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72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卢文涛眼皮一跳,看一眼谢星阑,再看一眼手中信,脑海中似在天人交战,“可……可那是国公府,只要国公爷想对她们下手,金吾卫又能护她们几时?”

谢星阑语声微寒,“那也得看卢炴有没有机会对她们下手,你保住卢氏荣华,他便是永远高高在上的威胁,但如果卢氏倒台,那就大不一样。”

谢星阑话音落下,牢室外有人影一闪,他抬眸看出去,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眸,那眸子清冽灵动,像一汪活泉涤荡人心,正是秦缨来了。

目光一触既分,谢星阑又看向卢文涛,便见卢文涛哑声问道:“真的能倒台吗?卢氏是百年世族,郡王府的小姐只是受了伤,而死的不过是个捕头,就算……有十年前之事,也不过是三条庶民之命,真能让卢氏倒台?”

这是卢文涛最大的顾忌,卢国公府纵然没落,却仍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四条庶民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谢星阑活了两辈子,最知道这世道人命真有贵贱之分,莫说是庶民,便是达官贵族间亦存云泥之别,若是从前,他也要似卢文涛一般满腹疑虑,瞻前顾后,但他尤记得罗槿儿母亲悲哭的绝望,康素琴老父亲眼底的祈求,还有袁守诚,此刻的他,就关在十来丈外的牢房之中,而这木门之外,还有一双殷切的眸子注视着他。

谢星阑沉声道:“花无百日红,何况四条人命,陛下再看重世家,也得讲‘公道’二字,只要人证物证足以论罪,便是国公府亦能令其伏诛。”

卢文涛定定地看着谢星阑,仿佛在咂摸他此言份量,谢星阑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须臾之后,卢文涛牙关一咬,“好,我说……”

木门之内传来低低的话语声,门外的秦缨和谢咏等人皆是眸色大亮,折腾了两日,卢文涛终于松口,而他,将是指证旧案真凶最关键的证人。

秦缨静静伫立在门外,徐徐话语声落入她耳中,虽早有所料,可她眉眼间还是迅速地浮起了震怒与悲悯,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谢星阑站起了身。

木门从内打开,谢星阑一脸凛寒走了出来,还不等秦缨发问,谢星阑森然道:“立刻召集人手——”

……

丑时已过,卢国公府守慎院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卢文强道:“国公爷,不必等了,今天晚上不会来消息的,再快也没有这样快。”

卢炴熬了几日,此刻眼窝深陷,眼下青黑,再加上眉眼间尽是阴冷,打眼看过去,仿佛连印堂都是黑沉沉的,他看了眼天色,“我只怕文涛不会愿意。”

卢文强眼神闪了闪,安抚道:“他会明白道理的。”

卢炴不知想到什么,残忍地冷哼了一声,“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这么多年了,便是养一条狗也知道感恩戴德,若他不听话,那我只好也不留情面。”

杨氏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自从白日里知道真相,她高高悬着的心便未放下过,卢炴扫了一眼她的神情,沉声道:“你给我警醒些,你这幅模样,任是谁看到都知道你心里有鬼。”

杨氏声气不稳道:“不是我不警醒,是我实在害怕,二弟做了那般多孽,若真是有报应,那早晚要报应到我们身上——”

卢炴恨铁不成钢,可事到如今,杨氏做为国公夫人,既不能离府,也不能露出破绽,他只好安抚,“十年前便无事,我谨小慎微这么多年,这一次也能安然渡过,你安心做好你的国公夫人,莫要坏我的事。”

杨氏呐呐点头,卢炴看了一眼天色,见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便道:“罢了,先歇着,如此等着反倒显得古怪,一切如常最好。”

卢文强在旁应是,见卢炴起身往内室而去,他也连忙行礼告退,可忽然,卢炴顿住脚步,神色古怪地看向了院门的方向。

他轻声问:“什么声音?”

杨氏本就害怕极了,一听此言骇然道:“什么声音?难道是谁的鬼魂来了?”

卢炴狠狠剜了杨氏一眼,杨氏忙掩唇噤声,而这时,卢文强也蹙眉道:“好像是前院的方向,是府中有人来了——”

卢炴眼瞳微亮,“莫非是来了好消息?”

卢文强听见这话,神色也是一振,“小人这便出去看看。”

卢炴哪里忍得住,紧随着卢文强出了守慎院,杨氏不知卢炴说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也脚步虚浮地跟了上去,三人沿着府中廊道一路往前院行来,刚走到百鸟阁外,便见门房上的小厮面色慌乱地疾步跑来,“国公爷,不好了!金吾卫的人来了!”

卢文强和卢炴并不慌乱,他们等的便是金吾卫报信的消息,卢炴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文涛出事了?”

“国公爷那么想让卢文涛出事?”

一道轻嘲落定,谢星阑带着数十翊卫从前院方向转了出来,一见来的是他,卢炴眉头微皱,“谢大人?时辰已晚,你怎么来了?”

谢星阑在十多步外站定,还未等卢炴反应过来,他寒声道:“将他二人拿下!”

翊卫们一拥而上,瞬间便将卢炴和卢文强制了住,杨氏吓得一边后退一边惊叫,尖利的呼声刺破国公府寂静的凉夜。

卢炴喝道:“谢星阑,你做什么!”

双手被反剪,剧烈的疼痛让卢炴明白谢星阑此行并非玩笑,他心底一慌,骤然喊道:“我是大周世袭公爵,是朝廷命官,你对我如此无礼,莫非有圣旨不成?!”

谢星阑岿然不动:“龙翊卫奉旨查案,无论你是公爵还是朝官,今日抓的便是你!”

“你凭何抓我?不管你查什么案子,又与我何干?”卢炴怒喝,亦意识到卢文强的安排并未奏效,而谢星阑能抓到他身上,只能是因为卢文涛已经招了。

他心底一寒,如坠冰窖,“你不能这样抓我,我要面见陛下,不,太后,我要面见太后,我要请太后为我做主——”

卢炴一边喊一边去看杨氏,杨氏早惊得乱了神,此刻被卢炴眼神一刮,这才找回三分理智,她连忙问:“谢大人,这到底为何?国公爷犯了什么罪?”

谢星阑道:“等他去牢里说罢。”

话音落下,谢星阑看向后宅深处,“除了卢国公,今日还要请另一位去金吾卫大牢走一趟,去把你们府上二小姐请出来——”

杨氏大惊失色,“凝儿?凝儿一个小姑娘,你们抓她做什么?”

谢星阑看向谢坚,“去将人带出来。”

谢坚令门房小厮带路,又领着几个翊卫往后院行去,卢炴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神色更为急慌,又喊道:“你们竟然连女眷也不放过,我要面见太后!”

谢星阑不为所动,摆了摆手,几个翊卫押着卢炴便走。

杨氏想要追上去,可今日谢星阑一行浑身煞气,她根本不敢妄动,再想到片刻前的言辞,杨氏眼前一黑瘫倒在地,报应,报应来的太快了……

足足等了半炷香的功夫,谢星阑才看到云竹扶着卢月凝走了出来。

卢月凝鬓发微散,面无血色,泛红的眼眶泪光婆娑,几个翊卫见她如此,呵斥的语气都轻柔了几分,跟着他们同来的,还有听到动静起身的卢瓒。

卢瓒夜半起身,只匆匆披了一件外袍,他先扶起瘫倒在地的杨氏,又眼瞳赤红地瞪着谢星阑,“谢星阑,你凭何抓我父亲?凝儿又有何罪?”

卢月凝走到谢星阑跟前,亦哽咽道:“敢问谢大人,我犯了何罪要将我关去牢里?”

谢星阑冷冰冰地看着卢瓒,“你不如问问你母亲。”

谢星阑眉眼间沉厉之色迫人,仿佛没看到卢月凝梨花带雨的模样,卢月凝心中生惧,哪里还敢多言,谢坚在后道:“等到了金吾卫牢里,有时间让卢姑娘喊冤,若案子与你无关,肯定冤枉不了你。”

见卢炴已没了踪影,卢月凝心知此劫难逃,只好与云竹朝府门走去,刚出府门,卢月凝便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再仔细一瞧,秦缨站在马车旁,显然是跟着谢星阑同来的。

秦缨也看到了卢月凝,她沉着面容未语,却不想卢月凝竟朝她走近两步。

卢月凝压下眼底泪光,嘲弄地道:“没想到县主还在掺和这案子,如今看到我即将身陷囹圄,县主是否很高兴?这下再无人能与你抢慕之哥哥了。”

秦缨轻啧一声,没想到卢月凝这等境况下还记挂着崔慕之,她凉声道:“大抵只有你将崔慕之看得像救命稻草一样重,只是不知他会如何看你?”

这话瞬时令卢月凝面色微僵,她唇角微抿,抬着下颌朝等候的翊卫行去。

抓了两位主子,又带走了包括卢文强在内的七八个卢炴的亲随,谢星阑便带着金吾卫众人离开了国公府,出了府门,便见秦缨还候着。

嫌疑之人皆被押走,谢星阑走到近前道:“还算顺利,今夜我先审卢文强,你早些归家歇着,待明日将罪证搜全,再审卢炴二人。”

卢炴和卢旭自持身份贵胄,必定会咬死不认,与其在二人身上下苦功,不如先从小喽啰们入手,届时词证俱全,他二人再会狡辩也要哑口。

秦缨应是,“卢文涛都能松口,其他人想来也能顺遂。”扫了一眼谢星阑的手,她又道:“既将几人都捉拿在案,便也不必急在这半夜,谢大人也是凡人之躯。”

谢星阑眼底滑过一丝明彩,语气却是水波不兴,“多谢县主体恤,归家去罢。”

秦缨上马车,待走动起来后,又掀帘去看谢星阑上马,见金吾卫的武侯们从国公府前离开,秦缨长松一口气放下了帘络。

她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白鸳也跟着道:“太好了,谢大人一定能审出来,再按卢文涛说的,将当年留下的罪证找到,那便能给他们定罪了!”

马车回到临川侯府时,已近五更天,秦璋还在经室之中修道,秦缨与他报了个平安,又将卢国公被捕之事道来,秦璋唏嘘不已,父女二人说了片刻话秦缨方才回清梧院,更衣歇下之时,天边隐隐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睡得太晚,秦缨不过片刻便入了梦乡,然而她只觉一个梦尚未做完,床帐外便响起了白鸳的轻呼声。

“县主?县主快醒醒——”

秦缨被惊醒,微微睁眸,只见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算起来她也才睡了两个时辰,太阳穴突突地眺,但白鸳急迫的语气令她心弦微紧。

她清醒过来,“何事?”

听见她回话,白鸳一把掀开床帐,满脸急迫道:“太后娘娘急诏您入宫,接您的人就在前院等着呢……”

第71章 受审

巳时过半, 灰蒙蒙的天穹乌云压顶,眼看着将要落雨,秦缨跟在邓明春身后, 容色端肃地走在悠长的宫道上。

邓春明轻声道:“太后娘娘许久不问朝事,本是不想管的, 可没想到连卢国公也被下狱,过世的那位卢太妃从前是太后娘娘十分亲信之人,当年丰州之乱时, 太后娘娘染了瘟疫病倒,是卢太妃衣不解带地左右照料。”

见远处宫廊上有几个往宣政殿去的朝官, 邓春明语声更低了几分, “后来太后好了, 卢太妃却病倒了, 待老郑将军打败了叛军回京,卢太妃没撑两年便故去了,太后娘娘心中有愧, 少不得要对卢氏多有照拂。”

秦缨不动声色,“太后娘娘是什么打算?”

邓春明摇头,“这可不知呢, 太后娘娘是想查问清楚, 看看那案子是否真的到了要将卢国公也下狱的地步。”

秦缨心弦微紧,眼看着案子有了进展, 却没想到杨氏竟然求到了太后跟前,因着十多年前卢太妃的德善之行, 太后要包庇卢氏吗?

到了永寿宫, 秦缨刚一进门便看到几个宫人正端着水盆冲洗中庭的青石地砖,大太监苏延庆站在阶下道:“擦干净些, 留下半点痕迹,仔细你们的皮。”

宫人呐呐应是,秦缨狐疑上前:“这是怎么了?”

一见她来,苏延庆忙堆上几分笑意,又面带嫌恶地扫了一眼地砖,低声道:“是国公夫人求情的时候磕破了头,将她从殿内抬出来时,血点子滴了一路,这会儿她刚醒过来,与太后娘娘说话呢,太后娘娘在等您,您快进去。”

秦缨眉目微凝,跟着苏延庆进了殿内。

郑太后坐在主位上,坐在下手位上的,正是额头包着白布的杨氏,她此刻红着眼睛,看到秦缨来了,面色更是沉重。

秦缨上前行礼,郑太后牵唇道:“来哀家跟前说话——”

秦缨走到太后身前去,郑太后拉着她的手道:“你看到国公夫人在,想必也知道哀家想问你何事,国公夫人说,近来京城有件案子查到了卢国公府身上,且那案子你也跟着一道跑了不少路?”

秦缨点头,“确是如此。”

郑太后笑容微淡,“听说金吾卫好大的排场,昨夜已经将卢炴和卢家的小姐下了大狱,你告诉哀家,那案子是否真与卢家有关?”

杨氏目光灼灼地望着秦缨,秦缨点头,“太后问云阳,云阳在您前面不敢说假话,凭衙门查到的人证物证,京畿衙门捕头的确是被卢氏二老爷卢旭所杀,还有十年前的案子,死了三位良家姑娘,凶手亦是卢旭——”

“县主!”杨氏哽咽道:“县主何来的人证物证?难道是听卢文涛那刁奴说的?卢文涛此人不可尽信啊县主,他虽是我们府上老奴了,却对我们心怀怨恨,是他做下的脏污事儿扯到了二弟身上,如今还连国公爷也攀咬上……”

郑太后这时也问:“你只说是卢二杀人,那为何金吾卫连卢炴也抓走了?”

秦缨肃容道:“因卢国公包庇卢旭,他知情不报,还买通了当年衙门之人,更令一个与此案无关之人去给卢旭顶罪,此人当年被判斩刑,已经死了十年,而他逼迫此人的手段,乃是以其妻女相胁。”

见太后面露讶色,秦缨诚恳道:“此案内情颇多,我一言难说清楚,太后娘娘若真想知道,可去衙门查问,若是证据不足,金吾卫也不敢随便对卢国公动手。”

杨氏此刻道:“此番查案的是龙翊卫的小谢大人,太后娘娘您知道的,这个谢大人,就是谢正则那个养子,此人很得陛下看重,行事张狂无忌,此前还弹劾过长清侯,他正是仗着陛下撑腰,这才敢对我们府上赶尽杀绝。”

秦缨听完杨氏所言,正打算替谢星阑辩白,可这时太后眯了迷眸子,沉声道:“谢正则的养子,哀家知道,前岁就是他救了陛下性命,他养父当年仗着皇恩不知做了多少恶事,如今他也想走谢正则的老路不成?来人——”

她唤了一声,苏延庆忙答应,郑太后沉声道:“你派人去前朝问问,就说是哀家的懿旨,看卢国公府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办的。”

苏延庆领命而去,杨氏见状眼底生出了两分希望,秦缨眸露担忧,按照时辰,今日谢星阑或许还未审问卢炴二人,而太后这话,明显是因为谢正则对谢星阑多有厌憎,若真让太后在此时拦阻,岂非前功尽弃?

秦缨这时看向杨氏:“国公夫人说谢大人弹劾长清侯,我怎未听说过此事?”

杨氏轻哼一声,“就在今年正月,此人狂悖妄为,说长清侯治军不严,说他麾下贪腐极重,连着上了几道折子弹劾,陛下信以为真,专门派人去探查,结果查出来的却并非崔氏嫡系……”

秦缨面露愕然,“这谢大人果然大胆,连我都知道陛下十分看重崔氏一门,他却敢明着弹劾长清侯?他这是为哪般?”

杨氏面色微僵,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够谨慎,太后和贞元帝面和心不和多年,若谢星阑真是贞元帝极看重的亲信,又怎会明着弹劾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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