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群岛 第10章

作者:易难 标签: 现代言情

  孟以安看着她俩欲盖弥彰毫无默契地摆弄球球,似乎隐约地猜到了她俩接下来要说的话题。

  “那个,我就不兜圈子了啊。首先表明立场,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其次,”陶姝娜露出掩饰不住的八卦表情,“采访你一下呗,什么感想?你可是我身边熟人里第一个尝试开放式婚姻关系的,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你的心路历程。”

  “开什么开放?”孟以安愣了两秒钟,哈哈大笑。“你俩想什么呢?”

  “不是啊?”陶姝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行吧,你俩婚姻破裂了也别双双出轨啊,这道德污点,你俩在我心里的形象再也不高大了。”

  “谁出轨了。”孟以安瞪了她俩一眼。“我跟邱夏早就离婚了。”

  “早就?”李衣锦也忍不住大惊,“多早?”

  “17 年。”孟以安说。

  “那时候就离婚了?!”李衣锦瞪大眼睛,“那年春节回家姥姥还问你们要不要二胎呢?!那时候就离了?”

  “二胎暂时是没有了,将来有没有同母异父的就不知道了。”孟以安云淡风轻地说。

  正好服务员陆续来上菜,陶姝娜和李衣锦闭了嘴,半天没说话,等菜上齐了,俩人终于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啊?!”

  球球困惑地摘下耳机,把陶姝娜的手机还给了她,然后自己伸手拿了一块她爱吃的糖醋小排,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还双双出轨。”孟以安说,“狗血剧看多了?我犯得着吗。”

  “那离婚你犯得着吗?”李衣锦说,“不是说离婚不行,但那可是邱老师啊!”

  “就说呢,”陶姝娜也说,“那可是邱老师啊!你结婚的时候怎么说的?你不记得我们可记得!怎么没几年就打脸呢?”

  孟以安结婚的时候李衣锦和陶姝娜给她当的伴娘。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当伴娘,陶姝娜是因为刚上大学周围还没有人结婚,李衣锦是因为并没有要好到可以给对方当伴娘的朋友。孟以安懒得操持婚礼,全都是孟明玮和孟菀青帮着筹备的,光娘家摆酒就准备了不下一百个人的酒席,都是孟家这边的亲朋好友,孟以安表示过反对,老太太说,这婚礼不只是为你俩办的,你爸在天上看着呢,孟以安就不作声了。

  春节去家里吃饭的时候,她怀孕的事不仅没告诉家里人,也还没告诉邱夏。回来后她照常出差,和邱夏在一起之后,她进了互联网公司做运营,几年时间熬到总监,不变的是仍然没有工作日和休假之分,满世界飞得脚不点地。但即使如此,三十五岁以上的互联网公司女员工,在职场上也宛如半截身子入了土,都要纷纷开始考虑自己的下半辈子打算。第一次去医院检查之后,孟以安盯着片子上那个模模糊糊看不出形状的东西,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留下它。

  倒也不是为了邱夏。给她更大触动的,是春节回家时老太太说的一句话。“你爸走的这么些年,要不是因为有你们,我也坚持不下来。”

  她私下里跟邱夏说,“别人老说,爸妈对孩子有多无私,其实爸妈是最自私的,养儿不过是为了自己活着有个盼头。我以前总说自己不愿意要孩子,现在变了,不过也是因为自己想多个念想。这样一看,我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无私。”

  “人之常情,谁能比谁无私到哪去?”邱夏安慰她,“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想要这个孩子,我都接受,咱俩把钱倒一倒,明年换个大点的房子吧。下学期,我少开一门课,能再多点时间。”

  证是领了,但被家里盯着准备了婚礼之后,孟以安又退缩了。“这不是我风格,”她跟孟明玮抱怨,“何必呢?我和邱夏都不请朋友去,去的都是我俩不认识的人。不过就是为了让咱妈收一顿红包,大家吃一顿喜酒而已,谁是新娘新郎有什么区别?我雇个替身去他们都发现不了。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你懂什么!”孟明玮说,“妈把咱们姐仨的幸福看得比什么都重,告诉亲朋好友你出嫁了成家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算圆满了。我知道你俩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观念新,看不上咱家这些老旧传统,就当是为了咱妈开心,行不?你看你把邱老师带回家吃饭那天咱妈多高兴?你们走后,她回去抱着咱爸遗像念叨了好久,又哭又笑的。你就孝顺她这一回好不好?”孟以安红了眼圈,没有再拒绝。

  婚礼那天,她挺着七个月的肚子艰难穿进改了三次的婚纱里,坐下来喘着粗气。李衣锦和陶姝娜跑进来,扯着她的裙子左看右看,“我都没怎么见过你穿裙子,小姨,”陶姝娜说,“等你生完孩子以后,你也应该多穿穿,挺好看的。”

  “怎么样,当新娘什么感受?”李衣锦问。

  “饿。”孟以安翻了个白眼。为了穿进婚纱,她早上没吃饭。“我觉得我再饿下去,肚里这个都要奋起反抗了。”

  李衣锦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你自己的喜糖。吃吗?”

  “不吃,”孟以安推开,“难吃死了。我想吃油焖大虾。”

  “等仪式结束才能吃啊,你现在怎么吃?妆会花的,裙子也不能弄脏。”李衣锦说。

  孟以安沮丧地瘫在裙子里,摸了摸肚子,感觉宝宝动了一下。“朋友,你等会啊,我也饿,我想想办法。”

  孟菀青风风火火地进来,看到陶姝娜和李衣锦,“你俩在这跟新娘子玩呢?赶紧出去帮忙!”一手一个把她俩拎了出去。

  房间里静了下来,孟以安四仰八叉地望着天花板出神。想当初她和邱夏刚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约定只恋爱不结婚,虽然周围很多朋友无法理解,但却的的确确度过了特别愉快的几年。不存在婚姻绑架的恋爱才是生活的助力而非阻力,那段时间即使工作再忙,压力再大,每次出差回来有人接,加班回来有热腾腾的宵夜,邱夏寒暑假有空的时候还可以陪她飞国外,忙碌却丝毫不觉得辛苦。她一度觉得这样过下去,再过五年,十年,直到退休都可以。

  邱夏嘴上承诺得容易,会陪她共进退,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他原本就比她年纪小好几岁,自己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真的能跟她一起来打突然变成困难模式的这一关吗。

  肚里突如其来的一脚把她拉回了现实。“你啊你,”她无奈地叹口气,“等见了面,咱俩得好好讲讲规矩了。”

  婚礼仪式开始的时候,李衣锦和陶姝娜作为伴娘先站在了台侧。新郎先出场,司仪宣布了之后,全场等了好久,没人出来。

  陶姝娜忍不住吐槽,“邱老师不会逃婚了吧?”

第四章 意中人(3)

  “我小时候爱闹,只有我妈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才能安静下来。我妈是在海边一个小渔村长大的,我们姐妹三个,最喜欢听她讲海边的故事,讲虾兵蟹将龙王爷,讲鲛人泣珠,讲打渔郎和水鬼,特别有趣。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偶尔能来海边静一静心,即使什么都不做,都觉得小时候的那些快乐又回来了。” “这么看来,你还是有文学底蕴的嘛,怎么我一给你讲故事,你就睡过去呢?太不公平了。” “那是你讲得不好。” “哼。” 孟以安靠在邱夏肩膀上,婚纱外面披着他戴着新郎胸花的西装外套,海边的风有些急,也有些冷,衣襟总被吹开,她顺手摘下邱夏的领带,当作腰带系在衣服外面,护住肚子。 邱夏撞进房间的时候孟以安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进来了?一会不是还要堵门吗?”她莫名其妙地问。 “谁爱堵谁堵。”邱夏说,“你怎么样?没不舒服吧?” “舒服才怪呢,我又饿,裙子又勒,闷得透不过气来,这崽子还老踢我。”孟以安咬牙切齿地说。 邱夏盯着她,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分钟。孟以安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现在最想干什么?”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如果没有婚礼,你最想干什么?” “我现在?我就想去海边吹风。然后吃油焖大虾。”孟以安说。 孟明玮和孟菀青没找到新郎,来新娘房间一看,人去屋空。 陶姝娜和李衣锦也跟进来,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我去,”陶姝娜说,“我还以为邱老师逃婚,这怎么回事,他俩一起逃婚了?这算私奔吧?” “私你个头,”孟菀青看看孟明玮,“怎么办啊?妈还在席上坐着呢,大家都等着呢!” 后来孟菀青接通了孟以安的电话,她把司仪的话筒拿过来,把手机凑过去。 “大家吃好喝好啊,这婚就这么结了!我俩祝大家幸福!没毛病!”孟以安在那头说。 倒也真是没什么毛病,亲朋好友吃得开心,红包也悉数收进了老太太的荷包。孟明玮和孟菀青怕老太太生气,一直提心吊胆地陪在身边,却看老太太红光满面胃口大开,还喝了好几杯亲朋好友敬来的酒。 “这孩子是在跟我较劲呢,”…

  “我小时候爱闹,只有我妈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才能安静下来。我妈是在海边一个小渔村长大的,我们姐妹三个,最喜欢听她讲海边的故事,讲虾兵蟹将龙王爷,讲鲛人泣珠,讲打渔郎和水鬼,特别有趣。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偶尔能来海边静一静心,即使什么都不做,都觉得小时候的那些快乐又回来了。”

  “这么看来,你还是有文学底蕴的嘛,怎么我一给你讲故事,你就睡过去呢?太不公平了。”

  “那是你讲得不好。”

  “哼。”

  孟以安靠在邱夏肩膀上,婚纱外面披着他戴着新郎胸花的西装外套,海边的风有些急,也有些冷,衣襟总被吹开,她顺手摘下邱夏的领带,当作腰带系在衣服外面,护住肚子。

  邱夏撞进房间的时候孟以安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进来了?一会不是还要堵门吗?”她莫名其妙地问。

  “谁爱堵谁堵。”邱夏说,“你怎么样?没不舒服吧?”

  “舒服才怪呢,我又饿,裙子又勒,闷得透不过气来,这崽子还老踢我。”孟以安咬牙切齿地说。

  邱夏盯着她,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分钟。孟以安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现在最想干什么?”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如果没有婚礼,你最想干什么?”

  “我现在?我就想去海边吹风。然后吃油焖大虾。”孟以安说。

  孟明玮和孟菀青没找到新郎,来新娘房间一看,人去屋空。

  陶姝娜和李衣锦也跟进来,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我去,”陶姝娜说,“我还以为邱老师逃婚,这怎么回事,他俩一起逃婚了?这算私奔吧?”

  “私你个头,”孟菀青看看孟明玮,“怎么办啊?妈还在席上坐着呢,大家都等着呢!”

  后来孟菀青接通了孟以安的电话,她把司仪的话筒拿过来,把手机凑过去。

  “大家吃好喝好啊,这婚就这么结了!我俩祝大家幸福!没毛病!”孟以安在那头说。

  倒也真是没什么毛病,亲朋好友吃得开心,红包也悉数收进了老太太的荷包。孟明玮和孟菀青怕老太太生气,一直提心吊胆地陪在身边,却看老太太红光满面胃口大开,还喝了好几杯亲朋好友敬来的酒。

  “这孩子是在跟我较劲呢,”老太太咂吧咂吧嘴,“谁让她从小就有主意,知道她怎么闹她爸都不会生气。随她去吧。”

  餐厅里,孟以安心满意足地剥着虾,面前已经摆了一堆虾壳,“有机会,将来咱们带小孩去我妈长大的地方看看。”她对邱夏说,“可有意思了。”

  “你不怕你妈怪你?”邱夏问,“我就这么把你从婚礼上拐跑了。”

  “不会,”孟以安说,“我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明白我的人。”

  “那她会不会怪我?她明白你,但是不明白我啊。”邱夏说。

  “我明白你就够了。”孟以安说。

  后来李衣锦和陶姝娜问起她,她只说,“正因为他陪我逃了婚,我才值得跟他结这个婚。”

  “这也太浪漫了吧,”陶姝娜心驰神往,“你俩真的是灵魂伴侣,就像那些电影里演的一样,心有灵犀,浪迹天涯的那种,太美好了。”

  而如今的她只能仰天长嗟,“完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陶姝娜露出痛苦的表情,“你跟邱老师都离婚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感情能永垂不朽?”

  “……你刚才不还说小姨做什么你都支持吗。”李衣锦吐槽道。

  “支持是支持,不影响我为爱情理想的破灭而感到悲伤。”陶姝娜说。

  “你悲伤什么呀,”孟以安说,“你不是有你的爱情吗。”

  “我那都没追到手过,哪算什么爱情。”陶姝娜说。

  “所以,你们真的没可能了?但是球球还需要爸爸妈妈啊。”李衣锦说。

  “没错啊,我俩只是分开陪球球而已,她现在也挺适应的。”孟以安说。

  “所以,你真的有新男友了?”陶姝娜问。

  “嗯。”

  “邱老师真的有新女友了?”

  “嗯。”

  陶姝娜和李衣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吃完饭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还在消化这个巨大的八卦。

  “你说,姥姥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啊?”陶姝娜若有所思地说。

  “谁知道呢,当年他俩婚礼上跑掉,咱们不也以为姥姥会生气吗。”李衣锦一边接话,一边漫不经心地低头划着手机。

  从搬家那天到现在,她虽然把周到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但是一个字也没再跟他说。平日里他俩的朋友圈都只发工作,即使不说话,每天也能刷到几条动态。她点进了周到的朋友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周到在一家小创业公司工作,基本上一个人当好几个人使,恨不得一天发二十条朋友圈,但从过年回来到现在,他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以前发的还在,不是把她屏蔽了,李衣锦觉得奇怪,没忍住点开了她加过的一个周到的同事。还没开口问,她就看到他同事最新的一条朋友圈。

  “公司倒闭,几年的努力一场空,打包滚蛋算了。”

  她心里顿时唿扇一下。周到这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跟她讲,还说年后回来要加班。公司都没了,加的哪门子班?

  “你先回去吧,”李衣锦跟陶姝娜说,然后走到路边拿手机打车。“我有点事。”

  门锁密码没换,李衣锦开了门,客厅没开灯,虚掩的卧室门透出光来。她走过去推开门,看见周到窝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打着游戏,桌上乱糟糟的,堆着泡面盒子和啤酒罐。

  她心里顿时像被点着了火,不是那种噼里啪啦瞬间烧得什么都不剩的熊熊烈焰,而是温吞又焦灼的火苗,一点一点地把她仅存的理智和冷静毕毕剥剥地熬成枯萎的灰烬。

  “今天不加班啊。”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说。

  周到惊得猛一回头,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大跳,慌忙摘掉耳机。“啊,……不加班。”他心虚地说。

  目睹过孟以安和邱夏的“神仙爱情”,李衣锦也曾反思自己和周到的关系。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从未有过对对方的疯狂痴迷爱慕,在最黏腻的热恋期也像是一对度过了七年之痒而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他们都不是会为爱情而不顾一切的人,也都不曾指望能够遇到两情相悦的意中人,之所以多年来仍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彼此能够找到的最优解而已。即使是最优解,也包含了无数清晰而无法容忍的缺点,这使他们在看着对方的时候,总能一边嫌弃而一边想到同样值得嫌弃的自己,因而丧失了督促对方变成更好的人的努力。

  “打游戏爽吗?”李衣锦问。

  周到愣了愣,没说话。

  “你还挺仗义的,”李衣锦说,“我当年失业了在家里蹲的时候,受不了跟你提分手,你特别慷慨地说,你养我。你就真养了,那几年我老换工作,房租都是你交的。现在你失业了,我还搬走了,你自己付房租吗?真高风亮节啊。”

  “你怎么知道了?”周到问。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李衣锦说,“周到,你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了,你三十来岁了,创业公司破产我理解,没了工作我也理解,你应对的方式就是在家没日没夜打游戏是吗?”

  周到被她说得心虚,没吭声。

  “我以前以为,就算两个人都很失败,但总能靠着相互鼓励,相互支持,把日子过得稍微好一点。怎么咱俩就过成了今天这样呢?”李衣锦心里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别哭了,”周到有些无措,想帮她擦眼泪,但还是收回了手,“我有在找工作……我有投简历,通过朋友找了两个内推的职位,下周面试……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是过年那段时间,实在不想影响你心情。”

  “你影响的还少吗?”李衣锦说,“周到,到今天我真的想问问自己,跟你在一起这些年是不是一个错误。”

  周到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可能两个本来就没有那么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错误吧。”

  这句残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虽讽刺却真实,让她无言反驳。

  回到和陶姝娜合租的住处,李衣锦刚关上门,陶姝娜就飞一般地从卧室里冲出来,兴高采烈地冲她大叫:“中奖啦中奖啦!我今天太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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