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41章

作者:丸子炒饭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阿育王寺的佛珠,似乎就是这个样子,”她握了这串佛珠在手里把玩,轻嗅味道,倚着榻想起当年旧事,“当年我见有人戴过寺庙里求来的佛珠,只是样子记不太清楚,但味道却还记得。”

  她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对一些事情知道的不算清楚,曾经也有秦君宜的同窗过府做客,他的夫人祖籍扶风,身上的香囊比较常见,衣着相对朴素,可靠近斟酒时总会有些不一样的香气。

  郑玉磬当时以为是那位夫人身有体香,但又不好意思问一问,后来熟起来一些悄悄问了,才知道她那日是佩戴了佛珠。

  佛火化之后的舍利被分成八万余份,被当初天竺的统治者奉送天下各国,建造寺庙供奉,弘扬佛教,而扶风的阿育王寺正是其中一座。

  后来秦君宜去了那个地方做县尉,便记得去那座已经建立数百年的寺庙看一看。

  据说那座寺庙还有千佛碑,十分受圣上的重视,比一般的寺庙要宏大许多。

  但是她只听说过,也从来没有见过,对那佛珠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枕珠听着娘子这样说,不免有些吃惊,她是知道那一串白色佛珠存在的,三殿下虽说奉旨去过,但所请的雕塑并不是从扶风送来的,特地挂上一串扶风之物的可能微乎其微。

  如果眼前这一串是前姑爷留下来的,那萧明稷托溧阳长公主转送的,又是什么?

  郑玉磬想起席间萧明稷略含探究的眼神,心乱如麻,当真是出自他的授意吗,如果是,这个人又有什么目的?

  “先都收好放下去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郑玉磬定了定心神,她对于这些东西并无太多偏好,也只笼了那串佛珠在手里,将几样不算太过贵重的小件留下赏人,然而还没等宫人收拾齐全,就见外殿的小黄门进来禀报。

  “娘娘,钟婕妤过来求见,说是请娘娘原谅。”

  郑玉磬对于钟妍说实话顶多是不喜欢,偶尔利用一回,惩罚说不上,但圣上应该很中意钟妍这张脸,受不得她顶着孝慈皇后这张脸被人责罚,自己这个时候又不能对她用刑。

  她是萧明稷送进宫的人,这个时候来挺怪的。

  怪给人添堵的。

  “叫她回去吧,圣人都没拿她怎么样,我算什么,怎么好无缘无故责罚圣上的嫔妃?”郑玉磬索性一个都不想见,她淡淡吩咐了一句:“你们都出去,我先歇一歇。”

  “应该是圣人说以后内廷都要娘娘管着,估计钟婕妤是怕了,”宁越低声道:“娘娘不清楚,自从您生产之后,圣人至今没踏足承欢殿。”

  一个后宫里的女人,还是听命于某个皇子,这样的命运不可谓不悲惨,她失了宠,对于萧明稷的作用大打折扣,无论是圣上还是萧明稷都很难再给她撑腰,而且如今是这个善妒的贵妃在打理内廷,万一磋磨她,她恐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圣人的心思当真比女子还要善变,这才宠了几个月,便又丢开手了,再等几年,不知道又要宠哪个新人,”郑玉磬恹恹道:“若只是这一点事,你告诉她只管放心,本宫不会叫她缺衣少食的。”

  但是圣上去与不去,她就不打算管了,为着她举荐女官,两人已经生了一场气,而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醋生气,下了皇帝的脸面,虽说有故意的成分,但可以知道,圣上对此也少不了一番生气。

  所以她如今也懒得去左右圣上的夜晚了,他要来锦乐宫就来,不来就算了,虽说近来频频留宿,反而将紫宸殿空置,但她也愿意应付应付,顺从圣上,也满足了自己的一些需求,只是有时候圣上在那方面实在太强,她第二日都没什么精神。

  圣上现在也好说话得很,若她勉强了些,应付不过来,他也不会强求。

  那小黄门去而复返,低声说了说钟妍的哭求,宁越觉得这样的影响也太坏,叫人觉得贵妃刚刚掌权便欺负嫔妃,似乎也不大好:“娘娘,奴婢打发了婕妤去,不叫您烦心。”

  他是圣上派来的总管,本来就是该听圣命,为郑玉磬解决令人烦恼的事情,而钟妍与他又都是出自那间小院,要威胁一些,并不算太难。

  郑玉磬却摇摇头,“算了,圣人的心意难定,你别瞧圣人今日说什么不愿意见便不见,可我若真的不见,保不齐哪一日又觉得我是小家子气,连接见内外命妇都不愿意。”

  圣上给予了她僭越的权力,但是郑玉磬并不愿意真的去用,反而尽量小心一些,省得将来圣心变卦。

  “叫她进来吧,我倒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郑玉磬吩咐乳母进来把元柏抱下去哄着,自己整理了轻便的常服,走到花厅去见客,“到底也是东宫为圣上精心挑选的礼物,我不见,好像是刻意嫌弃大殿下送的项圈不好,迁怒一般。”

  自从圣上开始逐渐偏心锦乐宫所出的皇子后,废东宫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萧明辰犯下这么多错事还能倚靠皇子这个身份活下去,凭借的无非是圣上在他身上付出多年的心血和对孝慈皇后的挂念。

  他现在倒是不如以前那样张狂,但是日子却差了许多,不是这位废太子又做错了什么,是圣上的心意已经变了,看待他自然不如往日宽容。

  郑玉磬没把东宫送的礼物放在心上,不过也不愿意叫萧明辰能凭借这一点在圣上面前卖可怜,叫皇帝以为她气量狭小。

  元柏没有被确立为东宫之前,她还是得谨慎些才好。

  钟妍是已经回过宫、把艳丽宫装换了的,她今日穿的简单,是有心来哀求,请贵妃消气,基本上就差带一根带刺的藤条过来了。

  见到贵妃理了妆过来,同样身子有些不适的钟妍已经梨花带雨地跪了下去。

  “钟婕妤今日是怎么了,想起来到我这一亩三分地来品茶?”郑玉磬淡淡道:“你身子娇弱,还是回去侍奉圣人,万一在我这里跪晕了,传出去不大好。”

  她瞥了一下钟妍的脸,虽然说被冷落了,但是容貌和气色倒是越发好了些,只是身子似乎看着比生忌那日瘦了好多,有股柔柔弱弱的韵味,是圣上偏爱的那种娇弱美人。

  这个有几分肖像孝慈皇后的嫔妃来这里做什么呢,是为了求她原谅做给圣上看的吗?

  “圣人也没有罚你,你不必这个样子,倒是弄得我做个恶人,”郑玉磬笑道:“左右圣人也没有走远,不如我吩咐人追上去问问,你这般该如何处置?”

  “奴知道娘娘生气那日圣人当众下您的颜面,可圣人并不是为了护着奴,只不是生气娘娘在人前动怒罢了,”钟妍面上梨花带雨,倒是惹人十分怜爱,“奴好些回都想过来给娘娘请安,奈何圣人不许人打扰娘娘,直到今日才敢过来。”

  三殿下也没有骗她,那东西用了之后,身子确实是更加窈窕,除了疼痛,倒也有些别的好处,可奈何圣上似乎真的就因为这件事将她厌弃了。

  贵妃身子欠安的时候不能侍寝,但是圣上也没有外宿的意思,颇有几分入内举目无中意之人的感觉,哪怕她几次过去邀宠,皇帝也没有见她。

  而肖似贵妃的那几个女子,早就迁出了承欢殿,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而贵妃身体好了之后,她们就更没有邀宠的可能了,毫无疑问,她失宠得太彻底,便是身子再怎么妖娆,皇帝也不会愿意再看一眼了。

  她根本不像孝慈皇后那样大度,或者说低估了圣上心里贵妃的份量,所以当她被圣上带回紫宸殿吩咐太医验伤的那一刻就已经完了。

  圣上也有不会拆穿女人这些小把戏的时候,但是不是对她这个替身,她不能为圣上编织出旧梦,圣上自然也不会再留恋一个有心诬陷的嫔妃。

  她战战兢兢,但是好在三殿下倒也不算是很绝情的人,并未因为这样的失败就迁怒于她,除了一个月的刑罚,并未刻意对她有什么新处罚。

  但是接下来的吩咐倒是让她觉得,三殿下还不如继续叫人将药丸带进来。

  “奴已经见罪于圣人,陛下是再也不愿意踏足承欢殿的了,”钟妍以额触地,哀求道:“奴只求贵妃屏退左右,让奴单独与您说几句话。”

  “钟娘子未免也太将锦乐宫的规矩不当一回事了,”枕珠忿忿道:“你不过是一个婕妤,万一对娘娘图谋不轨,你的命还不如贵妃的一根头发丝金贵!”

  郑玉磬不能说的话、不能做的事当然得她来说,本来她便瞧着这个钟婕妤不大顺眼,反正这话也不是贵妃说的,一个失宠的婕妤,能搞出什么风浪?

  “枕珠,你说什么呢!”

  郑玉磬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钟妍,要她真是废太子的人,她还有几分顾虑,毕竟萧明辰的行事风格她是有些琢磨不透的,玉石俱焚也说不准。

  但她心里知道钟妍听命于萧明稷,萧明稷这个人虽说对她虎视眈眈,哪怕她成了圣上的嫔妃,也不放弃那一星半点的可能。

  然而这个人到底还是在意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圣上从未表露过这个儿子毫无可能,只要她不透露出去,萧明稷始终会有忌惮,不会让人动手杀了她,而他御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驯服,可手段当然不会弱。

  圣上对她和孩子这样在意,一旦血溅三尺,那么钟妍的身世或许就会被查到他身上去了。

  “你有什么要紧的话便说吧,”郑玉磬吩咐人都出去,饶有兴趣地让钟妍起身,“怎么,是东宫近来日子又不好过,有什么话要递给我吗?”

  钟妍看着这位贵妃,摇了摇头,“奴是想随着贵妃娘娘一同去骑马射箭,毕竟……有长公主在,娘娘有些事情会不方便。”

  溧阳长公主只是突发奇想,想玩两个侍卫,还不至于将自己与三殿下的关系暴露出去,那自然也就是她这个没什么用处的弃子来做这些事了。

  “就为了这个?”郑玉磬嗅到钟妍身上的淡淡甜香,不动声色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若我记得不错,婕妤是宫人出身,似乎不该善于此道,你跟着去做什么,难道我还能叫你伺候我上下马吗?”

  “圣人日理万机,不去的,”她笑着道:“你放心,本宫没有骗你。”

  贵妃的尖酸刻薄在钟妍的预料之中,她原先常与郑玉磬争宠,虽然不是自愿,但贵妃可不这么想,“娘娘误会了,奴骑射上虽说不比男子,但要论尽忠职守,遮掩一二,没有比奴奴最合适的人。”

  圣上恐怕也不会完全放心自己这个贵妃出去骑马,必定有许多侍卫跟随,但是有她这个“死对头”跟着,恐怕不会疑心到那上面去。

  在这一点上,她这个和贵妃互相嫉妒吃醋的嫔妃比伺候贵妃、贵妃越好权力才越大的宁越要更加能叫圣上放心。

  “主子今日送来的贺礼,奴见娘娘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上面,想来是极喜欢的,”她将声音放低了些,似乎害怕郑玉磬存了别的心思,还在内殿放了人守着:“那贵妃娘娘,便不想见一见这手串的主人吗?”

  钟妍莞尔一笑:“溧阳长公主是天家的金枝玉叶,不会长久地停留在您身边,更不会伺候人,不耐烦的时候当然会自己去纵马驰骋,有我陪着您,没人会疑心。”

  她这样无疑是自报身份,但是郑玉磬却只是顿了一顿,她有猜想过这串佛珠到底是有怎样的意思,但却没有想到那个人会真的活着。

  不过萧明稷怎么会叫自己见到秦君宜?

  “婕妤似乎是在说笑,”郑玉磬的平静出乎钟妍预料,“便是长公主带我过去,难道那个人便能轻易进入皇家禁苑吗?”

  秦君宜若是还活着,自然是比那个避子丸的秘密更能拿捏住自己,但是她的丈夫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别说那万分之一的存活可能,就是他活着,他也不会什么武功不武功的。

  一个书生,没有足够的身份和自保的武力,萧明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天子脚下做这种事?

  “马场自然有安排的人,这娘娘便不必操心了,那人如今又没什么事情,不会叫人察觉到,”钟妍瞧郑玉磬面上毫无波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奴的事情,您便丝毫不觉得惊讶吗?”

  郑玉磬微滞,她心里方才唯一的震撼只是因为那个从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可能,都没对钟妍的身份有任何做戏兴致地装一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了这个可能冒一次险。

  两个人今生未必还有机会再见,这次之后,他也未必能在萧明稷手里继续活下去,但是他还不知道元柏是他的孩子,这始终是她内心的遗憾。

  这样的冒险实在是有些叫人心动。

  “婕妤平常倒也没什么不妥,”郑玉磬缓了缓,随口诌了一个理由:“不过你身上这味熏香有些熟悉,我前些日子问过承欢殿香料取用之事,果然是我从前调配过的方子,这个除了你家殿下怕是没有人知道。”

  萧明稷厌恶她的决绝,因此平常也不见他会熏这味香,估计是不想再看见那些东西,将剩下的都赏赐了钟妍,连方子都告诉了她。

  这回倒是轮到钟妍呼吸一停,她想起殿下调香时如贵公子般的温柔闲适与惩罚人时的狠辣,下意识身子轻微颤栗,要是叫殿下知道她这个做奴婢的敢偷偷记录独属于贵妃与他的香方,那……

  “婕妤先回去吧,”郑玉磬微微显出些疲倦的神色,起身往内去,她不愿意叫钟妍看出自己的喜悦与迫切,淡声吩咐道:“我也乏了,叫枕珠去送送你吧。”

  枕珠不喜欢钟妍,送人的时候也有些不情不愿,只是瞧见钟妍那略有些担忧的神色稍微痛快,等她进内殿的时候发现郑玉磬伏在软枕上低声哭泣,气不打一处来:“娘娘,钟婕妤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闭嘴!”郑玉磬勉强压下哽咽的声音,勉强道:“枕珠你把元柏抱过来,我有事要说。”

  ……

  溧阳长公主是个爱享受的主儿,而圣上也不会亏待这个妹妹,选了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让御林军护送贵妃与长公主前往马场,趁着从锦乐宫上朝起驾,把还没醒的元柏一起抱过去了,省得元柏醒来哭闹。

  “音音不必总是担心朕与元柏,你难得出宫,就让溧阳好好教你玩一会儿,”圣上难得像是做贼一般地轻手轻脚,瞧着换上一身骑装的郑玉磬自己先笑了:“若不是前面腾不开空闲,朕岂能叫溧阳一个女子享受这样的教导乐趣?”

  若是自己有空闲,哪能让溧阳这么惬意,必得自己教她才好。

  郑玉磬前一日到底还是叫了钟妍过来随驾,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帝妃的身后,皇帝一句话也没有给她,贵妃珠玉在前,她反倒真像是宫人。

  她望着圣上嘱咐的那些话,说不出的温柔与珍爱,与和她在一处的冷淡完全不一样,但是她一点也不嫉妒。

  只是看着贵妃娇羞的面庞觉得讽刺。

  前一刻还在圣上怀里卿卿我我的贵妃娘娘,十殿下的生母,下一刻便要这般英姿飒爽地去见三殿下了。

  圣上富有四海,但是在这一刻,她竟然觉得皇帝也是说不出的可怜。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溧阳长公主在骑射一道上极精, 她到了御马厩里直接拿了些草料喂养圣上答允的紫电,看着郑玉磬也按照圉官的建议拿饲养千里马的细料来亲近温顺的马匹,与她说了许多和马驹亲近的方法。

  “皇嫂之前有学过骑马吗?”溧阳长公主倒也不敢让郑玉磬有什么闪失,她看着钟妍和身后等待的内侍, 稍有些不放心。

  郑玉磬稍微迟疑了一下才答道:“没有专门请人教导过, 但是勉强骑得上去。”

  长安贵族女郎多能骑马, 但以她原先家中确实没有能力养一匹马驹, 不过当年萧明稷偶尔也会将她揽在怀里,两人共乘一骑, 任由那匹跟随他多年的马将两人带到任何地方。

  那匹马性情暴烈,但是在萧明稷上马之后却相当温顺,不会带他们去太远的地方, 慢悠悠地散步游走,等到主人和他的女郎游玩结束再带他们从山林深处回到最开始相遇的地方。

  可是依照旁人或者说是圣上对她的认知,并不应该会这些,她不知道溧阳长公主与这个侄儿是什么交情,于是让钟妍在自己身边教了几次,也很快就学会了。

  溧阳长公主看在眼里,她逗弄自己的侄子已经有几日了, 也不想总同贵妃在一处腻歪,叫萧明稷在那边空等,最后反而落得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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