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353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薛凌吸了口气,在椅子上坐正,像是不知如何回答,想了许久,堆出笑意道:"没有什么会不会,能不能的。

  此事成了,你我很快就能回平城了。"

  她看着含焉,愈说愈是心烈,语气里是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期待:“快的话,也许两三月就可以了,没准还能赶上最后一场春雪。”

  她伸手,示意含焉拉着自己起来。又问:“平城那年,是下雪了吧。”

  人间三月桃花雪,那年,虽是四月初,可京中都下雪了,平城下雪也不稀奇。

  含焉惊慌中已然不知薛凌究竟问的是哪年,她怔怔望着那只手,犹豫了好一阵子,仍是将手搭了上去。片刻后颤声问:“是……是要回平城吗?”

  薛凌大力一扯,将含焉拉站起来,转过身子给自己倒了碗冷茶。含焉忙道:“找人换壶热的吧。”

  薛凌抬手示意不必,随即往嘴里灌了一口,还是笑,道:“我刚才过来吃的咸了些,喝口凉的舒服点。”

  她握着茶碗,更像是自言自语:“也不见得非要回平城,天下哪里做不得平城。”

  “那……”

  “天下哪儿,也再做不得平城了。”

  含焉一头雾水,不知薛凌在说什么。她当是自个儿愚笨,低了头艰难思索。又闻薛凌道:“许多事,做得艰难,可如果结局是好的,再艰难,也要撑一撑,你说是不是?”

  含焉恍惚间觉着薛凌是在问自己,忙抬头答了“是”,却依旧不知薛凌在说些什么。

  薛凌以为她明白,续道:"这就对了,所以你看到的那些,只是成事的代价,微不足道而已,不必为此魂不守舍。

  待我他日功成,天下万民都会因此裨益。我再不会让世间出现当年平城之事,再不会让大梁有枉者死,冤者哭。

  再不会有……“她顿了顿,看着含焉微笑道:”再不会有人流落胡地,数年不得归。"

  含焉恍若霎时清明,直直看着薛凌,眼角最后一颗泪水落下,壑园里头的上元节,终于也过完了。

  薛凌出声招呼外头丫鬟换些热茶热食来,又宏图大志儿女情长说了些大话,待到新上的菜肴也没了热气,含焉眼角虽还泛红,唇边已是带了些许笑意。

  戌时将近,薛凌笑笑说是以后壑园的账还得含焉多多看着。含焉自是一概应承,她到接受的快。

  可能世间常理如此,兔走,鹰就要忍饥。羊活,狼就要挨饿。有失,才有得嘛。如果真能换得天下太平,想必那些人在天有灵,也会……死得其所?

  她搁下勺子,有两分自愧。她好久不曾去想过平城,还是薛姑娘情长。她又记起薛凌的帮扶天下之说,愈发觉得自己鼠目寸光。

  是该多念着些以后,少看几眼眼前。

  薛凌站在屋外,看地上雪白一层月光。她清楚记得,还在薛宅的时候,含焉说……

  说那年胡人过境时,太阳极好,平城没有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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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3章 恶路岐

  她还记得,平城暮春的雪,就是月色般薄薄的一层,盖在刚刚探头的黄绿色草芽上。马蹄子一踏上去,就溅起满地星光。

  薛凌笑笑回了自己屋里,洗漱之后又躺倒了床上。只白日睡的多了,晚间再难如梦,合眼翻滚了些时候,勉强睡了个迷糊,并未睡熟。

  不知过了几时,隐隐觉得屋里有人。薛凌只当晚间丫鬟添炭除灰,并未当回事。又微微迷了一会,察觉那呼吸还在,登时坐起大喝一声:“是谁。”说话间床角压着的长剑已经捏到了手上。

  暗处出来个人影,并未走到近前,回话的声音也小:“是我。”

  薛凌抓剑的手指松开,掀开被子,起身将床前氅子裹在身上,往外走了几步,看窗外月亮还在西天高挂,显然是离天亮还有好一阵子,奇道:“怎么深夜回来了。”

  薛瞑转身背对薛凌候了些时候,估摸着她将胸前绦带系好了才转回来,躬身道:“进城的人多,白先生叫我跟着先回来了。说是到了今夜猝不及防,城门口查的松泛,明儿白天,没准还严些。”

  薛凌蹙眉:“进城的人多?”

  薛瞑声音更低了些:“黄承誉起兵造反了。”

  “黄承誉……”薛凌念叨了一声,道:“是黄靖愢的儿子?”

  黄家族谱,其实她是瞧过的。只是黄家人丁众多,没刻意去记,这会分不清谁是谁来。不过中间既为“承”,应该和黄承宣一辈,不是亲兄弟,也得是个堂兄弟。

  薛瞑点头,薛凌又问:“是哪座城的,离京多远?驻兵几何?”

  “是开青城都尉,离京只有短短百里,在册兵马万余人。”

  “近倒是很近,可万余人,起不了什么事。”薛凌嗤笑一声,道:“你奔波数日,不必在此守着,去睡吧。”

  薛瞑没答,她又道:“我白日睡的多,晚间清醒的很,便是黄成誉攻进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薛瞑仍是垂头,不言也不离去。薛凌往桌边走,想倒些水漱口。见人一直站着,端着茶碗过来道:“还有旁的事?”

  薛瞑静了两秒,似有为难,终还是开口道:“白先生说,小姐你遣我去办的事儿本不甚要紧。不管查到了什么,明儿再与小姐说起便可,免扰了你安歇。”

  薛凌失笑,端着那只茶碗,想着逸白是什么意思,还干起挑拨离间的活儿来了。她向来识趣,忙辩解了句:“我连日未眠,今儿才得个囫囵觉,交代了不见任何人,他怕我没睡好生怒罢。”又赶紧催促道:“你说吧。”

  “沈元州派人在查那封文书,已经查到了棱州。”薛瞑语气未改,还是有些冷淡,不似往日热忱。

  薛凌并未察觉,反颇有些惊讶道:“这么快?”

  她想过沈元州回去了肯定会查谁发的兵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已经查到了棱州。空印文书说大了也是个掉脑袋的活儿,怎么可能棱州往安城一代的官员这么快就全招了。

  薛凌看着薛瞑道:“你是怎么查的,朝堂上并没有关于雷珥的消息,也就是说他还好好当着他的棱州刺史,如何确定沈元州已经查到了棱州?”

  "我往棱州后,先往雷珥住地瞧了些时候,未见异动,又往你我所经过的驿站守了些时日。

  十三日那天,恰好看到一个驿站的驿丞被神秘人带走。而后我走访了一日,才发现雷州城外往京方向五十里内的驿站通通有驿丞失踪。与此同时,雷珥府上添了客人。"

  薛凌道:“皇帝没准也想查查这封文书,你怎么就知道是沈元州的人。”

  薛瞑刚想话,薛凌举着杯子挥手道:“算了,明儿再说吧,他查到了棱州,就把棱州刺史跟霍准的过节丢出去,这事儿自然就消停了,犯不着你我大晚上的为他伤神。”

  薛瞑又沉默稍许,薛凌搁了杯子过来看人还站着,问:“怎么了。”

  薛瞑缓缓呼了口气,轻道:“江府的事儿,我听说了。”

  薛凌顿了顿,往自己床边走,面不改色道:“听说便听说,今儿不听,明儿也是要听的。”

  此话一出,屋里再无声音,等她再躺到床上时,隔着屏风看中屋,薛瞑已不在那站着。不知是真的去睡了,还是依旧守在黑暗里。

  然这么一打岔,薛凌再睡不着。江府苏府都过眼,半晌竟有些口干舌燥。她想找逸白来,问问魏玹府上是如何不顺利法。就好像,如果能问出是江府不仁在前,那她自个儿不义就是理所当然。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什么好问的呢,江玉枫自己都承认了,何必多次一举。

  她摸着剑柄,赶紧想着明儿该去看看苏凔如何了。虽底下人下手有准数,但受伤了总是痛的。

  又想起黄家的人总算造反了,怎么只反了个开青,这些狗真是蠢的没边了。开青又没多少兵,离京又近,近是近,但是皇城底下上哪拉人跟你造反啊。

  该反的是祁兴才对,那里在册的兵马就多,纵横连城,差不多有五万人。这在西北不值一提,在近京,可是十分了不得的兵力了。

  更重要的是,但凡打仗,在册的兵家算是精锐。别的,都是要从民间抽丁的。祁兴是重城,临近又有大元临春等数座城池,人口兴旺,就是军需也能多搜刮点出来啊。

  难道祁兴那位姓黄的不好骗?不应该啊,又没人骗他。皇帝多疑,黄家已是奔车朽索。是引颈受戮啊,还是挣扎一下啊。有道是君子未雨绸缪,方可长治久安。

  瞧瞧,哪句话骗他了,不都是些肺腑之言。

  薛凌想了想,给黄家子孙寄去的家书,是找的临摹大家。写出来的东西,她和黄靖愢的手稿对比过,就是从黄家书房找出来的那些,分毫不差,半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既然本就在筹谋,现黄家又突然获罪,但凡手里有把刀,也得反一反不是。恰边关胡人生乱,西北兵力被拖住,天助他也。反了还有个富贵险中求,不反,那真就是富贵只能靠纸钱了。

  所以黄家的人反了也是意料之中,薛凌烦闷的是这造反也不讲点远交近攻的理儿,跟三岁小儿过家家似的。

  如此心如乱麻,怎么也睡不着,偷摸瞧屋外还是没动静,哄着自个儿说薛瞑定是去睡了。念头才起便翻身下了床,披着衣服坐到了书桌旁。

  抬笔先狂草蹴就一篇百家姓,方缓了些情绪,缓缓写得些小字。又涂涂抹抹一阵,将桌旁舆图拿出来看了一阵。

  东西也是早早备下的,为的是研究黄家的兵权都在哪一代。现儿又细看一阵,算着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她是不指望一群酒囊饭袋真能攻入京中,只是给魏塱添点绊子就行。造反胡人一起来,内忧外患,看魏塱能顾哪头。

  手指在舆图上点了一会,盘算着兵力人口,忽而指尖滑到了“临春”二字处。薛凌顿手,想要移走,又挪回原位。

  旁的心思都歇了,绞尽脑汁回忆了一番。临春,她定是从谁人嘴里听说过这个地方,可究竟是谁说的?

  过来许久,她都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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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章 恶路岐

  本想就此作罢,然心中始终惴惴。再看舆图上头,临春地处东南,和平城是截然不同的方向。便是离她当初逃命到达的明县,也还有老长一段距离。黄家的兵权,都到此为止了。

  不管怎么想,自己十七八载的年岁里,绝无可能到过这个地方。

  是什么重要的人提起过?她又将身边之人走马观花般在脑中浮现了一遍。临春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还是没想起来,倒是想起来另一桩。

  她身边,也没什么重要的人了。

  苏凔勉强算一个,明儿定要去看看才行。薛璃也能称一声要紧,不过他有人看着,犯不着太过挂心。

  这两人显也是不可能到过临春,薛凌在舆图上多点了两下,轻呼口气,再没跟这两字较劲。

  她不得安寝,宫里皇帝也未歇下。

  思贤殿外群臣还老实跪着,殊不知皇帝早已不在殿里坐着。如果说黄家的人喊造反是在薛凌算计之内,于魏塱而言,完全算是个意外。

  圣旨是早间出的京,特意交代了办事的御卫当场拿人,怕的就是一旦给黄家人喘息之机,会有兵灾。没想到如此顾虑重重,黄承誉造反的消息竟然晚上就传回了京中。

  也就说,此人应是当场抗旨,随后聚兵。

  黄承誉是开青都尉,离京甚近。要论距离,只要他想,两日便可兵临京城。魏塱接到文书,说不急是假的,说急死了,那又不至于。

  开青在册披甲堪堪不足万人,防的就是将有二心。而京中御卫有四万之中,以逸待劳,以守防攻,黄承誉只要不是铁了脑子要寻死,那就绝不会急急拔营往京中来。

  魏塱急的,是远些地方的黄家人。有了黄承誉带头,想必剩下那些姓黄的,是反也要反,不反也得反。

  或者说,黄靖愢一死,黄家的人就必须反了。

  所以不仅仅黄承誉造反是个意外,昨夜黄靖愢之死,那就是个天大的意外。他确不曾想过,要弄死黄靖愢。

  于情,那是自己舅舅,革职去官外放足以。于理,黄家兵权还没消完,只可徐徐图之,根本不能一剂猛药灌下去。真就逼死了黄靖愢,朝堂上官员也有大半要寒心的。

  以至于这场仗,魏塱从来没想过要打。

  哪怕是确认黄靖愢造反,哪怕是李敬思将兵符交到了他手里。恨过怒过后,魏塱还是觉得,如果黄靖愢还活着,他可以法外开恩。

  他可以说服群臣,他可以……他可以留黄靖愢一条命。不是他多念旧情,而是他利弊权衡,他可以绕了自己舅舅一条烂命。

  但是他妈的,黄靖愢死了。

  不仅黄靖愢死了,黄家在京中,就没个活着的。昨晚黄府上下,也有老妇年过耄耋,也有幼子不足一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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