,你给我捂捂。”
冷?
嗯!可冷了!
失血过多可能导致发冷,四爷上去,小心的叫她靠着,“你啊,永远都是这么一副脾气!”这件事我要干,那我得马上干,哪怕是再难,我宁愿付出代价也要干了。不是说不好,就是它不疼呀?
林雨桐靠着他,“就是心疼!不该死的人死了……军中一定还有很多这样的事,只是咱们不知道而已。不把这事闹的大了,还不定如何呢!”说着,她才道,“袁崇焕呢?此人倔强而固执,坚持他所坚持的,典型的官僚心态,士大夫心态……”当然了,没有这些才奇怪呢!可这种的明显不合时宜,偏要坚持,思想上的冲突,某种程度上,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冲突。
四爷把袁崇焕最后留的话说了,至于后宫不后宫的,四爷懒的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只说他嘴里的‘变法’,“可见,他不是看不透,而是看透了却不想支持。说到底,无非利益二字。黄宗羲说,官为君的分身,这话没有谁弹劾过!为何呢?认为这话提升的是官的地位,平的君王的权利。反之,要让官员,跟百姓平起平坐,去掉他们身上的光环,又有谁乐意呢?都说君重民轻,这话说了千年。那把民放在高处,把君和官都放在低处,他们教导君王须得如此,可叫他们以君王的分身出现也放在低处,谁乐意呢?”
是啊!熙熙攘攘,所求不过利益二字!
就像是儒家的学说,不好吗?挺好的!可学说是由人解释的!读书人嘛,聪明就聪明在,永远能从典籍里找到支持他们行为的理论根据来。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话,桐桐哪里能熬一晚上,失血过多这个,真不是吃一丸药就补起来的。夜里伴着雨声,不知道啥时候给睡着了。
接着的几天,她都在养伤。贺一龙的葬礼,叫启明亲自去上了一炷香。随后,宫里恩赏贺一龙庄子一个,宅子一座,赐骠骑将军封号一个,世袭三代。又恩赏了老娘诰命,给予了死后哀荣。
下葬那天,送葬的除了新军,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他活着的时候名声不显,但在死后,爷算是叫大家知道了,戍边的将领中有这么一位。他于朝廷和天下而言,都是有功的。
而后,是袁崇焕的丧事。四爷着人送去祭文,在灵前表彰他的功勋,他的葬礼,依旧也有许多人参加。这一点,四爷和桐桐都不怪罪。他便是犯了罪,可他依旧有袍泽,有同僚,人之常情。
有情,他们不怕!
怕的是,四爷紧跟着就受到一份折子,折子是从辽东军中来的,是时认参将的吴襄上的!他在折子说,历数袁崇焕的过失,从刚愎自用,到用人偏颇,等等等等,不能细数,细数下来给袁崇焕订十条罪都不过分。
吴襄是谁呢?吴三桂的爹!祖大寿的亲妹夫。
历史上这家伙领军的记载,只有两次。一次是在大凌河之战,这家伙赴援的时候直接带兵跑了,直接导致了在前面作战的大明军队全军覆没。当然了,爷因此下狱了!随后不知道怎么操作的,人家又出来了,还被委任提督京营,结构京城被李自成破城,吴襄被李自成活捉了。后来,这不是他家那个好儿子吴三桂引清军入过,李自成大怒,直接把吴襄给砍了。
就是这么个人物!
祖大寿是袁崇焕的心腹,他是祖大寿的妹夫,你在军中不受袁崇焕的庇护吗?如今袁崇焕死了,你觉得袁崇焕坏事了,完了你上折子再来踩袁崇焕一脚,他娘的,什么玩意!
依照四爷的脾气,他该批复了这个折子,从上到下的传下去,叫大家看看,有些人的嘴脸有多难看。可事却真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呢?因为祖大寿这个人呀,儿女情长!
历史上的祖大寿叛了又归,归了又叛,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此人丢不下的多。不是那种我顾我,家里人如何与我无关那种人。能耐是真有,但性格上……儿女情长这个,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用人嘛,哪有刚合适的?只能取他的长处,而后尽量不去触动他的短处。
因此,想揭了吴襄的脸皮,可行吗?前脚揭了吴襄的脸皮,后叫吴襄就敢去大清。吴三桂今年都多大了?二十多了!跟孝庄老太后年纪相仿的人,以此人这品行,这小子知道在大明没前途,会不跑?还是会拦着他爹不叫跑?
吴家若是投靠了,可就毁了祖大寿了!祖大寿擅长自保,他怕这事牵连他,迟早得获罪,他就得摇摆。
这就属于打老鼠怕伤了玉瓶。
不能这么直接,那么,得想其他办法。剔除军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不如就从祖大寿那里开始!小范围的动一动,暂时先把吴家给调回来再说。
军事学堂,给祖大寿一个名额,让他的外甥吴三桂回京入学堂,从辽东军中调开。再把吴襄送去哪呢?
哪里看起来清贵,但其实没啥大妨碍的。
陵园吧!调回来给将士修陵园去吧,这地方是最清贵,最不会出事的地方了。
于是,四爷给祖大寿写信,写的也是感人至深。他说功是功,过是过,袁经略要葬回老家,但朝廷允许在陵园里为他留一衣冠冢。知道你对袁经略的感情,朕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想来想去,不如先叫你的妹夫回来,替你尽心的给袁经略修个陵寝吧,顺便也该为战死的袍泽安排身后事了。
除了生死无大事嘛,这是恩典呀!
信写好了,叫人给送去。至于吴襄的折子,先压着,给下面写了条子,证明这个折子留中了,就完了。
处理完这个,别的事情也得暂时放一放了,因为册封太子的典礼,马上就到了。
这么要紧的日子,偏皇后的手还受伤着呢。
“没事了!”林雨桐都能自己换药了,“新肉都长出来了,没那么疼了。再说,礼服的袖子那么长,能遮住的。”
这是难看不难看的事吗?一折腾就是几天,手老那么垂着,能舒服呀?“这都是小事。”这点伤真没什么的!林雨桐这几天,心老悬着,最近是被出事出怕了,“但愿册封典礼顺顺利利的!”这几天不看折子,好似天下太平了一样。可越是不叫看,这心里越是没谱。
这大明啊,就没消停过!
第606章 明月清风(182)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 怕什么来什么。
三月十八的册封大典,眼看都到了跟前了,礼部安排的彩排都过了两轮了, 结果请来的耆老们上折子表示:这个礼仪流程不对。有人不明白, 说这耆老是干嘛的?朝廷上的事,有你们什么事。
不是这么一码事。礼部为了这次册封典礼的隆重, 就把开国之初, 朱元璋册封朱标时候的礼仪流程拿来参考了!当时是立国之初呀,大明朝的第一个太子。当时朱元璋对长子那是相当满意的,也正好借着这个册封典礼彰显皇家威仪, 因此, 这个册封典礼,当真是非同一般。
细数过去, 在历朝历代的太子册封上,少有与之比肩的。
因着隆重,所以必然繁琐。但是礼部也不是照搬的,因着皇后一直能大朝, 这跟当年的马皇后还不一样。也因着皇后能大朝,一直就有在前朝的习惯, 礼部就在原有的册封规矩上做了改动。
比如,太子应该在前面拜了父皇,这才能去后面拜母后,这是原本的规矩。礼部呢, 就把这两个合并了,一起在前面拜见父皇和母后。
拜完之后, 皇后再回后面,接受诸王道贺, 接受朝廷命妇的恭贺。
礼部觉得这就可以了,四爷觉得也行,这不就定下来了吗?在这个册封的典礼中,为什么请耆老呢?耆老不是官,是民间德高望重,有威望的绅士。他们是作为民间的代表被请来的,在册封典礼当天,他们得跟着各国的使臣、还有僧、道这些人一起,站在文官的南面,面西而立。
这个是个非常严肃的事情,每个人什么位置,都有严格的规定。就像是文武大臣,在当天一定得提前到位,在午门集合。集合之后,文官必须侍立在文楼的北边,面朝西。而武官必须侍立在武楼的北边,面朝东站着。
文是文,武是武,各有各的地方。
耆老作为民间的代表,把他们放在文官的后面,一起在文楼上参加这个隆重的仪式。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的!凡是国有大典,必请民间名流。
这些人还不同于当官的,朝臣你要敢这么放屁,四爷立马给你挪个地方,边儿玩去。可民间的这种人,你劈头盖面训一顿吗?
人家是你的子民,人家贵。人家不是你的臣子,人家是你请来的客人。
礼部给为难的,在四爷面前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这流程册子是必须要发到每个人手里,以确保不出差错的……”
谁知道这些人真敢说,转脸就递了折子上来,不叫皇后到前面来?老糊涂了呀!满朝没人敢这么说,你们一个个的可能耐了呀!
四爷将折子往边上一放,“你是主管这事的官员嘛,事还得你去办。既然定下来,轻易便不能改了。彩排都两回了,突然改了程序,这像个什么样子,中间出了差错更难看。”
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四爷将折子还给他,“你请回来的人,你处理。”
礼部:“……”嘚!也是我该着的。
只得领命了,这事回去想想,实在想不出来,再来问皇上吧!总得皇上知道,咱私下想法子了。
可回去琢磨来琢磨去的,这事要是不处理利索,真可能就麻烦大了。这是太子的册封典礼呀,找谁?
对!找工部尚书去!这家伙现在还是太子的总师傅呢。问问他总没错吧!
季成礼觉得礼部是个死脑筋,“耆老是你请来的客人,对吧?”
对!
“客人对主家指手画脚,这是什么客人呀?恶客留着过年呢?”季成礼很干脆,“另外请些知情识趣的来就是了!”
那现在请的这些怎么办?总不能横不提竖不提的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吧。这些人总还代表民间的一种声音的,他们要是乱放炮,对皇家也不是好事!尤其是对娘娘有妨碍。
季成礼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话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说你不懂,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呀?这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他一边往出走,一边喊小厮,“……跑哪玩去了?老爷如今这把岁数了……神昏体乏的,春上这倒春寒呀……一个不小心就着凉了……爷就是没说,你说你都不知道请个太医来,给爷请个平安脉吗?”
絮絮叨叨的,走远了。
礼部一拍额头,可不是忙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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