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桃逢新
谢原防着她不许她进谢府,霍岭不在长安,她连消息都打听不到。
这种被动等待的滋味让她一天比一天难熬。
而商辞这次找到她,就要她想办法跟着岁安一起出发。
当商辞说到此次破坏新政的人极有可能和杀她父亲的凶手有关,万柔热血沸腾,一口答应下来。
出发前一个晚上,商辞又来了一趟灵宝寺。
他已经为岁安安排好了路线,如他所言,就是跟在魏诗云后面走,至于每日行程,下榻地点,他们之间又如何联系,全部安排到位,岁安看了都忍不住感叹一句细致。
商辞笑了一声:“你要出行,自然得面面俱到。”
岁安弯唇:“若非此行是有目的在身,我都要以为自己是出门游山玩水。”
商辞还真准备了:“你不宜露面,一味干等消息也无趣,沿途有些地方景致不错,到时候说不定还真能抽空去走走,当增长见闻也好。”
说话间,商辞忽然发现岁安房中多了几个生面孔的婢女。
“这是……”
岁安将路线图叠好交给玉藻:“我虽是暗中出行,但父亲母亲是瞒不得的,父亲母亲尊重我意,只是担心我在外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多派了几个人伺候我。”
比起这多出来的几个奴婢,商辞更在意岁安和谢府之间的关系:“你没有告知谢府?”
岁安:“婆母只知我是来灵宝寺祈福一个月,为保心诚,期间会斋戒沐浴,不见外人。”
商辞神情一松:“说的也是,你毕竟是嫁到谢府,高门府邸一向对新妇要求苛刻,不可能让你出去抛头露面,你这倒是个不错的由头。不过,你直接离开,那这里……”
岁安:“我会留一个和我体态相似的人在这里,充当替身。”
商辞对岁安的坦白十分受用:“你放心,这里我会派人帮你兜着,绝不会穿帮。”
岁安笑容清浅:“那就先谢过商师兄。”
商辞:“应该的。”
一切准备就绪,在魏诗云启程前往雍州的当天,一支简单精悍的车队自灵宝寺山脚出发,谁料,马车都还没走出灵宝寺地界,就被万柔守株待兔。
她身上背着个小包袱,从随车骑行的玉藻确定了马车主人的身份,然后不管不顾爬上车。
理由都是提早准备好的——一直以来,岁安对她和霍岭有诸多照顾,可是她身份卑微,进不了谢府,也没法报答,意外得知岁安来到灵宝寺,她身上的伤也好了,便想跟来这里。
没想到一来就撞上岁安要走,想来灵宝寺祈福只是个幌子。
不等岁安反驳,万柔直接吐露,其实霍岭离开之前,曾为了安抚她,透露过他和谢郎君此行可能与父亲被杀一案有关,她本是想来灵宝寺找岁安,眼下见到岁安都要走,她无论如何都得跟上。
岁安看着抱住车门不撒手的万柔,偏偏头:“元一此行可能与你父亲被杀一案有关?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万柔脖子一梗:“夫人不必赶我走,除非马车从我身上碾过去,否则我一定要跟着的!”
岁安作出为难的样子,万柔身上尚未痊愈,强行动手,岁安怕她伤口崩开。
“夫人。”挨着岁安的一个生脸婢女忽然发话,嗓音异常尖锐:“再耽误,车队可就追不上前头的了。”
这话提醒了岁安,他们眼下已经启程,按照路线规划,是不能耽误的。
她看向万柔,无奈的摇摇头,柔声道:“你可真是会挑时候。”
万柔眼神划过喜色,越发抱紧车门。
岁安指了指边上的座位:“赶紧坐好,要启程了。”
万柔见岁安妥协,心中虽有因欺骗而生的小小愧疚,但一想到父亲的案子更近明朗,又坚定起来,她深深的看了岁安一眼,郑重道:“多谢夫人,我绝不会给夫人添麻烦,这路上用得到我的,夫人尽可吩咐!”
岁安笑眯眯:“你有心就好。”
万柔达到目的,满心欢喜,却没留意到刚才那个出声提醒的婢女表情硬邦邦的,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第一日的路程十分顺利,虽有些加急赶路,但因商辞的妥帖安排,吃住上都很顺利,尤其入住官驿时,岁安甚至不必暴露身份,便可入住上房。
万柔知道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个,为了省钱,她主动提出可以跟其他人挤一间房,岁安拦都拦不住。
出门在外,又是女儿身,岁安不好日日泡澡,但用热水擦身泡脚还是得到位。
刚进房门,那生脸婢女就走过来了,一开口,声音不复白日里那般异常尖锐,已经恢复原本音色:“我都告诉你她和商辞有勾结,你怎么还让她跟着!?”
这声音,不是魏楚环又是谁。
岁安盯着这张被易容的脸,满眼趣味:“玉蝉的手艺竟这般好,下回我也要易一个!”
易容并非真的如戏文中那般儿戏,一张人皮盖头换面,而是要用特殊的药液调制成不同肤色的软泥,覆在脸上,捏出不同的骨形,还要配合水粉掩盖细微。
效果的确逼真,即便站近了细细端详都难察觉有异。
但这东西也脆弱,受力、受热,碰到水火,就会暴露。
魏楚环气结:“你看什么看!听见我说的话没!商辞派人去找了万柔,转眼她就出现在这里,这必定是商辞的安排。”
岁安还盯着魏楚环垫高的颧骨,仿佛在目测一拳能不能打凹进去,“你此行是为了萧世子,还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魏楚环警惕的推开岁安:“当然是为了阿羿!可这女人居心叵测,又是商辞派来的,我担心她会坏事!”
“还有你,心里难道没数吗?还是又被他几碗黄汤灌迷糊了?他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什么沿途风景,抽空去走走,增长见闻,我看他是想幽会你这个已婚妇人,我呸!”
魏楚环气急,操着腔调叨叨,岁安被逗得笑起来。
“还笑!”
那好吧,不笑了。岁安笑容微敛:“这也正是我要和你说的。”
她看着魏楚环,一字一句道:“前路难测,兴许会有很多意外。在商辞那头,魏诗云是明线,我是暗线,但在我这里,我是明线,你是暗线。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魏楚环眼神几动,隐隐盈入水汽。
自从岁安对她说了那番话后,她行事不再如从前那般大开大合。
那日去见萧弈,魏楚环眼看着魏诗云大大方方请缨,心中满是渴望。
作为萧弈的妻子,桓王府的县主,她更想亲自为丈夫洗脱嫌疑,更想借这个机会,来小小的圆满一番昔年夙愿。
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冲动行事,妄自尊大,给桓王府和侯府惹祸。
她也认了,老老实实又如何,只要大家都无事,她那点小心愿又算什么。
而这份心思,终究被岁安看在眼里,也在灵宝寺那个静谧的晚上,给了她机会。
出神间,岁安的手落在肩头,魏楚环思绪回拢,见到岁安笑容清浅的脸。
“萧弈还等着你大杀四方救他出牢笼,你可得按捺住,不能出事呀。”
魏楚环咬了咬唇,重重点头。
“我……听姐姐的。”
“那你过来让我打一下。”
“你滚开!”
……
寿州,潞县。
夜色之下,高大的人影刚入小院,已有人迎出来。
“李哥哥。”聂荣看到青年,两眼放光:“可有消息。”
青年一身玄色劲装,姿容出众,哪怕夜色笼罩,也挡不住他的夺目。
“有。”他一路往里,脚下生风,是习武之人才有的内劲,很快,又有一人闻声出来,虽是男装打扮,但开口便知是女子:“李郎君……”
青年见到女子,略微颔首,脚下仍旧不停,一路入后院。
女子似乎知道他担心什么,忙道:“李郎君放心,你的仆人伤势已无大碍,将养几日,不再动武即可。”
青年修养极好,温和应声,但并不妨碍他要亲眼看到人。
小院的房内,霍岭还在昏迷,背上的箭已经拔出。
谢原探了探他的脉络,又查看了一下伤口包扎,这才转过身:“李某谢过聂娘子与聂郎君。”
聂晴连忙摇头:“是我们该谢李郎君救命之恩。不知李郎君可探得我妹妹的下落?”
谢原淡淡道:“令妹的下落,在下尚且不知,但有个地方,或许可以去探探。”
第90章
“八月典?”聂荣紧张追问:“那是什么?”
谢原起身走向盆架, 拧干帕子擦了擦手,与聂家姐弟解释起这八月典。
民间一直都有黑市存在,不受官府律例约束, 行的都是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交易。
而八月典是黑市最重要的一次开市, 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交易, 卖命卖命都不稀奇。
聂荣听得心惊肉跳:“李大哥的意思是, 我二姐姐被拐到了黑市贩卖?”
聂晴眉头紧蹙:“有可能,李郎君的表弟和我妹妹都无故失踪,又逢黑市八月典, 他们极有可能是卷入到黑市交易里,否则, 我妹妹绝不可能全无交代。”
“只不过, 我姐弟三人行商多年, 黑市买卖见识过不少, 这个‘八月典’, 却是从未听过。”
谢原:“黑市本就充斥三教九流,八月典为黑市盛事,能参与的,怕都是最厉害的黑商,身上背着人命也不足为奇,似聂娘子这样的生意人, 还是离八月典这种黑市越远越好。”
八月典, 顾名思义, 八月开市。
但除了时间确定,开设地点从无定律。
它像一个游走的贼窝,还有层层保护, 警惕着所有异动风声。
霍岭只是刚刚动用了些关系打听情况,便被这黑市的眼线盯上,招来杀身之祸,简直神秘又嚣张,其幕后东家,恐怕更是不好对付。
聂荣:“那这个八月典到底在哪里开市,又要怎么混进去?”
聂晴也看向谢原。
虽是萍水相逢,但聂家姐弟行商多年,看人的基本眼光还是有的。
这位李郎君为人清正,行事干脆果断,持重且可靠。
他不仅来历不简单,而且也是为了寻找失踪的表弟,大家目的相同,若能借他之力合作行事,必定事半功倍。
谢原:“黑市也是做买卖的地方,做买卖最讲究人脉,八月典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盛会,还会给你发请柬。这种见不得光的黑市,不管他门槛有多高,只要有人脉,不愁进不去。”
聂晴反应很快:“如果能遇到参加八月典的人,打好交道,是不是就能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