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60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白鸳也瘪嘴,“可不是,奴婢现在都还可惜呢。”

秦缨眼底微光明灭,很快她轻喃道:“正该如此,寻常人绝不可能那般大反应,除非被蛇咬过……”

白鸳听得云里雾里,“您在说什么?谁被蛇咬过?”

秦缨摇头,又沉着面容,起身在屋子里踱步,白鸳知道她在苦思,也不敢出声打扰,某一刻,秦缨顿足道:“明日一早,我们往刑部走一趟。”

白鸳眨了眨眼,机灵道:“您不会是要去找崔世子吧?”

秦缨点头,“不错,我有事相询。”

白鸳表情有些古怪,却也只是一瞬,这些日子过来,她最是明白秦缨也不再将崔世子放在心上,她应好,“那您快早些歇下。”

……

翌日一早,天光刚刚大亮,秦缨便乘着马车往千步廊而去。

千步廊在皇城墙根下,六部衙门和各处卫司都在此处,沈珞驾车马车从御道而过,快到宣武门之时右转,又走了两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刑部之前。

大清早的,刑部正门大开,小吏和差役们正面色焦急地应卯,秦缨下马车表明身份,值守的衙差一听要见崔慕之,立刻进去通禀,不过片刻,秦缨便看到崔慕之从门内大步而来,见真是秦缨,崔慕之显然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秦缨正色道:“有一事相询,崔大人眼下可有空闲?”

“有。”崔慕之不假思索地答话,话音落地,才觉出不对劲,他虽被秦缨冷待了多日,但从前秦缨追逐他的模样尚且根深蒂固,他一时忍不住想,难道秦缨伪装了多日,终于要忍不住了?她真是在欲擒故纵?

若是从前他该厌恶排斥,可此时,他心跳却忽然有些快,奋力克制,才未将心底情绪流露分毫,他语气如常道:“衙内有厢房,你随我来吧。”

秦缨点头,跟着崔慕之入了衙门。

崔慕之在前带路,听着秦缨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莫名有种恍惚之感,毕竟秦缨对他的态度转变之大,他适应了这近一月都仍然觉得别扭,所幸,今日秦缨又来找他了,虽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可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一月之前。

到了厢房,崔慕之板正着脸请她落座,略一犹豫,又屏退左右,好令秦缨无所顾忌,而秦缨见他如此,也露出满意之色。

崔慕之注意着她的神色,愈发觉得自己猜测的无错,他坐在一旁,淡声问:“有何事?”

秦缨肃容道:“我接下来问的可能有些唐突,崔大人若实在不愿回答,也无碍,但思来想去,没有比崔大人更好的人选了。”

听着“唐突”二字,崔慕之心跳的更快,按照秦缨从前的脾性,无论喜欢还是厌恶,都直白的骇人,岂不是容易唐突他人?

崔慕之背脊微挺,“你说。”

秦缨点点头,“我想问崔大人关于卢月凝之事,她没有别的闺中密友,而你与她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是除了卢国公府众人之外,对她对国公府了解最多的,我想问问她是哪年开始礼佛的,她母亲当年又是因何病而亡的。”

秦缨说完,却见崔慕之面色陡然一僵,人也好似离魂了一般,定定望着她不语,秦缨心底叹了口气,“这是卢氏的私事,崔大人若是不愿说也没什么。”

崔慕之紧绷的心弦猝然断了,喉头亦发紧,隐秘的期待落空,而秦缨此问,更显得他的心思十分可笑,他落在膝上的拳头微微收紧,艰难地出声,“为何问她的事?”

秦缨也不隐瞒,“我对案子有了些推测,但无证据,不好贸然去国公府探问。”

一听此话,崔慕之心底的杂念散去三分,他皱眉道:“难道旧案和卢国公府有关?还是与凝儿有关?”

秦缨摇头,“我不确定,但有些蛛丝马迹十分古怪,令我不得不做联想,我适才问的你可能帮忙?若有不便,我再另想办法。”

秦缨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崔慕之略一犹豫,沉声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凝儿四岁之时便被送入庵堂,是她母亲陪她去的,一住便是四个月,起初她父亲觉得这法子无用,但当时卢家老太爷还在,老太爷也信佛,便令凝儿和她母亲去了。”

“自那年之后,她都是二月入庵堂,六月归来,七月再去,如此去了两年,一直到贞元九年初,当时卢家老太爷病危,她们母亲要留在府中侍疾,结果没多久老太爷病故,她们又要守孝,便搁置了,到了贞元九年下半年,她母亲也病了,便再未成行。”

微微一顿,崔慕之道:“当时我也尚且年少,只记得跟着母亲过府探望,却都未见到她母亲的面,似乎是会染人的痨病,她母亲一直捱到过年,年后尚未出正月人便没了。”

秦缨又道:“之后呢?”

“之后便是国公府办丧事。”说起这些,崔慕之语气深重,“当时凝儿才六岁,我已年过十一,她没了母亲,只有个大伯母照拂她,看着十分可怜,她因常在庵堂待着,除了卢瓒,也不与其他小辈相熟,只有我与她熟稔些,由此我便对她照拂颇多。”

秦缨听得点头,“然后呢?”

崔慕之语气越来越沉,“然后她要为母亲守孝,一年都未离开京城,我和母亲偶尔过府探望她,她便也将我当做了半个哥哥,她父亲当时悲痛过度,意志消沉不说,整个人变得喜怒无常,时常出门买醉,对她不管不顾,甚至还丢了差事。”

“卢瓒的父亲身为长兄,又劝又骂,几月之后终于令他清醒了几分,他不愿睹物思人,便开始寻别的喜好来转移精神,先是去走亲访友,又去卢家的各处产业上转,最后发觉养花可怡情,便去城外庄子上养花,一去便是半年。”

“去卢家各处产业上转?”秦缨心弦微动,又问道:“他去城外养花是何时,你可记得?”

秦缨问得仔细,崔慕之谨慎道:“他当时无心朝堂,便问起了府上庶务,出城养花的时月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丧礼完了几个月之后,应是秋天,我记得秋天去国公府看望之时,他们二房的院子里便只剩凝儿一人,当时秋景萧瑟,她小小年纪住那般大的院阁,每晚都怕的直哭。”

卢月凝幼时遭遇的确凄惨,秦缨不禁叹了口气,崔慕之又道:“第二年开春之后,因凝儿身体还是不好,又一直思念母亲,她便自己和卢国公说要去礼佛,那时我正要入军中,还去送过她一回,从前去礼佛,好歹还有她母亲作陪,但那之后却都是她自己一人,还只是个半大孩童。”

崔慕之回忆起往事,语气中多了怜悯,想到此前对卢月凝的态度,不免生了两分愧责之心,他忍不住问道:“所以你怀疑卢国公府的谁?难道怀疑凝儿?当年她才六岁,刚没了母亲,旧案如何都扯不到她身上。”

秦缨颔首,“我自然不会怀疑她是凶手。”

微微一顿,秦缨又道:“她母亲和卢氏其他人关系好吗?”

崔慕之愈发不解了,正色道:“自然,她母亲是他父亲求娶来的,虽然并非京城世家,可她母亲出自密州于氏,也是百年书香门第,她母亲当年还有密州第一美人之称,再加上她母亲性子柔善,与她父亲琴瑟和鸣,并且卢国公府人口简单,她父亲和卢国公又是亲兄弟,不必勾心斗角,自然都十分和睦。”

秦缨蹙眉,显然崔慕之的回答并未解决她的疑问,她不由问:“这些是你看到的,还是卢姑娘告诉你的?”

秦缨语带质疑,崔慕之不禁有些不快,“她父母亲的事坊间也有流传,至于平日里是如何相处,我过府走动之时能窥见一二,其他的也只有凝儿告诉我我才知晓,怎么?难道这中间还会有何假象,又或者凝儿会撒谎不成?”

见他语气已有些不耐,秦缨便是有疑问也不好多言,她叹了口气,“查案总免不了质疑,我并无不敬之意,我要问的也就这么多了,多谢你。”

秦缨丝毫不拖泥带水,话落便起身要走,崔慕之也站起身来,“我知你在查案之道上颇有天分,但不管是怀疑凝儿,还是怀疑卢氏,眼下瞧着都有些荒唐,凝儿前半生坎坷,你问我也就罢了,最好莫要在国公府之人面前提她母亲之事。”

秦缨刚道了谢,虽不喜他的语气,但崔慕之护着卢月凝,也不会令她意外,她牵唇,“你放心,若无这些考量,我也不会来问你,不耽误你办差,告辞了。”

秦缨有礼有节,态度更是泾渭分明,崔慕之本就是告诫,可得了这般回答,心底反而堵得慌,眼见秦缨大步而出,他忍不住上前道:“你有何推测,不如说个明白,也好让我知道到底是不是荒唐。”

秦缨脚步微顿,头也未回地道:“等找到证据,京畿衙门自然会禀告给崔大人。”

崔慕之心腔一窒,眼睁睁看着秦缨出了刑部衙门。

待上了马车,沈珞在外问道:“县主,现在我们去何处?”

秦缨掀帘往千步廊以西看了一眼,“去金吾卫衙门看看,若谢大人在,我正好有事相告。”

沈珞调转马头,马车顺着长街辚辚而行,又走了两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门庭森严的金吾卫之前,沈珞停好马车上前探问,很快回来道:“县主,谢大人在。”

秦缨掀帘而出,门口的守卫认得她,行礼之后连忙将她带进衙内,又边走边道:“谢钦使来衙门有一会儿了,眼下多半在和冯大人说话。”

秦缨点了点头,顺着熟悉的廊道往龙翊卫的方向走,此刻日上中天,秋阳暖烘烘地照在金吾卫各处,等路过校场之时,只看到有百人的队伍正在操练枪术,随着军鼓声响,差卫们动作熟练,整齐凌厉,可忽然,有几人注意到了秦缨。

大抵是金吾卫少见女子,再加上其中一人认出秦缨,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了过来,军鼓还在响,但差卫们整齐的动作与队列都乱了,秦缨并未注意到,但谢星阑从后衙出来之时,看到的便是所有差卫只顾看秦缨,不顾阵法演练的乱象。

他剑眉一竖,步伐加快,又目光凌厉地看向阵列中,被他视线扫过的差卫们背脊一凉,待瞧见是他,纷纷将脑袋回正,再不敢多看一眼。

秦缨瞧见谢星阑出来,只觉巧极,待走近了,却见他面上一片冷色,不知大晌午的谁招惹了他,正疑惑着,谢星阑开口的语气却算柔和,“我正要去找你。”

秦缨眼瞳微亮,“是查到什么了?”

见谢星阑颔首,她急不可待道:“正好,我也有一推测要告知你!”

谢星阑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唇,秦缨这时又道:“昨日虽觉古怪,却摸不到章法,昨夜想了半夜,适才又去刑部找了崔慕之一趟,越发觉得可能性极大——”

秦缨语声严肃,又隐隐有些找到新方向的激奋,但谢星阑却未立刻问是何推测,他唇畔弧度缓缓消失,凝声问:“去刑部?”

第61章 怪死

“去找崔慕之。”秦缨点头答话。

她未注意谢星阑眉眼间暗色, 又往他来的方向看,“换个地方说话。”

谢星阑转身,带着她往后衙去, 待入了一处偏堂,谢星阑才面不改色问道:“找崔慕之是要打探何事?”

秦缨面色微肃, “卢氏。”

谢星阑眉头微皱,“卢国公府?”

“不错。”秦缨应是,又将昨日李芳蕤之言道来, 而后解释说:“卢月凝胆子再小,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穿红裙就受惊吓, 若说穿红裙, 我从前也长常衣裙明艳, 也未见卢月凝盯着我瞧过, 我当时便怀疑,卢月凝惊讶的不仅是红裙。”

谢星阑道:“还有李芳蕤眼下的泪痣。”

秦缨点头,“红裙, 泪痣,这两样加起来,符合的人便很少了, 而卢月凝在京中没什么朋友, 我便想,是否是国公府有哪位女眷也有此特征, 我们此前也说过,凶手挑选这样的三位受害者, 自然是对一个有这些特征之人生过怨恨。”

“归家之后我和爹爹说起卢氏, 便问了卢氏之中可有人如此,而后爹爹说, 卢月凝的母亲眼角便有泪痣,并且,她是在贞元十年初过世。”

偏堂中只有二人,秦缨清越的话语声如珠玉相击,谢星阑眼瞳微缩,“她也喜着红裙?”

秦缨此事却叹了口气,“不,爹爹说,她衣着素雅端严,也是礼佛之人,当年卢月凝幼时患病被送去庵堂,正是卢月凝母亲之意,后来卢月凝礼佛,也多有思念母亲之意,这一点上颇为不同。”

谢星阑略作思忖,“那卢月凝当年见到李芳蕤的异样,会否是因为李芳蕤面上泪痣与她母亲十分相像?”

“确有可能,但她身上还有另一处古怪。”

秦缨正声道:“昨日她在衙门受惊病发,起初我只觉得她是太过胆小,又体弱的缘故,可像芳蕤说的,她赶到堂前时,我已将那施暴者制住,除了那位夫人颇为可怜之外,她并未看到暴力血腥场景,但却被吓成那般,我去见崔慕之之时,崔慕之说当年她母亲死后,她自己提出继续去庵堂礼佛。”

“那时候她不满八岁,一个半大孩童便敢带着下人常年住在庵堂之中,虽有下人陪着,可这等心志,也并非寻常娇养的千金小姐可比,也绝不会看到一个妇人被打了,便吓得病发。”

微微一顿,秦缨沉声道:“我怀疑她不是被吓得,而是昨日的场景勾起了她不好的记忆,这才令她惊悸恐惧,而后病发。”

谢星阑面寒如水,“你是说,她从前看到有人被打,因此留下了阴影。”

“不错,并且这个人并非关系疏远之人,我甚至怀疑,这个人是她的母亲。”秦缨眼底浮起一抹晦暗,“我猜过会否是如今的卢国公夫人,但她常年礼佛不在京中,很难对大伯母有深厚情感,且家丑不可外扬,卢国公没道理让自己的侄女看见这些,思来想去,只有她母亲受过虐打是最合理的解释。”

谢星阑便道:“如果是她母亲,那施暴之人只可能是她父亲。”

秦缨沉思片刻,“适才崔慕之说,当年卢月凝的母亲于氏过世之后,卢二爷先是意志消沉,喜怒无常了一段时日,连朝中差事也不要了,后来被卢国公又劝又骂,才醒悟过来,当时他先去走亲访友,又去家中产业上巡察,之后才出城辟出庄子养兰花,而当年在安民坊,正有一处卢国公府的瓷器行。”

“昨夜我还问了府中管家,管家说国公府主做的是玉器生意,我们在调查长福绸缎庄那条长街之时,其上有一处玉器行名叫漱玉斋的,便是卢国公府的产业。”

“因范玉蘋是绣娘,此前我们都在想与绣品相关之事,但假如凶手根本不是绸缎庄的主顾,而是周围铺子里的东家,因常去那边走动撞见过范玉蘋,便也解释的通,并且如果是卢二爷,那凭他的身份地位,想要收买郭仲耘和赵镰也十分合理。”

谢星阑听秦缨道出前后关窍,眼底也闪过一丝暗芒,他沉声道:“金吾卫这边查到了赵镰身死的消息,初一那日,有人曾在东市以北的胭脂巷见过他。”

秦缨瞳色微明,一错不错地看着谢星阑,谢星阑继续道:“衙门画了赵镰的画像,查到胭脂巷是有了线索,他那日虽未着公服,但因当了捕头多年,在衙门有过官司的都认得他,胭脂巷外的横街上,有一家首饰铺子,那铺子前年遭了贼,当时案子报到京畿衙门,正是赵镰带人捉贼。”

“贼寇偷走了价值几千两银子的翡翠首饰,后来虽然被衙门追回,但物归原主之时,赵镰却起了贪心,将其中一尊翡翠玉佛扣了下来,掌柜的当时敢怒不敢言,只能认了,但也因此,对赵镰又恨又怕,幸而那之后赵镰也未巴着他们索贿。”

秦缨想到了赵镰家中那些翡翠摆件,怪道有那样多好物,却都是这样贪来的。

谢星阑继续道:“初一那天晚上,铺子关门之前,掌柜曾看到赵镰从街上路过,当时吓了一跳,只怕找上自己要东西,正提心吊胆之时,却见赵镰步履极快,像也想躲避熟人似的进了胭脂巷口,胭脂巷商户与民居混杂,尽头正连着玉关河,但可惜的是,后来那掌柜关了铺子归家,并不知道赵镰最终去了何处,今日正要拿着赵镰画像去胭脂巷细查。”

秦缨便道:“胭脂巷周围可有与国公府有关之地?”

“还不知,但如今既有指向,便可留心此处。”说至此,谢星阑又迟疑道:“假设你刚才的推断是真,那动机为何呢?当年卢月凝的母亲乃是病亡。”

秦缨秀眸微狭道:“我还不确定,因无证据,还不好去国公府探问,但国公府必定藏着不为人知之事。”

说至此,她凝声道:“或许能从于氏的病入手,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若是重病,是少不了要请御医的,我去柔嘉府上走一趟,她父亲做了多年御医,必定知道卢夫人的病。”

秦缨有身份之便,很快便做了决定,“这样,你带金吾卫去查赵镰,毕竟是新案子,莫要让线索失了踪迹,我去查国公府的旧事。”

谢星阑也觉甚好,却又有些不放心,“让谢坚随你同去?”

秦缨失笑,“既是私下去查,带着金吾卫像什么话,且认得他的,一眼便看出是你的人,说不定横生枝节。”

谢星阑点头,“你多加小心。”

秦缨上下打量谢星阑两瞬,“你倒是比爹爹还关心我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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