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 第12章

作者:写离声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强强 古代言情

  随随点点头,却对这份“殊荣”无动于衷,并未显出受宠若惊之色。

  高嬷嬷有些失望,接着道:“要在殿下跟前侍奉,德、容、言、工一样都不能有亏。”

  她瞟了眼女子妖冶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暗示,这四项标准,她哪一项都差得远呢,若非生了这张脸,殿下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娘子现在眼下虽有些欠缺,但只要好好学,假以时日一定能有所进益,”高嬷嬷鼓励道,“只要娘子勤谨本分,好好侍奉殿下,待殿下纳了妃,娘子若是有幸进府,也要好好伺候主母和侧妃才是。”

  随随没什么反应,嘴角仍旧噙着淡淡的笑。

  高嬷嬷道:“德容言工,以妇德为首。”

  她俯身拿起个常常的锦布口袋,打开,取出一卷书,铺在案上:“娘子可曾读过《女诫》?”

  随随一听这东西,脑仁便是一疼,一时间竟不知这老嬷嬷是瞧不起她还是太抬举她。

  谁家调教侍妾还让学《女诫》的?简直闻所未闻。

  她摇摇头:“没读过,这是什么东西?”

  高嬷嬷道:“这是曹大家写来教导女子为人处世之道的。”

  随随眨眨眼:“曹大家是谁?”

  高嬷嬷解释道:“曹大家姓班名昭,是史家班彪之女,班固之妹……”

  随随疑惑:“她姓班,为什么叫曹大家?”

  高嬷嬷眉毛一耸,有些不耐烦:“她嫁给了姓曹的夫君,就是曹大家了。”

  随随低垂眼帘:“对不起嬷嬷,我太笨,老是问东问西。”

  高嬷嬷见不得这个,立即软了声气道:“孔圣人有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娘子有疑惑就问,是好的。”

  随随眼睛一亮:“孔圣人我识得。”

  顿了顿又蹙起眉:“可是那一串‘吱吱吱吱’是什么?”

  高嬷嬷:“……”

  她清了清嗓子:“娘子先不用管这些……咳咳,总之,曹大家在兄长亡故后奉旨续写汉书,是东汉大名鼎鼎的才女。”

  随随露出仰慕之色:“那一定很厉害了。”

  “那是自然,”高嬷嬷道,“娘子可曾学过认字?”

  随随自然是不会的,高嬷嬷早有所料:“娘子侍奉殿下,文墨却是要通一些的。”

  老嬷嬷高瞻远瞩,想她将来若是得了殿下的宠,纳入王府为妾,没准殿下会允她生下孩儿,虽是庶子庶女,当娘的也不能大字不识一个,否则怎么养育孩儿?

  “娘子先听老奴慢慢读,慢慢讲,顺便把雅言也学一学。”

  “好。”随随道。

  高嬷嬷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放下茶碗,曼声把《卑弱》一章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又逐字逐句地解释,手舞足蹈,费了老半天的口舌,末了问道:“娘子明白了么?”

  随随懵懂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娘子哪里不明白?”

  随随赧然道:“对不住嬷嬷,其实我哪句都不明白……”

  高嬷嬷几欲昏厥。

  随随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劳烦嬷嬷慢慢地再讲一遍,这回我一定仔细听。”

  高嬷嬷只得耐着性子从头讲过,讲一句便问一次:“娘子听懂了么?”

  这回随随听懂了,然而她并没有露出高嬷嬷想象中醍醐灌顶的神色,而是拧着眉头咬着唇,一脸欲言又止。

  “娘子有何感想?”高嬷嬷道。

  随随道:“我直说了,嬷嬷莫见怪。”

  高嬷嬷:“娘子且说。”

  “我看这曹大家有点口不对心。”随随道。

  高嬷嬷挑了挑眉,声音尖锐起来:“娘子为何这么说?”

  随随点着书卷上的“瓦”字:“你看,她自己不呆在家里弄瓦,跑去修什么史,我看她自己写的东西自己也不信。”

  高嬷嬷一时语塞。

  随随接着道:“她史也修了,才女也做了,转头就写文叫别的女子乖乖在家弄瓦。”

  她顿了顿:“就好比,有人自己吃肉,教别人去吃糠,那肯定是个坏胚子。”

  高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竖起眉毛瞪起眼,反驳道:“曹大家并非言行不一之人,她在夫君亡故后便未再嫁,守节终生,你不可诋毁……”

  随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她自己爱吃糠了,可也不能叫天下的女子都来陪她吃糠呐。”

  “你……”高嬷嬷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娘子不可对曹大家不敬。”

  随随道:“可是我阿耶阿娘从小教我,无论男女都要学好本事傍身,山里的虎狼可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不来咬你。”

  顿了顿,皱起眉道:“我听人说,孔圣人教我们要孝顺耶娘,听耶娘的话,嬷嬷你说,孔圣人和曹大家,我该听谁的?”

  高嬷嬷:“……”

  她忽然觉得这女子着实难缠,别的不说,妇言是别想合格了。

  “老奴接着讲下去。”高嬷嬷决定无视她。

  然而随随可没那么好打发,她讲一句,这猎户女有十句等着她,直堵得她哑口无言为止。

  偏偏她说话时缓缓的,温温柔柔的,全无咄咄逼人之感,一副与你认真辨析探讨的样子,让人没法发作。

  高嬷嬷好容易讲完《夫妇》章,迫不及待地收起书卷,累得像是劈了一百斤柴。

  “嬷嬷不讲了吗?”随随意犹未尽,“嬷嬷讲的甚有趣,我还没听够呢。”

  高嬷嬷:“……”

  ……

  高嬷嬷连着讲了三日《女诫》,鹿随随仍是如此勤奋好学、不耻下问,坚持不懈地与高嬷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可怕的是,琢磨多了,高嬷嬷有时一个恍惚,竟会觉得她的话也不无道理。

  这一日,鹿随随忽然提出要去东市逛逛,高嬷嬷竟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也不管女子冶游守不守妇德了,巴巴地给她安排出行的马车,甚至还体贴地问她钱够不够。

  随随摇摇头,桓煊不是吝啬之人,她虽然没名没份,也不是王府的侍婢,却也领了一份月例,这半年住在军营里没什么花钱的地方,钱都攒了起来。

  何况她出门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

  春条的“风寒”还未痊愈,高嬷嬷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城南到城北的颠簸劳顿,便塞了个十四五岁的小青衣在她身边。

  婢女名唤小桐,主要任务是盯着她戴好帷帽,防止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车夫和婢女,还有两个便装侍卫骑马跟在车后,毕竟齐王殿下这外宅妇生得太美艳,容易招蜂引蝶,若是叫城里的登徒子缠上,难免有损齐王府的威严。

  随随也不在意有多少人跟着,换上身褐金色的胡服,便坐车出了门。

  马车驶到东市坊门外时将近正午,三百下市鼓刚敲完,市吏打开了坊门,车马人潮纷纷向门内涌去。

  长安城有东、西两个市坊,权贵豪富大多居于城东,东市也比西市更繁华热闹,放眼望去,满目的宝马香车、锦衣宝钿。

  “娘子想去什么铺子逛逛?”婢女小桐问道。

  随随扒着车窗往外望,为难道:“我眼睛都看花了,你说该从哪里逛起?”

  随随不通文墨,女儿家感兴趣的无外乎衣裳布料、钗钿脂粉之类,小桐眼珠子转了转:“娘子要不要去看看卖金银首饰的铺子?”

  随随道:“我的钱怕是不够买这些。”

  小桐道:“看看又不花钱。”

  随随便道“好”。

  两人下了马车,随随给两个侍卫一吊铜钱,让他们在街角找个茶寮坐着等,便带着小桐逛起了铺子。

  随随长到那么大也没逛过几回市坊,偶尔去一次,都是想好了买什么,径直到店里,买完就走,这样悠哉游哉地逛却是有生以来第一回。

  小桐却是隔三岔五就来采买的,地头很熟,对这西市上好吃、好看、好玩的如数家珍。

  随随跟着小桐边逛边看,累了便找个摊子坐下来喝碗酪浆,吃点菓子,倒是十分惬意。

  只是随随身上没带多少钱,看得多,买得少,小桐是王府奴婢,眼光也高,随随想扯几尺便宜绢布回去做亵衣,被她拉住:“咱们府中的衣料可比这些强多了,娘子找嬷嬷去领,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好几次都是这样,随随本来也是无可无不可,便作罢了。

  逛了半日,也只在胡人的店铺里买了几样不常见的香料,又给春条买了半打手绢。

  小桐道:“娘子要不要去看看脂粉?”

  随随目光微微一动:“我平日里也用不到。”

  小桐轻啧了一声:“娘子天生丽质,可肌肤却是不能不养的。”

  “那就去看看吧,”随随很好说话,“哪家铺子的脂粉好?”

  小桐一说起这些便头头是道:“要说香粉面脂,满京城就属常四家的最好了,他家用的面脂香粉秘方据说是从陈后主宫廷里出来的,比起御赐的都只好不差呢。”

  “一定很贵吧?”随随道。

  “有贵的也有便宜的,”小桐道,“丰俭由人,娘子去看了就知道。”

  随随道好,两人穿街过巷,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常四家脂粉铺子。

  这家店的市口不是顶好,门脸也不大,店堂里却是人头攒动,几乎没有插脚的地方。

  小桐道:“奴婢前几日还来过,娘子进去看吧,奴婢在外头等你。”

  随随点点头,走进店中。

  店里客人多伙计少,随随环顾了一眼,目光落在个包着皂色头巾,十七八岁的清秀小店伙身上。

  他的左眉尾部有条不显眼的旧伤疤,眉毛断成了两截。

  随随走到他跟前:“店家,你这里可有胡胭脂卖?”

  那伙计隔着帷帽打量她一眼,点点头:“胡胭脂敝店有几种,有红花染的,榴花染的,山花染的,还有紫矿染的,不知娘子要哪种?”

  随随道:“我要西国胡人猩猩血染的,不知店家有没有?”

  她话音未落,那伙计神色便是一凛:“这种胭脂不常有人买,有批去年的货,都收在楼上库房里,娘子请随小的来。”

  随随点点头:“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