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 第148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玄幻仙侠

  “明日我便南下,转船回程了,阿悍尔交给你和句桑,打不过了就出海,到乌溟海来保你有口热饭吃,讲起来乌溟海的好儿郎也不少,没必要死磕一个太子殿下。”

  “……”司绒朝他轻踢一脚,咳了两声,“就你这种,战前胡说八道动摇军心的,都要拖出去祭旗。”

  “没大没小。”

  “你也知道你是哥哥。”

  “哥哥怎么,你打着我旗号干的坏事儿还少?”

  “……”司绒语塞,“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这里用不着你上战场,阿爹阿娘和句桑你都没见呢。”

  “下回吧。”阿勒神情淡。

  司绒机灵,揣摩着他神色就能猜到大概:“哟,小嫂嫂跑了么。”

  阿勒转着杯子,厉天已经有六日不曾来信,坎西港的消息悉数中断,要么人全死了,要么……

  阿勒懒声说:“五十步笑百步,你有空想想怎么对付太子爷吧,操这心。”

  “……”司绒再度噎住,她对阿勒和龙可羡的旧事有所了解,“早说了那法子不像话,兜不住了吧,嫂嫂跑了吧,你哪日把自己折腾下一层皮都是该的。”

  “管那么宽呢,”阿勒睨一眼过去,“跑了有跑了的路数。”

第153章 决裂

  话是这样讲, 但阿勒与坎西港断掉消息的第三日,就另换了一条道,一边与厉天和伏先生保持单向传信, 一边用起坎西城里布过的网, 把城里的风吹草动捏在手里。

  尽管海鹞子来回传讯的速度很快。

  只要两个日夜, 就能把他脑海里那些蛛丝般的猜测和臆想冲洗一遍, 但他仍旧觉得不够。

  看不到龙可羡,什么都是虚的。

  龙可羡倒聪明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怕打草惊蛇,故而没有断掉消息,仍旧保持着每日给他来一道信。

  连日奔波,阿勒瘦了些许,站在船舷边上, 身段更挺了。

  从额头到颧骨再到下颌,那薄薄的皮肤紧贴骨骼, 在脸上找不到多余的赘肉, 下巴也长出了胡子, 他懒得打理,因此看起来更加不羁。

  几张纸条并叠着捏在手指头上, 阿勒嚼着果子,一张张的仔细比对, 龙可羡写信不讲究逻辑,表述混乱,想到什么写什么,总是不肯浪费纸张的空间, 非要把纸都写满了才高兴。

  那是她对阿勒溢出的喜爱。

  但这几日的信,一张比一张短, 空白处也一张比一张多,显然是连糊弄他的心思也不乐意花了。

  阿勒慢悠悠把信卷起来,迎着咸湿的海风,“咔”一声,咬碎了果核儿,脖颈处绷出几条青筋。

  ***

  拔营的时候,封殊出城来送龙可羡。

  下了一夜的雪,不远处峰顶耀目,牵着云,吐着雾,空气冽得清清醒醒,龙可羡鼻子都冻红了。

  “府里有新制的氅衣,我着人去拿,来回半个时辰,不耽误你们拔营。”

  “不用的,帐篷里备着。”

  两匹马并排而行,马蹄在雪毯上烙下几串印子。

  封殊笑笑,可能是在她这儿被拒得多了,应对起来也很自如:“此次在坎西港待多久,还回北境吗?”

  龙可羡摇头,精气神有点儿散:“要看返程的船是否顺利。”

  封殊侧头看她片刻:“昨日说的话,终究还是令你难做了。南北合力于此,你是其间关键,与哥舒公子的关系轻不得,也重不得,他性格张狂,在南域说一不二惯了,难免让你受委屈。”

  听起来挺中肯,挺偏心龙可羡,但还是暗自蓄着股劲儿往她心窝子戳,所幸龙可羡心眼子少,只拣着听得明白的入耳,闻言便说:“不委屈。”

  风把积雪摇落,不远处有三山军来回走动,先遣队已经开拔,辎重粮秣落在后头,尤副将站在树底下等着,龙可羡朝他招招手,而后转头跟封殊告别。

  白马哼哧着热气,转过身时,封殊座下那匹马也跟着转过来,“阿羡。”

  “我虚长你几岁,身家尚算清白,家里也没有置娇妾通房,”封殊看着她,“在朝,我能为北境说上话,在野,北境休战时若是想要拓些别的路子,我也能搭把手。”

  日光晃眼,龙可羡抬手挡了挡。

  封殊停顿两息,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我初见你,便有倾心之意。”

  手缓缓垂下去,龙可羡额头敷上一层柔光,睫毛的阴影打在眼下,她没接这句话,反而顺着这意思往上倒了点儿,想起之前俩人相处时,他说的那些弯弯绕绕的话。

  “之前…… 在王都和坎西城时,你想讲的也是这个意思吗?”

  “我是不是说迟了?”封殊此刻才对龙可羡的直白有了真切认知,“在王都时,我就该如此明说是不是?”

  龙可羡又问:“是想与我成亲吗?”

  “是。”封殊没犹豫。

  龙可羡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祁国律法,可以成两次亲吗?”

  “……”封殊怔了怔,“不可。”  “那你便连想也不能这般想了,”龙可羡认真地说,“我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了。”

  封殊皱眉:“哥舒策他……”

  龙可羡打断他:“你今日出城,是要在人前露面,让世人皆知封家如今是你当家作主,顺带送我的吧。”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封殊说:“此事没有先后次序,送你返程也是应当做的。”

  龙可羡仿佛没有听见,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捋清楚:“成亲也是为了和北境联合,你母亲带走了定州兵,你虽然留有部分精锐,实力自然不如从前,要保持封家在朝堂中的话事权,便需要把兵力补足,北境就是最直接的兵力来源,对吗?”

  这个时间点太暧昧了。

  封殊昨天才借着一个过时的消息踩了阿勒一脚,把阿勒在龙可羡心里的信任度削薄,今日就以貌似真诚的态度剖白心意,有心计,但不太体面,玩的还是趁虚而入那套。

  他若是真在意龙可羡,就不会用戳一记软刀子,再给颗甜枣这样的方式。

  少君或许不擅长逢场作戏,但也没有讨好欲,她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对外界事物也保有警惕,真的,除了那个漂在海上的混蛋,没有谁能轻易地带跑她的节奏。

  封殊面露苦笑:“我还没有落魄到需要用联姻换兵力,我明白你谨慎,但也实在没有必要为此揣测过深,我今日说这番话,不是为了教你为难,只是想让你知道此事。”

  龙可羡说好:“我知道了。”

  这模样反而让封殊不知该说什么,龙可羡长了一张太有欺骗性的脸,她压根不似看起来这样好骗,就像自带了一层无形的盔甲,对他的话语全然无动于衷。

  封殊有真心,也有私心,二者并存,说不准孰轻孰重。

  他得承认感情确实不纯粹,但他生长在一个充满压迫感的环境中,这样的感情是他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可惜,龙可羡不想要。

  尤副将在远处打了个哨,后备营也出发了,车轮碾动,带得雪雾悬了漫天。

  龙可羡掂了掂马鞭,最后把话题倒回去,说:“哥舒不是好人,我知道的,他的危险性抵得上整支三山军,他做错事,我可以罚他,别人不可以说。”

  ***

  话是这样讲,但龙可羡一回坎西城,就把阿勒的枕头抽出来丢在了地上,赌气般地,用力踩了两脚。

  紧接着踢掉靴子,赤脚在屋里走了八百个来回,在天光昏沉时一把拉开房门,“有消息吗?”

  尤副将就守在外边呢,闻言摇头:“没有。”

  三山军有自己的一支探哨小队,战时用得多,战后再启用就是近日。

  坎西城有阿勒渗透的痕迹,要避开他的耳目很难,尤副将花了很多时间与精力,都没有带回一个有用的消息。

  从北境的角度。龙可羡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过往如何没人知道。褚门一战死伤惨重,诸如尤副将这类心腹,都是在那之后擢升上来补足职缺的。

  龙可羡就着那十六封信,只能推断出一件事:起码在褚门一战之前,龙可羡仍然记得阿勒。因为信是在休战期中断的,也就是龙可羡养伤那段时间。

  所以,临界点就在这里。

  偏偏那段时间接触过她的人悉数消失,紧跟着的是龙家败落,宗祠塌毁,等龙可羡再度回到三山军驻地,她就是北境少君,那些隐约的不适立刻被紧张的战事冲得干干净净,将士们都忙着活命,忙着守卫疆土,谁也不会注意到龙可羡面上还是挂着这张皮,可内里已经淘换了一遍。

  线索断得干干净净。

  就像一条长河,过去的龙可羡站在上游,现在的龙可羡站在下游,当中横亘着一道巨大的阻碍将河流截断。

  问题就在这里。

  在龙可羡之前的认知里,阿勒是站在河岸上的,但这事儿出了之后,她意识到,阿勒也是阻碍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她在屋里焦灼地走来走去,忽然听到外边的叩门声,尤副将去而复返,在门外说:“少君,有信儿。”

  门刷地拉开,一捧夹着雪粒的风迎面打来,龙可羡无暇顾及:“是阿勒吗?”

  “是宁贵妃。”

  是了,她给龙清宁去过信,龙清宁是长姐,是将她从南域召回北境之人,母亲旧部也是龙清宁替她联络的,北境战事起时她还曾在北境住过几日。

  若是龙可羡发生过什么不测,龙清宁多少是知晓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跟阿勒一样选择了闭口不谈。所以她去信,把南下的事情讲了个大概,向龙清宁要一句准话。

  疾风贴着屋脊游窜,龙可羡拆着信筒,站在风口读信。

  ——此事我确实知悉,褚门战后,龙氏以治伤为名,将你接回祖宅。彼时你声望初成,龙氏族老拉拢不成,心起歹念,在悬戈台内对你行以私刑。

  ——半月后,悬戈台焚。

  这是她失忆的原因,龙可羡猜测被证实,隐约松口气。

  衣摆经风,猎猎作响,几张纸哗啦地散落一地,有几张被风带着飘向内廊,龙可羡没去追,弯身捡了两张,眼里映入几行字。

  ——在此之前,你在营中留有十七封信,我已悉数收起,放置在王都旧宅中,日前发觉宅子遭窃,多方查寻,方知已在万壑松手中高价抛出。

  刚松下的一口气再度提起,雪粒一颗颗打下来,龙可羡额头冰凉,手指轻微抖,接着往下翻。

  ——我离开北境时,你与哥舒策已经决裂。

第154章 巧合

  亥时一刻, 余蔚轻合上房门出来。

  尤副将一挺身站起来,压着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少君?”余蔚往里一指, 莫名地说, “用了牛乳盅, 睡下了啊。”

  尤副将岔过几步, 拽着余蔚袖管往外边走:“没哭鼻子啊?”

  “想哪去了!自始至终,除了那十六封信, 其余皆是道听途说,少君心里自有杆称,”余蔚不自在地收回手,“方才还听少君在那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