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一路步到船行。
姜婳同晨莲都用面纱遮着面,一身素衣,同大街上的其他女郎倒也没有什么差别。
到了船行,同掌柜的说了需求,付了钱,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掌柜笑眯眯地看着身前蒙面的小姐:“明日为小姐安排的船,船头刻着数株杜鹃,小姐细致些看,便能寻到了。船上有一位会水的船夫,明日小姐若是想去湖中心摘花,尽管吩咐船夫就是。”
姜婳轻点头:“多谢。”
到了外面,晨莲便安静了不少。
从船行出来,姜婳想着明日的事情,不由有些出神。
大街上依旧很喧闹,一辆辆马车在大街上驶过,姜婳随意向外望了一眼,只看见对面酒楼的一角打开了一扇窗。
是翻墙出来,不知晓何时会有人去院中寻她们。
姜婳和晨莲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很快她们便回到了府中。才入了院子,外面就来了人。姜婳装作才从房间中出来的模样,打开了门。
“盎芽姐姐?”
盎芽温柔一笑,手抬了抬,示意后面的人将东西拿上来。
两个箱子被抬入了院子中,奴仆们都低着头。
盎芽笑着道:“三小姐明日要去参加宴会,老夫人恰巧从房中寻到了几件合适的衣裳,念着三小姐,便让我给三小姐送过来了。那个箱子中是一些衣服,都是时下小姐们喜欢的,那个小红木箱子中是一些首饰,不算太贵重,但都很合适小姐。”
姜婳认真听着,随后小声道谢:“多谢盎芽姐姐,也请盎芽姐姐替我转告祖母,小婳感恩祖母。”
盎芽点头:“自然。”
盎芽同奴仆走后,姜婳看着院子中的箱子,眸中的神色很淡。上一次从海棠花想到了柳伯娘和祖母的异样之后,她已经没有办法直视这个前一世曾给予她和姨娘微小恩惠的老人了。
她从前如何未想到。
当年姨娘是因为祖母和外祖母闺中之恩来投奔姜家,如若祖母真的对姨娘如此关怀,为何在姨娘重病之际,祖母未来看过一次。
便是那些药钱,都是她自己用一些微薄的赏赐换的。
姜婳将那个小红木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首饰。这些年她从祖母那里得到的赏赐,加起来都不如其中一件的贵重。
姜婳手指停在一支雕刻细致的金簪身上,前一世,对她和姨娘而言,药钱是很大一笔钱。但是对祖母而言,那时姨娘半年的药钱,甚至不及她如今送给她的一件首饰。
是因为姜玉莹吗?怕如若给了她这些贵重些的赏赐,姜玉莹会闹脾气。
但姜婳觉得不是。
府中事务的确是柳伯娘在管,但是祖母不可能一无所知。姨娘算是祖母闺中好友之女,祖母何故对姨娘如此忽视。
姜婳垂着眸,她想查清楚当年的事情。
如今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祖母,但她没有寻到证据。江南那老妇人口中的姨娘几十万两白银的嫁妆,姨娘知道吗?
即便能去询问姨娘,但姜婳也不太想。
自她出生之后,那笔嫁妆就没了。不管姨娘知不知道,这都是一桩伤心事。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去让姨娘再次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姜婳撑着头,思绪有些乱,有些不知道要继续从哪里下手。
上一世她不知晓这么多,固于姨娘的死,沉浸在伤悲和愧疚之中,也没有发现端倪,并没有细致地让人去查当年姨娘投奔姜府的事情。
她有派人去寻儿时那个被姜玉莹赶出府的嬷嬷,可下面的人只同她说,寻了许久也未寻到一丝踪迹,线索断在姜府。当年嬷嬷被姜府出来之后,就没有人知道嬷嬷去哪了。
姜婳一怔,思绪突然有些断开。
晨莲恰好端上一壶茶,倒了一杯,向姜婳递过去。
温热的茶水散发出淡淡的茶香,姜婳下意识饮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她一怔,是她从前在丞相府用习惯的茶,名为雪尖。
她抬头望向晨莲,轻声问道:“晨莲,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杳无音信?”
晨莲笑意盈盈,声音很甜:“死人。”
姜婳手一顿,眸垂下,彷徨着到了隔日。
*
丞相府。
橘糖又是拿了一沓佛经,踌躇间来了书房。
她昨日又梦见那些东西了。因为实在担忧公子,被梦惊醒后她担忧得半夜睡不着,默默爬起来又抄写了一宿的佛经。
那些生涩枯燥的佛文,昨夜却见证了她的虔诚。
如若有神佛,请护佑她的公子和小姐。
惶恐之中,她抄写得格外认真,以至于佛经上面的字格外地端正。橘糖甚至觉得她此后都再难有如此端正的字了。这么端正的字,不让公子看见,便可惜了。
这般想,橘糖这才来了书房。
才到了门前,门突然从里面开了。橘糖怔着眸,望向被月色衬出身姿的公子。公子本就生的极好,如今一身雪袍,披散着长发,褪去了那层温润如玉的面具,清冷至极,恍若谪仙,一丝烟火气都没有了。
如今,那一双凤眸淡淡地望着她。
不似雪,而似冰。
橘糖一怔,眸突然红了个透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哭泣,但泪就这般直直涌下。慌乱之间,手中的佛经掉落在地上。
春日的风吹起薄薄的纸,一时间,厚厚的一沓佛经吹得到处都是。
像是漫天的雪。
在雪的尽头,青年形容隽美,长身玉立,一双眸淡漠地如寒冰。
雪白衣袍下,指尖干涸的血迹已经变得乌黑,但他眼眸清淡地毫不在意。立于月光之下,他眼神在佛经上停了一瞬,随后毫不在意地移开。
他的身后,那间书房内,是满室的佛经。同他的衣袍一般雪白的宣纸,在淡淡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苍白。
他没有回头,眼眸淡淡垂下,像是褪去了一层坏掉的皮肉,修剪掉了原本不该属于自己这颗高树的枝叶。
他的身后是满室的佛经。
那里曾经藏着他对一个少女的虔诚。
*
一场大雨下的异常。
半夜陡然被雨惊醒,姜婳望向了窗外。
快到夏日,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即便在夜间,晨莲也会给她房间的窗户留一个小小的缝。今日这雨来的急,又是深夜,陡然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姜婳不由抬起了眸。
她并不是一个睡得很熟的人,被吵醒了也说不着了。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下着,她想起今日晨莲笑盈盈说出的答案。
八岁的姜玉莹是不会杀人的。
比起相信嬷嬷死了,姜婳宁愿相信是因为时间久远,嬷嬷改换了姓名或者去了距离长安很远的地方。
后来,姜婳还是睡着了。
晨莲似乎为她关好了窗,还在房间内燃上了安神香。
很熟悉的味道。
*
隔日。
清晨便有丫鬟来院中请了,似乎怕她丢人,姜玉莹甚至都给她送来了一身衣裳。
姜婳一怔,让晨莲上前去接。
晨莲从丫鬟手中接过衣裳,姜婳看着托盘中的衣裙,眸中闪过一丝深沉。
小院没有库房,晨莲不想祖母送来的那些箱子碍她的眼,都是放在堆满杂物的房中。倒也像是晨莲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晨莲笑盈盈看着手中的衣裳:“要奴去取箱子里面的衣服吗?”
姜婳摇头:“便这套吧。”
晨莲检查了一遍,知晓衣服无异常之后,才为姜婳穿上,甜声说道:“小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姜婳看了看衣袖,轻声道:“没有的。”
晨莲望着姜婳思索的模样,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她的小姐眸中总透着一种带着忧伤的平静。
晨莲不太懂,但是眸中依旧带着笑意。
“好了,小姐,我们出门了。”
望着面前姜府的大门,姜婳有些沉默。
这是两世第一次,她自己从大门走出去。两颗石狮子在她眼前,前面停着两辆马车,上面的吊牌是姜府的标志。
姜玉莹迈着步子从姜婳身后缓缓而来,看见姜婳穿了自己让丫鬟送过去的衣裳,姜玉莹唇边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姜玉莹的声音也响起来了:“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姜婳转身,同往常一般垂着头:“多谢二姐姐。”
除了那一身衣裳,她就只在头上簪了一根玉簪。不会抢任何小姐的风头,但又不至于丢了姜府的脸面。
姜玉莹对于她的装扮显然很满意,想起交易的事情,态度也暂时收敛了三分。
姜婳垂着头,姜玉莹便没了什么兴致。
姜玉莹先上了马车,姜婳才上了后面那一辆。
马车在长安城的大街行驶起来,一直到了宴会的地方。下了马车,远远望去,是一大片湖,湖上有许多船,还有一艘画舫。
姜玉莹在她前方,见到她迟迟没有上前,轻声嗤笑一声:“这就怕了?”
姜婳垂着头:“我没有来过。”
姜玉莹眸中笑意更浓,很喜欢欣赏她这位妹妹的窘迫模样,笑着道:“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忘了,毕竟家中姊妹,也鲜少有如妹妹一般从未被人邀约过的。”
姜婳微微抬起眸,手捏着帕子。
姜玉莹见惯了她这幅模样,突然失去了嘲讽的性质,像是施舍一般:“跟着我吧。”
闻言,姜婳一副乖巧模样,跟了上去。
从始至终,晨莲都含着笑看着自己的小姐,见小姐走上前了,自己也随着上前两步。她的手间,一直玩|弄着一根寒针。
下了马车到湖边还有一段路,姜婳跟在姜玉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