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鞍白马度春风 第61章

作者:沧海暮夜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女强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这一时间,霍毕刚刚那句‘送走兄弟,送走叔伯,送走父亲’,便都有了不同的含义。

  “你们两个这是什么表情。”霍毕好像被两人一同丧下来的脸逗笑了,语气轻松地说:“我们当年于澜沧山脉分开,三千骑兵北上,余下近两万人留在澜沧山埋伏布阵,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来。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留守之人尚有一线希望,那三千将士却是必死无疑……且,死无全尸。”

  “有些事,既然不得不做。”范烨缓声开口,道:“那有些伤亡,便也无可避免。霍将军,也请不再伤怀。”

  这是第一次,范烨未称霍毕国公,而是以军职相称。霍毕抬眼看向范烨,见他目带郑重,遂点了点头。

  “我也没甚可伤怀的,既为武将,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说到这儿,霍毕看向萧璃,说:“若有那一日,还请公主帮忙收个尸,若收不到尸……”霍毕摸摸下巴,忍住不去想若是真有那一日,情况得是多惨烈。若是那般,还是不让萧璃看见得好,于是又说:“那立个衣冠冢也成,逢年过节,捎带我一囊薄酒,不,烈酒即可。”

  “你还挺挑剔。”萧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霍毕正想反驳,说他这已很是为她考虑,却见萧璃很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霍毕,我不会让你那般战死的。”

  我不会让你如同师父一般,孤立无援,腹背受敌,力竭战死的。

  “我不会给你收尸,但我可以,与你同战。”萧璃直视着霍毕的双眼,语气认真肯定,不避不闪。

  霍毕愣住,继而觉得胸口心跳越来越快,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好在,范烨的话及时将他拉了回来。

  “是啊霍毕,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范烨拿着自己那坛酒,对着霍毕的酒坛轻轻一磕,说:“还有我们呢。”

  说完,范烨打开泥封,往地上倒了一些酒,说:“替你敬那三千将士。”

  霍毕沉默,然后沉着声音说:“敬北境忠烈,四万八千九百五十九人”说完,将酒倒向地面。

  “敬黎州军阵亡兵将十四人。”萧璃看着眼前天地,表情肃穆,“敬所有护佑我大周的枯骨英魂。”

  手抬,酒落。

  亡者无悔,生者无尤。

  作者有话说:

  范烨:公主天真纯善,虽然任性但是好可爱。

  霍毕:你到底哪来的那么厚滤镜?

第67章

  就在王放与吴勉对着月亮饮下南境特有的苍梧清时, 黎州城外的山上,萧璃三人同样在喝着酒。

  同王放与吴勉不同,范烨拿来的是从北地而来的最烈的烧酒, 而非绵软的苍梧清。

  北地酒烈,不过几口入喉, 酒意便立刻上头,偏偏这三人还都是那种酒气上脸的类型, 于是凄清月光下,三人如灶上螃蟹般, 满脸通红, 横七竖八。

  霍毕斜躺着, 左肘支在石台上撑着上半身。范烨直接就四仰八叉地直接躺在石台上。独萧璃仍站着,可却已经满面红霞, 眼带醉意。

  萧璃仰头灌了一口酒,然后把空了的酒坛一扔, 摇摇晃晃地去摸身侧的佩剑。

  “看本公主, 月下剑舞!”萧璃说着,一把将佩剑拔出,本是个潇洒英俊的姿势, 可下一刻萧璃便捂着右臂弯下身子,一脸痛苦,口中还连连喊着:“痛痛痛,伤口好痛!”

  原来是动作过大, 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

  范烨勉力抬起头, 看萧璃龇牙咧嘴, 没有上前关心, 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想来是真的醉了。

  好在痛意很快过去,伤口也没有再裂开,萧璃又直起了身子。她听见范烨的笑声,有点儿不高兴,于是把剑从右手换到了左手,说:“本公主,左手照样可以舞剑!”

  霍毕也喝的醉了,闻言睁开一只眼睛,想看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萧璃怎么左手舞剑。结果就看见萧璃拿着剑,胡乱劈刺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表情还甚是陶醉,仿佛觉得自己舞得甚美,实则仍是个螃蟹样。

  那边范烨听见萧璃吟诗,一个挺身坐起来,眯着眼应和着,还给萧璃打着拍子。萧璃听见,更加来劲儿,一口气念到了“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也不知道范烨是被带起了兴致还是怎的,他竟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也拔剑舞了起来,不过他选来相和的就是他先前对霍毕所说的那首无衣。

  范烨未伤在右臂,故而可以右手使剑,他舞得便比萧璃有章有法多了。在念到“与子同仇”时,剑锋凌厉,竟引得树上绿叶纷纷落下。萧璃抬头,见月光下树叶飞舞,景色甚美,不由得拍手大声叫好。

  范烨得意收剑,又去喝酒,然后与萧璃一起看向霍毕。

  霍毕冷哼一声,也站了起来,打算给他们两个露一手,让他们看看何为舞剑,何为剑气!

  霍毕做不来他们那吟诗相和的姿态,只是摆摆手让他们退后给他让出场地,便拔剑起舞!剑锋所过之处,树枝仿佛都不堪重负,接连下落。

  等霍毕收了剑势,地上已是落枝碎叶,一片凌乱了。

  萧璃和范烨目瞪口呆地看着,齐齐地‘哇’了一声。

  范烨先回过神,上前一把揽住霍毕,说:“兄弟,厉害呀。”

  “虽然比我还差了点儿,但也算好了。”萧璃也走上前,眼带醉意地说。

  “你那个就算了吧,萧璃。”范烨自觉需要说些公道话:“你那剑舞可比不上霍兄,让人看了想洗眼睛。”

  “你说什么?”萧璃瞪大眼睛,“好,那就让本公主给你好好洗洗眼睛!”说完,伸手要去捉范烨。范烨当即躲开,绕到了霍毕另一边,一边绕还一边说:“抓不到你抓不到!”哪还有半点儿翩翩公子,范炟面前的老成兄长的模样?

  这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躲,竟然绕着霍毕开始转起了圈圈,霍毕被这两人转地眼晕,一手一个,将两人推开,又摇摇晃晃走回石台,趴下休息,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呼声。

  萧璃和范烨也觉得头晕,见霍毕躺得好像挺舒服,就也跟着走过去,各自寻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范烨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马上就再支撑不住的时候,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对萧璃说:“你知不知道,我这二十年,唯与你一起剿匪时,最是畅意自在。”说完,就再撑不住醉意,沉沉睡去。

  萧璃没什么表情,面上呆呆地,眨眨眼回过神,发现两个人全都倒地不醒,忽然仰天大笑,“本公主果然天纵奇才,连喝酒都比你们两个强!”说完,目光迷离地侧身倒下,却立马又弹了起来,一边捂着胳膊一边呼痛,一边换个方向,重新倒下,呼吸也逐渐平缓。

  不远处的林间,秦义,军师还有书叁三人并肩站着,看着醉倒的三人。

  “殿下身上还有伤势未愈,怎可这般喝酒?”书叁皱着眉,有些不满,不知秦义为何拦着自己,不让他去阻拦。

  “这一次便让殿下醉一场吧。”秦义却是摇了摇头,声音仿若叹息,“总是要经历这么一遭,你非军中之人,不知袍泽之情,自然难懂此间滋味。”

  身上伤易愈,心中伤难痊,这头一次经历失去并肩作战的伙伴的坎,总不是那么好跨过去的。

  “殿下太过肖似先帝先后,这般仁德悲慈之心,于殿下怕是无甚益处。”军师也叹了口气,摸着胡子说。

  秦义与书叁闻言,皆是扭头看向军师。

  “做,做什么这么看老夫?”军师摸着胡子的手顿住,问。

  “说起来你已不是棋卫,跟过来做什么?”秦义有点儿嫌弃地问。

  “我不能是来看我们家将军的吗?!”感觉被排斥了的军师不满反驳。

  书叁懒得跟两人多话,走过去想将萧璃带回营帐,却在伸手过去时被萧璃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殿下,是我。”书叁低下头,轻声说。

  “是三哥。”萧璃嘀咕了一句,这才重新安心睡下。

  书叁叹了口气,小心地避过萧璃的伤口,把她背在了身上。那边秦义和军师也走了过来,秦义拖住范烨的脚腕,把他从石台拖了下来。

  “你们将军就交给你了?”秦义提着范烨的脚腕,回头问。

  军师很想硬气地说一声可以,但他虽也曾被称为‘卫’,可本质仍是一个靠脑袋吃饭的文人。他双手握住霍毕的手腕,拽了拽,没拽动。又握住霍毕的脖子,像拔萝卜一样拔了拔,霍毕仍是纹丝不动,不由气结。

  秦义的嫌弃已经溢于言表,到底念着从前那些微薄的情谊,过来拖住霍毕的脚腕,把他也拖了下来。

  于是现在,就是书叁背着萧璃,秦义一手拖着一个醉鬼,军师两手空空。

  秦义低头看着躺在地上醉得四仰八叉的两人,先看了看范烨,问:“这就是萧效选的人吗?”

  书叁点头。

  “平庸。”平庸,又汲汲营营,还想拉拢剑南部将,当他瞎的吗?

  “我们将军是殿下自己选的。”军师觉得自己很应该为霍毕说句话,好歹做了自己几年主将。

  秦义又将目光投向霍毕,听见军师说他是萧璃自己选的,勉强吐出一句“武功虽然不如他爹,但……差强人意吧。”

  “其实殿下……”书叁犹豫开口。

  秦义和军师看了过来。

  “没,没什么。”书叁笑笑,然后背着萧璃率先走了。

  秦义挑挑眉,也拖着两人往山下走去。

  “这……”军师在最后面,看着秦义拖死猪仔一般拖着两人,开口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拖又拖不动,那两人又完全醉死,他还是少逼逼赖赖地好。如此这般想着,军师就彻底放下自己那一点儿良心,回过神见此地只剩自己,连忙快步跟上。

  “哎,等等老夫。”

  *

  因着上一次剿匪时颇有些士兵受了伤,萧璃更是伤了平日里使剑的右臂,这些时日军营便没什么大动作。

  一则,未曾随萧璃出过兵的将领在大打出手想要下次随萧璃出去剿匪,二则,萧璃也确实需要好好养伤,三则,府衙那边也差不多被逼到了极限,萧璃再拉回一车匪贼,搞不好吴勉会直接突发心疾而死。

  所以这些日子萧璃就留在军中养伤,每日看秦义演练阵法,或是读些秦义的兵书心得,日子仿佛就慢了下来。

  这一日,萧璃拿着军医的药方,要回城配些伤药,郭宁和书叁这不知道又跑到了哪里,霍毕看萧璃只有一人,他又没什么事儿,便陪她回去。

  “范烨呢?”回城途中,霍毕问萧璃。

  “跟哪个将领联络感情去了吧。”萧璃随意说道。

  霍毕扬扬眉,问道:“你不在意吗?”

  “能被拉拢去的,本也不会是我的人。”萧璃笑笑,说:“有秦叔在,不需要担心。”

  说起秦义……霍毕摸摸下巴,说:“我总觉得秦将军有些嫌弃我。”他也不知道嫌弃这词用得对不对,但他就是有些微妙的感觉,秦将军似乎哪里对他不满的样子。

  “啊。”萧璃表情平淡,说:“他不是针对你,他一直以来对谁都很是嫌弃。”

  嫌弃齐叔年纪不大却总是自称老夫。

  嫌弃书叁哥年纪不小却总是装翩翩少年。

  “我阿娘说,她与我阿爹相识时互不知道身份,秦叔视我娘为亲姐,对我阿爹也是颇为嫌弃。”萧璃想起旧事,觉得好笑,就讲给霍毕听。

  “那后来知道了陛下身份时呢?”霍毕好奇,追问道。

  “大约更嫌弃了吧?”萧璃不太确定地说。

  霍毕:也真的不是很理解你们皇家。

  这时,霍毕和萧璃两人同时勒住马,往一个方向看去。

  霍毕拍马又往前走了几步挡住萧璃,大喝一声:“什么人藏头露尾?出来!”

  话音落,一个穿着灰色短打武士打扮的人从树后飞身而出,停在了两人的马前。

  那人仰头,目光越过霍毕,看向后面的萧璃,低头行礼,道:“公主殿下安好。”

  这人虽然开始藏头露尾,可现在行礼的姿态,却颇为恭敬。霍毕察觉不到敌意和杀气,于是回头向萧璃看去。

  “高九?”萧璃语气带着一丝惊讶。

  霍毕不知道高九是什么人,但看那个人的神色,显然对萧璃还记得他的事实同样刚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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