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 第84章

作者:深碧色 标签: 古代言情

  宫中大宴,如今时辰已经不早,再耽搁下去怕是要晚的。

  车夫正想旁敲侧击地提醒,却见自家一向沉稳的主子竟掀了车帘,毫不犹豫地下了马车,向着不远处的摊子走去。

第093章

  伯恩侯掀了车帘下马车时, 车夫陈六瞟了眼他的神色, 愣是没敢说话, 只听见车厢中传来一声惊呼:“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去?”

  这声音不算小, 可伯恩侯却是头也不回, 像是压根没听到一样。

  伯恩侯与侯夫人素来不睦这件事, 在府中已经不是个秘密,陈六心知肚明,自然不会上去触霉头。他埋着头,连呼吸都放低了许多, 但却还是被马车中的侯夫人给点了名。

  “陈六, 你还愣着做什么, 快去将侯爷给请回来啊!”侯夫人自个儿也不明白,这好好的是犯的哪门子的病,连宫宴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心中急得不行, 可碍于身份又不好亲自下车, 只能将怒气尽数发泄在了车夫身上。

  陈六给伯恩侯赶了十来年的马车, 深知这位夫人的性情, 心中暗自道了声“倒霉”,随即也跳下马车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侯爷,时辰不早了,”陈六压低了声音,陪笑道,“夫人命我来请您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声音太小还是旁的什么缘故, 伯恩侯对他这话置若罔闻。陈六回头望了望马车,暗自捏了把汗,咬着牙上前两步,却发现自家主子竟然就那么愣在了这里。

  神情复杂得很,似是百感交集,有震惊不解,也有些怅然怀念。

  陈六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从来就没见过他这样的时候,不由得闭了嘴,没敢出声打扰。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摊子旁站着的那美人身上,陈六自觉这么些年也见了许多美人,可却少有能及得上眼前这位的。

  这美人生得极好,柳眉杏眼,肤白胜雪,一颦一笑都煞是好看。

  陈六看愣了,但很快就又回过神来,愈发迷惑起来——以侯爷的身份,想要什么美人便有什么,又怎么会冒着耽搁宫宴的风险,在这里发愣呢?

  南云低着头,轻轻地拨弄着摊子上那些草编、竹编的小玩意,聚精会神得很,压根没注意到伯恩侯的到来。

  倒是一旁的白芷觉察出不对来,她并不认得伯恩侯,但看其衣着打扮,便知道是个地位不凡的。她皱了皱眉,随即挪了挪位置,挡住了对方看过来的视线。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最里边的那个……”南云对此毫无所觉,支使着摊主将自己看中的都拿了后,方才看向白芷笑道,“我虽也会编些小玩意,可像这种精巧的就不成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

  白芷想了想:“王爷以往会给郡主编些蚂蚱、草虫什么的,倒是没见过像这样的。”

  “那就带回去让他看看,”南云抿唇笑了,等白芷收好那些小玩意后,转身道,“我方才琢磨了半晌,也没看出是怎么编的,他比我聪明,兴许能琢磨出来……”

  这话说了一半,恰对上了伯恩侯望过来的目光,南云话音一顿,不明所以地看了回去。

  这目光不加丝毫掩饰,更没半分避讳的意思,绝非是一句误会就能解释过去的。

  南云收敛了笑意,神情有些发冷。

  她虽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可这目光,却让她觉得很不适。

  南云对这些世家权贵们并不熟悉,先前随萧元景到齐家时,也就是将女眷们认了个大概,对上眼前这人,也只知道他出身应当很好,其他就是一无所知了。

  不过她也没这个兴趣去了解,皱了皱眉,转头就要离开。

  原以为这事就该翻篇了,却不料那人竟出声叫住了她,又似是如梦初醒般,上前来绕到了她面前。

  “阁下有何见教?”南云冷冷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伯恩侯死死地盯着南云那张熟悉的脸,明明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可如今声音中竟都不自觉地微微发颤,“家住何处?”

  南云怎么都没料到他竟会如此直白地发问,只觉得匪夷所思。

  毕竟眼前这位看起来也是有头有脸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难道会不通人情世故?当街拦下个姑娘,追着人问名姓家世,这又算是什么?

  白芷上前一步,将南云挡在了自己身后,维护道:“请自重。”

  伯恩侯怔了下,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举动的不妥之处,随即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并无歹意,只是见着姑娘的容貌肖似我的一位故人,所以……”

  他很是急迫地解释着,陈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

  要知道堂堂伯恩侯,从来都是旁人上赶着讨好他,何曾有过这样的模样?就连在侯夫人、已经出嫁为太子妃的大小姐面前,他可都从来都是架势十足,从没有这样的时候。

  南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更不会觉得荣幸,反而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若是早年,听人提起有与自己长得极像的人,兴许她还会生出些兴致来,可这半年来因着徐知音的缘故,她的确是不大喜欢再听旁人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您口中所说的‘故人’究竟是谁,”南云硬生生地打断了他,又道,“更何况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难道您见着一位有些相仿的姑娘,就要冲上来质问吗?未免太失礼了些。”

  南云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这么些年来就没几个人敢这么同他说话的,伯恩侯神情一僵,险些没能挂住。

  侯夫人见伯恩侯迟迟不回,挑开帘子看了眼,不耐烦地吩咐道:“去将侯爷给我请回来,若真耽搁的宫宴,是准备怎么交代?”

  从她这里,只能见着南云的背影,并不清楚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夫人莫急,我这就去。”

  随侍的年嬷嬷应了声,扶着车厢下了马车,快步向着伯恩侯走去。

  “侯爷,再耽搁下去宫宴可就……”这年嬷嬷走近后,这才看清了南云的形容模样,先是一愣,原本准备好劝说的话也卡在了那里。

  及至回过神来,想明白这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后,嬷嬷的脸色霎时就白了,眼睛瞪得老大,如同见了鬼似的,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来意。

  南云将她这反应看在眼中,愈发觉得莫名其妙,简直疑心今日是不是不宜出门,不然怎么接二连三遇着的人都不大正常?

  伯恩侯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年嬷嬷身上,缓缓地问道:“你也觉着很像,对不对?”

  他偏过头去同嬷嬷说话时,无论神情还是音调,都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倨傲。再细究的话,仿佛还能品出些扭曲的质问来。

  年嬷嬷脸色煞白,也不知这问话究竟戳了她什么痛处,竟吓得整个人一颤。她没敢点头,也没敢说不是,只下意识地往马车那边看了眼,像是想要寻求庇护似的。

  南云在一旁看了个全程,却还是压根弄不明白来龙去脉,只能将之归于旁人的家事,而自己纯属被无辜牵扯进来。

  她也没这个耐性陪在这里耗时间,直接绕过了那人,快步离开了。

  眼见着自家主子竟还想再追,陈六硬着头皮劝道:“侯爷,时辰真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担罪的。您若真想知道这姑娘的身世来历,回头着人来查就是,总是有法子的……”

  伯恩侯抬头看了眼日头,犹豫了片刻,等到再看时南云已经消失在街尾。

  他权衡片刻,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马车。

  陈六如蒙大赦,连忙紧紧地跟了上去,可年嬷嬷的脸色却还是白得吓人,真像是见了鬼似的,一直到上了马车都没缓过劲来。

  “好好的,方才是怎么了?”侯夫人忍不住道,“若真是误了宫宴可怎么办才好?”

  她在下人面前颐指气使,可真到了伯恩侯面前,语气不自觉得便收敛了许多,可饶是如此,伯恩侯也没理会半句,当做耳旁风一样。

  两人感情不睦这并不是个秘密,但这么些年过来,就算是看在儿女的份上,大半时候也是不会拂脸面的,这次算是个例外。

  侯夫人脸上挂不住,倒是没再念叨,偏过头去看了眼年嬷嬷。

  年嬷嬷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神游天外似的,直到被侯夫人不留痕迹地踢了一脚,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知道主子想问什么,可当着伯恩侯的面,却是半句都不敢说的。

  当年的事虽过去近二十年,可年嬷嬷至今都记得伯恩侯当初发疯似的模样,也记得砍坏了桌角、削断她鬓发的那一剑,全然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过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摆脱了“噩梦”,再没人敢提起。

  可谁能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竟会再见着个相仿的人?对年嬷嬷而言,可真真是夜半鬼敲门一样的惊悚。

  侯夫人狠狠地瞪了年嬷嬷一眼,强压下心中的疑惑。一直等到入宫之后,与伯恩侯分开来,她才不耐烦地拧着眉,压低了生意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让你吓成那副鬼样?”

  宫女在前边引路,带着主仆二人到御花园中皇后摆的宴席。

  年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在侯夫人身旁伺候多年,深知当年那事意味着什么,如今若是提了,只怕过会儿的宴席都无心应酬了。

  思来想去,她劝道:“若不然,还是等回到侯府……”

  “这有什么?”侯夫人愈发不耐烦起来,“你只管说就是,少神神叨叨的,我就不信什么事情还能吓着我不成?”

  年嬷嬷没忍住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侯夫人的确是过得顺风顺水,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可这事,真不能寻常视之。

  眼见着主子都要动怒了,年嬷嬷没法,只能如实道:“老奴奉您之命去请侯爷回来的时候,发现他拦着的那位姑娘很是眼熟,像极了……当年那人。”

  她甚至没敢提宁烟的名字,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仍旧心有余悸。

  侯夫人初时并没能反应过来,甚至还有着恼,觉着年嬷嬷这是装神弄鬼有意欺瞒,及至余光瞥见她这动作后,却是不由得一愣。

  当那猜测从浮现在心中时,她直接停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年嬷嬷,脸色亦是煞白。

  年嬷嬷一早就知道她会是这反应,苦笑了声。

  前面引路的那女史回过头来,恭恭敬敬地问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侯夫人这才意识到尚在宫中,她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随后强撑着笑道:“无事。”

  女史看出她笑容中的勉强,但并没多问,只继续向着御花园走去。

  片刻后,侯夫人压低了声音问道:“此话当真?”

  年嬷嬷叹道:“老奴如何敢在这事上骗您?”

  “怎么可能?”侯夫人一想起当年那些旧事,只觉得都要上不来气了,“二十年了,她怎么还是阴魂不散的!”

  她与伯恩侯虽没什么夫妻情分可言,但这些年来身居高位,儿女双全,可谓是逍遥自在得很。但宁烟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就像是死穴一样,碰都碰不得。

  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些年过去了,竟然还会有什么模样相仿的人!

  年嬷嬷料想得不错,侯夫人打从知道这件事后,便再没法子专心应酬这次的重阳宫宴了,落座之后相熟的夫人们来问候,她也始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至于伯恩侯那边,年嬷嬷虽没亲眼见着,但想也知道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街上那美人的出现,生生地撕裂了伯恩侯府勉强维系十余年的平静,将当年那出闹剧带了回来。

  宴席尚未正经开始,皇后未到,相熟的夫人们都会凑到一处来闲叙。

  这边正说着,太子妃徐知音便过来了,旁人知情识趣地让开,留给母女之间说些私房话。

  侯夫人想来是极宠爱徐知音这个女儿的,可如今心神不宁的,见了她后也没什么喜色,只强撑着笑意问了两句闲话。

  徐知音原是有一腔委屈要倾诉的,见母亲这模样,忍不住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谁让你不痛快了?”

  “没什么。”侯夫人摇了摇头。

  当年宁烟消失时,徐知音才刚出生,再那之后压根没人敢不长眼地提这个名字,故而她对这件事是一无所知的,侯夫人也没准备让她知道。

  徐知音将信将疑道:“果真?”

  “嗯,”侯夫人点点头,定了定心神后,努力做出神色自若的模样,关切道,“你近来在东宫,诸事可还顺遂?”

  当年太子暗示想要结亲之时,徐知音虽意动,但仍旧惦念着萧元景,左右为难,是侯夫人拍板定下了此事。原是想着等太子继承大统后,自家女儿便能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至于旁的,在地位权势面前也就不值一提了。

  可等到女儿嫁到东宫后,才发现与期望中的相去甚远。

  徐知音是自小娇惯着养大的,虽也学了些后宅的手段,可在东宫那些个仿佛成了精的侧妃姬妾面前就不值一提了。她又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初时太子觉着新鲜时,还会百般安慰她,后来厌烦了之后,就懒得再理会了,时常敷衍了事。

上一篇:云鬟酥腰

下一篇:更爱美人纤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