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116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自魏熠出事,阿爹从来没有喊过她清猗了,一直是冷冰冰的“陈王妃。”

  于是齐清猗抬起来头来,看着齐清霏温柔的笑道:“清霏,亲亲,互为隐。”

  陈王府还有那么几个婆子,都是新买来的,再不是以往那等刁奴。瞧着齐清猗使了个眼色,瞬间一拥而上,想要按住齐清霏。而齐清霏跟着薛凌厮混了这几个月,手上拿的那把剑也不再是最初的破烂。寒光脱鞘,伤了一个婆子后,剩下的只围着一圈,再不敢上前。

  齐清猗晃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动作有些艰难,她这些时日大多都是半躺半坐着,消磨时光。猛地一站,感觉头晕目眩。稳了稳身子,才拨开一个人,走近齐清霏,道:“你好好的呆在府里,哪也不要去,剑也不要玩了。过些时日,大姐姐替你寻个如意郎君,我们家清霏,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说完也不管齐清霏答与不答,便伸手去拿齐清霏手里的剑。

  她说的温言细语,像极了齐夫人在时的样子,似乎是从未听到过那些破事,这不由得叫齐清霏有些愣神。眼看着手里剑要被拿走,便划了个招式,想把齐清猗逼退。

  不料齐清猗视若无睹,连丁点退缩的迹象都没。

  齐清霏早知这次的剑削铁如泥,她若不收,齐清猗的手一定保不住。

  若是薛凌在此,也许要划破皮肉才肯罢休。可齐清霏自问没那个本事控制的分毫得到,眼见剑刃离齐清猗还有寸许,就已然撒手,任凭那柄冷铁跌在地上,将青石撕开一道裂缝。

  “怎这般不小心”。齐清猗浑不觉自己刚刚有多危险般,含笑嗔了一句,弯腰去拾起那柄剑,又强硬着将齐清猗手里剑鞘收了去,而后再无言语,转身要回屋。

  齐清霏手里已无利器,几个婆子又围了上来。其实即便无剑,靠着拳脚功夫,齐清霏也未必就逃不出去,可这一刻她忽而心如死灰。

  当夜齐清霏躲在门外,紧张之下,根本没听全。再加之齐清猗终究避讳魏塱名讳,说的也含蓄。故而齐清霏只知道自己的爹与人害了无忧公主,却根本没听清楚背后站着的人是魏塱。再跟着苏凔七手八脚的翻了些案卷,十成十的怀疑都放在了霍家身上。

  等苏凔入狱,凭着她那点三脚猫的伎俩听了些市井传言,对霍准其人更是深恶痛绝。所谓的翻案作证,都是打算把矛头对向霍准。

  她本是怒发冲冠,豪情万丈,自认有剑在手,便是当朝相国,她也不惧与其对簿公堂。

  可这会,她才明白,她尚且不敢对着自己的大姐姐用剑,她怎么会有胆量去揭发自己的爹呢。

  听得身后并无纠缠之声音,齐清猗知齐清霏没有反抗,便觉着头顶阳光温和了些。她并不想来找江闳,她听说苏凔下狱,她知晓苏凔原来是宋沧。她,便想宋沧死。

  最好,薛凌也一道死了干净。

  落胎之时,她并不恨薛凌的。那个孩子,可能命中注定保不住。薛凌出现与否,并不影响改变结局。齐世言中风之后,她也不恨薛凌。因果循环,罢了罢了。可今日,她忽而就恨的咬牙切齿。

  齐家,江家,宋家,玉。所有的关系,都在清霏那两块玉上。齐清猗终于记起,当日江玉璃诗会荒唐,原是因为看中了清霏腰间的两只兔子玉佩。而她事后问过清霏,那两只兔子,正是薛凌送的。

  京中琉璃郎,薛凌是不是凭借此事谋得江府大婚?

  此人算计自己阿爹,算计自己,接着又算计清霏。只怕那个苏凔,也是薛凌故意送到了清霏面前,引诱清霏去当人证,想为薛宋翻案。

  齐清猗越想越憎,越憎,便走的越急。她想起自己的卧室里到处都是薛凌存在过的痕迹,一墙之隔,更是薛凌住了数月的闺房。再想想,连清霏身上都有了薛凌的影子。她以为此生逃不过的人是魏塱,今儿忽觉是薛凌。

  那宋沧便死了好,一来清霏可以绝了心思,平安度日。而来,她想看看薛凌发现自己费尽心机栽培的状元没了,是个什么表情。

  这世间,人人皆不如意,为什么就薛凌心想事成?前有国公,后有状元,京中苏家也在帮她,好像,好像永乐公主还特意给她送过几株桃花?为什么那样一个……一个跟自己阿爹一样的人,却并没落得和自己阿爹一样的下场?

  齐清霏想的神神道道,只觉视线都开始模糊。好在这陈王府进出皆是平地,全无台阶门槛之物,不然被绊倒也未可知。

  几个婆子押着齐清霏跟在后头,一开始齐清霏还有些许挣扎,后面干脆老老实实的跟着。直到被推进屋里,眼看着几个婆子退出。

  齐清猗亲自关了门,又落了锁,觉着这陈王府终于又安静了,困扰她的那些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她又回到了躺椅上,四周是静止的光阴。可惜她没及时走,而是停了片刻。

  房里头人喊:“大姐姐”。而后是珠玉碎了一地,声音让人觉得残忍,又十分动听。

  “他若定罪,我就去劫囚,像三姐姐一样。”

  齐清猗还未来得及伸手扶着什么东西,里头又补了一句:

  “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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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我晓得我该更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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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儒冠

  齐清猗捏着手里黄铜的钥匙,呆滞了片刻,周身全是冷汗。狐疑的望了一眼头顶,日头还是明晃晃的没错,一时间怎么也想不透,何以本该是三伏酷热的天儿,这周遭四面八方都是凉意,倒省了夏日消暑的银子。

  房里头齐清霏还在“大姐姐大姐姐”的嘟囔着些什么。但齐清猗脑子晕沉沉的,着实没听清讲了啥。就觉着似乎语气也没那么决绝,便由着自己的腿拉扯着身子摇摇晃晃的想回房。

  后头有婆子惊恐的喊:“扶着些夫人”。而后便是眼前一黑。再醒来,一屋子丫鬟齐齐扑到床前,对外喊“夫人醒了”。

  有大夫进来隔着帘子问话,齐清猗看了看案上烛火,不知自己是躺了多久。醒来还水米未进,却不知为何人反倒神清气爽。此刻也懒得去顾忌什么男女防不防的,叫丫鬟扶着起了身,柔了嗓子对大夫道:“老毛病了不要紧,劳烦大夫走这一趟”。又叫底下人赏些银钱把人给送了出去,说自己想一个人坐一会。

  如此呆坐了片刻,看着桌上茶水还温,有心想喝两口,端起来凑到嘴边,药味先直直冲入鼻子。多看了两眼,这才瞧见桌上还暖着碗煎好的药,突而躁郁横生,瞬间想站起来把桌上物件砸个干净。

  然而她牢记着幼时所学,淑静自持,娴雅端庄,一时实难丢下这些重重枷锁,只手上力道愈来愈大,捏着那只茶碗,手背青筋悉数暴起。若单看那一只手,任谁也瞧不出半点主人原是个美貌妇人。

  乳母到底亲近些,焦急的凑上来喊“小姐心疼些自己身子罢”,又道:“五小姐没用晚膳,说一定要小姐你去看看。”

  许是刚刚情绪还没下去,一听说清霏没吃饭,她烦闷更甚。

  “三五日不吃也饿不死”。

  这话并未说出口,才在脑子里转了一转,她便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齐清霏和齐清雨原是双生女,同一天落地,本不存在谁更年幼的说法。偏偏齐清霏晚出生那么片刻,就顶着个名头来。且不知为何,她的性格与清雨截然不同。

  待年岁稍稍大些,这个差异越发明显。不仅与清雨不像,与齐府任何一个人都不太像。要不是一张和齐清雨一模一样的脸,说不是齐家女,估计也有人信。照理说,齐府该多有不喜才对。然清霏年幼的时候,定远侯身子骨还十分硬朗,对这个外孙女喜欢的如同眼珠子。

  只说是世间再也没有清霏这般像自己的人了,便是他唯一的女儿齐夫人,那也是差远了。有了定远侯如此护着,齐世言又是个孝字当先的人,反而养的齐清霏比其他几个小姐都要恣意一些。

  幸而她终是占了个最小的好处,其他几个姐姐也就宠爱多些,少有什么不平的心思。这其中又尤其是齐清猗这个长姐,未出嫁前,真真是当了半个母亲带着清霏,同时还没齐夫人那样诸多规矩。几个姐姐当中,原是她二人情谊最深。

  这三年陈王府与齐府往来寥寥,二人虽不如幼时亲热,但情分并未减半分,齐清猗从来都是仍旧当清霏五六岁光景,就算吓唬,也是柔柔的。可她清楚的知道,刚刚脑子里那个念头,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她就是想恶毒的说:“三五日不吃也饿不死”,甚至还想在后头加一句“要寻死也由得她。”

  “还是把药喝了吧”,乳母不知齐清猗在想些什么,只瞧着她愣神,便去端了药碗试探着问。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戏本里都没这么唱的。入宫当日的盛景还在眼前,转而就坐在这风僝雨僽。

  “不用了,我去瞧瞧清霏。”齐清猗推了推碗,强打精神,想装出些气势汹汹的样子。此事断不能让步,只要困住清霏不让她出门,待到苏凔尘埃落定,再放出来。

  不管那些人最后是要死还是要活,反正到时候清霏一个小姑娘难有回天之力。再着人送回故居娘亲那里去,山水光阴,迟早能断了一个人的念想。

  齐清猗打定主意,便一边推门而入,一边让乳母再去拿些饭食过来,只想着先好言哄哄。若苏凔当真是朝中霍相参的折子,那这事儿没几日便能有个结局了。

  屋里头齐清霏倒是比日间冷静了稍许,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见齐清猗进来,仍是娇声娇气的喊:“大姐姐。”

  见齐清霏神色如常,齐清猗稍放心了些。若里头真是个悬梁割腕的场景,她要应付也实在不易。

  “怎的不吃东西,饿坏了我可怎么跟娘亲交代”。齐清猗也走到床头坐下,拉着齐清霏手柔声道,唯恐自己的声音与以往有什么不一样,让旁人听出她脑子真里这会想的是:没吃也不见得有个两样,看来三五日的确是饿不死的。

  齐清霏瘪了瘪嘴唇,似是要哭,终也未哭,也未像往常一样扑到齐清猗怀里撒娇。只语带哽咽道:“大姐姐,你既然不愿意去找三姐姐,那便不去了。你带我进宫找皇帝吧,我有证据的,我有证据证明苏哥哥是冤枉的。”

  乳母去拿饭食还没回来,这京中唯一的一点支撑也不在眼前,齐清猗颓然欲倒,手扶在床沿上,指甲都快能扎进那上好的黄花梨。她被这些真真假假的事绕的晕头转向,只能近乎绝望的问:“你有什么证据?”

  “信,宋伯伯的信,宋伯伯的信曾经说过无忧公主,苏哥哥跟我讲过的……。”

  齐清猗只听了个开头,神思就飞到了天外。

  她知道薛凌从未打算过要为薛宋翻案,反而一门心思是要手刃魏塱,那些天在陈王府的表现,这个念头不似作假。何况,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冤案,而是彻头彻尾的一场局,设局之人就是魏塱。苏凔既然是薛凌的人,怎么可能图的是为薛宋洗冤,又把证据告诉清霏?

  “大姐姐,你带我去吧,你是陈王妃,可以主动求取进宫拜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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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儒冠

  齐清霏扯了扯齐清猗衣角,她才回了神,没正面回答,而是问:“你当晚都听到了些什么?”

  齐清猗实在不知道清霏对薛宋一事知道多少,她也不记得当晚和父亲争吵了些啥。如果齐清霏知道幕后之人是魏塱,就该绝了这个心思才对,如果不知道………是谁……是谁蒙蔽了她?

  齐清霏面有羞赧,她对于置喙自己的父亲多有为难,低了头喏喏道:“我就听见你说阿爹……阿爹送无忧表姐去死,后来……后来那个薛将军就死了”。说完又飞快的抬起头来道:“大姐姐你不要气我,我不是故意偷听,我当时就是好奇,我站的远,没听到多少的。”

  她不知齐清猗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唯恐是借题发挥,不肯帮她去找魏塱,就赶紧认错道歉,比哪次都要诚恳。她想了整下午,才想出这么个招儿来。其实,她很小的时候,经常可以进宫的。无忧表姐还在,大姐姐也在宫里。只是,突然就不行了。

  “你就呆在这,哪都不能去”。齐清猗侧了侧身子,继而又斩钉截铁的重复:“哪也不能去。”

  她语气少有这般严厉,齐清霏吓了一跳,不自觉先喊了一声“大姐姐”,而后手扯上齐清猗衣襟,泫然欲泣道:“我不去告发阿爹的,我不去的,我就是去求求情。大姐姐,你带我去吧。”

  齐清猗将自己衣襟猛地抽出来,转身就往门外走,和端着饭食的乳母撞了个满怀。厨娘本是有心卖乖,下了心思捡的几碗可口菜肴就这样“叮里哐啷”掉了一地。

  齐清霏瞬间哭的不成人样,喊齐清猗不要走,齐清猗头都没回。她尚且不知薛凌已经离了京,这会子恨不得立马把人揪出来,威逼也好,利诱也好,什么都好,也不管是苏凔还是宋沧,还是薛沧,只要能让此人跟清霏一刀两断,生死不见,她做什么都可以。

  人急反而清醒,这时候,齐清猗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回想魏熠死前说的那枚针。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她曾有数次想告知薛凌,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明明薛凌知道了,没准能查清夫君横祸之真相的。

  可她就是说不出口,在陈王府时说不出口,请求薛凌放齐府归乡时也没说出口,到最后齐府闭门,她暗暗决定此生与薛凌再无往来时仍旧没说出口。直到苏凔事发,眼瞅着别无他路,主意便打道了这枚针上。

  假如薛凌能让苏凔与清霏善了,她就把这枚针交出来。

  可惜,齐清猗并未找到薛凌。莫说薛凌已是天涯之远,就算在京中,以陈王妃的那点眼皮子,也未必就能把人给拿到眼前。另一头,齐清霏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哭哭啼啼,真就两三日不吃不喝。

  死,确实是没死。

  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一开始,下人来报,齐清猗还强忍着没去看。清霏骄纵,幼来就有这般顽劣的时候,往往都是明面上绝食,实则偷摸在自己院子吃到肚子圆,大家心里明镜似的,无人去拆穿罢了。

  齐清猗一日不去看,就能拿这说辞骗自个,宛如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她用尽了所有能记起来的手段,钱银不计量的去找薛凌。奈何这事本就不能明面上进行,她又不擅长这些活计。一通折腾下来,连个靠谱的消息也没打探到。

  等最后记起苏家的时候,才发现苏府也在找薛凌。她这两日倒是把苏凔的事儿打听了个大概,知道苏家的儿子苏远蘅也因为在羯人之事上贪渎而入狱,对着苏夫人难免有些同病相怜。

  只苏姈如并不知道齐清霏和苏凔有个什么渊源,只当齐清猗是知道薛凌和苏凔的关系,想找薛凌救人。苏家当时正多方周旋在想办法,实难有心力应付齐清猗这个毫无用处的所谓王妃,寥寥几句便送客出门,都没透露个口风说薛凌大概不在京中。

  此番行径,近乎羞辱,齐清猗长这么大,明面上从未受过如此冷言冷语,再回到陈王府,下人又来报五小姐仍未用膳。她再也控制不住,推开门本是要责骂,然而床上的齐清霏坐在那宛如一具枯木。

  若不是背后床架子撑着,估计早就倒了下去。昔日一张如花笑靥,这会只剩惨白,像是戏班子里丑角脸上拙劣的油彩。

  于是千言万语被浓缩成两个字,“清霏”,齐清猗大叫着扑向床边,想扶着着齐清霏的背,一摸上去,竟觉得骨头已经开始硌手,不像是才饿了两三日,像是生下来就没吃过饱饭的。

  “清霏”,齐清猗吓的不轻,又喊了一句。好在掌心还有热气,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抱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齐清猗才能好端端的坐着。不然,她觉得自己瞬间就要癔症。

  “大姐姐”?齐清霏扭着脖子,艰难的把空洞眼神聚了一丁点放在齐清猗身上,有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她被关在房间也没几日,只是对她来说,太久太久了,久到以为是一辈子。

  如果出去之后见不到苏哥哥,那她可不就是被关了一辈子吗?戏本子里都这么唱,一别今生。

  “清霏”。齐清猗把齐清霏搂的紧了些,这两三日的担惊受怕,爱恨嗔怒,甚至刚刚在苏府的羞愤委屈,仿佛此时都有了宣泄出口,让她忍不住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道:“清霏,你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她家的清霏不能这样。她在这个陈王府失去了夫君,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一个妹妹了。她觉得,实在不能再失去了。

  “大姐姐”。齐清霏想把齐清猗推开,却因着没吃饭的缘故,手头一点力道都没,只能任由齐清猗将自己搂的快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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