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第112章

作者:甜鸢 标签: 天作之合 轻松 现代言情

  烛火忽明忽暗,黑暗之中,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姜婳依旧一下又一下抚着谢欲晚的背。

  从她遇见他之际,他便是位高权重的少年权臣。后来成了婚,那十年他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淡漠、深沉。

  她从未如此切身体会他的悲痛。她不想去谈论为何她会心疼,只知道原来他狼狈失意,她心中亦会泛起苦痛。

  是他先放开的她。

  烛火一直忽明忽暗,在他放开她的那一刻,全然暗了下去。远处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但是两个人都不太在意。

  谢欲晚一点一点松开抱着她的手,许久之后,轻声道。

  “衣裙脏了。”

  衣裙上面都是血,自然算脏了。

  姜婳望了望自己的衣裙,倒是恰巧同他的一样,都是雪白的颜色。这般的颜色,染上血,看着便很脏。

  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无事,我小时候穿过更脏的衣裙。都是土的那种,被剪了几个洞,灰扑扑的,比现在这件脏多了。”

  她说的很轻松,却让谢欲晚沉默了许久。

  他望着她,轻声道:“替我去一趟远山寺吧。”

  “远山寺?”姜婳一怔,未曾想到是如此请求。

  谢欲晚眸中神色不明:“去远山寺同住持说,烦请他替后院那片竹林诵读半月的佛经。然后让住持带着手中的东西,入宫去寻天子。”

  姜婳眸凝了一瞬,有些担忧:“是住持手中有什么证据吗,住持会听我的吗?如若住持不愿意,我应该去寻三皇子还是五皇子。谢欲晚,太子的事情一日不解决,终究是个隐患。”

  谢欲晚望着她,轻声道:“如果是你,住持会听的。”

  这时姜婳尚未听明白其中的意思,许多年后,在知晓了一切之后,她才想起此时青年那双淡漠中藏着隐忍与绝望的眸。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她,让她不要再担心。

  远处的徐宴时敲了敲灯烛,这是他们现在要出去了的意思。姜婳转身回望了谢欲晚一眼,轻声道:“谢欲晚,你不能骗我。”

  青年望着她,难得唇角带了一分笑意。他的笑意很浅,温和如水。因着这一分笑意,声音虽然依旧如平常一般平淡,但还是带了一分温和。

  他眼中盛满她的倒影,轻声许诺。

  “好,我不骗你。”

  谢欲晚在牢狱之中,一直看着姜婳的背影。身姿纤细窈窕少女提着衣裙,走向那个远处一直等着她的锦衣男子,似乎他们低声交谈了什么,然后就消失在了拐角。

  青年也终于俯下身,咳出一口血。

  他似乎已经忍了许久,脸色满是苍白,原本还能维持跪坐的姿势,此时已经只能顺着血溅落的地方落下去。

  矜贵淡漠的公子一生也未同干枯的稻草这般接近过。

  但此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恍若失去了生息一般,虽然浑身都泛着刻骨的疼,但他脸上却没有什么神情。

  若是姜婳在就能发现,在她走之后,谢欲晚未受到任何刑罚,身上的伤却又重了一倍不止。

  这一刻,谢欲晚知晓了适才他同姜婳听见的那一声声响是什么。

  是灯烛跌落的声音。

  待到更远处的那一盏烛火燃尽,他眸能触及的一切,就都要变成黑暗了。他血肉被无形的刀缓慢地割开,血一点一点从身体中溢出来。

  溢出来的血,一点点染红了身下的稻草。

  若是适才烛火稍亮些,姜婳的担忧再少些,她就能发现在牢房的最深处,一层干枯的稻草下,掩埋着几件早已染成血红的雪白长袍和数不尽的被血浸湿的稻草。

  青年这一身在少女来之前,才换上的雪白长袍,在他走后,也缓缓地渗满了血。

  他眸抬起,望着昏暗的牢房。

  世上没有一种武功和术法,能够无形割开人的血肉,让他除了一张脸无碍,身体却处处血肉狰狞。

  从他让莫怀开始那件事开始,他便开始日夜被此所折磨。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身体各处不断地被割开、再愈合、再割开、再愈合。若是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无论是割开还是愈合的速度,都很缓慢。

  他其实大概知晓了一些什么。

  从季夫人到于陈再到司礼,最后到他让莫怀暗中谋划的这一切。

  “世间万物有其该有的轨迹。”

  这其实是一句未说完的提醒。

  意思是,如若他借着重生改变了这世间该有的轨迹,这世间的因果罪孽便会施加到他身上。

  而他现在在试图改变龙脉。

  此为大不韪。

  故而神佛一次次割开他的血肉。

  人哪里会有如此多的血,这只是神佛以世间的凌迟之刑,数以万计地在同他对话。

  谢欲晚静静地望着昏暗的烛火,无视身上疼痛的一切,在漫天的血中,缓缓地闭上了眼。

  *

  另一处。

  徐宴时手中持着一盏灯:“天色突然暗了,这几日长安城怕是又要下雨。神女小心些脚下,可能会有一些石头,碰到脚了会疼。”

  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模样,一口一口唤着‘神女’。

  姜婳望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多问,可能那日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若是他不想多言,她也无需多问。

  她轻声道:“今日多谢你。”

  徐宴时顿时整个人开心了起来,手中的扇子不小心扇到了烛火,啪叽一下,烛火灭了。他楞了一瞬,黑暗之中红了脸。

  幸好前面已经到了出去的地方,烛火灭了也没关系。

  徐宴时将手中的扇子和灭掉的蜡烛一起放到身后,望向身旁的少女。

  “从前神女救了我许多次,怎么都是我谢谢神女。神女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同我说。”

  姜婳没有拒绝。

  她想着谢欲晚同她说的事情,想着先换一身衣裙,再去雇一辆马车,然后就直接去远山寺。

  是等到日光照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她才发觉。

  大牢里面有多么昏暗。

  她转身,望向身后的大牢。无由来地,她想起了那日谢欲晚所在的船舱,也是在最深最深的黑暗之处。

  *

  莫怀从暗中潜入了大牢。

  他从衣袖中拿出钥匙,打开了大牢的门。

  见到地上满身是血的公子时,他眸中没有丝毫讶异。就好像这般的场景,这些日已经出现过很多次。

  多到,他连一分惊讶都没有。

  莫怀的确见了许多次,多到他已经有些麻木。就如同当初公子寻遍大夫都查不出病症一般,从很久以前他便知道,公子一定遭遇了什么。

  这遭遇多半同姜三小姐有关。

  只是他只是一个侍卫,即便他知道公子在赴死,他能做的也只是为公子收尸。

  他如从前一般扶起公子,手心很快便沾了血。

  谢欲晚抬起眸,从他手中接过干净的衣裳。

  莫怀捏紧了衣裳,轻声道:“公子,太子那边的人都安排好了,按照公子所言,两日后一切便会开始。”

  有那么一瞬,莫怀想,如若这世间真有神佛,让公子停下吧。公子如今身上一切病症,都是从推翻太子的计划开始之后产生的。

  然后,莫怀就听见谢欲晚轻声道:“先停下吧。”

  莫怀怔了许久。

第七十四章

  许久之后, 黑暗之中传来莫怀的声音。

  “是。”

  手心粘稠的触感泛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悲痛,莫怀望着闭上眸的公子,捏着衣裳的手有一瞬间收紧。

  他垂下头, 弯下了一向挺直的背。

  或许, 这世间真有神佛。

  *

  牢狱之外就是徐宴时的马车, 不等满身血迹招惹那些诧异目光,一行人就上了马车。

  徐宴时从隔间中拿出一套新的衣裳,递给姜婳。

  “神女,沾染血的衣服穿着不舒服, 这是我适才多买的,如若神女不嫌弃, 先穿这一套吧。”

  已经受了好意, 这一套衣裙,姜婳也就没有拒绝。

  将衣服递给她之后, 徐宴时就下了马车。

  一旁的晨莲打开徐宴时递过来的包裹, 入目是一片绯色,比春日的艳要浅上一些。晨莲将包裹中的东西都拿出来, 发现不仅有一件绯色的长裙, 还有一个栀子色的荷包。

  荷包看起来鼓鼓的,甚至装着银钱。

  晨莲望向小姐,见到她已经在发呆,又看着她满身的血迹, 她大抵也猜到了一些事情。车帘并未关紧,她透着缝隙, 看见那门口燃着火的牢狱。

  “小姐, 换衣裳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车帘从里面扣上, 又放下了两边的窗帘。

  姜婳一怔,从晨莲手中接过衣裙。

  待到换好之后,晨莲掀开车帘:“徐公子,上马车吧。”

  徐宴时原本就在不远处,闻言,转身向着马车走去。但只是到了马车前,他就指着不远处一辆马车,笑着道。

  “神女先入城吧,再过半个时辰,我还得为陈家的那位公子送膳食。那人前两天因为当街打人被抓进来了,家中不愿意丢这个脸,还是我来付的赎银。没办法,都付了赎银了,这两日也不好真将他放在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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