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95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唷,原来这就是那位卖身换了明州城的岑家大小姐呀,是有几分姿色,不知道跟藏香阁的妙儿姑娘比怎么样?”

  “妙儿姑娘可是花魁,不知伺候了多少恩客,床上功夫那可是一流的,眼下这位岑家大小姐也就伺候过危怀风一人吧?那点本事?,能跟人家相提并论?嘛?”

  “也是,那得等岑大小姐再多接几位恩客,练熟了床上功夫,再来同妙儿姑娘一较高下了!”

  “哈哈哈哈哈!”

  “……”

  那帮人说完一大番污言秽语,并不多留,扬长?而去,不想刚至巷口,忽被一行人拦住。

第95章 提亲 (三)

  却?说马车被?堵住时, 各种污言秽语袭来,车里三人俱是五雷轰顶。岑雪乃是头一回被这样的泼皮围攻羞辱,气得?拢暖炉的手再次发抖, 没来得?及用帷帽遮掩的面颊一阵青一阵白, 眼?泪差点夺眶滚落。

  春草、夏花在一旁愤然呵斥, 用力赶人, 偏他们人多势众, 竟是奈何不了。待得?人走后, 夏花拽上车帘, 颤声?道:“姑娘,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待回府以后禀明?老爷,看老爷不把他们……”

  话声?未毕, 车外突然传来打斗声?,先前辱人的那帮泼皮发出一顿嚎叫,车里三人又是一震, 屏气噤声?。

  须臾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少爷,如何处置?”

  被?唤“少爷”那人冷幽幽应:“先拔了舌头。”

  陋巷里, 被?扣押的泼皮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有人趁着舌头尚在, 赶紧嚷道:“贵人饶命!我?们也是受人唆使,不是故意要来辱骂岑家大小?姐的!”

  “谁唆使的?”被?唤“少爷”那人声?音懒散,杀气不减半分。

  “不知道,是聚茗轩外面的一位贵人, 坐在马车里,说是只?要把岑家大小?姐堵在巷里辱骂一通, 便可领十两银子!”

  “拔了。”

  “贵人,不要呜呜呜!”

  车里三人瞠目,已?然认出外面那声?音是谁,岑雪握紧手里的暖炉,听得?车外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人又求饶道:“贵人饶命,我?知道那人是谁!那是庆王府里的世?子爷,因?在茶楼里与?岑大小?姐起了纷争,心里气不过,便买通我?们来这儿恫吓羞辱!小?人千不该万不该贪那一点钱财,万望贵人高抬贵手!”

  外面停顿片刻,再次传来一声?:“拔了。”

  岑雪屏息,待陋巷里彻底恢复安静,手指已?被?暖炉烘得?发烫,她移开手,看见车帘被?人从外掀开,危怀风肩披大氅,身着交领束身锦袍,腰悬佩剑,头束银冠,看进来时,双眼?明?亮而温暖。

  岑雪胸口蓦然一酸,眼?眶发潮:“你?怎么来了?”

  “嗯。”危怀风被?她眼?里的泪光刺痛,心疼道,“等不及了。”

  ※

  冬风吹拂岸上老槐,河面上铺着鳞片似的波光,马车停在树影后,岑雪捧着暖炉,披在肩上的蜜合色织锦羽缎斗篷被?风吹起,领口一圈绒毛簌簌而动。

  “他以往都这么欺辱你?的?”危怀风已?从夏花那里听完了茶楼里的前因?后果,脸色较先前更沉。

  岑雪知晓他是为?自己不平,说起王懋那名怀有身孕的婢女被?堕胎发卖一事,道:“他本便看不惯我?,那件事后,他心里有恨,认为?一切都是拜我?所赐,所以对我?敌意更深。不过,他也就只?敢动动嘴皮子,不敢真对我?做什么。刚才……那帮人也就是逞些口舌之快,你?既已?为?我?解气,想必他以后会收敛的。”

  危怀风不语,岑雪回顾陋巷里的事,心有余悸:“你?不用再做什么。”

  那帮泼皮人蠢心坏,被?拔掉舌头,也算是罪有应得?,可岑雪担忧危怀风心里气不过,又去找王懋。这里毕竟是江州,庆王是天,王懋是仅次于天的世?子爷,届时闹开来,吃亏的只?会是危怀风。

  危怀风淡淡道:“早晚而已?。”

  岑雪一怔,思及他与?庆王府的家仇,喉咙梗住。危怀风转眼?看来,脸上恢复笑容,唇角扬着:“我?提亲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问起私事,先前的阴霾随之一扫而空,岑雪脸颊微热,道:“你?那时问我?我?父亲的喜好,是为?这个?打算的?”

  “嗯。”

  “‘稍安勿躁,静候佳音’,指的也是这件事?”

  “对。”

  “为?何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那时候在明?州官署里,岑雪一次次问他是如何打算的,他偏不肯说,离开那天,也只?是塞来一张似是而非的纸条,叫她心里七上八下,悬了好久。虽然目前的结果是好的,一切都在他的筹谋里,可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危怀风自知理亏,眼?含歉意,道:“其一,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求娶毕竟是一生大事,提前商议,总少了那么些诚意;其二嘛……”他笑笑,声?音陡低,“怕你?不同意。你?若不同意,我?会泄气的。”

  岑雪愣住,心里陡然一涩。危怀风笑着,伸手在她脸颊捏了一下:“这次算我?‘霸王硬上弓’,以后不再犯,如何?”

  岑雪听得?这一句“霸王硬上弓”,更面红耳热:“你?别乱说。”

  危怀风笑应:“好,那我?认真说。”

  冬风吹拂河岸,危怀风摸摸下巴,收敛笑容,果然郑重起来:“此次提亲仓促,我?知道必然给你?、令尊乃至岑家带来不少麻烦,先斩后奏,是我?之过,我?先向你?赔礼。”说着,往后退一步,向岑雪拱手一揖。

  岑雪讶然。

  “其二,”危怀风抬头道,“那日从赵家村回来,我?与?殿下约法三章,简而言之,是尽量不伤无辜,平定战乱。与?庆王联盟北伐,一半是出于我?想与?你?修成正果的私心,一半也是我?与?殿下为?大局做出的考量。三方相争,战火纷飞,满目疮痍,若是能合力北伐,天下或许可以早一日恢复太平。所以,放下私仇与?庆王结盟,并非全是为?儿女私情,你?内心不必有愧。”

  岑雪眼?圈一热。

  “其三,我?知道令尊一心扶持庆王,对于这次联姻,或许只?是虚与?委蛇,待联盟结束以后,便要你?我?分开。”

  岑雪听他揭穿内情,呼吸一窒,冬日里,危怀风眉眼?鲜明?,琥珀色眼?眸里似藏着一轮烈日。

  “但我?既诚心求娶,便不可能是逢场作戏。”他坚定道,“那天与?令尊会谈,我?承诺他庆王能给岑家的,我?一样能给。今日,我?再次向你?承诺,从今以后,危、岑两家,我?会视为?一体,不论来日结果如何,危家在,岑家便在!”

  岑雪本来准备有一箩筐的话,听完这一长段,千百种顾虑、犹疑都汇成了热泪,她别开眼?,仰脸忍耐在眼?眶边打转的泪,危怀风走上来,替她掖过眼?角。

  粗粝的指腹裹着熟悉的温暖压过皮肤,抹走泪痕,岑雪心潮澎湃,泪反而涌得?更厉害。危怀风温柔一笑,大拇指揩过那泪,顺势托起她脸颊。

  “好想亲你?。”他诚恳又混蛋地道。

  岑雪的感动差点被?吓走,作势要推开他,他忙改口:“不亲,不亲。”说着,头却?低下来,抵着她额头,“抱一抱?”

  岑雪鼻尖又一酸。

  危怀风笑,搂她入怀,两人相拥在冬日的古槐下,风声?寂然,河水奔涌。候在马车旁的春草、夏花看见这一幕,齐刷刷转开头,见被?打晕的车夫躺在车板上悠悠醒转,忙把他脑袋往里侧一拨。

  危怀风下颔抵着岑雪头顶,低声?道:“后日初九,我?来提亲。”

  “嗯。”岑雪人矮,脸贴在他胸口,听见那里面传来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像是一侧的河流冲过她的身体,奔腾汹涌。

  ※

  河岸人多眼?杂,相拥小?叙不久后,两人被?迫分开。

  危怀风目送岑雪的马车离去,示意金鳞派人小?心跟着,以免再有先前陋巷里发生的事。

  金鳞应下,办完回来后,禀道:“少爷,查到了,人在一家酒楼雅间里,还没回王府。”

  危怀风点头,眼?神倏冷,口吻则是淡淡的:“会一会。”

  ※

  却?说王懋从聚茗轩里愤然离席后,越想越气,便派了几个?地痞泼皮跟踪岑雪,在陋巷里把其狠狠羞辱一遍。

  办完以后,他调头走进隔壁街一家名叫“梦仙斋”的酒楼,坐入雅间,命人送来一盅美酒,慢悠悠喝着,等那帮泼皮的头儿前来复命。

  谁知半个?时辰后,等来的竟是一群满嘴淌血的断舌鬼。

  王懋大惊,勒令扈从把人轰走,待听得?缘由后,勃然大怒:“什么混账,竟敢当街割人舌头,当我?江州没有王法不成?!”

  扈从颔首,说动手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当首那人衣着华贵,器宇不凡,生着一副极俊的皮相,肤色则是黑的,很可能是这两日要进城来提亲的危怀风。

  “危怀风?!”

  王懋又是一震,脸色几经变换,不及说什么,一名扈从来报:“世?子,外面有人求见,说是要向您赔个?礼!”

  “赔礼?”王懋狐疑,“什么人?赔什么礼?”

  “先前割了几根不中听的舌头,不知道竟是世?子养的,心里过意不去,特来赔礼。”

  一人声?音含笑,冷幽幽传入雅间,王懋转头,惊见一人阔步走来,肩披玄黑大氅,镂花银冠束发,身长八尺有余,眉目英俊而冷锐,一身黑亮肤色,气场慑人。

  “你?……”

  “西陵危氏,危怀风。”

  危怀风自报家门,收足站定,个?头竟比王懋高出不少。王懋猝不及防,后退一步,周身扈从冲上前,意欲拦人,金鳞拔剑,铿然一声?,双方一触即发。

  “慢着!”

  王懋厉喝,知晓这里不是与?危怀风交手的地方,内心虽则震惊,但很快冷静,示意扈从暂且退下,瞪着眼?前人,冷笑道:“赔礼?你?想怎么向本世?子赔礼?”

  危怀风往后招手,数个?小?厮抬着酒坛走进来,放在地上。危怀风一指,淡道:“愿奉上三坛美酒,与?世?子一醉方休。”

  ※

  次日下午,仙藻园里又是语笑喧阗,岑茵、岑晔、岑昊几人聚在海棠树下,也不逗小?黑狗玩,却?是笑声?不迭。

  岑雪从屋里走出来,稀奇道:“在说什么,笑成这样?”

  “阿姐不知道,今日江州城里可是发生了一件大糗事呢!”岑昊年纪最小?,嗓门却?最大,仰头说这话时,眉欢眼?笑的。

  “什么大糗事?”岑雪半信半疑。

  “说是今儿一早,槐花巷口一户人家推开门,要进溷厕里方便,发现墙外面躺着几个?醉汉,摇起来一问,竟然王府里的扈从。那帮扈从醒来以后,着急忙慌,喊着‘世?子何在’,一帮人各处一找,竟然在那溷厕里发现了酒气冲天,人事不省的世?子爷!”

  岑雪大惊,春草、夏花亦震愕:“摔进溷厕里了?!”

  “可不是,摔在底下的猪圈里,满身臭粪,怀里却?搂着只?小?公猪,睡得?不知多香甜呢!”

  岑昊说完,海棠树下的几人又哈哈哈一顿大笑,春草、夏花面面相觑,倏地会意什么,瞄向岑雪。

  岑雪眼?神一动,掩饰道:“茅坑里摔跟头,那可不是好兆头,回头他得?请大师来算一卦,去去晦气了。”

  几人又笑,岑昊呆呆发问:“为?何不是好兆头?”

  “这你?都不知道?”岑茵戳他,“茅坑里摔跟头,能是干什么?找‘屎’呗!”

第96章 提亲 (四)

  正月初九, 吉日。

  天色熹微,岑雪从梦境里睁开眼,发现?外面天还没亮全, 她在被窝里躺了躺, 没躺住, 叫来值夜的冬霜, 准备洗漱。

  春草、夏花听见动?静, 赶紧进来伺候, 先是挑选衣裳——烟罗裙太薄, 素雪绢云形千水裙颜色太淡,盘锦镶花的齐胸襦裙穿起来活泼明丽一些,但是外面要加一件软毛织锦披风。鞋履呢,先换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试一试, 坐下?后,及地乌发被夏花捧起,用象牙梳篦一下下顺通, 绾成俏皮的交心髻。

  春草打开妆奁,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映入眼?帘,夏花先取来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 拿起来比在乌髻旁,后又换成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 反复比对,问?岑雪更中意哪一款。

  岑雪目光从菱花镜里移开,看春草捧着的妆奁一眼?,问?:“上次叫你收走的那方木匣, 可还在?”

  春草一怔,想起来是什么后, 点头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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