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 第131章

作者:裁云刀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古代言情

第113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五)

修仙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希夷仙尊竟然只是个没有灵气修为的凡人!

倘若在别处说出这样的隐秘, 只怕谁都要付之一笑,狠狠嘲弄编出这样哗众取宠消息的人两句。

可金甲女修在这尧皇城城主府的园中停步驻足,只为郑重其事地说出这样荒诞不经的话, 容不得旁人不信。

沈如晚这些年见过多少奇闻异谈, 却从来没有哪一桩比这一件更出乎意料。

她微微蹙着眉, 很快便领会到金甲女修在领他们去见邬梦笔前说出这件事的用意。

实力高深莫测的希夷仙尊,和凡躯俗体、大限将至的邬梦笔相比, 自然是后者更无害的多, 若他们对邬梦笔生出什么猜疑之心,想到这人时日无多, 恐怕也该消去三分了。

这金甲女修要么是邬梦笔的亲近晚辈、真心关心邬梦笔,要么就是奉了邬梦笔或孟南柯的命令,故意消弱她和曲不询的警惕。

她不动声色地和曲不询对视一眼, 等着看金甲女修究竟还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可金甲女修说到这里便停下了。

她朝沈如晚和曲不询微微一颔首, 姿态不卑不亢,再不多言, 依旧在前方带路。

沈如晚若有所思地望着金甲女修的背影。

从前她并非没有见过希夷仙尊,只觉其气息平实, 有种高深莫测之感, 因此对希夷仙尊的实力从来没有怀疑,总以为邬梦笔至少也是丹成修士,能与宁听澜一战。

“这就怪了。”沈如晚定定地望着金甲女修,“先前我也在半月摘办事处见过几个意修,虽然修为浅显,但毕竟是有灵气的, 绝非凡夫俗子。怎么普通意修有灵气, 希夷仙尊倒是成了凡躯了?”

金甲女修脚步不停, 一路匆匆向前,一直到沈如晚以为她不会再回应时,她走过转角,忽地侧头朝沈如晚投来短暂到难以辨清的复杂目光。

“他们不一样。”她轻声说。

她抛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转瞬踏入被薄雾隔开的另一处庭院。

城主府与半月摘办事处相连,中间只差了一道禁制,在千灯节时干脆便卸了下来,将大半个园子都对外敞开,供游人玩乐,只有后面连带司署的小半空间被隔了开来。

踏入薄雾之后,便走进了千灯万盏的世界。

外面游人共乐、火树银花的模样,便已不复“千灯”之名了,然而游人们谁也未想到,在神秘的薄雾后,无数一模一样的灯器有序地挂在半空中,在微风里轻轻摆动,灯火明亮。

细数来,这满眼的灯器,何止千盏?

无数灯器密密麻麻地摆在一起,静静地发出光辉,竟有几分慑人,叫人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扰了这份静谧。

沈如晚微微蹙眉,绕开一排灯,在千灯万盏的尽头望见一方小小的池塘,水波在夜色里晕开,平托着一座凉亭,一道癯瘦的背影坐在中央,并不高大,但背影笔挺,即使远远见了也觉有一种巍然的气势。

待他们走近了,那道癯瘦的身影便慢慢转了过来,笑意温和,伸手朝对面的位置指了指,“我等你们很久了,请坐。”

沈如晚见着那张曾有一面之缘的脸,心头一震,皱着眉打量了邬梦笔一会儿,没立刻坐下,站在对面问,“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邬梦笔坐在她对面,模样却与从前大不相似,十来年前沈如晚见过的希夷仙尊虽然已上了年纪,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脸上不过几道皱纹,任谁见了都觉得希夷仙尊还能再活很多年。

而如今坐在这里的老修士,鹤发鸡皮,已是垂垂老矣、生机浅淡的模样了。

上一次沈如晚和邬梦笔见面时还是个突逢巨变的年轻修士,对希夷仙尊心怀憧憬,虽然心如死灰,却也分毫不差礼数地敬仙尊,可不是如今这般毫不客气地直接问。

邬梦笔见她既不坐也不接话,反倒就这么开问,也没恼怒,反倒露出一点好笑模样,“传闻里都说你脾气直、性子冷,不会拐弯抹角,我还总是不太信,我记得我见过的沈如晚小道友分明十分客气温和,脾性再好不过,怎么就成了冷面杀星?”

他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笑,颇多释然,“一晃也有这么些年了,咱们都变了。”

沈如晚并不接他感叹时光的话,只是没什么表情地定定望着邬梦笔。

邬梦笔抬头和她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声,“难道先前小云没有悄悄同你们说起我的事吗?这孩子平时很是听话,关键时却认死理,我料着她若见了你们,必然要先透露一些,打消你们对我的敌意的。”

原来先前的金甲女修叫小云。

曲不询伸手敲了敲桌案,望了沈如晚一眼,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大马金刀地凝视起邬梦笔,目光如晦,嗤笑一声,“倘若你真没这意思,大可以换个人去引我们。”

不过是邬梦笔心知肚明的默许罢了。

邬梦笔并不尴尬,反倒坦然一笑,“同样的话从旁人的口中说出来,自然比我自己说更有信服力。都是真事,有什么可不安的?如今你们见了我,应当也能看出这话里的真假。”

他这座有些羸弱的身躯中所蕴含的生机很微弱,甚至连健壮些的凡人也比不上,分明是命不久矣的模样。

沈如晚神色冷淡地在他面前坐下,纵然这副身躯看起来当真大限将至,她也不全信邬梦笔的话,希夷仙尊神秘莫测,又是她并不怎么了解的意修,若有什么能同时瞒过她和曲不询这两个神州最顶尖修士的小手段,那也并不稀奇。

“我见过其他意修,他们是有修为的。”沈如晚单刀直入,“都是意修,你还是最出名的那一个,怎么偏偏就你不一样?”

邬梦笔被她质问,神色变也不变,心平气和地望着她,“你只知道如今的意修都有修为,很是了得,可你怎么不想一想,从前半月摘尚未流传时,这些意修怎么会在神州籍籍无名呢?”

他一喟,慢慢地拈着那只未动过的茶杯,“方壶仙山沉入海中前,所有意修都是我这样的。”

一场浩劫,不仅带走了曾经繁盛的方壶仙山,也将这片神州上有关意修的过去慢慢抹去,成为无人问津的废纸堆。

“如今你们见到意修也有修为,其实是正统传承断了。”邬梦笔神色平静,可一字一句却好似藏着深深的悲哀,“意修这条路已没有未来,必须要意修借灵修的法门,把他们每个人的修为都接在另一条路上。”

即便如此,意修在神州处境也十分艰难,因此邬梦笔心念一动,便办了这份半月摘。

“他们传承断了,难道独独你就另有机缘?”沈如晚问。

邬梦笔苦笑,“我在意修这条路上,和他们情况不太相同。”

可究竟是差在哪里了?

“我天生便适合走意修这条路,幼年时因奇遇而找到了意修秘籍,自己试着修练,从头到尾也没遇上什么瓶颈,甚至以为意修就是这么好学。”邬梦笔说到这里笑了,“可后来我再对照那本书,才发觉并非人人都如我一般,多的是卡在一步上再难寸进的修士。”

这话说出来实在有些欠打,估摸着也就只有沈如晚和曲不询能面不改色地听下去。

沈如晚默然片刻,偏过头仿佛不经意般望了曲不询一眼,他几乎是同一时刻也投来目光。

“既然你天资出众,怎么如今却是一副形销骨立的样子?”曲不询似笑非笑,“就算十年流光暗度,一个气质出众的仙尊,也没有这般落魄的吧?”

邬梦笔默然将目光转向曲不询。

“我该叫你曲道友,”他姿态很谦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意味怪怪的,“还是长孙寒小道友?”

曲不询蓦然抬眸,直直地盯着邬梦笔。

“不必这般警惕,你能死而复生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都是你的机缘。”邬梦笔姿态很放松,“不必用这种阴冷的神情看我。”

曲不询沉默了一瞬,“什么意思?”

邬梦笔深思追念起来。

“你刚认下那把剑的时候,我远在尧皇城,便已能意识到这把剑有了新的主人。”他慢慢地说,“你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估计谁也想不到,在剑修中广为流传、常被感叹残缺不全的《孟氏坤剑残谱》其实并没有消失在神州,而是随着孟氏家族的修士奔往五湖四海,代代相传。

“孟氏,孟华胥、孟南柯。”沈如晚微微蹙眉。

这个“孟”竟然便是孟南柯和孟华胥的孟,总给人一种难以接受的感觉——

“没办法,到了他们这一辈,姐弟二人都不愿学剑,如此便各学各的了。”邬梦笔笑了笑,“孟氏有一柄传世名剑,名为不循,相传能起死人、肉白骨,只要能令这柄剑认主,便能不死,只是随着方壶仙山沉入海中而不见踪迹。”

邬梦笔说到这里,慨然一叹,微笑着望向曲不询,“不循、不询,不必我再说下去了吧?孟氏血脉对这把剑犹有感应,不知方位,但若被人认主,孟氏弟子便能立时觉察,当初你将不循剑认主时,南柯便知道了。”

“名剑难求,唯有至刚至正者方能收服。”邬梦笔目光幽然地望着他们,“一如碎婴。”

第114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六)

虽然先前便猜到一二, 可听邬梦笔完整地说起不循剑与方壶仙山、孟南柯姐弟之间的关系,还是大大出乎沈如晚与曲不询的意料。

管中窥豹,一座沉入海中、逐渐被世人所遗忘的仙山, 还藏着多少惊世艳逸的传承与宝藏, 都随着一场莫测难阻的浩劫而笼上迷雾, 消逝在这片神州。

邬梦笔、孟南柯、孟华胥、意修、不循剑……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藏着一段独属于方壶山的风华,多年后才在这些后辈身上投下一点照影。

当初鼎盛时的方壶, 应当也是一座全然不下蓬山的仙道圣地吧。

“这么说来, 我倒是无意中夺了孟家的传世剑。”曲不询沉吟。

邬梦笔微微摇头,“就算你没有收服不循剑, 也轮不到他们。孟氏族人寻不循剑寻了多年也不见踪迹,到了南柯这一辈,他们姐弟俩都没这心思, 也不在乎这把剑。当初南柯感应到你收服了不循剑, 也不过付之一笑。神剑有灵,你能收服不循剑, 这不循剑便属于你。”

什么传家宝剑、血脉感应,都是虚的。

沧海桑田, 宝剑也要择主, 与本便不属于孟氏的、只存在于过去的辉煌一同忘了便是。

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宝物,孟南柯姐弟居然能等闲视之,这份洒脱自如也是分外难得。

“先前你问我,如何在短短十年内便苍老了这么多,以至于竟到了大限将至的时候。”邬梦笔微微一叹, “这便要说到我们意修的特殊之处了, 唯有对自己所思所想深信不疑, 方能派生万物。”

“从前我做人做事,问心无愧,自然心想事成,那时多的是办法延寿增元,故而你们二位见到我时,还算是意气风发。”邬梦笔幽幽说,“不过如今的我已是做不到问心无愧了,心障一生,意修的神通便去了大半,自然也就成了这么个无计可施的糟老头子。”

“问心有愧?”沈如晚慢慢地说,“是吗?”

说到此处,彼此都知道是真正进入正题了。

邬梦笔与宁听澜的关系、在七夜白的事中抹不去的浓重痕迹、隐约在背后推他们一把的迹象,这才是沈如晚和曲不询来访的理由。

邬梦笔沉默了片刻。

“想必你们都该知道了,七夜白这东西最初其实是孟华胥培育出来的,但真正草菅人命、豢养药人的却是宁听澜。”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沈如晚,望见她平静无波的神容,目光怅然,“我还担心你不愿相信,不知该怎么同你说清。”

这一路风雨无阻地查下来,再难以令人接受的真相,也在日复夜继的线索中被拼凑,沈如晚很难相信旁人空口白话便抹去她从前深信不疑的东西,但真相可以。

“当初孟华胥培育七夜白,其实并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他这人不管多少岁都是一副小孩子脾气,看上去牛心古怪,其实心眼是很好的。他心里没有那么多正邪之分,只有感兴趣的和不感兴趣的。”回护亲近之人是人之常情,怕他们对孟华胥生出意见,邬梦笔不免解释,“感兴趣的东西他便要花心思去做,譬如说培育出一种药效惊人的奇花——你们也看过他最开始时的笔迹了,那时他并没想到在人身上种花,可是后来阴差阳错,就成了如今的七夜白。”

其实他们已从孟华胥那里听过了七夜白最终种在人身上的原委,然而邬梦笔再叙说起来,无论是沈如晚还是曲不询都没有打断。

“二十多年前,南柯意外受了重伤,尧皇城虽富庶,可并不产什么天材异宝,那种能起死回生的灵药最是难求,也不过是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邬梦笔语气怅惘,“他们姐弟俩关系一向亲近,因此当孟华胥带着七夜白的成花来见我时,我虽然惊愕,可情急之下也没顾上问那么多,直到后来才知道,这种天材异宝竟然是以人身为花田的。”

“再后来,南柯的身体还是不大好,我犹豫再三,自己也种了一朵七夜白。”邬梦笔轻描淡写地将这段往事带过,继续说,“之前我说孟华胥是小孩子脾气,半点也不假,这傻小子看南柯快要醒转,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害怕被南柯责怪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谁也没说便撒腿跑了,找也找不着。”

这基本能和孟华胥所说的经过对得上号。

两相对照,和往事真相应当也大差不差了。

“他跑了不要紧,可从前南柯和我与宁听澜有过交情,他和宁听澜也很熟悉,误信了宁听澜的话,把七夜白的事都抖落了出去。”邬梦笔摇了摇头,露出些微痛悔,“宁听澜这人惯会惺惺作态装样子,其实那时我和南柯已不怎么和他联系了,可孟华胥并不知道,更不晓得人心难测,他不放在心上的财富与权势,自然有旁人会费尽心机地夺走。”

后来便是宁听澜和她师尊一步步骗走七夜白的培育之法,私下里豢养药人,直到她被沈晴谙带到沈家族地,走火入魔,沈氏覆灭,因太过骇人听闻,引起了邬梦笔的注意。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端倪,起了疑心,于是去见你,可惜没从你那里得到什么线索。再加上那时你人在蓬山,宁听澜对你看得很紧,若我问得多了,说不准他会不会对你灭口。”邬梦笔说到这里,朝曲不询望了一眼,笑了笑,“后来我还拜托他和你认识一下,以他当时在蓬山的地位,只要能发现端倪便能查下去,也能护得住你。可惜,没能如我所愿。”

沈如晚不由朝曲不询望去,愕然。

从前邬梦笔还让他来认识她?

曲不询轻轻一喟,摸了摸鼻子,又看向邬梦笔。

“既然从那时起你便已有了疑心,这么多年来也算查清了真相,为什么不公之于众?”他问,“你有半月摘这等让整个神州都传阅不止的利器,自然有的是人愿意相信你。”

邬梦笔默然不语。

“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人的话最有信服力吗?”他忽而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是活人。”

“你们看我如今这副模样,形销骨立,不过是个平庸的糟老头子罢了。”邬梦笔一叹,“至于南柯呢?从前旧伤已成沉疴,也早不是意气风发时的样子了。先前我在半月摘上揭宁听澜的老底,有人信,有人不信,宁听澜还坐得住,再加上对我们还有几分忌惮,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若我把这事说开了,他便再也坐不住了,只怕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来杀我们了。”

“若只是一死倒也罢了,我和南柯都不是惜身的人,活了这么些年,一死何惧?只是,若我们死了,他还活着,那这真相最终也会被粉饰、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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