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166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冯仵作看了一眼尸体,重重点头,方君然在旁道:“冯仵作在大理寺当差十多年,经验十分老道,应当不会有误。”

肖琦牙关紧咬不发一言,这时,一个武卫从廊道过来,“将军,定北侯和陛下身边的黄公公来了!”

话音刚落,披着墨色斗篷的定北侯杜巍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中,黄万福带着几个内监跟在其后,众人忙迎上前两步。

“侯爷——老赵他坠楼了——”

见到杜巍,肖琦悲色更甚,杜巍寒着脸,先一眼看到了赵永繁的尸身,他目光锐利,又扫向在场众人,很快盯着郑钦和崔慕之道:“此处守卫是你们负责——”

郑钦与崔慕之拱手告罪,黄万福这时上前一步,“谢大人,眼下怎么个说法?”

黄万福来自是贞元帝的授意,见他问谢星阑,郑钦与崔慕之有些意外,谢星阑上前道:“大理寺的仵作刚验过尸体,赵参军身上并无外伤,死因乃是坠楼而亡,赵参军坠楼之地我们也查看过,楼里只有赵参军一个人的痕迹,也暂未发现其他古怪,但眼下也有疑问,无人知道赵参军为何来此,他手边并无灯盏,乃是摸黑前来,并且,永宁公主的婢女说,她们亲眼所见,赵参军是被阿赞曼推下来的——”

杜巍眉头紧拧,“我朝不喜怪力乱神,什么阿赞曼诅咒,也都是南诏人的说法,不可尽信。”他看向肖琦,“他为何来此?”

肖琦摇头道:“属下不知。”

杜巍又看向跟来的宋文瑞,宋文瑞红着眼道:“属下今晚上一直与肖将军在一处,也不知道老赵怎么来了此地——”

赵永繁的尸体已在雪地上趴了许久,纷纷扬扬的雪絮为他背脊覆上了一层霜白,杜巍眼底闪过几分不忍,“既然尸体无异,先敛尸吧,往他老家送信,无论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我必定要为他风光大葬。”

微微一顿,杜巍又道:“子勉,将赵参军送去我们长兴坊的别院中安置。”

今夜杜子勉也同来赴宴,得知赵永繁身死,他第一时间也想着回府报信,杜巍来时,他亦一同跟随,“是,父亲。”

一同来的,还有十多个定北侯府私卫,杜子勉一声令下,几人上前用白布一覆,将赵永繁的尸体抬了起来,待尸体被抬走,地上大片的红雪更触目惊心,杜巍面色不好看,黄万福上前道:“陛下有令,请崔大人、郑将军,和谢大人一同跟着定北侯入宫面圣,肖将军与宋将军同往,方大人既然在,那便也一起入宫候命吧。”

说至此,黄万福笑看着秦缨道:“时辰晚了,侯爷只怕在等县主归家,县主早些归府免得受冻,来人,好好将县主送出去——”

这是御令,秦缨不得不遵,她点了点头,便有内监打着伞上前,秦缨欲言又止一瞬,到底不曾多言,临走时,只深深看了谢星阑一眼。

一路被送到了未央池东苑,等候在此的白鸳立刻迎了上来,“县主,听说里头有人失足坠楼了!急死奴婢了,奴婢还听说死的是个将军?真是意外吗?”

“出去再说——”

秦缨与她同行出未央池东门,待上了马车,秦缨才蹙眉,“如今看着确是意外,但也有些不解之地,这位将军从边境归来,此番竟一人独行去了揽月楼,连灯笼也未打,若说是赏景,那楼上未掌灯,也没什么景致,并且,还有宫女看到赵将军是被阿赞曼推下来的。”

白鸳面色大变,“阿赞曼?那南诏送来的水神?!”

秦缨点头,“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不可能是其他人,但说是那南诏水神杀人,也实在奇怪,可也无法解释,那几个宫婢为何看到那一幕。”

白鸳心颤颤的,“听说那些部族的巫师神婆很灵验的,他们也比咱们更信那些,若是有人亲眼所见,那不可能是假的啊……”

秦缨叹了口气,“眼睛也会骗人,且当时光线昏暗,他们也只看到个影子,而那揽月楼四楼的围栏并不结实,地上有一层冰凝,赵参军身高六尺,若他从门内出来,脚下打滑扑向围栏,凭他的身量,围栏难以承力,的确可能跌落,而楼门之前又是一片青石台阶,摔在那里,极难活命。”

白鸳依然害怕,“来赴宴本是好事,谁知道会出这样的意外,那阿赞曼也是邪物,若陛下将那东西移走就好了。”

秦缨默然未语,马车辚辚驶离未央池,等回到临川侯府,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秦广在门口等着,见秦缨回来,立刻来迎,“侯爷正担心县主呢,听说未央池出事了。”

今日赴宴的皆是高门显贵,消息传开也不足为奇,秦缨快步入府,见到秦璋道明前后,秦璋微讶,“因此那参军真是受诅咒坠楼?”

秦缨摇头,“女儿不信那水神能杀人。”

秦璋也拧眉琢磨起来,“公主吓得不轻,婢女们也都看到了,这实在无法解释,那赵参军也不是胡来之人,怎么就摸黑爬上了揽月楼?”

秦缨叹气,“的确多有疑问。”

见秦缨皱着小脸,秦璋摇了摇头道:“罢了,你才刚回京没几日,此事若无人为证据,不管是意外还是什么鬼神,都不值得你费神,这么晚了,又受了寒,早些去歇下为好。”

秦缨点头,正要出门,又忽然想起一事,“父亲可能帮我找几个会画天灯的匠人?我答应了公主殿下要画她喜欢的天灯,我打算与匠人们一起做。”

秦璋笑,“这有何难,府里的师傅们便有会的,明日让他们帮你。”

秦缨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待回了清梧院,沐浴之时她仍是满心迷惑,思索良久也未想通,只得先歇下。

翌日起身时大雪初停,院子里又是一片银装,秦缨至前院用膳,又问起秦广早朝动静,秦广便道:“只听说郑钦与崔慕之被陛下斥责了,其余的倒没什么风声,想来昨夜赵参军之事,并未闹出多大波澜,还说定北侯在自家别院给赵参军设了灵堂,今日开始办丧礼呢。”

秦缨心知昨夜多半再无别的线索,纵然尚有疑问未解,但无证据表明赵永繁死于他杀,她便没有理由深究此事,这世上不可解释之事太多,她唯独相信证据不会骗人。

用完早膳,画天灯的师傅已在外候着,秦缨将人召回清梧院,再将永宁喜欢的玉兔、青鸟等纹样道明,务必请师傅们画得精细生动,自己则与其他人一同准备扎天灯所用之物,如此忙了整日,到了晚间,已扎好了十多个画样精美的天灯,秦缨又写上祈福之语,做完后试着放了一个,便见天灯稳稳当当,直上九霄,入迢迢星河。

永宁受了惊吓,秦缨也有些牵挂,第二日申时之后,便带着做好的天灯求见入宫。

入宫自然要先给太后请安,但刚入宣武门不久,秦缨便觉宫中气氛诡异,先是来往宫人神色古怪,脚步匆忙,各个都像身后追着洪水猛兽,待进了永寿宫,秦缨更是一惊,素来宁静肃穆的永寿宫宫苑内,竟四处都贴满了明黄朱砂咒符……

第176章 天灯

“哀家也不想如此, 可永宁被吓坏了,那嬷嬷宫女,回来之后都病倒了, 还有两个小太监夜里当值的时候,说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太后靠在软枕上, 眉眼略显病容,叹着气道:“哀家回来后,身上也有些不好, 整夜的睡不着觉,昨日听说永宁病的更重了, 玥儿也有些不舒泰, 便干脆叫钦天监的术士做了场法事, 好歹安安大家的心。”

秦缨闻言心内沉甸甸的, “公主眼下如何了?前晚她在梅林中迷路,我正好遇见了她,还答应送她天灯, 昨日我与府中下人一齐做了十多个,今日是来给她送灯的。”

太后有些意外,“她就是闹着放天灯, 才被嬷嬷们带去未央池的, 她对你倒是能说上两句话,旁人问她什么, 她都不爱吱声的,她回来先是发热不退, 后来又一直昏睡不醒, 期间还一直梦魇,把她母妃急坏了, 太医一直守着,今早上才清醒过来。”

秦缨蹙眉,“那是真的被吓狠了。”

太后叹气:“谁说不是,偏偏那天晚上拘不住,要出去放灯,本让去御花园放,可她听说未央池热闹,便央求着要去那边,她自小体弱,她母妃又管的严,平日不许离开长信宫半步,此番好容易软一回心肠,竟出了事。”

太后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外头天色,“小孩子始终是爱玩的天性,拘束的狠了,反容易坏事,你既来了,待会子去德妃宫里陪她说会儿话,这孩子平日里也就几个宫婢陪着她,也实在叫人心疼。”

秦缨正有此意,又道:“前夜未央池所查,您都知道了?”

太后唏嘘不已,“自然知道了,那位赵参军很得陛下看重,此番出了意外,令陛下大怒,已经斥责了郑钦和崔慕之,怪他们未曾做好防卫,还有那修建揽月楼的工部主事,也被一并责罚了,好好的赏雪宴,却折了一个将才,实在是背运……”

太后说着,透过半掩的窗棂朝外看,寒光雪色里,一张明黄朱砂咒符正贴在窗檐下,她又道:“这事越想越叫人觉得邪门,好端端的,赵参军竟爬上了揽月楼四楼去,等蒙礼他们一走,那千华堂的东西绝不能留。”

太后都如此忌讳,秦缨也了然宫中诡异从何而来,她心知开解无用,便问道:“南诏使团打算何时离京?”

太后摇头道:“他们起初说至多只留月余,如今已入隆冬,却还未提过告辞之事,前朝只答允他们治水之法,蒙礼还不死心呢,再加上阿月的婚事未定,只怕至少还要留上半个月,这些异族人,真是邪乎的紧。”

秦缨便问:“阿月当真要留在京城?”

太后牵唇,眼底却是冷的,“她父亲是南诏最会打仗的王爷,这几年,让西羌都安分了不少,把她留下,对咱们自然多有利处,只不过她到底是异族之女,位份上不好定夺,皇帝拿不定主意呢。”

屋子里烧着炭火,听太后嗓子哑了,秦缨便奉了一盏茶给她,太后抿了两口,瞧秦缨的目光更慈爱了些,“你瞧她那性子,也不似能做太子正妃的人吧?”

秦缨失笑,“确是不够稳重。”

太后又语气微深道:“皇帝说阿月性情直爽,虽愿留在大周,但不忍强令指婚,因此想探探阿月的心意,也不知阿月到底喜欢哪个呢……”

秦缨本当个闲语听着,此言落定,心底闪过了一丝狐疑,两国联姻非同小可,阿依月身后是南诏,自己那皇帝舅舅,怎还要探阿月的心思?

疑惑一闪而逝,秦缨很快明白过来,贞元帝最终将皇位传给了五皇子李玥,这足以证明,无论如今他在朝政上多器重二皇子李琨,但在他心底,信任且疼爱的,到底还是五皇子李玥,眼下若将联姻之事放于朝堂争论,李玥胜算不大,因此,他干脆将选择权交给阿依月,以此来平息几方争执。

秦缨想到那夜听到的,迟疑道:“凭阿月的性子,若真问她,她却说谁都不喜欢呢?如此可会放弃联姻?”

太后听得笑起来,“那倒也不会如此由着她。”

秦缨心绪复杂起来,只能道:“那蒙礼您也看见了,不像对大周忠顺之人,他们把阿依月留在大周,以后若生了什么事端,他们可会顾忌阿月吗?”

“他们不会,但阿月的父亲的会——”

太后语气沉定,又拍了拍秦缨手背,“哀家瞧出来了,你是觉得阿月独自嫁来大周,还可能谁都不喜欢,届时离家万里,又无家族在跟前支持,定是个可怜人。”

秦缨扯了扯唇角,“是看陛下存了体恤之心,才令我想到了此处。”

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又拉着秦缨的手道:“皇帝有皇帝的考量,我看你与阿月也能说上话,便令她沉稳些吧,她到底是南诏公主,平日里,便是哀家也只能纵着。”

秦缨点头应是,又陪着太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见天色不早,太后吩咐邓春明亲自将秦缨送去德妃宫中。

秦缨辞了永寿宫,跟着邓春明一路往东行,德妃在后宫的尊荣仅次于皇后,住在东北方向的长信宫中,走在途中,秦缨见擦肩而过的宫人们脚步急慌,她不禁道:“大家好像都很害怕。”

邓春明无奈道:“您不知道,那日去未央池的人,回来之后,将赵参军的死传得神叨叨的,那南诏水神太邪了,连沙场饮血的人都害,更别说咱们这些下人——”

邓春明说着,左右看看,低声道:“当初南诏皇子说要进献宝物给大周,小人们盼了几日,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结果却是那么个东西,私底下小人们不知将那奇形怪状的东西诟病了多少遍,如今啊,如今便是小人也心慌呢。”

秦缨听得无奈,“原来如此。”

邓春明长吁短叹的,待到了长信宫前,方才打起精神叫门,宫人们一听秦缨来探望李韵,连忙入宫内禀告,没多时,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画屏迎了出来。

秦缨跟着画屏入宫门,待行至后殿,便见德妃正在门口候着,她笑盈盈地看着秦缨步步靠近,像在探究秦缨何以性情大变。

待秦缨走近,德妃牵唇道:“劳烦县主还记挂着韵儿,这两日,她也时不时念叨县主。”

她语气轻松,足见李韵暂无大碍,秦缨福了福身道:“听太后娘娘说,公主已经清醒了?”

德妃转身入屋,待秦缨跟进们,才接着道:“是,今晨才大好,这会子正百无聊奈呢,你来了,她必定欢喜的很了,韵儿,你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一溜儿脚步声从内室传来,等秦缨走到门口,便见李韵散着头发,披着薄衫,正要出来寻她,见果真是她,李韵眉眼弯弯道:“天灯——”

秦缨也笑起来,“公主放心,我已经照着公主喜好,做了十多个您喜欢的天灯,待会子天色暗下来时,我再陪公主放灯。”

李韵更高兴了,又往秦缨身后看,似在找天灯在何处,德妃见状笑意也深了些,“你先穿好衣裳,我们去外间看灯可好?今日可不能受凉了。”

李韵点头应了,一旁的紫衫嬷嬷也欣慰地上前帮李韵更衣,“县主和公主有缘呢,那天晚上也是县主遇到了公主,否则奴婢们真是大罪过。”

秦缨莞尔,“嬷嬷可好?”

紫衫嬷嬷摸了摸胸口,“县主您可不知,便是奴婢,都被吓得噩梦连连,多亏娘娘体恤,吃了两日药今日才轻省多了。”

内室中点着沉香,暖烘烘的地龙热气中,秦缨还闻到了一股子香烛味,多半此地也做过法事,秦缨未多言,待李韵穿好斗篷,几人才出了外间,外堂中,装着天灯的锦盒已被抬进来。

李韵眨了眨眼,“天灯在这里头?”

秦缨笑着打开盖子,便见十多个天灯都折叠齐整地放在一处,秦缨取出一个缓缓展开,李韵刚看到灯纸上精巧生动的鸟羽,眼瞳便是大亮,德妃抚了抚李韵发顶,“韵儿可记得这三足金乌?哥哥送你的话本上,便有这神鸟。”

秦缨不敢画凤凰,便命师傅画了赤金的三足金乌,李韵眼珠儿转了转,一边点头一边笑开,紫衫嬷嬷接过给李韵细看,李韵却等不及地看向锦盒。

见她心切,秦缨顿了顿,又拿出几只天灯令宫婢一同打开,便见天灯之上有画玉兔迎春的、白猫戏绣球的,亦有青鸾逐月、天女散花、黄鹂报春,画样精致,五彩斑斓,李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欢喜更甚。

紫衫嬷嬷也夸赞道:“让县主费心了,这画样这般好看,都不忍心放了,这竹篾也轻巧,灯脂里头还加了棉花,火不易灭,肯定飞的极高——”

德妃也有些满意,但她从前看不上秦缨,自不会亲自开口,秦缨承了嬷嬷的夸赞,又对李韵道:“等点了灯芯,画样被灯火映着会更好看,这吉语是我写上去的,望公主往后安康如意。”

这“安康”二字,实在叫德妃动容,她再不好端着架子,倾身对李韵道:“待会儿韵儿和县主一起放?”

李韵笑眼弯弯,重重点头。

入宫已一个多时辰,此刻天穹渐昏,暮色将至,见李韵实在高兴,德妃便道:“去外头宽敞的园子里放吧,你也拘了两日了。”

宫墙高耸,若天灯飞偏了,很快便瞧不着了,李韵眼瞳大亮,忙吩咐侍婢们带着天灯出门去,长信宫距离御花园不远,几人一同往菊园而去,此地秋日争奇斗艳,如今积雪层叠,满目皓白,因足够宽敞,正是放灯的好地方。

到了园子里,德妃披着深紫色斗篷抱着手炉在旁围看,李韵喜不自胜地等着秦缨放第一个,两个侍婢举着灯笼,秦缨点了灯芯,火光盛时,雪白的灯笼变作暖黄明亮之色,灯纸上的金乌也愈发夺目,灯纸被热气鼓胀,某一刻,秦缨道:“松手——”

侍婢们齐齐放手,金乌天灯稍一摇晃便借风而起,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飞过众人发髻,飞上亭顶,越过宫墙重檐,似一颗星子般高高地悬在了广阔的天穹暮色里。

“飞高了!越来越高了!”

李韵禁不住轻呼,宫婢们也一同拍手叫好,李韵这时来了兴致,“我放——”

嬷嬷笑着应好,选了个猫儿灯,李韵自己举着灯笼,待侍婢扶时,她立刻皱眉,“不要,我自己放——”

德妃莞尔,“让她自己放吧。”

侍婢们退去一边,秦缨来点火,“那公主可要举稳了,等觉得天灯鼓胀,它自己‘想’飞了,公主才能放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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