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27章

作者:衔香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洗漱一番后,他穿着一身白色描金锦衣,外面罩着束口箭袖,整个人神清气爽,威仪不减,仿佛方才的荒唐只是一时迷了眼罢了。

  沉吟了片刻,他沉声对守夜的宫女吩咐道:“等她醒了,便叫她离开。若是巳时还未醒,便直接叫醒。”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就好像把里面的人折腾了一夜的人不是他一样。

  巳时,那是他一贯议事完毕的时刻。

  宫女们知晓这大约是不想下朝回来再见到公主的意思,连忙应了声。

  张德胜听到他的决定这才终于舒了口气。

  今早的情迷大约只是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吧,等日子久了新鲜劲过了大约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需求无度了,毕竟他们这位陛下时刻以先帝为前车之鉴,是断不会重蹈覆辙的,张德胜站着他身侧,暗暗地希冀着。

  萧凛亦是这样想的,因此直到临走出了门,仍是冷着一张脸没朝那帐子再看过一眼。

  日光一点点的移动,照在太极殿门口的日晷上,晷针也转了小半圈。

  眼看着就要到巳时了,那帐子里却还是毫无动静,两个贴身侍奉的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不敢违抗皇帝命令,迫不得已只得走近准备去叫醒公主。

  然而帘子一掀开,那本该睡着的人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目光直直地看着顶上的帐子,不知在想什么,一看见她们,连忙背过了身去。

  “奴婢该死。”

  两个人慌忙行礼,隐约间似乎看到了公主眼睫上挂着一滴泪,疑心她是在哭。

  说起来也是,陛下就这么不待见她吗,连让她多待一刻都不许,一想到这里,她们对这位公主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柔嘉背过身,埋在枕头上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叫她们起来:“不怪你们。”

  都是皇兄的命令罢了,他那会儿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柔嘉心里不禁有些闷闷的痛,皇兄就那么厌恶她吗?

  晚间抱着她翻云覆雨,可白日里却视她为洪水猛兽一般,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她大约只是个供他夜间发泄的玩物罢了,见不得光,自然也不配在这种事之外和他有什么交集。

  再一想起他昨晚的强硬,柔嘉只觉得身心俱疲,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她忍回了眼泪,支着手臂撑着腰慢慢坐起。

  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衣服,被早上这么一折腾更是已经遮不住什么。那两个侍奉她的宫女看着她青紫的膝盖眼睛更是不知该往哪里放,眼神里半是震惊,半是同情。

  柔嘉亦是有些窘迫,最后强忍着不适,接过了衣服自己换上。

  终于穿上了衣服,她才觉得自己的体面找回了一些,微微喘了口气。

  可没等她主动出去,张德胜又命人端了一碗药进来。

  黑乎乎的一碗药汁,不必入口,光是闻到酸苦的味道便可以想见有多么难以下咽。

  “这是陛下吩咐的避子汤,请公主务必饮尽。”一个有些严厉的大嬷嬷将汤碗直接递到了她眼前。

  柔嘉被折腾了这么久,腹内空空,连早饭都没用,这会儿一面对这么一大碗药汁,光是闻着味道胃里便忍不住有些抽痛。

  她想先用一些粥点暖一暖胃,便暂时没伸手去接,试图跟她开口。

  可是不等她说话,大嬷嬷眼中划过一丝了然,抢先开了口,语气有些冷硬:“这药凉了药效就减弱了,公主还是快些喝吧。”

  大嬷嬷这副模样是觉得她别有所图?

  柔嘉被她这么打量着,不禁有些难堪,她又何尝想怀上他的孩子呢?她大概是全天下最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的人。

  当眼神对上嬷嬷那严防死守、步步紧盯的目光时,柔嘉心底一冷,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打量,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捧着那药碗一饮而尽,也不顾喉间的恶心和双腿的酸软,满心屈辱的赶在巳时之前从这太极殿里逃了出去……

第29章 宴会 “胆子怎么这么小。”

  萧凛下朝回来的时候,凌乱的床铺已经收拾整齐,乱糟糟的净室已经打扫干净,一切收拾的整洁一新,完全看不出她留下的半分痕迹。

  再往里去,她也完全没了身影。

  只有那床边的角落里遗落了一只珍珠耳坠,当日光斜斜的投到帐子里的时候,泛着一点细碎的晶莹,像极了她承受不住时眼角流下的眼泪,令人心惊。

  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伸手将那坠子取了下来,细细的摩挲着。

  那宫女正洒扫着内室,一眼瞥见陛下拈了个什么东西,脸色微微的沉着,以为是没打扫干净惹得他生气了,连忙跪下告罪:“请陛下恕罪,是奴婢的失误。”

  萧凛被她一打断,略沉思的神情才收了回来,手一紧,将那坠子包在了掌心,问了她一句:“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宫女有些糊涂,不是他自己吩咐的还在巳时以前叫公主离开吗?

  但她不敢反驳,只是如实的回答:“公主一早就醒了,喝了药,大概在巳时之前就离开了。”

  “一早就醒了,醒了多久?”萧凛微微皱眉。

  那宫女低着头,明显感觉周围的气氛沉了下来,她仔细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掀开帘子的时候,公主就那么睁着眼看着帐子……”

  “然后呢?”萧凛攥紧了手心。

  “然后大嬷嬷便端着药进来,叫她喝下去了。”

  “她没用些汤粥之类的吗?”

  后半夜她总是嫌累,软绵绵的靠在他肩上连手指都动不了,细细的喘着气,仿佛一个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

  浑身没力气,她怎么回去?

  更别提她那连喝口水都能呛到的娇气,一整碗黑乎乎的汤药灌下去,还不知要怎么难受。

  萧凛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里侧的床铺,似乎还能看见她整个委屈又疲惫的流着眼泪的样子,画面一浮现,他不由得觉着手中的珍珠化成了热泪,仿佛要生生把他的掌心烫出一个窟窿来。

  她身上好像有种叫人着迷的魅力,一碰便忍不住叫人沉陷进去。

  或许,下次让她用了早膳再离开也不是不行。

  萧凛停顿了片刻,目光才从那空荡荡的床铺上移开,转头向张德胜吩咐道:“叫徐慎之过去看看,严重的话叫她今晚上不用来了。”

  张德胜诺了一声,不由得暗想他昨晚上都把人折腾成那样了,今晚上怎么也该休息休息。

  果不其然,徐慎之一走近猗兰殿的时候,便听见一阵干呕声,混杂着咳嗽声,听的人格外心疼。

  他家中的幺妹也不过这个年纪,正在喜气洋洋的准备着嫁人。

  若是换做他的幺妹没名没分的跟着这么一个喜怒不定又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定然会心疼死。

  这么一想,他对这位声名不算好的公主又多了些同情,尤其是当见到她脸色苍白的靠在迎枕上的时候,愈发的动了恻隐之心,俯身一拜道:“臣徐慎之拜见公主。”

  柔嘉记得徐慎之,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勉力撑着手坐起,平静的问了他一句:“徐太医请起,皇兄让你来做什么?”

  她刚刚承过欢,眼角有些湿红,带着说不出的风情,只是随意的看过来一眼,那盈盈的眉眼便看的人忍不住脸红。

  可这是皇帝的女人,又是一个病人。

  为美色心动很正常,欣赏可以,但不能逾矩,徐太医深知这个道理,只停滞了一瞬,转眼便一片清明,态度恭谨的回答道:“陛下让微臣来问问您可有不适,脚伤还需不需要别的处理?”

  脚伤倒是还好,碎瓷片不过划破了些皮,柔嘉摇了摇头,只是稍微一动,刚灌下去的药汁又翻涌了上来,她拿帕子捂住嘴,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公主,怎么会这样……”染秋连忙心疼的抚着她的背,喂了她一杯温水,她脸色才慢慢和缓下来。

  徐慎之见状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这避子药药性太强,公主有些承受不住?要不微臣跟陛下说说,减轻些剂量?”

  当时陛下要求万无一失,徐慎之便配了这个用药稍有些猛的方子,可是他没想到公主的反应这么大。

  柔嘉一听他要改,忍着喉间的恶心连忙制止了他:“不要说,也不必减,我没事,我就是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

  他每次又凶又狠,实在是叫人害怕,柔嘉宁愿现在多受点苦,也不想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

  毕竟以她的身份,便是怀了孕,那孩子也不会有生下来的机会,与其到时候白白害了一条性命,到不如从现在起便彻底扼杀这个可能。

  徐慎之见她执意如此,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开了味舒缓的药,让人煎了之后,她那止不住的干呕才终于停下。

  回去之后,他依着公主的意思,没说那药的事,只说了她脚伤未愈,不宜走动,萧凛正在批奏折,闻言微微一顿,却也并未多说,只是一连几日也没再召她去。

  没有人打扰,晚上也不必伺候他,连日来的疲惫一涌上来,柔嘉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浑身没力气,睡得昏天黑的。一连休息了几日,那种无力和酸胀感才慢慢消失。

  桓哥儿见姐姐一直躺在床上不出来,担心的连饭都不愿意吃。柔嘉无奈,只得骗了他是在养病,他才乖乖的吃饭,又时不时从院子里摘些花来送给她。

  柔嘉摸了摸他的头,再抬眼,才发现东风一吹,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然悄悄发生了变化。

  杏花、梨花成片成片的开放,从窗子里远远的望去,浅粉,淡白,连绵的像山顶的积雪,又像是天边的浮云,丝丝缕缕清淡的香气飘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天气好像忽然就暖了起来,春光懒困,微风熏人,与大好的天气一起传来的,还有皇帝正式回绝西戎的好消息。

  “公主,公主,您真的不用去和亲了!”

  当染秋兴高采烈的冲进来告诉她的时候,柔嘉正挑着药膏涂抹着膝盖上的淤青。

  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移开了,可她并不觉得高兴,只是敛了敛眉,低着头将衣摆轻轻放下,挡的严严实实的。

  染秋一看见她的情形,满脸的笑容顿时凝在了嘴角。

  确实,有什么可庆贺的呢?跳出了一个火坑,又掉进了另一个火坑罢了。

  她有些讪讪的退到了一旁,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才想起来大长公主的请帖,于是又细着声的安慰她:“大长公主要在公主府办赏花宴,给您递了请柬来,最近天气好,您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柔嘉实在没什么心思,只摇摇头说:“你替我回拒了吧。”

  染秋看着她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担心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憋坏,于是忍不住出言劝谏道:“大长公主好面子,遣人送帖子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了让您去,您前几次都没去,若是此时不去,恐她会不乐意。”

  这位姑母张扬肆意,一生爱热闹,和离之后更是行事不羁,最喜欢把小辈们都聚在一起凑热闹,她的赏花宴,多半是贵族男女相看的好时机。

  不过这种场合于她倒也没什么关系,总归不会有人在这个关口跟她求亲,柔嘉虽有些疑惑这位姑母怎么突然对她亲近了起来,但看着染秋和桓哥儿担心的神色,到底还是松了口,打算出去走一走。

  三月间,杨柳如烟,百花绚烂。

  因是赏花宴,因此从早上开始,公主府前便宝马香车,络绎不绝,来往的宾客,各个盛装华服,衣香丽影。

  柔嘉到的时候,园子里的宾客已来齐了大半,分坐两席,她粗粗扫了一眼,只见一众宾客中,要属白家的嫡女最为瞩目,宴席还未开始,不少人围在她身边谈笑。

  而另一边站着一个身形瘦高,眉目疏朗的姑娘,一袭天水碧襦裙,带着几分书卷气,身旁也站着几个气质相近的姑娘。

  柔嘉虽未见过她,但那晚上被藏在帘后时粗粗听了一耳,此时一眼看过去便明白了,眼前这个大约就是周明含了。

  她是周将军的妹妹,又是大缙有名的才女,听说皇兄还为她破了例,准许女子进太学读书,如今又特赐了她进宫做女官,将来更是可能成为皇后,确实是个传奇。

  柔嘉看着她们和周围人笑意盈盈的样子,忽有些心生羡慕,不禁想到了自己。

  她父亲虽出身世家,但出生时家世已然中落,又是庶子旁支,因此尽管一身才华,最后还是不得不做了他人的幕僚,沉浮十年方得了一个七品差。

  她幼时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好,父亲不在的时候,便和母亲一直守在一方窄小的园子里,日子过的捉襟见肘,依稀只记得每次和母亲去前院领薪时都要受那位刻薄的老祖母好一番磋磨。

  后来父亲因公殉职,没了父亲的庇佑,他们的日子愈发难过,连那点抚恤都被克扣了大半。

  一个美貌的寡妇,带着一个幼女,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处境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