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第77章

作者:第九杯茶 标签: 古代言情

  桑吉把腰牌拿出来,那士兵立马恭敬起来:“禀桑将军,我们刚刚接到朝廷的谕令,上都城的各家商户必须在除夕之前开门营业,若有违令者,以谋反罪论处。”

  “知道了,去忙吧。”

  桑吉又往前走了走,在街边的一块布告牌上看到刚刚士兵说的谕令。

  大战之后,赵怀希望上都城的商业赶紧恢复起来,这是民生。只有人民能正常生活了,上都才会恢复昔日的繁华和热闹,而南陈也才能慢慢恢复。

  桑吉细看了一下谕令,朝廷对于今日内就开门营业的店铺还有相应的银钱补助,虽然不算多,但对于大战之后的商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说明朝廷是希望上都城安稳、繁华的。

  赵怀的动作很快,倒是不像从前。一件事,在朝堂上说来说去,闹上几天,最后皇上还无法下决定。

  刚到府门口,桑吉正好看到桑大人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兄长桑荣。

  “父亲。”桑吉道。

  “辛苦了这几日,也不在家好好休息,往外面跑做甚?”桑大人打量了桑吉一眼。

  “我去看了看和慧公主。”

  “这个时候,就不要去公主府走动了,省得落人话柄。”

  桑大人这话让桑吉心头一凉。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特别能审时度势的人,但那毕竟是亲人,怎能如此薄凉。心头那点不舒服,立马就展现在了脸上。

  “老二啊,守卫上都城,你是立了大功的,而且你还解了皇宫之围。论功,你一点都不比百里子苓小。但咱们家毕竟与和慧公主是亲戚,冯康叛乱,就算公主不知情,但这牵连自然是跑不掉的。

  这种时候,能避就避,先得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你才有能力去帮别人。你姑母那边,暂时也不要去,只要咱们桑家还在,你姑母也就有依靠。”

  桑吉知道父亲的话是对的,但又忍不住唏嘘。

  做官做到他父亲这个份上的人,恐怕南陈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历经几次朝堂动乱,仍旧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知道了,父亲。”桑吉应了一声,

  “好好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你也不必操心,王爷已经传下令来,上都城很快就能恢复往日的热闹。”桑大人拍了拍桑吉的肩膀,然后迈步入府里去。

  桑吉站了一会儿,正要进府,就有小厮跑过来,“桑二爷,这是我家将军给您的信。”

  “百里将军?”桑吉瞅了那小厮一眼,有点眼熟。

  “是。二爷,信送到了,我便先回去了。”

  那小厮说完,转身就跑没影了。

  桑吉心想,他与百里子苓昨晚还碰过头,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特地打发人送信过来。拆了信一看,居然是请他吃饭。

  将军请吃饭,他自然没有不去的理。只是嘛,依他对百里子苓的了解,这顿饭好像请得豪横了些,不像是百里子苓‘视银钱如命’的性格。

  百里子苓送走了胡果儿之后,独自去了一趟大理寺监狱。

  如今,李迁、陈远江等人便关在大理寺的天牢里。

  百里子苓守住了上都城,还解了皇宫之围,这在上都城早已经传遍,所以,她刚一迈步进大理寺的监狱,便有一帮人围上来伺候着。

  这是百里子苓第二次来大理寺的监狱,第一回 ,是她自己坐牢。

  “将军是要提审什么人吗?王爷早有吩咐,这监狱里的所有人,将军皆可提审。”说话的是大理寺的狱丞。不过,她上回关在这里的时候,这位狱丞可没这么客气。当然,时移事易,今日不同往日嘛。

  其实,像狱丞这样的人,南陈的官场还有很多。虽然这狱丞的官职小到不能再小,但在监狱这个地方,他可能就是土皇帝。

  不过,百里子苓今日来也不是与他计较往日的,她是要会一会李迁。

  “李迁在哪个牢房?”百里子苓问道。

  “李迁是重犯,关在了天字一号房,戴了重枷,手脚皆负有铁链,若是要把他给提出来,可能要请将军多坐一会儿。”那狱丞答道。

  “不必提出来,我自己去牢房。”

  那狱丞连忙答‘是’,赶紧往前走,替百里子苓引路。

  天字一号房,这里光线很暗,而且潮湿难闻,加之现在这样的寒冬,人关进这里边,就算不用枷锁铁链,那也会冻得不行,更何况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

  李迁半倚在墙上,身上这些东西让他很不舒服。他身上多处是伤,一头乱头遮住了小半张脸,加之衣服上都是血污,看着极为骇人。

  “李叔,久违了。”百里子苓道。

  李迁原本闭着眼,听到这一声‘李叔’,他才睁开眼来。百里子苓就站在牢房外面,负手而立。

  他嘴角一咧,发出一声类似于‘哼’的声音,但仅为浅淡。

  “大侄女这是来亲自送我吗?”李迁道。

  “李叔,我倒是真想亲自送你。但,我更怕弄脏了我的手。”百里子苓道。

  “成王败寇,古来征战皆如此。我李迁,征战一辈子,如今落在了几个黄口小儿手上,技不如人,我认了。”

  百里子苓轻笑了一声,“黄口小儿?说得没错。不过,李叔,有件事,我弄不明白,你替晚辈解解惑。”

  “想问我为什么背叛你父亲?”李迁试着想站起来,但身上这重枷根本不是他现在的身体可能负荷的,而且这一动,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疼。

  所有的倔犟、强作镇定都可以装得天衣无缝,但疼是没法装着不忍的。他脸上的肌肉扭曲了,虽然他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一直想不通啊。你跟父亲是生死兄弟,是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而且,你们还是儿女亲家,你的女儿嫁给了我二哥,放眼整个军营,没有谁能有你与父亲亲近。”

  “亲近有何用?大侄女,你如今自己也带兵,也是一方将领。你的手下,也不乏副将、校尉。他们,也与你一起战场拼杀,立的功不比你少,杀的敌可能还比你多,但最终呢?

  所有的功劳不都记在了你一人头上。

  同样,我跟你父亲也是如此。我再怎么拼命,我也是一直被你父亲压着的一个副将而已,朝廷和皇帝只能看到他百里将军,哪里能看到我。

  你父亲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权倾朝野。他哪怕是打个喷嚏,隔着几千里,朝臣们都得抖上一抖。权力呀,真是个好东西。谁不想要呢?”

  “李叔,你想独当一面,完全可以跟父亲说。父亲与你是兄弟,难道不会给你机会?”

  “机会?”李迁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没跟你父亲提过吗?当年,洪万山谋反,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下了手谕,命你父亲带兵围剿洪万山。

  但你父亲以没有兵符为由,拒不征。我当时也知道他的为难,将帅调兵,确实要有兵符为信,毕竟太子不是皇帝。

  如果出了事,搞不好就是个谋反之罪。所以,我便请缨,让我带一部分人马去围堵洪万山,如果出了事,便算在我擅自带兵出征,与你父亲无关。

  但是,你父亲不让啊。他怕我领兵围剿立了大功,从此就爬到了他的头上。我自然是想立功的,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可以让太子看到我。

  你父亲不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而且,他自己也没落什么好。因为抗令这件事在太子心里埋了一根刺。

  刺这种东西,平时没碰着的时候,肯定是不疼的,但只要碰到了,那就会很扎心。所以,你父亲的下场,难道只是因为我吗?”

第122章 、结束(5)

  “埋羊谷一战失利,你父亲与大哥阵亡,策儿又折了一条腿。你想想看,当时满城文武,有人替你父亲说话吗?如果不是你手提长剑,一身甲胄上殿,满朝文武光是唾沫星子都能他们下地狱。这就是人心。”李迁长叹一声。

  “人心如此,皇上的心意如此,没有埋羊谷,也会有别的,早晚的事。”李迁试着动了动身子,那铁链发出些碰撞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天字号牢房里格外清脆。

  李迁的话不入耳,但百里子苓心里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这就是南陈的朝廷,他父亲和大哥为之拼命的朝廷,为之拼命的皇帝。

  皇帝如今被软禁在了后宫,这是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的事。她一点也不同情皇帝的遭遇,凡事有因有果,而她的果又在哪里呢?

  “大侄女,听叔一句劝,女人不适合朝堂。你还是赶紧寻一户人家嫁了吧,这朝堂里的事,还是让男人们去争。相夫教子,那才是女人的本分。”李迁不再动弹,因为每动一下,都会觉得疼痛无比,而他,只想赶快结束这一生。

  “李叔,不瞒你说。今日还我跟母亲说过,等朝廷安稳了,便招一个书生女婿上门,过一过安稳的日子,也享受享受我拿血和命换来的荣华富贵。

  但听了你刚才那一番话,我的想法变了。像我这般手拿利刃在战场上拼杀的女将军,尚且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命运。如果失了这手中的权力,那我不得任人宰割吗?

  我百里子苓从前没有想过做一个权臣,但现在,我想做权臣。我也想知道,权倾朝野到底是什么滋味。也想知道,当我权倾朝臣的时候,那些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只能看我脸色的大臣们,又是怎么样好看的一副嘴脸。李叔,受教了!”

  百里子苓一拱手,转身要走,李迁又道:“你这女娃打小就特别,可要做权臣,你还嫩了点。征战沙场,你或许是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但朝堂之上,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你躲不开,你也避不掉。听我一句劝,早早解甲归田,乐得逍遥。”

  百里子苓听完李迁的话,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大步流星往外走。

  “将军,将军!”

  百里子苓刚刚出了监狱,刘强便马不停蹄地追了上来。

  “见过将军。”刘强单膝下跪,行的是军礼。

  “刘强,你不必如此。再说了,我在这牢里的时候,也劳你多照顾。”

  “将军哪里的话,能照顾您,是我的荣幸。”刘强倒是比上回在牢里的时候更恭敬了些,毕竟百里子苓如今更是不得了了。

  “有话便说,我还有事要忙。”百里子苓知道,他追出来不会是闲话这两句。

  “是这样,将军。我那兄弟刘河,这一回随韩将军勤王上都,也是立下了战功的。”刘强一说这话,百里子苓心想,这难道是想要赏,还是想让她提拔提拔。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昨日,韩将军说了,会按军功大小给他们请功。我那兄弟吧,他昨晚回来便与我说起这事,他说不想要军功,只想再跟着将军您,为您鞍前马后。”

  “跟着我?”百里子苓摸了摸鼻子,“我如今虽是挂着殿前司副指挥使的职,但我手中无兵,也无权,你兄弟如今在军中已经是百夫长,这次又立了军功升个千夫长是不在话下的。怎么要舍弃这么好的机会跟着我呢?”

  “将军,我兄弟也是从埋羊谷出来的,他说当兵就只信将军,军功不军功的都不算啥,跟着将军踏实。”

  百里子苓见刘强倒是一脸诚恳,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改天我跟韩将军说说看,如果韩将军那边能放人,跟着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殿前司的差可不好当,比不得在边关。”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兄弟,他呀,一定高兴。”

  刘强鞠躬作揖,倒是高兴得紧。百里子苓也没多想,她得见过了刘河再说。对于刘河,她还是有印象的,那是个能冲能打的老兵,最关键的是,那是跟着她从埋羊谷杀出来的。

  只不过,如今人心思变,也说不好。

  离开大理寺监狱,百里子苓没有走多远,便看到赵怀家的管家赶着马车过来。离着百里子苓还有几十步远,但把马车靠边停下,那管家一路小跑着过来。

  赵怀请百里子苓去王府,说是有事相商,百里子苓看了一眼管家身后的马车,想着不去怕是不行了。

  百里子苓去了赵怀府中,而此时在雪狼部漫天雪花的草原上,一个身披狼皮的少年,正眺望着京城的方向。

  “世子,老巫师去了。”呼延煊小跑着过来,刚刚吐出的热气在空气中瞬间凝结成白雾。

  “果然啊,还是没能扛过这个冬去。”木苏和叹了口气。

  “王廷那边已经得了消息,莫车派了他的长子前去吊唁。想来,今日之内,四大家族的人都会先后去吊唁。”

  木苏和从怀里掏出一把桃木梳子来,那是在北楼关的时候,老巫师让乙辛带来给他的,说是让他回来去找呼延煊的父亲,但他一直没去。

  “呼延煊,你说,这样一把桃木梳子作为定情之物,是不是太寒酸了些?”木苏和看了看梳子问道。

  “世子,这桃木梳子虽也做得好看,但终究不值几个钱,肯定是比不了你把那东西给将军。但没了那东西……”

  “没了那东西,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木苏和知道他要说什么,顿时打断了呼延煊的话。

  呼延煊不敢多言,但心里想着,你这样精明的人,怎么遇上个不像女人的女人,还那么糊涂呢。

  但这话,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他可不敢说出来。

  “梳子不值钱,就是不知道感情还值不值钱?”木苏和这话不是问呼延煊,他像是在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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