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鞍白马度春风 第59章

作者:沧海暮夜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女强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王放:殿下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当王放被士兵拉上了一辆板车,坐在上面晃晃悠悠往府衙去的时候,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对着前面萧璃的背影大喊一声:

  “殿下,汝仍为人哉?!仍?为?人?哉?”

  板车一路不停到了府衙,王放被放下来时,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府衙里,穿着各色官服的人拿着或多或少的纸张文书走来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有的精神亢奋,有的精神萎靡。

  光以官服认人,王放就见到了好几个县令,县城,还有十数捕头捕快。

  这……简直比他们大理寺写年终奏报时还要混乱。

  王放试探地往里面迈了一步,有人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就又急步匆匆地走了,嘴里还叨念着什么‘我这边就剩四五个了’之类的话。

  说实话,这可不是王放想象中的待遇啊。

  这时,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公主殿下又来了!”

  院中忙忙碌碌的人们有片刻的停顿,然后一股绝望的气息弥漫而出。

  萧璃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拉着王放直接往内堂走,去找吴别驾。

  内堂里,埋在堆成小山的文书之后的吴别驾虽然戴着官帽,但官帽下凌乱的头发清晰可见。他抬起头看过来时,王放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下的青黑和眼中的红血丝,也不知是多长时间没好好睡觉了。

  “吴大人,这便是大理寺少卿王放,王子贤。”萧璃声音中带着快乐,对吴别驾说:“子贤于审讯颇有一番建树,可是大理寺的一颗明星!”

  按照正常的流程,这时王放该是谦虚一番,吴别驾则顺着公主的话继续奉承,你来我往一番,但王放还没来得及谦虚,就被眼睛一亮的吴别驾紧紧握住了手。

  吴别驾神情激动,目光晶莹,语气哽咽地对他说:“太……太好了!大人,您来得正是时候啊!”

  “好了,这里便交给吴大人和子贤。”萧璃说完,就转身疾步而去。

  而王放,还未沐浴更衣,喝杯薄酒热汤缓缓神,就被吴别驾拉去了大牢,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审讯。自此不眠不休,没几日,就变得跟吴别驾一般,发丝凌乱,眼下青黑,眼中血丝遍布了。

  那日子,怎一个,苦字了得?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

  “阿兄,我们不想听你过得有多惨,说阿璃!”王绣鸢打断了王放的碎碎念,说道。

  王放倒吸一口气,差点儿被这不肖妹妹气得背过气去。这时,王绣鸢的朋友们纷纷开口了。

  吕修逸:“王家阿兄,说起来这审讯问案,不本就是大理寺之职责?”

  崔朝远:“阿兄把这些都好好记下来,年终叫陛下多赐你些奖赏呗,这些均是政绩呀。”

  谢娴霏:“明明冒险剿匪的是阿璃和那些将士们,也不知别人有何可埋怨之处。”

  ‘别人’王放:“……”你们可还剩半片良心?

  在场之人,唯裴晏说了句人话:“子贤辛苦,不堕大理寺风骨。”

  这时,崔朝远好像意识到刚刚他们说话太过,于是连忙拿起小厮才送过来的食盒,将里面的点心拿出来,推到了王放的面前,殷勤说道:“阿兄尝尝,我们长安可也有花饼卖呢,定比南境的精致。”

  刚才听王放讲了萧璃如何与阿芫结缘,崔朝远这才想起来东市近来也有花饼卖,且风味很是不错,去买的人络绎不绝,他的小厮也是要早早排队,这才能拿到一匣子。

  在场众人将目光投向几案上的花饼。既是被叫做花饼,自然是做成了花朵模样,只那外皮与旁的糕点不同,做得晶莹剔透,还能隐隐看见内里的花酱。

  这花糕着实可爱,王绣鸢先拿起来一个在手里看着,越看越可爱,竟有些不忍心吃。

  “咦,这上面还有字?舜……华?”王绣鸢惊讶道。那字是刻在模子上的,做糕的时候自然便落在了花糕上面,因为都是晶莹的白色,所以不是很明显。

  裴晏闻言,略略抬眸。

  “这里面的花酱有两个味道,一为赤薇,一为舜华。”崔朝远给王绣鸢解释。

  “倒是风雅。”王放拿起一枚赤薇,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露出了略有些惊讶的表情,觉得这味道熟悉得很。

  裴晏放下酒杯,直接然后拿起了一枚舜华。

  “兄长,你可以继续说你有多辛苦了。”王绣鸢吃掉点心,捧着茶杯开口。

  王放:……

  ……

  王放辛苦吗?自然是辛苦的。萧璃所打下来的第一个山寨,说是山寨,其实乌合之众更多,便说他们是匪,也不是什么叫得出名号的小人物,审讯自然容易。可后面那些,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匪,恶贯满盈,也悍不畏死。无法以亲友威胁之,无法以刑罚恐吓之,更无法以棍棒屈服之。且各个凶神恶煞,时不时还反过来恐吓问讯的官员,令那胆子小的夜间噩梦连连。

  为了让他们开口说话,王放和吴勉简直耗了心血几升,落了青丝几百。

  这般辛苦,若是问王放是否要继续,王放的回答八成是‘我还能干’的。这些匪寨背后牵连的案子,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他怎能放手不管?

  说是暗无天日,其实也是王放自己鲜少离开牢房,只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将案子审结,让这些人得到应有的惩戒。

  不知多少天之后的某一日,他又听见了那声高喊:“公主殿下又来了!”

  王放这才离开了牢房,走去内堂,去拜见公主。

  这些日子审讯下来,已足够王放了解到萧璃都做了些什么。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走到外面,见到站在庭院中,逆光处的萧璃时,恍惚间觉得,这位小公主仿佛是一柄开了刃的剑,没了剑鞘上镶嵌着的华贵宝石,秀丽金玉,只余锋芒,合该一往无前,合该所向披靡,合该所到之处,受万民朝拜。

  想到这里,王放摇摇头,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怕是审讯审糊涂了,净想些有的没的。

  萧璃听见声音,回头看到王放,然后向他走过来。

  “公主殿下!殿下!”这时,吴勉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手上捧着一大堆纸张文稿,步履匆匆地往萧璃这边走。可能因为太过着急,又或是文稿太多,吴别驾不知怎么的左脚绊到了右脚,然后直直地朝萧璃跌了过来。

  眼看着吴别驾就有摔掉大门牙的危险,萧璃跨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吴勉。

  “多……多谢殿下。”吴勉连忙站起来道谢。

  一旁的王放歪歪头,不知是不是听错了,总觉得刚才殿下仿佛闷哼了一声。

  不过马上,王放就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觉,因为他见到吴勉一脸惊恐地指着萧璃的手臂,大叫着:“血啊,血!”

  王放向萧璃的右臂看去,见那里果然氤氲出一片鲜红的血迹,且其面积,目力可见地越来越大,竟无停歇之势!

  萧璃见了,‘啧’了一声,然后说:“怕是因为刚才使力太大,让伤口又裂开了。”说话时,还是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

  吴勉这才明白为何今日公主殿下着宽衣广袖,怕是新伤未愈,不想碰到伤口。

  “殿下既受了伤,为何不好生休息休息?”吴勉皱着眉头,连忙叫下人请郎中过来,一边请萧璃坐下,语气略带责备和担忧,让王放有些惊讶。

  “今日有些事需进城,便顺道来瞧瞧你们这边儿,看看进展。”萧璃不在意地笑笑,说道:“且我也有事要吩咐你们做,之前缴获的兵器,需要你们尽早造册,过几日我带人来看。”

  郎中来了,要给萧璃处理伤处,萧璃叫人抬了个屏风过来,绕到了屏风后才拉起袖子。

  屏风外面的王放和吴勉听到那老郎中吸了一口气,然后,他们听见萧璃的声音:“叫人拿屏风,主要是怕吓到你们,文文弱弱的文官,还是得小心对待。”语气中带着轻松调笑。

  “你们不知道,秦将军营里的军医说若是像补衣服那样,缝几针会好得快些。”萧璃继续说:“我嫌弃那样伤口难看,便没让他缝。现下看来,若是伤口再不好,我还真得腆着脸回去找军医给我缝缝。”那语气,仿佛在给两人讲着什么趣事。

  王放和吴勉:殿下,抱歉,我们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我在61章埋了一颗糖,竟然没人看出来……

  添加了一条看文指南,在这里也贴一下

  6.本来想写公主白切黑,最后写成了公主PUA,代入公主可能还好,代入朝臣可能会谢

  沧海码完字回来看这章,自己差点儿谢掉

第65章

  “哎, 阿璃一向如此,于自己所受之伤总是轻描淡写,不愿让别人忧心。”常常跟萧璃一起打马球的吕修逸听到了此处, 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们打猎打球时总免不了磕磕碰碰,萧璃纵使骑术高超, 却也不例外。

  “对啊,上一次阿璃受了那般重的伤, 结果反倒是她来安慰我。”王绣鸢说的是一年多将近两年前萧璃在大殿上所受的那一番责打。事后王绣鸢几人去公主府探望萧璃时,恰巧遇到萧璃换药, 王绣鸢和谢娴霏跟着进了内室想要帮忙, 但看到了伤处时……谢娴霏勉强还崩得住, 王绣鸢直接就哭了。

  一说到这个,现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崔吕王谢四人都不由自主地朝裴晏看过去, 就连王放都悄摸摸拿余光去瞄裴晏。

  结果却看到裴晏面色丝毫未变,只垂眸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饮而尽。

  ……

  “殿下这是何苦……”吴勉的声音低了下去。

  倒是王放, 问了另一个问题:“殿下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霍毕和范烨就是这样保护公主的吗?他们两个都是吃白饭的吗?王放心中有些恼火地想。

  “之前那几个山寨,是打了他们个出其不意,以有备对慌乱, 这才轻松拿下,可后面的便再不能如此了。”萧璃笑了笑,可那声音中却听不出笑意。

  “而且,本宫也不知道这府衙, 有多少人在往外走漏消息。”

  一字一句, 如平地炸雷。

  老郎中手一抖, 屏风外王放和吴勉猛地抬头, 后背冷汗直流。

  *

  当日, 萧璃放下那句如平地惊雷的话以后便没有后续,伤口包扎好以后就离开了府衙,独留王放和吴勉两人目带惊疑,相互对视。

  是夜,王放终于又审完了一个贼匪,按照大周律例定好了刑罚,把他的相关文书加在这一批送到长安的马车里,等待三司审核。

  外面已是月上中天,王放揉着肩膀走到庭院,打算回卧房休息休息,路过库房时却看见吴勉手里拎着个酒坛子,坐在库房门前自饮自酌。

  王放:说实话,看你这么偷懒,我就不是很高兴了。

  似乎是看出了王放的不悦,吴勉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酒杯,对王放说:“我南境特有苍梧清,王大人可要饮一杯?月下独酌,还是寂寞了些。”

  王放看了看今夜的月亮,确实是个对月饮酒的好日子,于是走了过去,接过了酒杯,任吴勉给他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确实是好酒。”

  “王大人这两天累坏了吧。”吴勉看王放的酒杯空了,就又给他满上,然后笑着问道。

  王放颔首,他确实有日子没有这般累了。

  “说实话,自科考过后,我还没有这么累过。”吴勉喝了一口酒,笑着摇了摇头。

  王放沉默地喝酒,没有作声。

  “这人呐,只要闭上眼睛,塞上耳朵,就可以骗自己说眼前的一切是盛世太平。”吴勉也不管王放是否讲话,只自顾自地说着,“这闭地久了,竟然就真的相信了一切皆是盛世太平。”吴勉捏着手中的酒杯,自嘲道。

  “我刚才在这里看月亮,才想起来,初入仕途时,我也曾想过经世济国,也曾告诉过自己,绝不可浑浑噩噩,绝不可尸位素餐,结果……”

  “吴大人这话,不应当对我说。”王放终于开口,道。

  “是啊……”吴勉一笑,说:“我又不曾对不起王少卿,我对不起的,是我治下百姓。”

  越是继续审下去,就越是心惊。这些年在他未看见处,有多少妻离子散,有多少家破人亡。他以为的治理有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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