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 第69章

作者:洋洋兮与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济宁寺自本朝建立以来, 便一直是最受皇室推崇、香火最是旺盛的佛之圣地, 整座寺庙坐落在半山腰,占地不输京中一品官员的宅邸。

公孙遥带着李怀叙在遮雨的廊下弯弯绕绕, 走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走出禅房与后厨的范畴,沿着台阶往下,往前头的殿宇里去。

与后院的昏暗不同,寺庙中供奉着佛像与牌位的殿宇, 即便是到深夜, 也是依旧灯火辉煌, 长盛不衰。

李怀叙亲自打着伞,搀着公孙遥走在淅沥的雨幕下,前方金灿灿的殿宇,隔着朦朦胧胧的山林雨雾,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娘子小心……”

前面又是几级台阶,雨天湿滑的青石板,李怀叙越发攥紧了人。

可就当他将注意全都放在公孙遥身上,对周遭山林丝毫没有防备的时候,随着风声雨声一直沙沙作响的竹林里突然发出惊天响动,旋即,无数暗箭穿透淋漓的雨幕,朝他们齐齐射来。

李怀叙抬眼的瞬间,神情紧绷到极致,怒张着瞳孔只来得及将公孙遥护至自己怀中,原本用来遮雨的油纸伞,被他堪堪拿来用作护身的工具,挡住了一片锋利的箭羽。

“为期!”他冷声喝到。

为期带着一众护卫,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已经斩下了一片又朝他们射来的暗箭。

全都是皇家训练有素的护卫,不消李怀叙再多讲,他们便已经自觉分成了两波人。

一波人挡在李怀叙和公孙遥的身前,护他们平安撤退至最近的禅房屋内;另一波人,则是边斩着如雨般的箭林边不要命地往竹林里冲,誓要抓出这暗夜里的杀手。

公孙遥被李怀叙护在身前,根本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眼睫,叫她怔怔地抬起头去看李怀叙的时候,满眼只剩下惶恐。

“是,是有人要杀我们吗?”她一边被动地跟着李怀叙往屋子里撤,一边颤颤巍巍地抓紧了他的衣袖。

“没事。”李怀叙在低头的瞬间,眼里的冷冽杀意顷刻褪去,只剩下与她一般无二的惊恐,还有惊恐之下,对她坚定不移的爱护。

他摁住她的脑袋,叫她低下头去,只看得见眼前的路。

“娘子放心,有为期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他将公孙遥坚定地揽在身前,划过脸颊的冰凉雨水一点一点砸在她的头顶。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却仍旧在用清脆又略显慌张的声音告诉她:“娘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们撤退到屋里,火光划亮的刹那,公孙遥才总算看清一路护着自己的人的样子。

他整个身体都已经被雨水浇透,残破不堪的油纸伞,被他用来挡过一片箭羽之后,便只剩下了一点完好。他就是靠着那点完好,护着她一路到了廊下屋内。

他素来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即便是擦干净了雨水,也擦不去那点叫人后怕的惊慌。

说着叫她不要怕,但公孙遥觉得,最是不要怕的人,该是他才对。

她将李怀叙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番,确认他只是被雨淋湿了,没有受任何伤之后,才敢稍稍地放松下来,站在门口眺望起不远处的竹林。

夜色昏沉,竹林又细细密密,看不清人影,公孙遥尽了全力,也没能瞧出点什么东西来。

“是谁要杀我们?”她喃喃自语道。

是辰王?还是宁王?

如今他们又怎会不知,再过不久,他们就该去外放了,他们连这都接受不了吗?是想要在外放之前,彻底置他们于死地,这才能舒心吗?

“你最近,可又有得罪过什么人?”她扭头问李怀叙。

李怀叙无辜至极:“我近来当真好好听娘子的话,不曾再胡作非为任何事情!”

那不就只能是那两人了吗?

公孙遥惶惶心惊,坐回到屋内。

这是间平日里普通香客住的禅房,屋内冷冷清清,没有多少的摆设,闻着沉闷的味道,估计是有段时日不曾有人住过了。

她同李怀叙坐在屋内相视,互相皆说不出话来。

“娘子……”

“是我的错。”

刚听到他开口,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公孙遥便愧疚地抢了先。

她沮丧道:“明知道今日下雨,时候不好,我还非要你陪着我上山,还夜里带你出来,是我太任性了……”

“娘子说什么呢?”李怀叙急道,“想杀我们的人,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夜,他都会动手,分明是那些居心不良之人的错,娘子何必自责?”

“可若非是我……”

“若非是娘子,我恐早被大皇兄陷害,叫三皇兄给吃了!”李怀叙认认真真道。

公孙遥总算没话好说了。

“那你当真不怪我?”

“我怪你什么?”李怀叙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好笑。

他坐到她身边去,无奈地捋了捋她被雨水微微打湿,微有结枝的发丝。

“我是想问你,要不咱们今夜之事暂且算了,娘子要同我说什么,改天再说也来得及?咱们先回去好好洗漱洗漱,安心休息,好不好?”

公孙遥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里距离前殿过去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了,但只要一想起方才的事情,她便觉得后怕,为期带着人冲进竹林里,到如今都还没回来……

“先回去吧。”她同意道。

李怀叙总算舒下一口气,牵起她的手,带她又沿着漫长且曲折的回廊回去。

这回的两人,四周全布满了护卫。

待回到那间从来都只属于皇家的最大最宽敞的禅房,李怀叙毫无疑问地吩咐下去,今夜加强守卫,不许再有任何人靠近这边。

他亲自伺候着公孙遥洗漱,将她发丝擦干,替她把身上的泥点全部擦净,裹着厚实的棉被,送到罗汉床上去。

“我去隔壁冲个凉,娘子先睡。”他吻在公孙遥的额间,身上仍旧是那身湿透了的灰袍没有换。

公孙遥不觉有些心疼他:“今夜冷,你又淋了雨,你冲凉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

李怀叙嬉皮笑脸:“那我要当着佛祖的面行不轨之事吗?”

这人……

刚经历了那般惊险的事情,他是如何还会想着那档子事的?

公孙遥视线不觉往下瞄了瞄,不过须臾便抬起头来:“那你洗干净了就回来,别淋太多冷水。”

“知道,娘子安心先睡。”李怀叙摁着她青丝散落的后脑勺,单薄的嘴唇又在她额间碰了碰。

的确是有些燥热的,公孙遥想。

她目送着李怀叙出去,自己先裹着被子躺了下去。

屋内烛火惶惶,她眼睛睁得比新鲜的桂圆还要大。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刺杀这种事情。即便知道如今大抵已经安全了,但她还是害怕。

济宁寺每年她都要来不下十几回,每回都不过带着几个家丁仆妇,只有嫁给了李怀叙之后,才是上山下山都满是朝廷的护卫。

她想不到自己也许会在这里出事,今夜若只是她和李怀叙单独前往前殿去看望娘亲,她都不敢想,后果会有多可怕。

她不厌其烦地听着窗外越来越放肆的雨声,今日这场雨,好像就是出门前老天爷对他们的警告。

不该来的,她想。

不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不来就不会弄得大家满身泥泞,最后她却还是连娘亲的面都没见着。

是不是冥冥之中,老天爷都在告诉她,暂时不要把娘亲的事情告诉李怀叙的好?

她东想西想的,不禁便有些动摇。

“娘亲……”她默默呢喃着,明明是想等着李怀叙回来再睡着的,但眼睛不知不觉,便有如挂了沉重的铅石。

没过多久,她便自己先安静地睡着了。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雷声大作,下到深夜的雨,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更加变本加厉。

公孙遥无知无觉地睡着,又无知无觉地在一道道惊雷中醒来。半梦半醒间,她习惯性地翻身,想要钻进男人永远滚烫炙热的怀抱,手一摸才发现,人压根不在。

她困顿地睁开眼,屋内烛火还在燃烧。

她起身,将尚未清醒的视线投向窗外,窗外一片黑暗,显然还尚未至清晨。

她不知道如今究竟是什么时辰,李怀叙又是不是还在隔壁冲凉,头疼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仿佛里头是被人灌过什么铜铁一般。

须臾,她又听见一道雷声。

伴随着的还有一道明亮的闪电,刺得她眼睛生疼,脑袋也更加沉重。

雷声过后,雨还在下。

她坐在床上安静了片刻,只觉得自己在瓢泼大雨中,恍惚听到了一阵惨叫。

对,没错,是惨叫。

就在屋外。

公孙遥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那群刺客又追了上来,想要趁着入夜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吧?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却没有听到多余的打斗声。

她鬼使神差,又胆战心惊地,下床走到了窗柩前。

她扒在窗柩上,注意到紧闭的窗户上,窗户纸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挖了一个小到不起眼的洞,刚好够她一只眼睛窥探屋外。

她越发困惑地俯身。

屋外,入目便是黑暗一片的山寺夜景。原先那群护卫,仍旧岿然不动地立在檐下,叫她不必多想便知道,她的那些猜想都是错的,刺客并未追上来。

那惨叫声是怎么回事?

她迷迷瞪瞪的,又将目光往更远的地方送。

竹林前,草场上,好像正有一堆人。

雨幕中,有人跪着,有人站着,站着的人正来回踱步,趾高气昂,好似在对跪着的人训话。

雨下得大,隔得也远,公孙遥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夜色黑,雨亦朦胧,她连他们的具体样子也都看不清。

但直觉告诉她,为首那个站着来回踱步的人,好像是李怀叙。

那般闲庭信步的身姿,与他往日里实在是相像极了。

她正想推门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忽而天上又劈下来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将眼前光景照得有刹那间的明亮。

公孙遥恰好尚未离开窗边,忽而清晰的一张张人脸,叫她一时错愕到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而下一瞬,那颗伴随着雷声消失而滚落在草地上的头颅,叫她彻底失了声,脸上血色,全部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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