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曳恣
回到自己的小屋，叶染猫腰从床底摸出一本书，摊开趴在床上继续看，那些没头绪又费脑细胞的问题就交给以后的自己，现在她需要看些书来放空大脑。
——
第二天，周一清晨，叶染被闹钟吵醒，手刚伸出去就感觉到一阵寒意，她将蒙住头的被子掀开一角往窗外望去，发现窗户已经结了一层霜雾，根本看不清外面，可以想见外面的气温。
“可恶，偏偏赶在上学的时候的降温。”叶染挣扎起身，从书堆上捞来两件衣服穿上，哆哆嗦嗦去找厚外套。
因为翻找衣服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她吃完饭，李二牛已经堵在门外了，不是他不想进去等叶染，是他娘告诉他不要总往人家饭桌那凑.
昨天回家，王凤霞闻到自家老二身上的肉香味，问他怎么回事，之前李二牛跟着叶染在外面打牙祭，都是露天的，有味道也不明显，很快味就散了，这次在叶染家吃的，自然被抓了个现形.
老实交代后被揪着耳朵一番教育，然后就有了寒风中来接驾的李门神，等叶染出门发现对方，他耳朵尖都冻红了。
仍旧穿着昨天单衣的李二牛跟叶染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不过叶染的脸被捂了个严实，看不到。
叶染：“你感觉不到冷吗，不知道换件衣服？”
“你要提前过冬了？你身上套的衣服都有你沉了吧。”，李二牛接过对方的书包放到装柴的竹筐里，“这会的温差大，冷也就早上这一阵，中午就热乎了，到时候还要脱，多麻烦。”
而叶染此刻跟他刚好相反，从头到脚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头戴绒帽，脖系围巾，身穿深红色的长棉袄，有点像行走的矮地瓜。
李二牛看着她艰难的背上装柴的竹筐，再也憋不住笑，然后不出意外的又挨了叶染一脚，不过有余“束缚”太多，动作不够灵活，使出来的力还不够挠痒的。
叶老爷子听到门口的动静，嘱咐两人快些走，不然时间该不够了，两人应声，立刻动身。
其实现在的时间还不到七点，但是因为兴旺小学设立在几个村落中央，咸水村的位置虽然不算远的那个，但靠脚走也要半个小时，加上叶染腿短倒腾得慢，时间还要延长到四十分钟。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卡在歪脖树下的铜钟敲响的第三声时踏进教室，第一节 课是语文老师的，也就是二班班主任的课，少有人敢迟到。
不过赵六几人例外，他们不仅是六年二班的刺头，而且是全校的刺头，手持课本的语文老师站在讲台，见后排的几个学生因为赵六几个进来开始起哄，不禁眉头紧皱，眉心的褶皱能夹死苍蝇。
在她眼里，赵六三人组就跟苍蝇无异，说他们是害群之马都是抬举他们，连续留级了三年，这都是第四个年头了，言行还如此张狂，简直毫无羞耻之心！
教室人多，门窗紧闭，二氧化碳充沛，因为赶路有些微微冒汗的叶染不敢将外套全脱下，只将帽子和围脖取下，趁着班内起哄的功夫，偷偷将大衣里面的羽绒马甲脱了下来。
有宽松的大衣遮挡，整个过程只需伸缩胳膊就能快速解决，刚将几件装备叠好塞进书包，台上就传来梆梆梆的敲击声，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教鞭砸击黑板的声音，语文老师生气的标志性动作。
叶染想着这次是哪个倒霉蛋被她挑中，当成鸡杀掉，因为赵六几个硬骨头难啃，抓他们错处教育只是自损颜面，为了保持身为班主任的威严，震慑底下的一堆猴子，语文老师都会随机抽取一名当典型。
随着幸运儿的名字公布，叶染回头看向了后排最角落挨门的李二牛，这家伙最近水逆吗，这夫妻俩怎么都逮着他一个人薅？
没错，数学老师跟语文老师是一对夫妻，并称兴旺小学黑白双煞，又称鬼见愁，不过他们两个整治人的方法不同，数学老师喜欢体罚，讲台上这位喜欢玩柔的。
比起数学老师，她更讨厌这个班主任，此刻的李二牛更是如此，因为对方将他叫起，阴阳怪气的说教一番后，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下周上面来人视察，所有班级都要做黑板报，咱们班也不例外，流动红旗能不能到咱们二班，就看你和赵六几个的努力成果了。”
语文老师一本正经道，班内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最角落的李二牛，虽然无人出声，但他们都知道画黑板报不是什么好差，因为有一班在，流动红旗从来没到过他们二班，一年级到五年级一直如此。
而每个月的升旗仪式上，校长都会站在领奖台，公布每个年级当月活得流动红旗的班级，他们班已经成功刷新了建校以来的记录，以零蛋的成绩遥遥领先。
这也导致每次升国旗仪式上，他们班都会迎来全校人的嘲笑，每次领到绘制黑板版任务的那组都会遭到全班白眼，若是班长、各科课代表这些人还好，要是轮到成绩差好欺负的软柿子......
叶染不喜欢语文老师的多半原因就在这，上行下效，说得就是二班，虽然她觉得那个什么流动红旗就是块掉色的红布，不能用不能吃，给她擦桌子都嫌它不吸水，什么用也没有，但是耐不住其他同学在乎。
李二牛此刻的表情仿佛开裂，给他安排赵六几个配合，安排跟没安排有什么区别？迟到跟早退是标配，让他们放学留堂制作黑板版，简直是痴人说梦。
“老师，我字也得不好，还不会画画，能不能换个人...”李二牛还打算挣扎一下，但话刚说出口就被语文老师打断。
“你和赵六还没画过黑板报吧？总要轮到你们去做，看你们平日里关系不错，团队合作想来也好分工配合。”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全班哄笑，所有人都知道赵六几个喜欢欺负李二牛，他们三个平常连作业都不做，还跟李二牛分工合作画黑板报？
事情敲定，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占用课堂太多时间，语文课照序进行，经过刚刚的“热场”，一早的困意都被驱散了不少，语文课上的朗读声都抬高了几分，只有李二牛暗道倒霉，愁眉不展，手里的铅笔在课本的空白处不停打转。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讲台，语文老师正在讲解这篇课文里的多音字，叶染的视线却没有落在讲台上，因为语文老师也站在那，只要她视线停留几秒，对方头顶的灯牌就会显现。
【刻薄的王琴】
很符合语文老师的个性，看得她眼累心烦。
第7章
上午四节课，两节语文，一节英语，最后一节体育，若是往常，身为体育特长生的李二狗定然是活蹦乱跳，满操场乱蹦，但此刻他只感觉身体和大脑一齐掏空，整个人已经死了半截。
叶染坐在李二牛对面，仿佛看到对方的魂魄正在从眼睛、鼻孔、嘴巴、耳朵各处飘出，她很想抢救一下，奈何某人已经放弃治疗。
李二牛仰头摊靠在歪脖树上，看着头上的铜钟，声音飘忽道：“叶染，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干脆辍学去X市一中门口摆摊好了，以后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我要从此告别文言文，告别英语单词，告别那个倒霉的黑板报。”
“你告别了这些，那离你告别美丽的世界也不远了，别说去X市门口摆摊，你到咱们学校门口摆摊都不成。”
叶染的话染李二牛一阵困惑：“为啥不行，这会摆摊都要求学历了？”
“因为你妈会用擀面杖把你腿打折。”叶染此话一出，唤醒了李二狗源自母爱的恐惧，屁股已经隐隐作痛，他突然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叶染看着他垂死惊坐，一双不大的眼睛挤在圆圆肉肉的脸上，愣是迸射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渴望，虽然她不想管这档子事，为了块掉色的流动红布画黑板报，还是为了下周一给上面视察的人看，无聊透顶，有那个功夫不如窝在床上看书。
但是......
叶染摸了摸自己尖瘦的下巴：‘貌似是一个机会？运气好没准能得到两个百分点，最近照镜子发现皮肤比原先亮了两个度，虽然还够不上白皙，但至少不是暗沉的黄褐色了，不过轻易得到的容易不珍惜。’
而后，李二牛在和叶染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终于得到了小伙伴的应答，同意放学后帮他一起画黑板报，不过不是今天。
李二牛原本急迫的心情立刻得到安抚，听到叶染说今天不动工也没着急，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李二牛以为叶染之前做过黑板报，完全忘了对方升入六年级前没来学校上过一天课。
虽然李二牛只跟叶染认识了不到三个月，但是对于个子瘦小心眼极多的小伙伴，李二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产生了极高的信任和服从度。
毕竟他五年倒数第一可不是白当的，遇到叶染前，就是李二牛他娘拿着擀面杖追在他屁股后面让他学，他也从没听话过一次。
“这两天天冷，等气温回升些再画。”黑板都没碰过一次的叶染面不改色的给李二牛画大饼，“不用担心，后面那不到三米的黑板，涂涂画画多写点字就有了，用不上两堂课的时间就能画完。”
叶染嘴上说得轻松，放学一到家就放下空竹筐，摘了帽子围巾，不等叶老爷子招呼她吃饭，先跑进屋子开始翻箱倒柜。
“我记得是放在这个书柜里的，怎么没有？”叶染踩着椅子翻找上层的书架，“难道是踢到床底下了？”
等叶老爷子拿着锅铲站到孙女卧室门前，就见叶染撅着屁股，半个身子钻在床底，不知在找什么。
突然听到她啊了一声，叶老爷子吓得差点握不住手里的饭铲，连忙走过去查看，还没等他越过房间里的各种障碍物，叶染先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封。
“上一年的红包，怎么丢在这里了？这个薄厚，应该是大姨大姨夫送的。”叶染随手塞进旁边的书箱，起身的时候突然一顿。
刚松一口气的叶老爷子跟着提住了一口气，实在是孙女头些年脆皮的印象太深刻，大小病不断，都把他弄出条件反射了。
好在叶染只是停顿了一秒，然后扑向了书桌，从书桌一脚抽出了一本书，之前随手拿它垫了桌脚，早就忘了。
叶老爷子再次提醒：“饭马上就好，准备准备过来吃饭，好好洗洗你的手，看你这屋子乱七八糟，这些子书堆得哪都是，人都没处下脚。”
叶染边听边点头，答应得利索，但绝对不改，叶老爷子见她头都不抬，坐在书摞上哗哗翻动着手里的那本书，他眼睛从书上一扫而过，看到了一个金元宝插图，封面黑白，里面的插图倒是彩色的，哪个出版商设计的？难怪卖不出去。
叶老爷子知道孙女的爱好，从识字开始就对带有文字的东西格外感兴趣，一次从医院回来路过一个租借连环画的摊位，从此开启了淘书之路。
而且孙女还喜欢那些市面常见的书，最喜欢那些埋在犄角旮旯里的杂书。
一开始叶家父子俩还奇怪叶染的喜好，直到发现这些杂书大多带有插图后，以为她是对上面的图片感兴趣，特意给她买了水彩颜料和各种画笔画板。
不加阻拦后就发展成了这样，叶老爷子看着满屋子的书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拎着反铲回了厨房。
叶染此刻正专心翻书，并没有注意到爷爷离开，一通翻找后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那页插画，将插画上的图案印入脑内，大大的猫眼泛起一丝坏笑。
不要怪她选择画这个，实在是班费有限，不比担任一班班主任的校长，他们二班的这位班主任好比貔貅，是只进不出。
每学期五元的杂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尤其是在山村乡下，家家户户基本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一年到头花出去的现金都不超过三位数。
同样的五块钱，在一班除了买铅笔本子外，还可以在五一、六一的节日里买许多气球零嘴发给大家，放在二班，连绘制黑板报的彩色粉笔都买不起。
别问，问就是花光了，何况没有哪个学生有勇气去质问班主任。
叶染虽然答应了李二牛，要帮他一起画黑板报，但自掏腰包买彩色粉笔给班级共享的事她办不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活适合有钱的好心人。
——
一周五天的课过得飞快，眼看到了周五，但二班后黑板上却还一片空白，只有几行狗爬样的字，虽然打了竖线，不至于到处乱飞，但是横不平，竖不直，好像蝌蚪文。
“李傻牛同学，你的字是该好好练练了，我家大黄用爪子刨出来的都比你写的好看！”赵六几人围在黑板前哈哈大笑。
几人在后排闹出了动静，一些看热闹的同学也跟着起哄，有人不忘“好心”提醒李二牛：
“就剩最后一天了，你可要加油画啊，班主任特意给了你机会，你可要好好表现，别等下周上面来了人，丢了咱们班的脸不说，还连带学校也跟着丢脸。”
李二牛被几人说得一阵不安，虽然叶染再三保证肯定不会搞砸，但是到了任务交付的最后期限，他还是忍不住开始瞎想。
叶染看不过去二牛被他们几个欺负，打算拨开人围将人拉走，结果没拨动，只好侧身从缝隙里挤进去，推着李二牛离开教室。
两人来到升旗台下，叶染看着整个人丧丧的李二牛，有些头疼，她不大会说安慰人的话，沉吟片刻后道：“昨天的古诗和单词还没检查，正好这会有空。”
刚刚还意志消沉的李二牛直接裂开，完全没了刚刚沉默的样子，原地起跳，结果脚下打滑，直接摔了一个屁股蹲。
叶染站在升旗台上，俯视下方揉屁股的李二牛：“你别忘了自己承诺的话，每周必须完成背古诗、课文、英语单词和做数学题的任务，刨除节假日和周末，你还剩下不到五个月的时间，
要是不能达到及格线，即便有体育加分，你也毕不了业，更去不了X市一中，你就只能跟赵六几个手拉手，相亲相爱天长地久。”
叶染越说，李二牛的表情越崩溃，果然想逃离一种情绪需要更激烈的情绪刺激，好了，现在不用纠结黑板报的事了。
李二牛：‘安慰很有效，下次别安慰了。’
“你的目标是完成每天的作业，完成每周我布置的任务，之后成功考入X市一中，黑板报什么的都不重要，画好了又不能让你被市一中录取。”
叶染边听李二牛背英语单词，边给他洗脑，
“上面视察学校，黑板报没画好也碍不着你一个小虾米，再不济不是还有赵六几个背锅的嘛？他们什么也没干还说风凉话，几个常驻毕业班的高龄小学生，没准校长正缺一个时机处理掉他们...吧啦吧啦...”
李二牛正艰难回忆单词拼写，耳朵还要不停听叶染碎碎念，感觉自己此刻好像孙猴子，正被师父念紧箍咒，他头疼！
其实后半截的猜测都是叶染随口胡诌的，但巧合的是正好跟校长的脑电波连上了信号。
乔艾舟，现任兴旺小学校长，此刻她正坐在办公室，听着二班班主任王琴汇报着黑板报的最新进度，果然不出所料，赵六三个根本没去帮忙，只有那个叫李二牛的小孩在做黑板报。
王琴：“没错，李二牛那小孩一向老实，总受赵六兄弟三个欺负，那三人的团队合作精神是一点没有，每天没组织没纪律...”
此刻的她低眉顺眼，跟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校长汇报工作万分小心，下意识夹紧了嗓子，完全没了课堂上趾高气昂的模样。
王琴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叫去谈话，还被校长知道了自己的安排，生怕小心思被戳穿，影响考评，于是第一时间甩锅，结果锅甩出去一半就被打了下来。
乔艾舟年仅三十，说话却直戳人心肺管子，她没打算跟王琴这跟老油条说些车轱辘话，直接挑破了对方的那点小九九，批评王琴身为班主任却轻忽草率，随意对待自己的学生。
虽然对方做的事情让这位年轻的校长十分不喜，但却歪打正着给了她机会，乔艾舟早就想除掉赵六兄弟三人这块毒瘤。
这三人仗着年长几岁，在学校里嚣张跋扈欺负弱小，还引着几个不学好的小孩拉帮结派，简直跟他们父母的一个德性。
他们这就是一脉相承的坏，坏到了骨子里，轻易是改不了的，乔艾舟去找过咸水村的村长，了解了赵家的情况，本想让村长出面解决赵六几人的问题，结果发现村长管着赵家这个恶源，比她还头疼。
无法，她只能自己找机会抓住这三人的错处才好惩治，这次教育部来人视察学校，她又得知了二班班主任搞出的幺蛾子，直觉机会就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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