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98章

作者:椒盐小甜饼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临窗的长案旁放着他送的绿绮琴。

  衣箱内在他别业中新裁的春衫夏裳整齐叠放着。

  连那些精致的耳坠也安静地躺在妆奁之中。

  唯独不见了他的小姑娘。

  ……大抵是出门去了。

  难怪不曾理会他。

  谢钰这般想着,轻轻笑了一声,平复了紊乱的心绪。

  他行至房内,于小姑娘的玫瑰椅上坐下,抬目望向窗外茫茫的雪色。

  这般寒冷的大雪天,小姑娘去了哪?

  难道是又独自跑去泡汤泉了?

  ……也不怕着了风寒。

  谢钰皱眉。

  他在沉香院上房内等了许久,直至暮色开始四合,更漏声一声连着一声传入耳中。

  宵禁将至。

  他终于是自椅上起身,大步行至月洞门前,冷声问守在门外的菘蓝:“你家姑娘呢?”

  菘蓝刚过来接连翘的班,一抬眼见谢钰面色如霜,满身满发的大雪,骇得往后退了一步,眼泪却也随之落了下来:“大,大人,我家姑娘在秋节时的清晨出去踏青,便再没回来过。”

  “府里报了官,张贴了寻人告示,却始终没有半点音讯。”

  “他们都说,姑娘是被强人所掳,遭害了。奴婢不信,姑娘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她说不下去,掩面恸哭失声。

  手里的风灯坠在地上,在冰凉的雪地中渐渐熄灭。

  谢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唤来了泠崖与计都,如何打马入宫,问圣上借了皇城司的探子,不惜一切代价去寻人,又是如何走回了小姑娘房中,坐在黑暗中等她回来。

  时间似廊下化得缓慢的冰凌。

  过得慢如滴水,昼夜如年。

  他在小姑娘的房中等了三日。

  直至崔白得到消息后赶来,气急败坏地拍门大骂。

  “谢钰,你若是想寻死,当初投河投江投你府里的池塘都成,何必来我的府上耽搁我与夫人赏梅。”

  房内无人作答,一片死寂。

  崔白愈发恼怒,厉声道:“桑家姑娘摊上你真是晦气。你这要死不活的是想让人守望门寡?”

  语声落下,上房的槅扇骤然自内开启。

  谢钰迈过门槛,独自将槅扇合拢,麻木地往雪中行去。

  “你一身的伤又要去哪?”崔白皱眉问道。

  “回水榭歇息。”

  沉香院中,尽是小姑娘生活过的痕迹。

  枕榻间,也尽是她未散的香气。

  在这里,他无法阖眼。

  *

  映山水榭中与他离开时并无什么分别。

  小姑娘赠予的那盆芍药,仍安静地放在窗楣上。只是那朵曾经娇艳欲滴的重瓣芍药早已凋谢,隆冬腊月里,芍药枝叶萎黄,像是随时都会枯萎死去。

  谢钰上前,自袖袋中取出帕子,一寸寸地拂去了花上碎雪。

  待垂眼时,他看见了白玉镇纸下压着的书信。

  宣纸上落落成行,却已被长窗外扫进来的斜雨碎雪所浸透,字迹模糊成一大团墨点,早已辨认不清。

  小姑娘曾经真的想要写信给他。

  只是未来得及寄出,便已这般遗憾搁下。

  他将长指曲起,一遍遍地摩挲着这张已经发皱卷边的宣纸,如同往日里轻轻摩挲过小姑娘柔软的雪腮。

  他不信穗穗已经遇害。

  在程门关里,他还梦见过穗穗。

  她在深秋时节跑着汤泉,猫儿似地慵懒惬意。

  梦境从未骗过他。

  大雪中,玉枕生寒,谢钰便独自伏在长案上倦倦睡下,等着小姑娘重新入梦来。

  可直至许久后,他再未梦见过折枝。

  数日后,大雪初霁,赵朔亲自下诏令他入宫。

  金殿中,皇城司提举在赵朔面前亲自对谢钰比手:“谢大人,整座盛京城已经搜遍。”

  “该收手了。”提举低声。

  谢钰却低笑出声,对赵朔躬身道:“陛下,若是臣不曾记错。您曾许诺过,若是臣得胜归来,可索要一件赏赐。”

  “是,朕答应过。只要国库中有,抑或朕能做到,任你索要。”赵朔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继续搜查。”谢钰语声平静:“先搜盛京城外的其余城池,若是其余城池也寻不着她,便搜塞北,搜大漠,搜冰封的雪域——”

  “你这是要掘地三尺。”赵朔讶异。

  “生要见人。”谢钰眸色晦暗,眼尾通红:“即便阴阳两隔,臣也要见她的骨。”

  *

  随着春风徐来,冬雪化尽,荆县里又临早春。

  折枝也解下了厚重的兔绒斗篷,穿着莲红色的上裳与玉白色湘水裙坐在庭前秋千上,就着春光读一本新买来的话本子。

  还未来得及为话本中小书生与花妖的故事动容,小厨房里便已传来半夏的嗓音:“姑娘,今日的早膳用甜粥与蒸饼可好。”

  折枝笑着答应:“记得多做些,我给先生带些过去。日前劳烦先生帮忙修补了一本摊上淘来的古琴谱,还未来得及谢过他。”

  半夏笑应:“奴婢记下了。对了,姑娘您这几日吃多了龙眼有些上火。奴婢再往粥里多加些清凉的百合进去。”

  折枝原本已低下头去继续看话本子,闻言却立时自秋千上站起身来,讶然道:“百合?小厨房里怎会有百合?之前不是说过了,不许再往小厨房里留这物件。”

  她的语声方落,耳畔便传来轻轻一声笑。

  “穗穗不喜欢吃百合?”

  折枝随之抬眼。

  却见萧霁正抱着一张画卷立在院门处。

  他已换下了冬日的鹤氅,只着一身玉色长衫,乌木簪束起墨发,愈显眉目温柔。

  折枝轻愣了一愣,有些缅怀地笑起来:“百合甜脆。其实穗穗还是挺喜欢吃这些的。只是往日里养成了习惯,一听见要往粥里加百合,才这般大的反应,让先生见笑了。”

  “是什么习惯?”萧霁抱卷步入庭院,温声问她。

  “从前沉香院里做吃的,折枝总给哥哥捎上一份。哥哥忌口百合,若是误服了怕是要出大事。天长日久,便也养成了不在小厨房里留百合的习惯。”折枝说着轻轻弯眉:“不过都已过去了。如今小厨房里放再多百合也不妨事了。”

  她说着,又让紫珠沏了新茶过来,引萧霁往庭院内的青石凳上坐下,这才有些讶然地轻声问道:“先生今日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萧霁将手中的画卷放在石桌上,笑意也渐渐自面上淡去,只垂眼低声道:“谢大人的户籍之事,已有眉目。”

  折枝微微一愣。

  这件事过去许久,她还以为再也听不见下文。

  却未曾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寻常日子里,骤然得到回音。

  “先生查到了什么?”折枝再启唇的时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希望又一次落空:“可查到了折枝生身父母的消息?”

  对上她的眸光,萧霁似有不忍,轻轻侧过首去,终是低声答道:“那名谢姓户主名为谢铮,京城人士。有一妻虞氏,无妾,承业初年迁入青州城,承业九年迁出,至金陵城中定居。直至承业十三年后,户主谢铮与其妻虞氏意外身故,户籍销去。”

  折枝羽睫微颤。

  承业初年迁入,正合上她的生年。

  承业十三年身故,正合上谢钰初来桑府时所言的‘你的生身父母,数年前便已双双离世’。

  她不信世上有这般巧合之事。

  这谢家夫妇,大抵便是她的生身父母。

  但折枝很快觉出其中异样,焦切追问道:“那哥哥呢?哥哥尚在人世,为何户籍会销去?”

  “谢家夫妇确有一子。名为谢瑾。”萧霁轻垂下羽睫,似有些不忍道:“可其在承业十三年初春,便因心疾离世。”

  “先生在说什么——”折枝微微睁大了一双杏花眸,羽睫颤抖如霜后花枝:“折枝不明白——”

  萧霁长叹,缓缓将放在青石桌上的画卷展开。

  折枝随之垂眼望去。

  画卷上,是一位官家夫人打扮的女子。容貌并不如何出众,但眉眼温柔,仪态娴雅,平添许多温婉。

  封存已久的回忆像是骤然被春风掀起了一角,将埋在冬雪深处的温情唤醒,渐渐鲜活如初。

  “是母亲。”折枝哽咽低声:“我记起来了,这是母亲的模样。”

  她噙着泪徐徐摇头:“哥哥与她生得不像。”

  半点也不像。

  “先生——”

  折枝颤抖着抬眼看向萧霁。

  萧霁不忍,却终是在她执拗的追问下艰难启唇。

  “真正的桑家子嗣,死在承业十三年的初春。”

  随着萧霁的语声落下,被愚弄后的愤懑与这些时日一直偿错旧债的悲凉海潮般汹涌而来,似要将她吞没。

  折枝艰难启唇,珠泪顺着她的雪腮落下,坠在古旧的画卷上,无声碎裂:“那哥哥——不,那谢大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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