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开出心尖软 第29章

作者:一只甜筒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李合月叹了一口气,陪着大姐姐又绣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坐不住,算着时辰快要打落更了,她就往家门前站了一会儿,果不其然等来了更夫梁贵四。

  “梁老丈,你平日里就在这一带打更,可知晓玉婆娑店家娘子的住所?”

  梁贵四闻言,点了点头,“杜大娘子并非侨寓东京城的客户,她有田产有房屋,可是一二等的上户,就住在马道街南口——离朱雀门不远。”

  他说完又笑着叮嘱李合月,“该要出嫁的小娘子了,可别乱跑,有什么事,小老儿给你跑一趟?”

  李合月望了一眼飘着雨丝的夜空,也觉得梁老丈说的有道理。

  “劳烦梁老丈,只要瞧瞧她在不在就成了。一时我请您老儿吃杯茶。”

  “李娘子休要客气,吃茶就不必了,不知小老儿能不能讨要一只磨喝乐?好去哄我那刚满周的小孙女儿?”

  李合月自然说好,只叫他等一会儿,这便回了屋子,自去取了一只小巧的泥偶,递在了梁贵四的手上。

  梁贵四便开心起来,连声道谢,“小娘子且等着,我巡完六个街巷就来。”

  他说完便像藏宝贝似的,把磨喝乐收进了布口袋,接着乐呵呵地往前去了。

  李合月安下了心,自去楼上陪着大姐姐绣花。

  大姐姐专注绣花的样子像是一泊净水,安静的氛围触动了李合月,她便也耐下性子,摆了一个泥偶在窗边儿,拿起了笔,调了颜色上色。

  只可惜今日尤其心浮气躁,泥偶又十分的小巧,十个指尖儿还没有小黄米的米粒大,她涂得心慌慌,笔一丢,仰面倒在了椅上。

  望着木头顶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拿出帕子,认认真真地叠了一只布耗子,心绪方才得到好转,将布耗子往窗边儿一挂,才接着去为泥偶涂指甲。

  可涂了指甲又要刻头发丝儿,简直是再精细不过的活儿,她又心浮气躁起来,索性转开眼睛,望着窗外的雨夜发呆。

  那只布耗子老老实实地吊在支摘窗上,两只耳朵耷拉了一点,显得垂头丧气的。

  她心里气闷,丢开笔,先把红裙裳的磨喝乐收进来,再伸手去拽布耗子,就在这一瞬间,布耗子原本耷拉着的耳朵忽然翘起来,接着就倏忽不见了。

  李合月怔住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回头看了看大姐姐,大姐姐还在安静地伏案,像是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她揉了揉眼睛,把支摘窗再开大一些,探出半个身子去,结果除了鼻尖淋了几滴雨,苍黑的夜空下,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花猫儿走动时,踩动瓦片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大姐姐皱着眉头,轻声抱怨,“外头下着雨呢,这猫儿又乱跑。”

  李合月的心就砰砰地跳了起来。

  是花猫儿啊!

  “……万一猫儿把瓦片踩烂了,舅母又要骂人了。”她按着砰砰的心跳,说话间往门外慢慢去,“大姐姐,我去把猫儿抱下来,总不好叫它淋雨。”

  “踩梯子时仔细脚下,莫要摔着。”棠玉叮嘱着,叫她拿条棉巾去,“听着脚步声,有气无力的,你拿棉巾裹着它抱下来。”

  李合月嗯了一声,手里拿着棉巾,慢慢踩着梯子往屋顶上去——屋顶常常会漏水,便留了一个检修的口子。

  揭开瓦片,小娘子探出一个脑袋,绵密的雨丝落下来,温柔地砸在她的眼睛上,好一时睁不开眼睛。

  哪知下一息,雨丝好像忽然就停了,李合月睁开了眼睛,有人撑开了一边斗篷,正遮在她的头顶。

  眼睫好重,上面挂了几滴雨珠子,世界在雨珠子里晶莹剔透,眼前人在世界的正中心,眉眼干净的有如被清泉洗过,黑瞳里装了一个小小的、疑惑的她。

  “是你。”小娘子眨巴眨巴大眼睛,眼睫上的雨珠子就掉下来了,看清了世界,也看清了他。

  他说是我,眼尾向上微仰,“你要怎么把花猫儿抱下去?”

  一直在思量着的人忽然出现了,反而叫李合月生出了几分迟钝,她向上举起了双手,棉巾就悬在了手上。

  “大姐姐叫我拿棉巾裹着,抱下去。”

  他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一侧的斗篷落下去,他伸过双手,抱孩子似的,把她从洞里抱出来,再轻放在屋顶上。

  一下子被抱上了屋顶,脚踩着不平的瓦片,李合月还有点懵,只拿一只手在额前搭了一个凉棚,想挡住斜风吹来的雨丝。

  “你又把我抱上来了。”她仰着头看他,雨打的睁不开眼睛,微眯着,“咱们总是在屋顶上见面,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雨丝实在绵密的很,赵衡意在她搭凉棚的那一刻,就把斗篷撑起来,遮盖在了她的头顶。

  “礼仪院定下日子的第二日,我就去了与北燕交界的龙王岭。事出突然,我叫孟九火来知会过你。”

  听到孟九火的名字,李合月有些诧异,往他的斗篷下挨近了些,好奇地仰头看他,“他不是王屋山的道士,在大相国寺里做护院的么?”

  这些时日孟九火的确来看过她一回,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她也没有将孟九火同赵衡意联系起来。

  “原来是去了北燕啊……”她知道北燕很远,可还是很想抱怨,“我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也有很多事想问你。方才我给泥偶上色,从前分明是极熟练的,可今日却尤其静不下心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小娘子被雨淋湿后的面庞白皙如月,说话时乌亮黑瞳里满是困惑,便是连声音,都在雨丝里和软着,渐渐放低,像是也不明白自己如何会这样。

  赵衡意安静的听她说,只在她渐低的声音里嗯了一声,将手里的布耗子递在她手上,微微俯身。

  “大概是想我了。”他说。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且以喜乐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 视线从她的眼睫上掠过去,看向了细雨溟濛的东京城。

  李合月的眼睛就眨不动了。

  细雨的沙沙声过耳,他方才说的那句话还停留着, 叫困惑的小娘子微抿了唇,目色迟疑。

  “你在说什么?”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耳朵, 仰头去追他的视线。

  然而他只是将手抵在唇边,虚虚地清咳一声,接着才低头迎上她的视线。

  “方才——”他顾左右而言它,忽然问起了别的事, “你把磨喝乐、布耗子收进窗子时, 凶巴巴的。”

  看来想要逃避一个人的问题, 就要再次开启另一个话题, 果不其然, 质朴的小娘子思绪很快被拐跑了。

  “凶巴巴?”她想了想, 很坦诚地点了点头, “是有些不高兴, 可还不至于凶巴巴。”

  她向来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不会轻易否定自己。

  然而他却追着她的话音向下问道, “因何不高兴?”

  雨丝有些大了,李合月的眼睛被打的有些睁不开, 赵衡意察觉到了,只将一边斗篷再升高一些, 另一手握住了她的臂弯。

  “风大雨急。换个地方说话。”

  李合月迟疑了一下, 仰头说好, 接着趴回到屋顶缺口那里, 轻声去唤大姐姐。

  棠玉很快就从屋里走出来, 仰着头往上, 看见元元的一张湿漉漉的白净小脸,向下探看着。

  “花猫儿不愿意跟你回家?”她关切地叫元元快下来,“那别管它啦,先把自己顾顾好,害了伤风可怎么好?”

  怎么办,应该同大姐姐说实话吗?

  李合月犹豫了一下,蹙着眉头说道,“大姐姐,我能不能同花猫儿出去一趟?”

  棠玉就像听到了什么鬼话一样,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说胡话呢?”

  李合月的脑袋挡住了大半个洞口,恳切地同棠玉说道,“大姐姐,半个时辰我一准儿回来,舅母若是上来了,你就说我睡了——成不成?”

  棠玉张了张口,她知道元元不是个胡闹的性子,又有主意知道分寸,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有要紧的事儿要办。

  “你把脑袋让让,我瞧瞧花猫儿长什么样子。”

  李合月犹犹豫豫地歪头看赵衡意,赵衡意眼底有似有若无的笑意,在她让过一侧空间时,俯身看下去。

  “小姨安好。”

  乍见飘着雨丝的洞口现出了清俊一人,棠玉吃了一惊,好在她性子沉静,只向他点点头,勉力把自己的惊讶按下去。

  “无主的猫果然顽皮,你去去就来。”她把目光落在元元脸上,叮嘱她,“仔细不要冻着,没几日就要成婚了……”

  大姐姐这么一答应,李合月心里便踏实下来,只向她眨眨眼睛,接着把洞口的瓦片堵上,方才站起身来。

  “走吧。”

  小娘子说着,把自己的手臂抬起来,撞了撞他的手,“去哪儿好说话?”

  赵衡意嗯了一声,托住了她的手臂,脚下生风,带着她越过了几间屋顶,再借屋脊与高树的势,腾跃至左近白衣院的十五层高的木塔顶层,方才落地。

  李合月的心砰砰地跳,落地后还惊魂未定,只往木塔的栏杆上一趴,低着头喘息了许久,这才缓过心神来。

  “好高——”

  赵衡意在她的身边站着,也将手臂搭在栏杆上,看她长舒了一口气,便也放下了心。

  “你看那里。”

  白衣院的木塔高耸入云,在其上向下探看,可以看到城南四通八达的街巷,目力好的话,甚至能看清街巷里,行路人的脸。

  李合月顺着他手指向的方向看去,但见大相国寺四周的街巷口,都有三五黑衣人原地走动着,也不行路,也不离开,只在周遭盘桓着。

  “那是什么人?”李合月很好奇,忽得想到了什么,“是监视明娘子的人?”

  赵衡意摇头,视线落在远处。

  “徙国夫人此刻仍在紫微城中。我依着你的意思,告诉了还乡侯徙国夫人目前的处境,不过……”

  他顿了顿,“还乡侯并无半分想要进宫要人的意思。”

  明娘子随夫君被俘之后,被封为徙国夫人,而她的夫君则被封为还乡侯。

  李合月闻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觉造化弄人,她望着大相国寺的方向,喃喃自语,“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什么,其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一个女子嫁了人之后,便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了么?

  赵衡意转过头看她,眉眼安静的小娘子不言不动,像是痴了一般。

  “你可知道,这些人是在搜寻你的踪迹。”

  李合月微张了张口,想到了一月前茶汤铺店家告诉她的事,以及明娘子的示警,有些了然。

  她不说话,没有声响,赵衡意便转头看她,惆怅的小娘子的脸迎在斜风细雨里,雨珠是透明的,落在她的面庞上,便成了莹润的白,浅浅浮了一层水气,这种纯质的颜色,使她看起来,就像一个薄雾易碎的梦。

  他还记得三年多前的那个夜晚,弥勒菩萨碎裂的那一刹那,纷飞的泥片、稻草、金箔里,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抱着她的小包袱,一整个人小小的,瘦弱着,窝在其中,只拿一双惊慌至极的眼睛看着她。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强装的镇定,带着哭腔的声音,为他撒止血泥的时候,手颤的有如抖筛。

  她害怕黑夜,害怕他会杀她,害怕到了地府没人为她烧纸,可却敢在荒寂的野路上,推着他一路向生。

  他的心慢慢就如夜空上的雨云一样软了。

  她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赵衡意微垂了眼睫,再抬起时,便伸出手轻握住了她的细腕,轻轻一带,引她在栏杆下的木制台阶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