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 第89章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标签: 古代言情

  “当然信,你不敢推断?”

  “不会死。”

  听到确切回答,云妙瑛这才长舒口气:“其实你生辰那天,他在你府外站了很久很久,可最终还是没选择打扰。”

  “他对你的喜欢或许跟太子殿下比起来相差甚远,但他也同样在漫长的光阴里,倾尽温柔爱了你多年。哪怕因你受伤,他放手的同时,亦希望你幸福。”

  裴筠庭歪头端详她的神色,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犹记传闻中,你并不喜欢这门亲事。”

  云妙瑛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未经思考,都说了些什么,掩饰地咳道:“我、我没有为了他……是因纯妃生前曾对我说过一段话,直至她走后我才品出几分真正的意味,遂对齐王产生同情罢了。”

  “她说什么?”

  “她说,‘真羡慕你啊,能看宫外的万千世界,有人陪你看花红柳绿,而非我这般,每日看着这晃眼的红墙绿瓦,孤独一生,最爱的人却不能在身旁。’”

  此话不假,也许当时纯妃生出了几分共鸣,云妙瑛在她眼中,是同自己一样,被迫进入像棺材一样的洞房,像坟墓一样的婚姻的女子。

  “云妙瑛,不要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不要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去爱你所爱,想你所想罢。”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四目相对,她眼中写满心虚,以为裴筠庭知道了什么,忙解释道:“姑苏是我的家,云氏许氏被抄,我姐姐定不好过,得赶紧回去。反正都要回去的,带上他又有何妨,好歹也是有过婚约的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若你们彼此愿意,没有婚约亦可成亲。”

  “他?谁乐意啊。”

  这口是心非的劲和自己倒有得一拼。裴筠庭无奈地笑笑。

  “我不过是觉得,世上的姑娘理应知晓,姑苏以外,燕京以外,尚有许多广袤无边的世界。婚姻并非女人的终点,为自己而活,未尝不可。”

  “云妙瑛,此去漫途,有缘再见。”

第一百二十八章 满庭芳

  江公公呈上的碧汤氤氲着热气,缭绕一圈升腾的白雾,犹如棋局上的黑白子,深沉模糊,瞧不清茶底。

  “老三,坐。”

  休沐的最后一日,尚在与裴筠庭温存的燕怀瑾被匆忙召至养心殿。

  “朕唤你独自前来,是想将思量甚久的事情告知予你。”

  面对父亲肃穆的神色,他直觉此事关系重大。

  “父皇但说无妨。”

  “昔年你母亲初入王府时,朕的处境尚如履薄冰。母妃自戕,朕由先帝做主,过继至如今太后膝下,皇兄们对龙椅虎视眈眈……唯她算作告慰。年少凌云壮志,但朕许诺她的事情终究食了言,施以借口肆意践踏她千疮百孔的心,是朕之过。”

  千帆过尽,他才在儿子身上悟出,原来剑谱的最后一页,是学会天下无双的剑法以后,还要紧握当初陪你练剑那人的手。

  天之骄子的低头反思,让人难分好坏。

  为时已晚的补救,当真还能否破镜重圆吗?

  “老三,你成长至如今的模样,朕很满意,也放心将这天下交给你。旁的话无需赘述,唯有一点需铭记——来日方长,莫问前程。”他盖上茶盏,“你皇兄……就按之前我吩咐的去做罢。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

  生前身后名,便交由后人定夺。

  “朕已说服你母亲,传位后,边云游四海边寻医治病。弥补遗憾,择日启程。”

  燕怀瑾不知自己应作何感想,昔年长辈们的爱恨情仇,他未知全貌,仅从只言片语中窥见过母亲的苦痛挣扎。

  然而人之一生何其短暂,既他们愿意放下前尘往事,再给彼此一次机会,便是好事。

  “那儿臣,便预祝母亲与父皇此行得偿所愿。”

  ……

  嘉瑞三十九年末,太子燕怀瑾正式即位,改元盛祈。册太子妃裴氏为皇后,后宫唯此一人。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举国同庆三日。

  齐王燕怀泽,谋反按律当诛,然其虽误入歧途,却懂得迷途知返,并将功补过,景安帝特赦,封地姑苏,择日前往,此生无召不得入京。

  众人皆叹新帝不计前嫌,重情重义。

  盛祈第一年春,新政颁布,鼓励女子上学读书,考取功名。

  没想到会引起民间许多人的拥护:“女子若受教育,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远可善种,妇道既昌,千室良善,岂不然哉,岂不然哉!”

  而阅微堂里即将首批结业的女学生们,正跃跃欲试,约定着一较高下。

  裴筠庭身着男装,倚靠门边,遥望她们言笑晏晏的模样,无不感慨。

  有风呢喃,吹来阵阵柳絮般的雪花。

  “公子,时辰已到,那边派人来催了数次,该回去了。”

  她颔首,嘴角稍挂无奈。

  燕怀瑾这粘人劲什么时候是个头。

  乱琼碎玉在空中纷扬,长阶覆雪,抬头,就见有人身着玉服,同雪景融为一体。

  他唇边伤口未愈,却仍尽力扯起它:“阿裴,别来无恙。”

  仅此一瞬,恍若隔世。

  仿佛一切还未结束,他仍是晔兮如华,温润谦和的齐王。

  “殿下此行,是预备要与云姑娘同回姑苏去了?”

  “是。”他低垂的眉睫泛白,凝望拾级而上,来到自己跟前的裴筠庭,“阿裴,江南景色如何?”

  “甚好。”她回道,“姑苏很好,人亦然。”

  一语双关。

  燕怀泽心中胀满酸涩,如同咬了口未成熟的果子,泪意排山倒海。

  你的一生从来都是大宴四方宾客,摆狼藉满桌,好不快活,似穿云点水的舟,偶尔路过某一条江河。

  或许走过你曾经的路,听檐下雨落在某块你轻盈踏过的石板上时,我才能算靠近你。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他神情悲戚,看上去要哭了,卑微地恳求道:“阿裴,我能……再抱抱你吗?”

  裴筠庭犹豫片刻,终究点了头。

  这大抵也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拥抱。

  然而他仅仅只是疏离地虚揽了一下,便毅然转身告别。

  那年大雪纷飞,我初次见你,就心生好感。

  怎料现今我既失去所有,也再无法得到你。

  或许有些东西,真的只有他能给你,而我所能付出的,唯有宣之于口,潜藏于心的喜欢。

  仅此而已罢了。

  少年总以为生死在一瞬间,好似是天地间最容易的事情,但生死似乎就能决定那点微不足道的故事。

  历经岁月洗礼之后,才发现生死大事,从来是世界上最难决断与无力的事情。

  随马蹄声渐起,将失去的魂魄与神思拉回,伴人离去。

  “阿裴,再见。”

  道歉漾开,散落风中,没能再绕回耳畔。

  人生如宴,有千万人赴之,亦有千万人散之。

  尘埃落定,各自别离。

  ……

  知悉燕怀泽临行,裴筠庭特意前去“送别”,哪怕明白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燕怀瑾仍旧觉着心里堵得慌。

  在养心殿提及此事,裴筠庭听着他那酸溜溜的语气,不由侧头,仔细打量燕怀瑾的神色:“醋了?”

  “我怎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他嗤笑道,“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裴筠庭定定看他半晌,一字未信:“你最好不是。”

  语毕,丝毫没有哄哄他的打算,转身预备离开。

  燕怀瑾见状,气得往前追了两步:“裴绾绾,你给我回来!”

  因燕怀泽一事冷战又和好后,裴筠庭答应来接燕怀瑾下朝。

  甫一关上门,他便率先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面色不佳。

  “又是哪位老臣将你气成这样?”

  燕怀瑾眉头紧锁:“我总算明白,父皇他为何总抱怨这群臣子多管闲事了。一个个连自家后院都理不清,反倒来管我。”

  裴筠庭大概懂得他所说何事,寒雪霁色,抬手拂去他肩身的银尘:“左右逞口舌之快并无意义,你根基未稳,少同他们辩驳即可。”

  燕怀瑾满不在乎,拉过她的手温了温:“那又如何?我就是要天下所有人知道,燕怀瑾非裴筠庭不可,如同鱼儿离不开水,雄鹰翱翔天际,你在身边,我才算得上是活着的。”

  “我要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捆在一块,世人说起你,定要想起我。”

  “我要鱼和熊掌,皆我所得。”

  朔风温柔而凛冽,经久不衰。

  裴筠庭望着脚下执手紧挨的两道影子,释然一笑。

  ……

  傍晚她提出想看御花园的朱砂梅,燕怀瑾便欣然答应,步行前往。

  他们大大方方地牵着手,毫不掩饰对彼此的情谊。

  是以阖宫皆对帝后鹣鲽情深一事深有体会。

  此事更已成为民间趣闻,自燕京起,此后逐渐影响至整个大齐,一夫一妻制蔚然成风,殉情私奔者日趋减少。男子亦可为妻描眉,梳洗妆发;女子亦可站上朝堂,谈论天下,读书习字。

  恰巧前来禀报消息的展元望着二人的背影,识趣的没有打扰。

  展昭亦同他并肩而立,感慨道:“真好。”

  “是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