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县令冷着脸:“开棺!”

  两边衙役得了命令,疾走几步上前来,相互协助着拔了棺钉,开了棺,从里头抬出具女尸,顿时,尸臭味儿四散开来,甚至有人捂着口吐了。

  屏风后的春愿也捂住鼻子,她眯住眼仔细看,尸体已经完完全全认不出样子了,而且也被特殊处理过,蓬乱的头发梳成小姐在腊月廿七梳的那个发式,面庞腐烂,尸身只穿了肚兜和亵裤,腹部赫然插着把匕首,下身的裤子裆部是那种血干涸的污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生前小产过。

  春愿用余光朝旁边立着的周予安望去,这次,这男人倒是镇静自若得很,只是用帕子轻掩住口鼻。

  这种关键时候,她也没空儿想旁的,继续朝堂内望去。

  马县令显然也被尸臭呛着了,扭头咳嗽了数声,连喝了好几口茶,他挥着手,让衙役赶紧将女尸抬进棺材里,皱眉问:“沈红绫,那尸体真的是你女儿沈轻霜?”

  沈红绫干呕了几声,哭丧着脸:“回大人,正是。”

  这时,杨朝临一把丢开他妻子,惊慌失措地想要爬去棺材一探究竟,忽地身子一震,“这事不对呀!”

  杨朝临惊恐地瞪向马县令,当日他们将轻霜带回府里后,头一件事就是赶紧将凶器处理掉,早都派可信的下人远远扔到深山老林里了,怎么可能回到尸体身上?红妈妈收了银钱,且把柄又捏在冰姿手里,这段日子依旧风风火火地经营她欢喜楼生意,为何忽然又变了卦?

  杨朝临快速爬到妻子跟前,小声说:“冰姿,我感觉有人在搞咱们俩……”

  程冰姿点了点头:“我也察觉到了。”说着,她抬眼朝堂上的马县令望去。

  马县令冷眼横下来:“杨氏夫妇,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夫妻谋害欢喜楼名妓沈轻霜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朝临这会儿倒是冷静,环住他妻子,不卑不亢地否认:“当日我们夫妻其实是去欢喜楼给沈氏赎身,要将她抬回家做妾,并未谋害过她,谁知她忽然小产,我们夫妇即刻带她回的府邸,甚至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她瞧病,哪知她失血过多,没救回来……沈红绫这是诬告!这贱妇是留芳县有名的见钱眼开,甚至想以此来讹我夫妇。”

  红妈妈冷笑了数声,扶着发髻,阴阳怪气地嘲讽:“杨公子说这话,也不怕雷把您给劈了。你要是真想给娶了轻霜,早八百年前就给她赎身了,何必等到今日,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哩,过来嫖了无数次,居然还要女人给你垫钱,丢不丢人你。”

  既然豁出去了,红妈妈又污蔑了句:“对了,我想起了,你之前还偷窃过欢喜楼财物哩,我看着轻霜的面子才不和你计较,现在你成了有权有势人家的赘婿,到底什么时候还我钱呢!”

  红妈妈这话一出,周遭哗然,纷纷朝杨朝临侧目,指责这男人简直有辱斯文。

  杨朝临臊得脖子都红了,朝红妈妈喝道:“你血口喷人,在下与沈氏乃同乡,是经常探望她,可从未沾染过旁的烟花女子,更没偷过钱!”

  “肃静肃静!”马县令不满地喝道:“当这里是菜市口?由着你们撒泼吵嘴?”说着,马县令看向底下的杨朝临夫妇,皱眉问:“对于沈红绫的控告,你们认不认。”

  程冰姿剜了眼红妈妈,高昂起下巴:“当然不认,这鸨母乃贱籍贱妇,满口的谎言,拿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就想冤死我们?做梦。别忘了,我程家可是累世官宦,我哥哥乃内阁正二品的辅臣,他的妹妹妹夫,怎么会做草菅人命的事?”

  话里话外很明白了,就是在威胁马县令。

  马县令果然额边冷汗叠生,他偷摸朝内堂方向看了眼,定了定神,再三拍了惊堂木:“堂上不要扯与案情无关的事,知道你们夫妻会狡辩,来呀,把人证带上来。”

  屏风后的春愿顿时紧张起来,人证?她屏住呼吸往外看,只见衙役带进来好些人,竟是芽奴、胡大夫、吴童生夫妇,还有个五十几岁的老者。

  程冰姿一看见芽奴,登时火冒三丈:“你这贱婢,我好心收留你,你居然盗窃了我家中的财物,居然还敢出现。”

  话还未说完,杨朝临立马捂住了妻子的嘴。

  程冰姿亦明白过来自己嘴快了,悔恨地锤了下丈夫出气。

  马县令敏锐地抓住这错漏,扬声道:“大家都听见了,程氏亲口说自己与堂下那小婢交情匪浅。”说着,马县令望向芽奴,冷声质问:“芽奴,你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芽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两股颤颤,吓得嘴都白了,这段日子,她一直被周公子私藏在一处偏僻的小客店里,周公子温柔俊美又出手阔绰,应承了,只要她按他说的做,那么完事后,他就给她赎身,娶她当妻子。

  想到此,芽奴又来了勇气,跪倒在地,手指向程冰姿:“回大人,奴婢原是欢喜楼玉兰仙小姐身边的婢女,之前受程夫人的胁迫,她让我暗中盯着沈轻霜小姐,后来奴婢为了自保,就把沈小姐有身孕的事告知给程夫人,夫人生了好大的气,顿时带着仆人杀到了欢喜楼,她不仅叫人扒了沈小姐的衣裳羞辱人,还逼迫杨举人老爷去毁了沈小姐的容,不料举人老爷失手捅了沈小姐。后来,程夫人就把沈小姐和奴婢都带回了府,她叫那位孙大夫配了虎狼药,强给沈小姐灌了下去,甚至还叫家里的男仆去奸.污血崩的沈小姐。”

  “好了好了。”马县令也有些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望向底下那位六十上下的老者,皱眉问:“你就是孙大夫罢,程夫人有没有找你配过虎狼药?”

  那位姓孙大夫面有难色,老半天才说:“配是配过,可、可在下的确不晓得这是要害人的。”

  “行了,你不必说了。”马县令打断老者的话,转而又望向胡大夫和吴童生夫妇,冷冷道:“你们说,腊月廿七那晚到底见到了什么。”

  胡大夫上前一步,先躬身给棺材见了一礼,随之跪下,铿锵有力道:“回大人的话,腊月廿七的子夜,沈小姐的婢女春愿姑娘和吴童生夫妇,带着垂危的小姐来老夫的医馆看病,当时老朽就做出诊断,沈小姐油尽灯枯了,致命伤共有两处,一处是小腹的刀伤,另一处是就是被灌了虎狼药,导致血崩。”

  屏风后的春愿呼吸一窒,扭头望向唐慎钰,那天晚上分明是大人带着小姐和她去的胡大夫家,而吴童生也被马县令扣下了……她瞬间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大人做的一点小手脚,暂且把马县令摘了出去,真是辛苦他事先安排好一切。

  春愿莞尔,接着朝外看。

  马县令沉吟了片刻,望向吴童生,严肃道:“你们夫妇有什么证言,如实说来。”

  吴童生夫妇今儿都了孝服,腰间系了麻绳,这夫妻俩恭恭敬敬地跪下给棺材磕了个头。

  吴童生并未看马大人,直面杨朝临,毫不留情地控诉道:“在下夫妇当年穷困,幸得轻霜小姐仗义疏财,帮在下将妻子从欢喜楼赎出来,沈小姐的大恩,在下夫妇来世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

  说着,吴童生眼眶红了,跪转过身,扫了圈周围的贤达耆老,掷地有声道:“诸位,沈小姐和杨朝临当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堂堂正正杨家媳妇,她这些年深陷污泥,早都攒够了赎身钱,却还困在脏地界儿,就是被杨朝临这活畜生所累,他杨家要在留芳县扎根,他妹子出嫁要备嫁妆,他杨朝临读书交际要花销,一家子水蛭般趴在轻霜小姐身上吸血,如今杨朝临攀上高枝儿,入赘到相门,娶了德行有亏的恶妇,反过来咬了轻霜小姐一口,害死人非但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反而在堂上百般替自己辩解,仗着家势威胁堂官,抢夺沈小姐的财产,简直无耻至极!”

  说着,吴童生含泪,和妻子杜鹃红给马县令再次磕头:“就算将来程家要杀了我夫妇,我也要站出来替轻霜小姐作证说话,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没有公理,求大人替沈小姐做主,还她一个公道!”

  马县令也适当地哀叹了口气,冷眼望向程冰姿夫妇:“你们夫妇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朝临这会子恨不得找一条地缝儿钻进去,低下头,不晓得是愧疚还是愤怒,而程冰姿倒是镇静了下来,冷笑数声:“这些人全都说谎,在污蔑我们夫妇,我不同你们讲道理,我等父亲大人来了再讲,再不济等我兄长来此地,亲同你们理论。”

  马县令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不用等了,如今尸首、作案凶器,人证物证俱在,事实就是杨朝临背信弃义,程冰姿悍妒成性,你夫妇二人狼狈为奸,合谋杀害了沈轻霜,听判!”

  马县令坐直了身子,双眼盯着芽奴和红妈妈,沉声道:“贱婢芽奴,挑拨离间,搬弄口舌是非,判处割舌剜目之刑,欢喜楼鸨母沈红绫,涉及多宗人口买卖官司,即刻将其锁入大牢,待查明后宣判,欢喜楼歇业查封。”

  红妈妈脸色惨白,晓得自己这宗逃不掉了,瘫倒在地,也没再挣扎,而芽奴不敢相信自己会落得这么个下场,惊恐地尖叫:“周公子救我,快救我啊。”

  顿时有两个衙役上前来,捂住芽奴的嘴,强行将芽奴拖下去行刑去了。

  这边,马县令望向杨朝临夫妇,深呼吸了口气,厉声道:“杨朝临程冰姿夫妇,仗势欺人,于众目睽睽下虐杀无辜女子,杨朝临革除功名,于三日后斩首,犯妇程冰姿藐视公堂,残忍狡诈,判处腰斩,十日后行刑。”

  判决一落地,顿时惹得一片哗然。

  程冰姿仿佛没听清般,她最先的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惊诧,挣扎着要冲向马县令,怒不可遏地吼:“你敢腰斩我,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而这时,杨朝临急忙从后面抱住程冰姿,这人虽说也是一脸震惊,可到底还是多了两分冷静,狠狠瞪着马县令,怒道:“冰姿,你现在就算闹翻了天都没用,你还没看出来么,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这样草率断案的,马如晦这分明是刻意要给沈氏撑腰,专和咱们过不去!别急,父亲大人只要听见消息,立马就会回来营救咱们。”

  屏风后的春愿冷笑不已,等程庸回来,你俩早都命丧黄泉了!

  今儿真是痛快,回去后一定要喝他娘的十瓶子酒!

  小姐你看见没,愿愿给你报仇了。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阵喧闹声,似乎是来了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本官一时冲动(国庆快乐!)

  春愿急忙往前望去,没多久,便从外头匆匆进来个老者,看着有六十多了,花白的头发用紫金冠竖起,胡须修剪得很整齐,个头甚高,穿着深紫色缎面长袍,国字端方脸,面相儒雅和善,气度雍容大方,在他身后跟了两个中年管事和数个家仆。

  此时,那些观看堂审的贤达耆老们不约而同让出条道,纷纷恭敬地行礼问安,唤那老人为“程老先生”,而那位利州来的石父一看见程庸,顿时恨得火冒三丈,立马要上前去理论,被他的两个儿子硬拉了回去。

  “爹爹!”程冰姿瞬间从张牙舞爪的悍妇,变成了可怜的小姑娘,她急忙朝父亲跪爬去,哭得梨花带雨:“您可算来了,女儿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程庸疾走几步过去,忙将大氅脱下来,俯身裹着他那大闺女,连声安慰:“别怕,爹爹这不是来了么。”说着,程庸又望向跟前的俊俏小女婿,不冷不热地问:“朝临,你没事吧?”

  杨朝临明显松了一大口气,含泪摇头:“没事的爹,就是冰姿被吓坏了。”

  程庸冷眼横向马县令,不怒自威:“老夫来时就听报信儿的下人说起这宗官司,方才走到堂子口,正巧听见马大人判决,好呀,马大人真是好官威,真叫老夫大开眼界!”

  马县令看见程庸,气势顿时萎了几分,刚准备起身相迎,忽地发现不太合适,又坐下,袖子连连擦汗,干笑道:“程老,您、您不是外出讲经了么,怎地忽然回来了。”

  屏风后头的春愿瞧见事态右边,忙扭头望向唐慎钰,果然发现大人和周予安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大人!”春愿焦急地问:“不会生变吧?”

  唐慎钰目视前方,依旧冷静:“别慌,先观望观望。”

  春愿点了点头,手不住地搓衣角,紧张地朝外看,这会儿,局势正在微妙地发生转变。

  这原本晴朗的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气,忽然乌云密布起来,内堂灰暗暗的,吹进来股子寒风,将案桌上的卷宗吹乱,马县令急忙用惊堂木压住纸张,他现在显然有些慌乱,用余光朝堂下望去。

  这程庸之前是顺安府学政,官虽不大,但名头却极盛,如今学分南北两派,南学驳杂,偏重修史;而北学大有效仿汉朝郑许之风(注),时人多钻研文字、训诂、声韵之学,这程庸俨然北派泰斗,此人学贯五经,尤其精《说文》,备受读书人的尊崇。(注:郑玄和许慎)

  马县令简直冷汗涔涔,他可不敢背上不尊师重道的名头,于是忙挥了挥手:“来人,快给程老先生备座!”

  “这倒不用了!”程庸生的高大,声音也若洪钟一般。“老夫如今乃乡野草民,可不敢坐在马大人跟前放肆!”

  马县令面上讪讪的,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儒礼,强笑道:“程老名贯南北,下官也曾受过您的指点教导,我朝素来尊师重道,学生万不敢冒犯您,只是您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者,如今应当在家中著书立说,何必卷入这人命官司里,免得污了您的名声。”

  “哼!”程庸甩了下袖子,就连胡子都颤抖着怒意:“马大人要腰斩老夫爱女,怎么,还不许老夫前来伸冤救人了?”

  马县令心里已经有数了,程庸这老东西决心往出捞他女儿了,马县令当即也不再将什么儒家师生礼数,沉下脸,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环视了圈四周:“程老,如今人证物证确凿,您的女儿女婿谋害欢喜楼沈轻霜母子两条命,本官不过是依律羁押判刑。”

  话音刚落,程冰姿就抱住她父亲的小腿,哭道:“爹,您要救救我和朝临哪,沈轻霜不过是个贱籍女子,何至于让官户贵人给她偿命。”

  “好好好,别急。”程庸轻抚着女儿的头,斜觑了眼跪在跟前的杨朝临,他挥了挥手,立马有个中年管家着个漆盘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送呈到马县令的案桌上,这时,程庸掩唇轻咳了几声,百般不情愿地将他那比黄金还贵重的脊梁弯了一弯,躬身略向堂官见了一礼,铿锵有力道:“今日欢喜楼沈氏状告小女谋害人命,而今老夫赶回来,也要写状子上告。”

  说着,程庸两指指向杨朝临:“老夫要告举人杨朝临,隐瞒婚约,欺骗我程氏父女,用阴谋诡计入赘到我程家,二告杨朝临,玩弄欢喜楼花魁沈轻霜后,致其有孕,不愿承担责任,在众目睽睽下捅杀其前未婚妻,后又用虎狼药毒杀了沈氏。如此毒辣心肠,与我程门宽厚仁义相悖,老夫当着留芳县诸位贤达之面,要大义灭亲!”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愣住,内堂顿时鸦雀无声。

  杨朝临更是不可置信地望着程庸,一度失神,口里喃喃:“父亲,您、您在和小婿开玩笑么。”

  程冰姿显然明白过来她爹的用意,低下头,躲在她父亲身后,一声都不吭。

  上首坐着的马县令眉头都拧成了个疙瘩,快速翻阅着程家送来的状纸,纸上的字一看就是出自程庸之手,铁画银钩,入木三分,瞧着像是着急写的,略有些潦草,马县令冷笑了声,余光朝屏风那边偷望了眼,手按在状纸上,淡淡道:“老先生膝下四子,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早都听闻您不惑之年才有了嫡生爱女,自小捧在手心里疼爱着,惯得她骄纵任性,视律法如无物,果然如此,瞧瞧,今日令千金出事,您急忙从外地赶回来,靴子跑掉一只都不晓得。”

  马县令顿了顿,又道:“老先生拳拳爱女之心,令人动容,只不过太过溺子无异于杀子,令嫒在利州做下的孽债,留芳县管不着,只是她去年腊月廿七在本县杀人,却是有无数双眼睛看见,若是不惩处罪犯,恐会令百姓对官府生出怨怼怀疑之心。”

  程庸一派地凛然:“老夫说了,此事全为杨朝临所为,和小女没有半点关系,另外,老夫已经拟好一封和离书,从此刻起,杨朝临和我程家再无半点关系,马大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就在此时,杨朝临忽然疯了似的扑向程庸,他双眼血红,对这位奉若神明的老丈人又咬又打,全然没了往日的斯文气度,甚至破口大骂:“老家伙,当初要不是那你那淫.贱女儿勾引,我一个前途无量的举子,会娶你家那个年逾三十的母夜叉吗?你现在是想让老子把罪全扛下?别做梦了!要死大家一起死,我未婚妻就是程冰姿杀的,我能当证人!”

  程冰姿看见杨朝临羞辱她父亲,顿时恼了,立马冲出去打,大耳刮子直往杨朝临脸上呼:“狗杂种,你敢骂我爹!”

  方才还亲密无间抱在一块取暖的夫妻,顿时就成了怨侣,当着众人的面扭打在一块,他揪她头发,她抓他的脸,场面一度失控。

  “肃静!肃静!”马县令连连敲打惊堂木,忙令衙役拉开这俩人,他厌恶地瞥了眼那对“患难”夫妻,陷入了沉思,原本他该听从北镇抚司阎王的话,处死程杨二人,只是如今程老爷子出面了,到底投靠哪头,得罪哪头啊!

  “马大人!”程庸看出了马县令的犹豫,他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地朝京都长安的方向行了一礼,他从袖中取出封明黄色的文书,命管家呈送给马县令。

  程庸气势又盛了几分,负手而立,傲然道:“正月初五,老夫的嫡亲孙女,也就是老夫长子--户部尚书程霖的女儿,被两宫太后选中入宫,由陛下亲自封德妃,晓瑜天下,这封折子还是府台大人派亲信送到留芳县的,刚到老夫手里,还热乎着呢。”

  马县令脸刷一下白了,急忙起身,恭敬地朝那封折子磕了个头,顿时热汗淋漓,这下可麻烦了,程家出了个皇妃,若是跟他们对着干,别说三族,九族的命都难保。

  屏风后。

  春愿和唐慎钰兄弟瞧见这变故,也是吃了一大惊。

  饶是春愿见识浅薄,也晓得程家是搬出了座了不得的大佛来压制马县令,要惩治程冰姿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她急得直跺脚:“大人,该怎么办啊!”

  一旁的周予安脸色极差,直面唐慎钰,双眼微眯住,轻摇了摇头,沉声道:“表哥,事情有变,咱得收手了,别真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唐慎钰并未理会这两人,皱眉,接着往里头看。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大雪来得急,邪风卷着直往内堂吹,雪片子落在那具孤零零的棺材上。

  马县令可丝毫感觉不到冷,相反,他很热,他没了主意,就像被困在油锅里的蚂蚁,反复被煎熬,向着程家,眼前北镇抚司的鬼门关难过,向着唐大人,那就是得罪了德妃娘娘和户部尚书,该怎么办。

  “马大人!”程庸厉声喝道:“你该宣判了!”

  马县令脑门上生出豆大的汗珠,手抓住案桌沿儿,吃力地站起来,绞尽脑汁想,想出了不得已的一招儿,他拍了下惊堂木,呼吸有些粗沉,宣判道:“程老先生德高望重,他的证言想必可信,此案看来别有内情,沈红绫和芽奴等人维持原判,杨朝临忘恩负义,骗婚杀人,判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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