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胖咪子
朱莉被他盯得从尾椎骨一直烧到发心，她匆忙张望，前面有一块地方挤了很多人，有几个夸张表演打扮的东方面孔，好像是在表演吞宝剑。
“我们去那边看看！”她扯着伯爵的袖子就往前走。
看完了吞宝剑，朱莉又马不停蹄拽他去看杂技表演，每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朱莉就立马用更新鲜的事物吸引他那很容易分散的注意力，一路不停的观赏性节目让J眼花缭乱，终于把“三天三夜”这件事给打岔过去了。
朱莉偷偷松了一口气。
城墙下燃放火焰炮的活动是一整天庆典游行的尾声。
烟火炮炸出璀璨的火光，效果有点像是朱莉在以前世界见过的烟花，当然没有那么盛大，不过对这个时代的平民来说，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视觉享受了。
“哇！好漂亮！”朱莉双手在胸前合十，不自觉赞叹，仿佛找回了幼年时期第一次看烟花时的心境。
“你喜欢这个？”J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烟火的倒影。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烟火炮上驻足，J终于松懈了些，没有绷住漠然的表情，流露出和朱莉一样的惊叹和震撼。
“你喜欢，以后我让他们每年都放。”他说。
“真的可以吗？”朱莉惊喜地抬头看他。
距离隔得太近，她猝不及防抬头，J突然觉得有点胸闷，呼吸困难。
可是他明明不用呼吸。
J想不通，好像和朱莉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时常感觉到“呼吸”这种麻烦的东西。
他勉强压下胸中那股古怪的感觉，“这有什么难的。”
“谢谢您，您真是一个大好人！”朱莉现在夸他已经夸成本能了，什么浮夸的夸奖都可以随口就来。
夜幕和烟火炮将她的眼睛衬托得太明亮，J看着看着，又被夸得有点轻飘飘的了。
到这里，对话都进行得很顺畅。
只是这段关于“可以不可以”的对话，让J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没有说完的话题。
他沉思片刻，总觉得朱莉在刚刚那个话题上的表现非常古怪。
“我真的可以。”思前想后，J还是认为有必要在朱莉面前重申一下自己的强大，“不过三天三夜而已，根本不费力气。”
原本整个人都沉浸在烟花带来的快乐里的朱莉，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你可以个屁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J又急了，“你不信我就——”
“知道了知道了！”朱莉说得好大声。
第22章
◎原地◎
在所有人仰头张望的时候, 一些相爱的年轻男女正借着夜幕的掩盖偷偷亲吻对方。这要是换作其他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的人一定会被神殿惩罚，但在今天这样美好的日子里, 谁又忍心苛责这些沉浸在爱河中的年轻人呢？
周围的人都在接吻, 朱莉看得有点不自在, 她缩了缩后背, 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好意思直视伯爵。
“我们回去吧。”她望着烟火飘荡的夜空，意犹未尽地向烟花告别。
伯爵没有回答。
朱莉觉得奇怪，回头看他。
面具覆盖住他的脸, 但朱莉敏锐地察觉到，伯爵的状态不太对劲。
“您怎么了？”朱莉有点担心。
伯爵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混沌, “我能怎么样，我很好。”
他已经很努力让声音变得正常, 但强行压抑下的不适仍然透过声线翻滚出来。
朱莉忽然意识到, 他可能离开杰斐逊庄园的时间太久了，诅咒变强了。
官方举办的庆典结束了, 人们的热情却没有那么轻易完结, 被贫瘠的娱乐生活压抑得太久的精神在密酒节期间好不容易得到释放。
燃放烟火炮的仪式变成了节日的分界点, 深夜的钟声敲响, 开启了一场不受控制的狂欢。
到了后半夜，喝醉酒闹事的人越来越多, 在忙不过来的卫兵赶来之前, 拳打脚踢的流血事件当然免不了偶有发生。
朱莉走在伯爵身边, 没有人敢接近, 很安全。
就在离朱莉不远的地方,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用花瓶砸破了头, 血液在墙壁上留下飞溅的痕迹。
受伤的人跌坐在地上捂着头哀嚎，跟伤者同行的人为他打抱不平，两帮人怒骂着疯狂扭打起来。
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靴子重重踏过地面，一队持长枪的卫兵闻讯赶来，凶狠地将两帮打得难解难分的人拉开，几乎每一个参与斗殴的人都受了伤，连朱莉都能闻到空气中甜腥的血腥味。
朱莉的注意力在伯爵身上紧张地停留，他安静地面朝向流血的人群，说不清他到底是眼神涣散得失去了焦距，还是眼神无比专注地凝固在了那无处不在的血液之上。
他的身体在明显颤动，嗓子里发出很微弱的，只有靠得很近很近的朱莉才能听见的，类似野兽进食前的喉咙滚动声。
在推了他两下都没有得到回应时，朱莉感觉情况似乎不太妙。
“伯——”
她戛然止住呼喊，当众叫他伯爵，可能会泄露他私自离开庄园的事，这里难保没有神殿的人，朱莉不想为他带来麻烦。
“J？”
朱莉不停地拉拽他、呼唤他，“J！清醒一点！J！J！”
过了很久很久，伯爵才慢慢看了她一眼。
他的状态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朱莉一瞬不瞬地凝视他，她真的很担心他，也担心他发狂后会伤害无辜的路人。
朱莉紧紧握住他正在颤抖的手，“我们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J知道刚才自己发生了什么，诅咒带来的痛苦激化了他嗜血的本性，他差点控制不住了。
但是他仍然固执地说：“我不用休息。”
朱莉其实有点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他难得出来玩一次——也许是这辈子唯一一次出来玩，况且他是一个自尊心过分旺盛的人，如果这个时候答应朱莉，就等于变相承认自己被诅咒压制了，这对小男孩来说是一份不可接受的侮辱。
朱莉很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语气就像在哄一个闹情绪的小朋友一样，“最漂亮的烟火炮我们都看完啦，别的都没有什么意思。明年我再陪您一起来，好不好？”
“不行。”伯爵很果断地否决了，但是脚下在乖乖跟着朱莉走。
朱莉一边温声细语地哄着他，一边把他带离了人群最拥挤的地段。
他们拐进了一条没有人烟的小巷，准确地说，是进入了一条不知道什么建筑外的幽长长廊，三个人合抱才能勉强抱住的粗壮大理石柱挡住了人群的视线。
“我累啦。”朱莉扶他靠住石柱，自己假装成累得喘不过气的样子，祈求道，“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好吗？”
伯爵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
“朱莉！”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喊声，朱莉错愕回头，是商队的人，叫约翰。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约翰大步朝她冲过来。
同样是在女领队手底下干活的人，朱莉意识到，此刻她站在一位衣着非常华贵的绅士身边，是有些说不清楚的。
她立刻与伯爵拉开了一些距离，挥手朝约翰打了个招呼。
约翰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对朱莉的态度说不上好，最开始朱莉一度以为约翰很看不起她，这次他会主动跟朱莉打招呼，也是让朱莉很意外。
约翰好像喝了不少酒，比在商队里的时候话多了很多，絮絮叨叨的，不停找话题跟朱莉寒暄，他说他是借着采买的借口才出来的，一年一度的密酒节，谁愿意一直闷在庄园里伺候客人，白白错过这样热闹的时候。
朱莉“嗯嗯啊啊”地点着头，她忧心伯爵的状态，一心只想尽快敷衍过去。
“朱莉，我有些话要跟你说。”约翰忽然没前没后地说道，又高又壮的糙男人，忽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黝黑的皮肤上隐隐透出一团红晕，“其实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异常别扭的动作、神态，朱莉心中冒出某种震惊的预感。
“那就不要说了！”她立刻摆手，试图大声阻止他。
“也行，老子是个没文化的粗人，漂亮的话我也不会说。”约翰真的喝得有点多了，没有意识到朱莉频频回头看的动作，也没注意到她拼命摇头的示意，只一股脑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你跟了我，我可以向斯蒂芬妮小姐求情，让我到种植园去工作，到时候我可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小木屋，保准让你满意，你再给我多生几个孩子——”
约翰突兀且朴实的设想没能进行下去，一道黑影极速掠过，约翰只觉得脖子一凉，尖利的牙齿闪过寒光，死死抵在他的颈动脉上，眨眼就穿透了皮肤。
“J！”
朱莉尖叫着扑上去，双臂环住伯爵的腰，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
她的力气当然不足以将伯爵拉得后退，但她的惊呼声将处于迷乱状态的伯爵惊醒了，他没再咬下去。
“轰”的一声闷响，约翰从吸血鬼的牙齿下倒下，重重砸落在地面上，摔出一地沙土。
朱莉快要吓死了，她赶紧蹲下身，紧张地伸出食指去探约翰的呼吸。
还有呼吸。
还好还好，只是吓晕过去了，没有死。
朱莉长松了一口气，刚才她差点被误伤他人的沉重心理负担淹没。
她眼前忽然一阵旋转，背被用力抵在柱子上，石头的材质很硌，不被阳光直晒时永远冰凉。
伯爵重重地压住了她，微凉的嘴唇叼住她脖颈上的一块肉，冰冷的牙齿抵住她突突跳动的血管。
那股在灵魂中不断搅动的痛苦逼得他更加渴望鲜血，J闻到了血的芬芳，他像是人类喝醉了酒，沉沦地贴在温暖柔软的纤细脖颈上，沉迷地深深嗅闻，她的血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充满香气的血液流淌使他更加迷醉，他能清晰感受到血液流动的方向，齿尖像是顺着血管触碰到了一颗跳动的温热心脏，那么小、那么脆弱，他可以随时从她那孱弱的胸腔里将心脏掏出，握在手心里，看它挣扎着跳动，再将它轻而易举地捏爆。
只要彻底毁灭她，她就永远只能属于他。
“你是我的，你属于我。”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乱，那些被他深藏在心底的话，多次告诫自己，绝对不该从一名绅士口中说出的话，在混乱不清醒的时刻倾泻而出。
“朱丽安娜，你是我的所有物，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永远。”
没有语言能够形容朱莉现在这种仿佛被一盆冰水迎面浇醒美梦的破碎感，她其实不是这一刻才意识到的，只是……她也许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不管她现在和伯爵之间的相处有多么愉快、不管伯爵现在对她有多好，在他的认知中，她是被献祭给他的祭品，他是为了吸她的血才要求献祭，这是她这一生无法摆脱的烙印和宿命。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根本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再后来的事乏便善可陈了，伯爵越来越难保持理智，街上的人群也是。
在彻底陷入混乱前，伯爵应朱莉的坚决要求，将朱莉送回了她的小木屋。
他没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