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妾 第82章

作者:宁寗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福王唇间笑意渐敛,倏然抽走暗卫手中的长剑,搭在了柳萋萋细弱的脖颈上。

  “本王筹谋了那么多年,差一步就能成功,小子,你以为我会就此乖乖认命吗?”福王威胁道,“教人都退出去,不然我就杀了她。”

  看着被劫持的柳萋萋,贺铖岐剑眉蹙了蹙,“皇叔,孤劝你想清楚,现在收手尚且来得及,说不定,孤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福王不言,只默默将手中锋利的剑刃逼进几分,柳萋萋痛得闷哼一声,即使看不见,也知晓自己脖颈处定然被割开了一个小口。

  贺铖岐见状,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因福王手上的不是旁人,正是武安侯夫人,若她有任何意外,都会影响此时在外头协助他的武安侯。

  他思量片刻,到底不敢轻举妄动,稍一抬手,道了句“退”,原涌入殿内的御林军听命缓缓退出去。

  福王也挟持着柳萋萋行至殿外。

  此时,在殿外解决福王余党的孟松洵,乍一看清福王手中的人时,不禁变了脸色。

  柳萋萋含着泪,看着不远处那个平安无恙的人,朱唇微抿,冲他莞尔一笑。

  见孟松洵眼也不眨地盯着这厢,福王便知自己劫持对了人,“武安侯,若想你的夫人平安,你最好劝贺铖岐这小子答应本王的要求。”

  见自柳萋萋脖颈伤口处流下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孟松洵持剑的手握紧,少顷,却又松开,“你想要什么?”

  “准备一辆马车,放本王出城。等本王平安离开京城,自会放了你的夫人。”

  不待福王说罢,就听一声“不可”,柳萋萋冲着孟松洵吼道:“若放了他,只会后患无穷,他害死了我父亲母亲,害了那么多人,死有余辜,阿洵哥哥,绝不可答应他......”

  “闭嘴!”福王低喝一声,手中的剑又近了一分,看着柳萋萋疼到抽气的模样,嗤笑道,“本王不信你就真的不怕死。”

  他看向孟松洵,“武安侯,本王劝你还是快些做决定得好,不然恐怕你得到的便是你夫人的尸首了。”

  孟松洵面沉如水,然少顷,却是薄唇微抿,倏然笑起来。

  “要杀便杀吧,王爷以为我真的很在乎她吗?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他伸出手,一旁的士卒迟疑了一瞬,但还是听命,将一把长弓放在了他手中。孟松洵提弓搭箭,几乎毫不犹豫地将箭矢对转了福王的方向。

  福王眼底的慌乱更甚,但还是得佯作镇定,“孟松洵,你可想清楚,本王若死了,你觉得你这新婚夫人还能活吗?”

  “那又如何,福王殿下忘了吗?顾家早就只剩下了她一人,若非念着那桩往日婚约,我根本不会娶她,毕竟她对我来说毫无助益,哪里配得上我。”

  孟松洵言语间,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尽是冷漠,“更何况,杀了你福王,立了大功,我孟松洵自有大好前程在,还愁娶不到令我满意的夫人吗?”

  福王蹙眉凝视着他,企图想在他脸上寻到一丝破绽,似乎不相信他真的会这般无情,然还未等他寻到孟松洵撒谎的痕迹,就听怀中女子哽咽着吼道:“孟松洵,你个混蛋!”

  箭矢的破空声淹没在她的怒吼声中,福王眼看着那羽箭飞来,下意识将柳萋萋推出去,挡在自己身前。

  眼前这一幕,简直与当初在鹿霖书院的情形一模一样。

  只这回柳萋萋没有害怕,亦没有闭上双眼,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箭矢飞来的方向。

  然那箭并未射到她身上,而是从她的身侧擦过,插入了她背后的隔扇门中。

  福王长吁一口气,然还未来得及庆幸孟松洵的“失误”,却是身子猛然一颤,他睁大双眸,垂眼看去,便见一支羽箭从侧面而入,已径直穿透他的脖颈。

  柳萋萋趁势推开福王,本欲逃跑,可却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下一刻,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急切地环抱住她,捂住她脖颈上的伤口,眸中满是担忧。

  四下御林军一涌而上,将倒地的福王团团包围。

  柳萋萋依在孟松洵怀里,转而抬眸看向远处高楼,那里站着一人,左手持弓,正抿唇温柔地对着她笑。

  因着失血过多再之受了惊吓,柳萋萋很快便在孟松洵怀中陷入昏迷,翌日午后再醒来,已身处武安侯府。

  孟老夫人和孟大奶奶围在床榻边,见她醒来,都红着眼睛掉起了眼泪。身子稍稍恢复了点气力,柳萋萋才从孟松洵口中知晓,祭冬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福王的狼子野心,太子其实自幼时便已知晓,是先皇后偷偷告诉他的。先皇后无意间发现福王在给天弘帝下毒,她不敢轻举妄动,可心下又担心害怕,便将此事告诉了与她交好的云妃。

  云妃本打算让她父亲顾渊嗣暗中寻找证据,可却不想被福王察觉,福王本就觊觎《异想录》已久,便先害死了皇后,借胡钊壁的之手顺利嫁祸给了云妃和顾家,再与宁旻珺联手逼顾渊嗣交出《异香录》,可他不曾想,顾渊嗣态度坚决,至死都未道出《异香录》的下落。

  这些年,听说这世上还有人知晓《异香录》的内容,他便一直在追寻当初那个看过《异香录》的顾家学徒,并在前年抓住了此人,经过拷打,自他口中问出了《异香录》前半部分的香方。为了验证真假,才有了当时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几桩与异香有关的案子。

  而太子虽知晓真相,但当时太过年少,天弘帝又昏庸,且内有福王虎视眈眈,外有胡钊壁野心勃勃,他只能以装病的方式保护自己。

  祭冬那日,福王在队伍中安插了自己的人马,在经过一处山谷时动了手,太子索性将计就计,与孟松洵分两路而逃,孟松洵故意让他们射中肩膀,趁势跳入湖中,实则携太子令牌南下调勤王之师。

  而太子则故意做出重伤逃跑半途不治而亡的假象,让福王的人将他的“尸首”带回了宫,彻底放松了福王的警惕,才能在那日让人里应外合,打开宫门,彻底擒住福王。

  这话轻飘飘地说得简单,但柳萋萋知晓,这几日孟松洵定然不好过,她强硬地要求看了他肩上的剑伤,看着上头根本没完全长好的伤口,眼眶都红了。

  孟松洵将她搂进怀里,却是不以为意,反心疼起柳萋萋,他纵马奔波的时候,她何尝不是在担惊受怕,那日若他晚来一步,说不定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两人静静依偎在一块儿,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孟松洵才笑道:“对了,有一个人托我告诉你,让你早些好起来,好带他去见外祖父,他说他一人不敢前去,怕被骂得厉害。”

  柳萋萋稍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告诉他,不等外祖父骂他,我是头一个先要骂他的,让他可得受住了。”

  孟松洵薄唇微抿,颔首笑道:“好,夫人的话我一定转达他。”

  柳萋萋去小院见苏老爷子是在三日后,苏老爷子原还不知顾柏灏还活着的事,苏泓和杨氏怕他年岁大了太激动便也未提前说,直到柳萋萋将江知颐领到苏老爷子面前,苏老爷子问起他时,他才双膝下跪,对着苏老爷子磕了两个响头。

  “外孙柏灏不孝,这么多年来隐姓埋名,未能代替父亲母亲侍奉在外祖父膝下,还请外祖父责罚。”

  苏老爷子怔愣在那厢,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他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江知颐,像是难以置信,又抬首看向柳萋萋和杨氏,见她们二人都噙着泪冲他颔首,他的嘴唇才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去扶江知颐,原打算抬起手中的拐柱,可迟疑了一下,却是扔掉拐柱,俯身用手一下下拍打在江知颐的背脊上,边打边道:“臭小子,你妹妹失了记忆也就罢了,你是觉得你外祖父年老体弱不可靠了是不是,既然还活着,那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怎就不知道回家来呢,你个小混蛋……”

  苏老爷子哭得泣不成声,下手的动作看似狠,但其实根本不疼,哪及他心里半分痛楚。

  虽有团圆的喜悦,可一想到这十几年来,他宝贝女儿留下的两个孩子都命途多舛,过得磨难坎坷,便心如刀绞。

  到底上了年岁,苏老爷子打了一会儿,便脱了力,苏泓忙将他扶坐到了一旁休息。

  好一会儿,他才看向江知颐,喝道:“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打你也不知道还手,和从前一样好欺负。”

  说着,他转向杨氏,“今晚让灶房多做一道清蒸鲈鱼,我记得这臭小子从前可爱吃了,哦,还有盐水鸭,就是这地儿买不到桂花鸭,就让大厨挑着好的鸭子来……”

  看着苏老爷子喋喋不休地说着,柳萋萋与江知颐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勾唇笑起来。

  这一桌子菜布置起来也费工夫,趁着中间的空档,柳萋萋与江知颐一道坐在了院中的紫藤花架下,还是冬日,这个时候自然没有紫藤花,只有光秃秃又粗壮的枝干缠绕在木桩之上。

  柳萋萋侧眸看了江知颐一眼,仍是不敢相信,她的哥哥已回到了她的身边。

  先前她问起时,他只说当年他跳下悬崖后受了重伤,但所幸被一位游医救下,治好了他伤痕累累的脸,但几乎彻底改变了他的模样。

  他虽想过去澜州寻苏老爷子,又怕给他们带去麻烦,便一直跟随着游医生活,然二十岁那年游医病逝,他无处可去,便去了老家绾南,却好巧不巧撞上了去抓那顾家学徒的宁旻珺。

  顾家出事那晚,柳萋萋虽未看清对他们的母亲下手的人,但江知颐却看得一清二楚,可他没有能力,没办法复仇,然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宁旻珺,那份未报的血海深仇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为了给顾家平冤,也为了让当初那群人付出代价,他隐姓埋名,一边以江知颐的身份参加科举,一边又在默默关注宁旻珺的动静,才总会快一步发现那些案子的端倪和真相。

  胡钊壁的事确实是他的手笔,他先前投靠胡钊壁,就是在收集他贪腐的证据,而在皇家围猎上救下太子,本是胡钊壁授意,让他埋伏在太子身边,却不知他早已与太子合作,反过来用当初收集到的物证与人证,让胡钊壁陷入万劫不复,为当年诬陷顾家付出代价。

  江知颐说得并不多,可柳萋萋知道,这些年,他为了还顾家清白,做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的苦。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江知颐到底忍不住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是觉得我与从前长得不一样了,不想认我这哥哥了。”

  “自然不是,而且哪是我不认你啊,根本是你迟迟不愿认我了。”柳萋萋嗔怪地瞪他一眼,“我只是在想那《异香录》的事儿……”

  她不明白,不过是一本书罢了,为何那么多人会为之趋之若鹜。

  见她拧着眉头不解的模样,江知颐笑道:“所谓《异想录》,考验的不过是人性的欲望,这文髓香是对功名利禄之欲,而婴香则是对□□的贪婪,还有却死香,是人对长生不死的执念。其实欲望本无错,毕竟谁人无欲,连寺中清修的高僧也做不到真正无欲无求,错的是因欲望而生邪念,有了害人之心,最后走上不归路。”

  见柳萋萋闻言垂眸若有所思的模样,江知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这些话,是父亲曾对我说的,他还说,《异香录》的确有可取之处,但绝大部分香方其实并没有奇特的功效,福王想追求的长生不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那却死香有没有用,柳萋萋心知肚明,因为她给的根本不是书中记载的香方,只一事她一直很疑惑,“可皇后用血制成的香汤,于陛下确实有效,倒也神奇。”

  听得此言,江知颐面上的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他暗暗笑了笑道:“不算神奇,其实,兴许根本不是皇后那血的功效,若按书上所写,皇后娘娘的血早已不能被用作香材了。”

  “为何?”

  柳萋萋不明所以,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处子血,难道皇后娘娘的生辰有错?

  见她满目疑惑,江知颐却是笑而不答。

  灶房那厢倏然传来“砰”地一声响,杨氏的声儿旋即传来。

  “我说父亲,厨房这厢有我便行,您且回屋歇着,莫要摔了。”

  “我怎么能回去歇着,我就说这北方的厨子做不来我们南方的菜,我不得好好盯着。”

  苏老爷子嗓门洪亮,柳萋萋忍不住笑起来,“哥,你瞧我们这位外祖父,是不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并未听到回答,转头看去,便见江知颐正静静凝视着她,片刻后,倏然喊了声“念念”。

  “嗯?”

  柳萋萋等着他说什么,却见他不言,只眸光跃动,藏着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清的思绪,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念念,我回来了。”

  柳萋萋唇间笑意微滞。

  灶房的炊烟袅袅而起,诱人的饭菜香随风阵阵飘来,耳畔还有苏老爷子指挥厨子做菜的嗓门声。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而又平凡。

  看着江知颐背后静静飘舞而下的雪花,她勾唇笑起来,微微颔首,自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福王谋反未果的十日后,天弘帝驾崩,太子贺铖岐登基。

  柳萋萋当时给的香汤让天弘帝多活了一段时日,但她很清楚,那不过是她在澜州时,偶然自医书上翻到的一个药方罢了,那方子只是用猛药将没了脉搏,但未真正死去的人暂时救回来,根本做不到什么起死回生。

  世上压根没有返魂香,亦没有长生药。

  若当时福王选择用宁旻珺来试药,恐是要露了陷。

  宁旻珺死后,宁家被太子下令抄了家,但在孟松洵的求情下,放过了宁家其他人。

  之后,柳萋萋去寻过宁翊鸢,却是没寻到她,本以为她是随母亲和弟弟妹妹一道回了老家,然在收到她捎人送来的信后才知,宁翊鸢浪迹天涯去了。

  她说她既愧对于她,又无法接受她爹的死与她有关,实在无法面对她,便索性出去走走,看看大徴的山山水水。

  宁翊鸢走的第二日,程家香药铺便关了张,问伙计,说是他家三爷陪人云游四海,悬壶行医去了。

  柳萋萋看着紧闭的铺门,也不知这一回程羿炤这个胆小鬼会不会勇敢一回。

  年前,孟松洵肩上的伤才好,便奉太子之命,去西北福王封地,解决剩下的残兵和余党,一去便去两个月。

  他回来那日,柳萋萋在府中待不住,去城门处接他。

  天儿已然回暖,湖边的草地上泛了青,柳树也抽了嫩芽。

  柳萋萋眼看他策马而来,提裙笑着小跑上去,一下扑进他的怀里,被他用狐裘大氅包裹住。

  她埋首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前,昂起脑袋,嗓音轻轻软软,“阿洵哥哥,轻绯苑的桃花快开了。”

  “嗯。”孟松洵闻言微微挑眉,“桃花都快开了,有些没做完的事儿是不是也该继续了。”

  见她那双潋滟的眸子里透出几分迷茫,孟松洵俯身,温热的呼吸喷在柳萋萋耳畔,低沉的声儿里揉着几分笑意。

  “念念,我们也该圆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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