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48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裴家与你何仇,一再挑衅生事◎

  河西之主六十整寿,当日天光晴朗,映得淡云异彩纷绚,似披上了一层华纱。

  沙州全城给假三日,家家披红悬灯,净扫屋宅,街市喜气盈盈。

  韩家附近的几条街塞得水泄不通,大门内外人声鼎沸,贺客衣冠似锦,唱名之声不绝。坊间还设了五百席款待城中耆老,菜肴流水般不断,香气飘到数里外,人人喜笑颜开。

  陆九郎买了不轻不重的贺礼送了,没有特意往韩戎秋面前凑,大人物自有无数热切的奉承者,不差一个叩头。他喜爱金玉华丽之物,但知比不过满园富贵,索性穿了件碧蓝的新衫,不着一件佩饰,却胜在神姿英拔,银绦束得腰窄腿长,占尽风流,引来众多贵女投目,芳心悄然暗动。

  陆九郎不理会旁人的目光,独个在庭院内游逛,见韩家三兄弟与宾客酬应,冷诮一抿,转去看贺客之礼。

  韩家今日的贺礼堆积如山,贵重的特辟了一处摆放,写明赠者,大方的供宾客观赏。客人们惊叹簇围,既羡慕主人,又赞送礼者的豪阔,珍奇的如西毒国的玉马笼、夫南国的火玄珠,入水不湿的吉光裘、还有照夜玑、青螺巵、赤玉杯、犀丝簟、色如水晶的重明枕等,无不令人啧啧称奇。

  陆九郎方一走近,忽然闻到一股沁脾的奇香,心神为之一醒,望去发现了一钵花。

  那花形态疏落,叶如兰瓣,枝梢绽了朵淡紫的花,纤巧似一只活灵灵的蝴蝶,随时将引翅飞去,香气又如此独异,引来了众多欣赞。

  陆九郎一听是裴家所赠,心头顿生不快。

  人群忽然轰嚷起来,悉数往主楼涌去,原来是主人韩氏夫妇出来会客了。

  陆九郎趁着左右纷乱,抬手轻巧一掐,将花收入袖中,不动声色的随着人潮溜了。

  韩戎秋看来精神奕奕,笑颜爽朗,其实晨起脑额赤热,颇为不适,但今朝来客无数,稍有不妥就要传遍河西,只得强打精神。

  韩夫人担忧他的身体,将女客交给媳妇应酬,全心协助丈夫。幸好韩戎秋毅力过人,丝毫不显异态,他与贵客逐一寒喧,兴致高昂的谈笑,甚至一眼认出数十年未见的西州来使,随口道出其子的小名,感动得使者热泪长流。

  这一边众星捧月,那一边的裴佑靖正与观真大师叙话,他年少时曾蒙这位高僧教授兵法,视之如师如长,格外尊敬,特意将儿子唤近见礼。

  年高德劭的观真大师神情慈和,含笑一赞,“翩翩儿郎,如日初升。”

  裴佑靖心里高兴,嘴上客套,“还差得远,尚需许多磨砺,不比大师门下,弘昙当年还是小沙弥,如今已成了弘海的得力臂助。”

  弘昙是观真的关门弟子,随在一旁合什致礼。

  观真谦逊道,“他的心性仍有不足,带出来正好受些教训,免了自视过高。”

  裴佑靖不禁一谑,“这可难了,弘昙都夺了竞武的头名,谁还教训得动他。”

  观真但笑不语。

  弘昙赧然,念了一声佛号,“裴大人过誉了,小僧昨日就败了一场,确是人外有人。”

  裴佑靖见他面带窘色,转开了话语,“彦儿从高昌捎回了一株那兰提花,作为寿礼送来韩府,此刻正当盛开,大师有兴趣或可一观。”

  那兰提花与蔓珠华沙并为佛经所载的奇花,传闻香味浓郁,美如仙物,为天竺所独有,深得名僧与贵族的钟爱,中土只闻其名,极少有人得见。

  观真即使不为凡物所惑,闻之也不免动心,“当真是传说中的那兰提花?”

  裴佑靖捺下得意,笑道,“此花娇贵,很费了些心思才养活,彦儿还不为大师引路?”

  裴行彦立即带观真前往,谁知到了放置的漆台,盛放的异花竟然没了,余下半截碧枝,宛如一个空荡荡的嘲讽。

  那兰提花贵逾黄金,裴行彦小心翼翼的从高昌携回,只活下来这么一钵,才出了片刻风头就给人掐了,几近要气疯了。

  观真大师抑下失望,仔细看过枝叶,静伫片刻,叹道,“阿弥陀佛,或许是老衲与之无缘,不过能观其叶形,得嗅余香,也要感谢裴少主。”

  一言提醒了裴行彦,他恨恨道,“大师稍待,我定要将窃花之人寻出来,绝不轻饶!”

  他箭术小成后喜爱行猎,豢养了一批黄犬,这次恰好携了一头,叫人牵来嗅过空盆,放出去在园中搜寻,满园贵客给黄犬所扰,不解其中缘故,纷纷投目而视。

  观真劝道,“裴少主不必如此,今日高朋满座,不合惊动,主人家自会有所处置。”

  裴行彦怒火正炽,哪听得进去,追着黄犬一路而去。

  黄犬左奔右走,最后对着园角一个青年狂吠,那人一脚飞起,擦着狗鼻子而过,黄犬悚而恐缩,伏地低低的呜叫。

  裴行彦瞧得大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又是你!”

  陆九郎掐了花,就等着看裴家人气急败坏,没想到裴行彦竟然在韩府放狗搜人,溜出园子已来不及,只有装作不知,“我当哪来的野狗乱扑,原来是裴少主。”

  裴行彦嗅到他身上的异香,怒不可遏,“裴家与你何仇,一再挑衅生事,我定要取你狗命!”

  他拔拳就打,哪是陆九郎的对手,一击就给攥住手腕,半分前进不得。

  陆九郎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裴少主是不是忘了这是何地,当可以随便撒野?”

  四周宾客给惊动,围聚而来,观真见得不妥,吩咐徒弟将二人分开。

  弘昙也觉愕然,不禁一问,“真是你偷了花?”

  观真见青年俊郎英挺,卓然出众,身上带着异香,必是窃花之人,却又如此大胆张扬,不由拧起眉,“弘昙,你识得此人?”

  弘昙难得逢了对手,本来颇为欣赏,谁料对方犯了大错,定是要倒霉了,惋惜道,“回师父,他就是陆九郎。”

  陆九郎这个名字,如今已相当震耳,前有竞武大会一衅惊人,后有两救韩七将军的传奇,观真听闻徒弟败在他手上,也不觉出奇,此刻打量,忽然有种极淡的眼熟,又想不起何处见过。

  裴行彦此来贺寿,并无护卫随身,弘昙又如一堵墙隔在中间,他只能怒骂,“人憎狗嫌的杂种,妓子生的贱物,净用些阴私手段,浑不知耻!”

  陆九郎在堂子里长大,恶毒的话听过无数,哪会动气,反而挑弄道,“裴少主怎么只动嘴?别躲在后头,上来试一试身手,看谁才是阴私的杂种、不知耻的贱物。”

  裴行彦怒得青筋迸跳,不顾一切要冲上去,给弘昙硬生生挡下。

  观真暗暗摇头,裴少主固然行事鲁莽,冲动易激,陆九郎窃宝还挑衅,同样不是善类,他知这人与韩家关联颇深,不欲事情闹大,合什道,“今日是韩大人的寿辰,不可扰了正场,裴少主请随老衲而行。”

  观真转身向正堂行去,弘昙半请半扯,强行将裴行彦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比较瘦,明天早晚各一更(颤抖的表示也瘦的)哈

第68章 玉腰奴

  ◎陆九,你一样自傲轻人,并不比他好◎

  韩戎秋留下韩夫人待客,去内堂听了观真所述,半晌无言,发胀的头更疼了,望着裴佑靖绽出一抹苦笑。

  裴佑靖当然蕴怒,但见老友这副情态,反而戏谑起来,“我知道你必是舍不得责罚那小子,罢了,反正花是送你,随你自家人处置。”

  韩戎秋长长的叹息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他越苦涩,裴佑靖越觉好笑,怒意烟消云散,余下几分幸灾乐祸,“我都替你心累,耗再大的劲也扭不过他的本性,何苦来哉。”

  观真从不信捕风捉影的传言,但韩戎秋对子女教养严格,绝不宽溺,此番居然沉默,也未下令责罚,不由为之惊讶。

  裴佑靖顺势道,“不提这些,你考虑得怎样,让七丫头做裴家的儿媳如何?总不会是嫌彦儿生得丑,门第差吧?”

  裴行彦在一旁余恨难消,僵着一张脸,闻言更阴郁了。

  韩戎秋啼笑皆非,知老友故意如此一说,裴行彦别的一无可提,唯有脸没什么挑剔的。

  韩平策在一旁提起心,生怕父亲一口应了。

  观真听得有趣,“裴大人想求娶韩家的赤凰女?”

  韩戎秋含糊以对,“什么赤凰,一个毛丫头罢了,在军中混惯了,持家与女红一概不通,也不是个柔软的性子,未必能宜室宜家。”

  裴佑靖一言接过,“我瞧中的正是她的刚劲,你只管放心,裴家定将她当公主供着,绝不会有半点委屈。”

  裴行彦虽不言语,心底是不服的,眉梢隐着意气。

  韩戎秋看在眼中也不点破,只是一喟,“你不必急,我再想一想,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吐浑今夏逢旱,牲畜死了不少,据说开始整兵了。”

  裴佑靖收了调侃,神情微肃,“这是要将河西当肥羊了,吐浑兵力不弱,一直存有野心,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打得他不敢再动想头。”

  观真也很赞同,“内里也得稳,回鹘部落毕竟初降,要留军镇慑。”

  几人议了一会正事,裴佑靖与观真去了外庭,内堂余下韩氏父子。

  韩戎秋的脑胀终于略为缓和,揉额吁了一口气。

  韩平策关切道,“阿爹要不回屋躺一阵,身子重要,不必顾忌客人。”

  韩戎秋摇了摇头,提起精神,“叫七丫头来。”

  韩平策也不叫仆役通传,自己一溜出去,从母亲身边唤过妹妹,“裴家又提了亲事,阿爹叫你过去问话。”

  韩明铮静了一瞬,转身而行。

  韩平策不放心的追了一步,“千万别傻,你想清楚了再答!”

  韩明铮回望一眼,目光幽幽,神情难测。

  陆九郎本想借势与裴行彦大闹一场,没想到老和尚直接把人弄走了,他一时兴味索然,避过几个搭话的贵女,寻了一圈终于瞧见韩明铮。

  她正伴在韩夫人身边,身形纤挺,明眸冷定,与平日无异的男装,简洁而不失仪。当着千余宾客从容自如,不逊于韩夫人的威仪。

  四周宾客喧嚷,陆九郎遥遥看着,心里反复揣度,始终拿不准她的态度,忽然一滴水落额,他倏然回神,抬头见阳光朗照,却有一阵急雨密洒而来。

  晴日突然落雨,雨势还来得不小,淋得众多宾客大哗,官员的丝袍给水沥湿,仕女的脂粉也架不住洇晕,纷纷在仆从的引导下避入华堂,韩明铮也不见了。

  珍奇的宝物匆忙收起,锦绣华障溅满泥水,方才还是满园欢笑,富贵迫人,一瞬间给雨打得七零八落,余下空荡的庭园。

  陆九郎在檐下发了一阵呆,料想今日又没机会接近,也懒得去华堂簇挤,沿着抄手游廊往客房走,走了一半,不知怎的转去了武场。

  武场大约是韩府此时最冷清的地方,连仆役都不会来,偌大的场子给雨水浇得泥泞不堪,廊下却有一个孤影独坐,正是韩明铮。

  陆九郎大喜,近前见她对着蒙蒙的雨雾发怔,也不言语,从袖中托出异花送去,淡紫的花瓣盈然欲飞,散出浓郁的香气。

  韩明铮一诧,也不知该责还是好笑,“那兰提花?你怎么专与裴家过不去,那边可不是好惹的。”

  陆九郎才不在意,“谁怕他,我还希望大闹一场,最好弄得两家交恶,弃了议亲的想头。”

  韩明铮蹙起眉,“你自私意气,行事从来不顾后果,裴家实力强盛,于军于政皆是韩家最有力的支持,两家交恶等于五军分裂,谁都不愿如此。”

  陆九郎不以为然,“以韩家的声威,何需如此顾忌,就是长年的谨慎过头,才纵得裴行彦那蠢物也敢自大。”

  韩明铮越发失望,语气淡淡,“陆九,你一样自傲轻人,并不比他好。”

  陆九郎觉出她的不快,立即道,“我当然胜过他,他从不在意你想什么,喜欢什么,只看中韩家女的身份;我却一直陪在你身畔,明白你想要的一切。”

  韩明铮怔了一瞬,目光又投向了雨雾。

  陆九郎放柔声音,“我愿做你的辅助,帮你把握命运,不必因成婚而失去所有,更不必担心一个愚蠢的丈夫嫉妒你、贬抑你、剥夺你的一切,用身份迫使你屈从他,满足他无能的自尊。”

  韩明铮沉默不语。

  陆九郎将异花簪上她的乌发,笃定道,“既然你必须有个丈夫,当然该选一个完全理解你,又肯全力帮助你的男人。”

  韩明铮的发上如淋香液,一种幽凉的旎檀浓韵浸下来,纷乱的心情渐渐平静,许久才道,“那你想要什么?”

  陆九郎半真半假,“我要你看着我,信任我,接受我的亲近,不再当我是可有可无之人。”

  他的脸庞英隽而热切,□□的现出欲情,气息暧昧而挑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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