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开出心尖软 第28章

作者:一只甜筒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从前她托人回耀州打听过,同乡回来时说,家里的宅子被几个军汉占着,三婶娘一家不知所踪,同乡说有陈炉镇上的人,曾经瞧见过三婶母拄着拐棍,穿的破破烂烂的,在兴元府行乞,回来一说,人人都不相信。

  李合月自己也不相信。

  不过短短三年多的时间,三婶娘一家能破败到哪里去?即便二叔父死了,家底子在那里搁着,还能行乞?

  她还是倾向于或许是三婶娘一家搬家了,只是谁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她搁下了梳子,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把还未完成的几个节气娃娃取出来,又取来颜色画笔,把泥偶摆在桌上,仔仔细细地画上眉眼唇鼻,全部画好后,外头的天就青蓝一片,梁贵四敲着落更就来了。

  “李娘子,恭喜恭喜啊!”

  梁贵四在窗下喊了一声儿,眉眼里慈祥着,李合月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探出头去,笑着同他搭话。

  “您老同喜!”她轻说着,“我家里如今挖了窑坑,您若是得闲,今儿夜里再给我挖两篮子泥来!”

  “您就要嫁到天上去啦!还要继续烧泥娃娃?”梁贵四仰着头,笑眉笑眼的问起来。

  “嫁到哪儿,也不耽误我烧泥娃娃呀,”李合月趴在窗沿儿上,托腮同他说话,“整个东京城,还有谁烧的泥娃娃比我的好看?”

  小娘子说笑起来,活泼又可爱,梁贵四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哎,这便敲着更远去了。

  要嫁人,可泥偶也不能丢啊,说起来,昨日出宫时,也没见杜大娘子的踪影,也不知道杜大娘子这两日在做什么,总觉得悄无声息的。

  总要将余下的三套节气娃娃做好送给她吧!这几日还是要去一趟玉婆娑才好。

  她想东想西的,楼下舅母的声音就响起来,唤她下去用饭。

  这一日来,韩家门前的热闹,叫安氏心力交瘁,此时好容易关起门,一家人能坐下来围坐着吃口饭,都显得很奢侈。

  也许是白日里笑多了,几个孩子这时候都蔫巴了,安氏免不得多问几句:“这是怎么了?”

  韩云度拿了一块炊饼慢慢吃,回答母亲话时,嗓音里透着些许的有气无力。

  “……街坊四邻也便罢了,今日我那前书院的山长竟也来了,许诺我一个助教的位置,每月半吊钱的薪俸,叫我重新回去念书去——”

  “那就去啊!”安氏不假思索地说着,“又能给你薪俸,又能叫你继续回去念书,管他什么骨气不骨气的。”

  “娘,我不是为了骨气。”韩云度的声音稍微有了些力气,“我原本退学,一是为了省下束修,二是因为我即将应考,能学的诗赋、经义、论策早已烂熟于心,没有继续读下去的必要。”

  安氏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韩云度看了看一旁正沿着碗边儿小口喝米粥的元元,又道,“孩儿对明年春天礼部的省试很有把握,倘或有幸成了天子门生,授了官,也能给大姐姐、元元、青玉做娘家的后盾了。”

  提到婚嫁,棠玉的情绪就不是很高,李合月却很为二哥哥高兴,轻声说着,“二哥哥好好考,我给你烧个莲瓣纹的青瓷碗。”

  青玉也说要,“我瞧安表姐家里有一只盛首饰、钗环的莲花纹的青瓷盘子,元元也给我烧一个。”

  家里既然挖了窑坑,那也不能闲着,节气娃娃全部完工之后,就能试着做一些瓷盘瓷碗,家里也好用。

  “你把样子画出来,我试试。”

  青玉高兴地哎了一声,安氏却剜她一眼,“……元元要待嫁,哪儿有功夫给你烧瓷碗瓷盘儿的?”

  青玉正欲反驳,却听外头有人急匆匆地叩门,一声声的,阎王爷逼命似的。

  青玉腿脚快,蹭蹭蹭跑去门边,高问了一句:“是谁啊?”

  “三娘子还听不出来我的声音?”门外的声音响起来,是半老的女声,“我是王妈妈啊!我家大娘子听说您家甥女不日要高嫁,特意叫我来知会一声——”

  青玉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也不请示安氏,扬声道:“谁是王妈妈?哪家的大娘子?上回倒是有个王妈妈在我家门口吐口水,一声声说着咱们不晓人情,巴不得和我们割断的好,你可是那个王妈妈?”

  门外头就有讪笑声,安氏这一回倒没那么大火气了,走出堂屋,将门打开,正见杨楼街安家的婆子王妈妈,满脸堆着笑侯在门边儿。

  王妈妈见安氏出来了,忙说着是,又反应过来说不是,眼睛越过头顶,看到堂屋有个肌肤胜雪的小娘子,正往外看,忙福了福,唤了声小娘子可安好。

  李合月同舅母同仇敌忾,只冷漠地移开了视线,王妈妈也不尴尬,只笑着同安氏说道:“六姑奶奶可别跟我这粗使婆子一般见识了!上回都是我的错,我家大娘子一片好心叫我给办了坏事!”

  安氏不知为什么,今日尤其心平气和,只哦了一声,冷冷道:“旁的不提,只说你今日来,想干什么?”

  “我家大娘子啊,听闻姑奶奶家有喜事,特意叫我来知会您一声儿,明儿家里摆酒席,特特邀您一家过去吃酒,也好叫老外公、姨母舅舅的,都瞧瞧咱们家出得这位亲王妃——”

  王妈妈讪笑着说完,她自以为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必能将姑奶奶一家请过去——安氏再得意,也不能当真同娘家隔断吧?

  哪知安氏拍手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地简直要冲出巷子去。

  “哪儿来的老外公,姨母舅舅?老娘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家外甥女儿来了三年半,你们背地里嚼烂嘴,可没一回正眼看过,如今倒好,想要攀关系了,差个粗使婆子来,叫咱们去?”

  她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娘子,别跟老娘摆这个臭架子,这世界上,就没有想攀关系,还叫人自己送上门的道理!”

  她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通,青玉察言观色,一把将门关上,直将王妈妈猪肝似的脸色关在门外。

  安氏心里痛苦至极,在门口握着拳头站了半天,好一会儿才进来,坐在桌案前忽然就咬牙切齿起来。

  “老娘就没骂够!”她转头骂青玉,“就显得你能!就显得你会关门?”

  简直是无妄之灾,青玉可怜巴巴地望望大姐姐,又望望元元,正想在自己分辨几句的时候,安氏忽然就哭了。

  “我小娘断气的时候,还抓着我的手,我就哭啊,哭的撕心裂肺的,把一辈子的泪都哭干了,后来,我养着三个孩子,再苦再难,我一声都没哭过,我就想着啊,我没娘了啊,我都没有娘了,我哭给谁看啊?谁疼我啊?”

  安氏鲜少在孩子面前表露情绪,更别提这般哭着说话了,几个孩子都慌了神,韩云度红了眼圈,三个女孩子都哭起来了。

  自己的孩子,安氏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拿一双哀戚戚的眼睛看着元元,这孩子拿手背抹眼泪,一双黑亮大眼里蓄满了泪,哭的悄无声息的。

  “元元啊,你舅舅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给你换衣裳,一身的血啊!身上皮开肉绽的,我都没法子了,请了郎中来治伤,你发着高热在床上打摆子,到了夜里就迷迷糊糊地喊娘,反反复复地说,娘啊,元元疼啊,元元疼死了,你那时候嗓子里都糊着血,喊得你舅舅就坐在门槛上哭……

  “你舅母我心狠呐,我连滴眼泪都不掉,我就把你照料好,照料的跟青玉一般皮实,叫你娘泉下有知,也能放心。”

  “好孩子,你就得好好活,痛痛快快地活,才对得起从前受过的这些罪!舅母打听过了,郑王爷在外头有个贤良的名声,又是官家赐的婚,即便做不到两心相知,相敬如宾总是好的——”

  元元无声地掉着眼泪,一双莹亮的眼睛里唯有对舅母的无限感激。

  圣意不可违,她又应下了这宗婚事,舅母一定是辗转反侧了许久,才会同她说这些。

  “舅母,我都听您的,好好活。”她想到赵衡意的为人,自己她与他从前的过往,便一点也不担心了。

  安氏喃喃地说好,一家人又相对着说了说话,掉了掉眼泪,这便一直拖到了大半夜。

  因有了皇宫里的诸多赏赐,又加上郑王府的宦者女使时常来帮忙,韩家置办嫁妆并没有那么困难。

  婚期是先前就定好的九月初九,到了八月底的时候,郑王府就派人往安贵巷里韩家抬嫁妆。

  按理说来抬嫁妆,王府的王友、属官来便足够了,哪知道一大早,云州观察使之子杨云开、代国公潘俊的次子潘清樵却骑了高头大马来了。

  先是利落地卸下了两大车财物,叫韩家人一一装箱,韩家人起先不解,后来晌午时分,李合月的嫁妆往武功巷抬过去的时候,韩家人才发现,嫁妆足足多了三十多抬,为自家挣够了面子。

  郑王府的厅堂里摆放着一抬一抬的嫁妆,每一个箱笼都打开着,这叫看嫁资。

  只不过宗室嫁娶,没有多少亲眷来看,又因郑王殿下一月前被官家派去了与北燕交界的龙王岭劳军,送嫁妆这一日都还不曾回来,故而一整个郑王府依旧冷清着。

  四更之后,雨云忽遮天,没多会儿便下起了细雨,一整个东京城都结起了烟霭织就的网。

  黑寂雨夜下的武功巷,倏地洞开了一个口子,一匹高头骏马冲将出来,马上人身披苍黑斗篷,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他劲瘦清逸身姿,俯身纵马时更显俊逸无双。

  他引领着数十轻骑,像是破空而来,径自驶近武功巷郑王府,随着王府大门的开启,马上人跳下马,往王府里去了。

  王府属官、王友分列两旁等候,见郑王殿下下马,这便围簇了上去,一路随着他的脚步,跨过门厅,再进正厅,待赵衡意的视线落在一抬抬开启着的箱笼时,他方才想起了什么,脚步放慢,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恼。

  缓缓走过这一抬抬箱笼,家具瓷器不算多,不过是些常用的衣橱斗柜、瓷碗瓷瓶,再是女儿家的陪送被子,颜色清雅,触手温软。

  余下的便是些常规的陪嫁,待走至最后一抬开启的箱笼时,赵衡意便顿住了脚步,仔细看去。

  这一箱都是女儿家的鞋袜衣衫,他微微俯身,拾起一双织锦缎面的蜜合色的翘头履,只觉温软可爱,像只趴着的小鼠。

  很可爱。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雨丝微乱

  软缎鞋可爱, 小娘子也可爱,捧着脸趴在绣案上瞧棠玉绣抱腹上的鸳鸯。

  这时候夜色开始变得深浓,窗台上的花儿湿了一点, 有簌簌的雨声飘落,棠玉就叫元元去关窗子。

  “……这一个月, 总说着你要嫁人,要嫁人,倒也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昨日冷不丁的, 王府里来抬嫁妆了, 这才真正慌起来。”

  “我喜欢闻雨的气味, ”李合月跳着脚, 把支摘窗落了一半儿, 又坐回到棠玉的身边儿, “慌什么呀?武功巷同咱们家就隔了两条街, 我想你们了, 走着就回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嫁了人到底是不一样。”棠玉停了手, 说着话的同时,手在针线筐里分着线, “莫说王府了,只说普通人家, 哪儿有嫁了人的媳妇, 成日里往娘家里跑的?”

  李合月的眼睛里就有些怅惘, 想到了爹娘, “……我爹娘就养了我一个, 说待我十几岁的时候, 就招赘一个姑爷上家里来——如今想来,若真能如此可多好啊。”

  想到爹娘,她的眼圈就有些红,棠玉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姑母同姑爹泉下有知,也会觉得很好,听说郑王殿下生的很英俊,都说相由心生,我就不信坏心肠的人长得会好看。”

  顺着大姐姐的话题,李合月的思维就开始发散了。

  赵衡意是生的很好看。

  话本子里,形容男子总会说剑眉星目,赵衡意就是那样的一副长相。除此之外,他还很白,是那种干干净净的白皙,即便粘了血污,也显得很干净。

  就是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凶的很,像个勾魂夺命的判官,动不动就亮刀子。三年后再见,他又和蔼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像是躲在哪里修炼去了,修炼出几分慈心佛骨。

  棠玉见她不说话,拿肩头撞了撞她,悄声问,“玉婆娑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为何会关了门?你昨儿去了,可见到杜大娘子了?”

  李合月闻言回转了心神,顿时皱起了眉头。

  “昨儿我的确去了,不光玉婆娑,连州桥的酒店瓦舍都好几日没开了。”

  “我听绣坊的姐妹们说,玉婆娑不开张,东京城的小娘子们,就到处高价求购节气娃娃,听说一只娃娃出价出到了一贯钱……”

  棠玉在一旁眯着眼睛穿线,李合月却觉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打从宫里出来后,她就没见过杜大娘子,莫不是……

  莫不是调换装泥偶盒子这件事,杜大娘子是主谋?事发了,所以被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李合月惊得站了起身,棠玉吓了一大跳,拽着她的衣角,“元元怎么了?”

  李合月顾不上回答她的话,只在脑中过了一遍当日的事。

  赵衡意说当日他有苦衷,那证明换盒子一事有他的份儿,那杜大娘子也许不是主谋,那她会去哪儿呢?

  想到这儿,她有些迫切想知道赵衡意的所在,向他问一问杜大娘子的下落,万一,万一杜大娘子被牵扯进去了呢。

  不然好端端的买卖不做,关门干什么?

  她心里乱乱的,一会儿想到杜大娘子,一会儿又想到了明娘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了想,往窗台上搁了一只穿红裙的磨喝乐娃娃,再坐回在了棠玉身旁。

  赵衡意,他去哪儿了?

  自打上次在屋顶见面之后,他好像就销声匿迹了,就如同三年半前一样,无声无息。

  官家与圣人赐下的婚事,礼仪院着紧得很,没有半分耽搁的,就把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九。

  这一个月以来,外头沸沸扬扬的,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好的,坏的,无端揣测的,舅母在外头听够了,就不准她随意出门,只在家里安心待嫁。

  她不能出门,可赵衡意可以啊,如今她与他坐上了同一条船,她有那么多的不解困惑,迫切想要同他商量的,却偏偏连他的半分踪迹,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