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 第57章

作者:观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轻松 古代言情

  练字确实辛苦,尤其是还有?那样一位严厉的老师,王韧可不会因为她是贵女就对她手软,挨板子是常事。

  他们路过一树海棠,冬日海棠无?叶,唯有?遒劲枝干,这让萧沁瓷想?起英国公?府学堂外有?一树垂丝海棠,春日花瓣落进?来,蹭花了萧沁瓷刚写好的一张大字,于是又被罚了十张。

  皇帝摇摇头:“娇气?。”话里?亲昵,“所?以你不敢寻王大人的麻烦,就只能找你哥哥出气??”

  “有?事弟子服其劳。”萧沁瓷道?,“哥哥为老师受点过是应该的。”

  皇帝摇头:“朕看王大人当?年罚你还罚轻了。”

  萧沁瓷看他一眼:“陛下如今要是愿意,也能叫王大人罚我。”

  “朕如今可舍不得了。”他声音轻轻的,落进?海棠的枝干中,走?过了就没?叫人听见。

  萧沁瓷装作没?听见。

  但她掩在斗篷下的手忽然攥紧了臂间轻纱,流水般的触感?握在手中没?有?任何感?觉,她如梦初醒似的——她为什么要和皇帝说这些?

  这些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纵然她在其中撒了谎,但里?头的细节全是真心实意的,适当?展露自己的旧事能让他心疼,就像她从前做过的那样,但绝不包括这些,她不该让皇帝看到她幼稚不懂事不尊师重道?的一面,也想?不明白同他说起这些小事对自己有?什么益处。

  她不该说这些的,可她还是说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皇帝有?问必答?不再抗拒他的接近?

  萧沁瓷悚然一惊,连自己的风和院也不想?再去了。但她又强撑着不肯让皇帝发?现?自己的异样,只沉默下去。

  风和院里?栽着丁香蔷薇,果木下的泥土还带着潮气?,都是新移植的,葡萄藤下有?一架秋千,处处是旧景,处处又都是新物。

  萧沁瓷往秋千那里?去了,却没?坐。葡萄藤下原本摆着的是一张石桌,后来石桌被萧沁瓷命人撤走?,顺着葡萄藤垂下的藤条做了一架秋千。

  “要坐吗?”皇帝看她抚过秋千的绳索,“朕推你。”

  萧沁瓷摇摇头:“算了。”

  萧沁瓷不喜欢荡秋千。她一开始是觉得好玩,可是玩过两次后萧沁瓷就失去了兴趣,她讨厌荡秋千时失控的感?觉,也讨厌有?人在背后推着自己忽上忽下,所?以这架秋千后来就成了摆设。

  皇帝略一细想?就明白了萧沁瓷的不喜,他也伸手握住了秋千绳索,略一使劲就让它晃了起来。

  “试一试?”他说,“朕轻轻地推。”

  萧沁瓷眼中多了些渴望,但还是摇头。

  她从葡萄架下出去了,抵至房门?前,门?窗都紧闭着。

  “进?去看看?”皇帝跟到她身后。

  萧沁瓷仍是摇头,说:“算了。”

  “阿瓷,朕说这里?是你的家,不是虚言,”皇帝认真道?,“朕已经?将它赐给?你,以后你可以回家住。”

  ……

  萧沁瓷慢慢看他:“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回这里?住?”

  这才是皇帝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他根本不想?放萧沁瓷去方山。

第68章 痛苦

  “这里不好吗?”他说, “你从前说,即便朕放你还俗归家,你也无?家可归, 如今朕将你的旧宅还给你,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不好吗?”

  “不好。”萧沁瓷神色淡淡, 直言了当的拒绝,“不是有片瓦能遮风挡雨就叫家的,家字里面更重要的是同住在在一个屋檐下的人。”

  她已生了厌倦。厌倦再和皇帝这样无休止的虚与委蛇,他明知道她要什么,却?始终不肯给。

  皇帝要她住回宣阳坊的旧宅,这里紧挨太极宫,随时?处于他的监视之下,这样?的安排再符合他的心意不过, 可对萧沁瓷而言算什么呢?她不过是皇帝养在宫外的外室罢了, 同这宅子一样,见不得光。

  他凭什么、凭什么要萧沁瓷委曲求全?

  “你觉得人更重要, ”皇帝说,“那朕陪你一起住在这里如何?”

  萧沁瓷像听见了笑话:“您陪我住在这里?”

  “只要你愿意,朕就可以是你的家人。”

  “您想做我的兄长吗?那我现在就可以叫您一声哥哥。”她故意说, “陛下, 别说什么陪我住在这里的话, 你我都知道这不会是真的。”

  “倘若我答应了您, 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我被?您金屋藏娇在这里, 等?着您心血来潮时?的临幸,此处离兴安门那样?近, 您过来时?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就这样?日复一日, 直到有朝一日您厌倦了我,再随手将我打发掉。”

  “陛下,我不会做您的掌中玩物。”

  “那你想做朕的皇后吗?”皇帝低声问,语里有诱惑的嫌疑。

  他们终于谈及到这个话题,皇帝头一次挑明了问她,他妄图用自己?的真心而非权势来打动她,在朝晖楼、在湖心亭,他以为他打动她了。

  那是他的错觉。

  “我想,就能做吗?”萧沁瓷反问。

  她没有欣喜和紧张,夜雪敲窗,静夜中她好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冷冷的嘲笑。

  还不够。皇帝这样?问她,不是低头,仍是高高在上?的暗示。

  他喜欢她,就应该是他想要娶她做妻子,李赢是亲王,萧沁瓷就该是正妃,他是天子,她就该是皇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来问她,看?似将主?动权交给了萧沁瓷,实则他仍是没有承诺,萧沁瓷说想,他就会让她做吗?

  皇帝搞错了一件事,是他喜欢萧沁瓷,而萧沁瓷不喜欢他。

  “只要是你的愿望,朕总是尽力满足的。”皇帝正色,情话说的真是真挚动人。

  可萧沁瓷不会忘,在朝晖楼上?时?,皇帝已经无?言拒绝过她一次了。

  尽力是个不够完满的词,萧沁瓷不喜欢。

  皇帝还在等?着她的答案。

  “不想,”萧沁瓷轻声回?答,眼里很静,也很深,“陛下,我不想。”

  失望,巨大的失望朝皇帝袭来。他几乎疑心是自己?想错了。

  在感情上?他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游刃有余,他是个笨学生,尽力摸索也猜不透心上?人的心思。

  唯有在亲吻时?他能短暂攻破萧沁瓷的防御,他喜欢她的失控,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是真实的。

  被?强迫时?的不喜,舒服时?的回?应,若有似无?的引诱,紧张、沉溺、不安……每一个细小的情绪都能被?他捕捉到。

  他以为他等?到萧沁瓷的软化了。他从没想过那也许是她的敷衍。

  她为什么还在拒绝,他还有哪里做得不够?还是说喜欢真是一件不可捉摸的事,他可以见一眼就喜欢上?某个人,但也有人无?论如何就是不喜欢他。

  “陛下,您问我想不想做您的皇后,那您想做我的夫君吗?”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皇帝敏锐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区别,但他还没有想到,他在感情上?真是不聪明,所?以只能被?萧沁瓷牵着走。

  “朕想。”他明知道萧沁瓷的问题不会这么简单,可他还是说。

  “您想要,我为什么就要答应您呢?”萧沁瓷淡淡说,“我原本也不缺一个夫君。我不喜欢您啊,陛下。”

  他被?这句话伤透了。

  她不喜欢他。

  萧沁瓷对他说过很多?谎言,他总是无?法?分辨。唯有这一句,他无?比笃定?是真的。

  ……

  萧沁瓷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她在门前站了许久,最后说:“陛下,您答应会让我去方山的,这处宅子给我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还是要谢谢您,有许多?东西,我以为我已经忘干净了,没想到其实还记得。”她不复刚才初进这里的沉郁,神色如常。

  “朕既然已经送给你了,就不会再收回?去,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你不想将这座宅子留在自己?手上?吗?你能想见以后会有旁人住进你的屋子,坐你坐过的秋千吗?”

  萧沁瓷骨子里同他一样?,是个占有欲极其强烈的人,她的东西,都不会愿意和旁人分享的。

  萧沁瓷一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朱门青瓦,残灯照影。她没有再回?答。

  ……

  三月才至,长安便有春信,宫内民间在寒食节吃了两日冷食,又扫祭先祖,哀切的心情一过就开始游春赏花,乐此不疲。

  萧沁瓷在初八这日离开太极宫,皇帝这几日都在西苑潜心修道,敬告天地,萧沁瓷离宫前去拜别皇帝,皇帝没有见她。

  萧沁瓷也不强求,她离开得悄无?声息,倒是那位庞才人送了她一程,不起眼的车架出?了太极宫,离了长安。

  方山离得远,春日多?雨,路面泥泞不堪,萧沁瓷的车架陷在半路。

  “夫人,雨太大了,下来避一避吧。”兰心姑姑和禄喜也同她一并离宫。

  萧沁瓷身上?罩了雨披,被?护着往边上?的茶棚去避雨,不多?时?,却?有另一列车队顺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追来,制式都不起眼,领头的却?是禁军。

  皇帝追来了。

  他穿着深灰道袍,袍上?绣山水云鹤,过来时?被?大雨浇湿了衣摆。

  “陛下。”萧沁瓷面上?没有意外。

  “阿瓷,你真的要去方山?”皇帝紧盯着她,明知是一句废话他还是问出?了口。

  萧沁瓷没有说他明知故问,而是道:“是。”

  “今日有风雨,你的车架陷在半路,或许是天意不要你去。”

  明明才是午后,可天色黑得压抑,他二人站在同一片檐下,仍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皇帝觉得离她好远,风雨如晦,他怎么也看?不透萧沁瓷的神情,也猜不透这个姑娘的心思。

  他分明比萧沁瓷年长许多?,在她面前却?笨拙得可怕。

  “可此地离方山比离长安更近,”萧沁瓷道,“我要避风雨,也只能往前,不该折返。”

  “陛下,您圣体贵重,才是不该来的。”

  她总是对他说不,不该、不想、不能、不要。但他是皇帝,没有他不该做的,不能做的。

  “没有该不该,朕只要想,就能做。”他咬牙切齿的说,他真是恨她,可恨她的同时?又生出?惶恐,“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拒绝呢——朕说过会好好待你,也说过对你是真心的,难道朕为你做的那些还不够吗?”

  还不够。萧沁瓷在昏暗的天光中隐秘打量他,她一直在找,找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她冷酷的想,那些算得了什么,逗弄、宠爱,那些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恩赏,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

  她低声问:“帝王的真心又能维持多?久呢?”

  帝王的宠爱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或许对男子而言喜欢一个女子的同时?也不妨碍他们去向另一个女子示好。萧沁瓷曾经看?过太多?。

  而她一旦答应皇帝,不过也只会成为他后宫中平平无?奇的一员。她会失去主?动,从此只能凭着帝王虚无?缥缈的真心和宠爱生活,她绝不会去赌情爱的长久。

  皇帝把手收回?去了,他无?法?对萧沁瓷承诺一个虚无?缥缈的期限。他从来对萧沁瓷都很坦然,喜欢就是喜欢,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他的面容转冷:“萧娘子,你又想要朕如何对你呢?”

  萧沁瓷不是在向他讨要宠爱,她要的是更深重的帝王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不能给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名为皇权的鸿沟,永远也无?法?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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