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10章

作者:衔香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第12章 心乱

  喉咙很痛,柔嘉脸色涨的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滑出来,一颗一颗砸到那青筋凸起的手上,可那攥着的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皇帝沉着脸,仿佛轻轻一动,便能将她那细细的脖子折断。

  情势正焦灼之际,大门却被轻扣了两声,紧接着传来了芳嬷嬷询问的声音:“公主,您换好衣服了吗?快用膳了。”

  片刻没人应声,芳嬷嬷疑心她是睡过去了,推了推半掩的门便要进来:“公主?您是睡着了吗?”

  大门吱呀一声响,柔嘉急的眼眶通红,慌乱又焦急地看向他,那攥着她脖颈的手才终于松了一松。

  “唔,刚醒,马上就过去。”柔嘉大喘了口气,连忙回应道。

  芳嬷嬷听着那声音有一些不同平常的着急,担心地追问道:“没事吧?”

  这会儿一松下来,喉咙里的痒意逼得柔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没……没事,只是魇着了。”

  芳嬷嬷“哦”了一声,这才放了心转身离去。

  柔嘉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终于轻轻舒了口气,然而一抬头,正对上皇兄旁观的冷眼,她那劫后余生的庆幸顿时烟消云散,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皇妹说谎的功夫还是那么熟练。”萧凛目光下滑,落到那月牙印上,带着明晃晃的讽刺。

  柔嘉身体一僵,知晓他是误会了。

  她想辩解,可正对着他的目光,又忍不住有些难堪。

  到底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她已然窘迫到了极点,眼中盈着泪光:“皇兄,皇兄你先让我穿好衣服……”

  萧凛直到现在似乎才意识到一丝不妥,淡淡地从那松散的衣服上移开了视线,手一松,柔嘉连忙抱着膝背过了身去,将滑落的衣服慢慢拉上去。

  萧凛直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晚的人,是不是你?”

  他很高,高大颀长,往床榻前一站,密密实实地挡住了所有的光亮,柔嘉明明拢上了衣服,但落在他的阴影里,还是忍不住全身发凉。

  “不……不是。”她低下头,颤着手系着衣带。

  可萧凛却冷笑了一声:“朕都没说是哪一晚,你就这么急着否认?”

  柔嘉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太过慌乱竟没注意他的套话,她避开那打量的视线,竭力保持镇静:“臣妹不敢。”

  “不敢?朕看你是胆子太大。”萧凛一看见她这双雾气朦胧的双眼便说不出来的烦躁,一抬手,她紧紧护住的衣领便被扯了开。

  丝滑柔软的绸衣层层往下坠,柔嘉连忙去挡,可那后颈却是凉飕飕地暴露在他眼底,上面明晃晃的留着一枚齿痕,依稀还可想见当初咬的有多深。

  “这是谁的?”萧凛盯着那齿痕沉声问道。

  温热的吐气落在后颈上,柔嘉控制不住地往后缩。

  “朕问你,是谁的?”可萧凛显然不许她再躲,握着她的手一紧,柔嘉便迫不得已后仰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是谁的?他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还要她怎么回答?

  她明明才是受害的人,柔嘉亦是满腹委屈,避无可避,她只能忍着泪意承认:“那晚臣妹原本等在偏殿,看到了有人招手才误闯了进去,臣妹也不是有意的,不知后来为何会变成那样……”

  “你并非有意?”萧凛忽然笑了。

  他的笑比发怒还令人害怕。

  柔嘉看不见他的脸,但整个脖颈都握在他有力的手里,令她不禁心生恐惧。

  暴露在他目光之下的皮肤上爬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柔嘉难堪至极,声音亦是无力:“的确是一场意外,求皇兄明察。”

  她的脸因为紧张泛着淡淡的绯色,刚用帕子擦拭过的额发还带着些潮湿的水汽,整个人委屈的仿佛是被他欺负了一般。

  离得太近,他甚至能看清她的饱满的唇瓣因为害怕被咬的深深的陷了进去,眼中的泪因为蓄的太多快滑下来了,却又拼命忍了回去。

  连那被拉进他怀中的脊背都绷得极紧,整个人恨不得离他三尺远。

  她这副模样,大约那晚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正是这个认知,反倒让萧凛心里隐隐的升起一股无名的怒意。

  他的视线从那浸满眼泪的长睫上慢慢挪开,手一松,周身阴沉地转了身出去。

  终于被放开,柔嘉跌坐在床榻,捂住喉咙咳了好一会儿,既委屈又难堪,她揉着发红的手腕,忍不住埋在膝上无声地掉着泪。

  萧凛正走到门槛,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哭声,细细地拉扯他的神经,他脚步一顿,再回过头去,隔着一道帘幔隐约只瞧见那玲珑的身影蜷缩成一团。

  她哭的很克制,背对着外间,实在忍不住了才偶尔有一声压抑的哭泣,引得帘幔都跟着轻轻晃动,惹得人想想抱住那单薄的脊背哄一哄。

  萧凛眼中有一瞬间微微松动,但也只有一瞬。

  他想起了从前,那会儿她刚丧父时,也是一副成日里红着眼睛的模样,一身素白的衣衫,头上别着一朵绢花,清纯无害。

  但是后来,她正是用这副模样骗了他,骗了所有人,最后摇身一变,成了这大缙的公主。

  他一想到这些事,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转了身出去。

  柔嘉默默地掉着泪,直到门缝里的凉气爬到了肩背上,她一抬头,看见已经大盛的天光,才慢慢止住了声,拧了冰帕子在眼上敷了好一会儿,那热麻胀痛的眼周才好受些。

  皇兄大抵是更加厌恶她了吧,柔嘉忍不住有些悲观,但若仔细地去想,那黑沉沉的眼中似乎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汹涌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了一般……

  脖子上还隐隐作痛,柔嘉不敢再回想,拿了粉厚厚地扑上了一层,他掐住的青痕才没那么招人眼。

  等她出了门时,外面已经晌午了,花厅里,太皇太后正笑的开怀。

  一抬眼看见那道高大的背影,柔嘉心里微乱,面上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皇兄万安。”

  萧凛摩挲着虎口,抿着唇淡淡叫了一声起。

  两个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坐在了同一张桌子。

  只是当看到用膳前,萧凛一丝不苟地拿着帕子擦拭着方才握过她的手时,柔嘉低下了头,心底微微酸涩,仍是有些难堪。

  太皇太后察觉这有些沉闷的气氛,只当是从前的诸多恩怨作乱,存了几分化解的意思,掬着笑容道:“皇帝,那马蹄糕你吃着可好?”

  话一出口,先紧张的倒是柔嘉。

  萧凛看到她有些局促的样子,神情微顿,还是说了句:“不错。”

  “你口味刁钻,能入你的眼着实不易。”太皇太后慢慢笑了,又拉着柔嘉的手道:“其实这马蹄糕原是这孩子送来的,哀家想着你爱吃,才叫她送了一份去。你既吃着好,以后便叫柔嘉多辛苦些,柔嘉,你说好不好?”

  太皇太后又转向了她,眼神里满是慈爱。

  柔嘉心里微微一恸,知晓太皇太后大约是自觉时日无多了,在为她们姐弟寻个庇护,她虽不觉得萧凛会因此改观,但也不想拂了老人家的心意,只是低着头应声:“皇兄日理万机,若有需要之处,柔嘉自是竭力。”

  萧凛看着太皇太后的霜白的鬓角,沉默了片刻,亦是应了声。

  “好,好。”太皇太后直到这会儿才松快了些,吩咐着上了菜。

  一顿饭吃的万分尴尬,正对着萧凛,柔嘉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太皇太后停了筷,她匆匆地寻了个消食的借口拉着萧桓逃了出去。

  菱花格窗户正对着假山,外面的笑声朦朦胧胧地传进来,和着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叫人心底生了些庸闲的懒意。

  太皇太后看着外面一头是汗的萧桓,脸上漾开一丝笑意,对皇帝道:“祖母大约是抱不到你的孩子了,桓哥儿和你小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临走前看看这孩子,也算了了哀家一个未竞的心愿。”

  “祖母是有福之相,定能长命百岁。”皇帝忽听得她这么说,有些不忍。

  他虽贵为帝王,统御四海,却也只能看着祖母一天天老下去,看着她的生气一点点消失殆尽。

  “你不必拿些好话来诳我,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太皇太后倒是看得开,声音里并无怨气,只是当看到了那窗外嬉戏的姐弟时,神色才微微凝重了下来:“生死皆有命,哀家活得够久了,只是萧家子嗣缘薄,哀家怕到了黄泉底下,没法跟太宗皇帝,跟先帝交代……”

  “祖母这是何意?”皇帝听到这里,皱着眉发觉有些不对。

  他知晓皇祖母性情谨慎,轻易不会干涉后宫之事,此次主动将宸妃留下的两个孩子揽进宫确实有些不寻常,他之前只以为是老人家寂寞,寻个作伴的解解乏,可如今听她这般说话,才发觉事情似乎并不像看起来这样简单。

  太皇太后并没直接回答,反倒说起了从前:“你幼时养在哀家这里,是由你皇爷爷亲自开的蒙,这份待遇非但你的几个兄弟没有,连你的父皇也未曾享受过。太宗皇帝曾夸过你非但有皇家之英气,又有开国的□□之魄力,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哀家这一年虽缠绵病榻,但对于前朝的大刀阔斧也粗粗听了一耳,便知晓你果然没辜负你皇爷爷的期望。”

  可皇帝听到这话,眉头反而皱的更深。

  太皇太后见他神色微敛,也慢慢沉下了脸,指了指那外面幼童玩闹时露出的一截青紫的手臂:“看见了吗?那是在上书房时伤的,除了手上,腿上还有更多……掐痕,咬痕,伤痕累累,对一个正经的皇子下这么狠的手,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大缙的后宫竟出了这等歹毒之事!”

  她越说越严厉,脸上止不住地痛心,最后面色微微红涨,重重咳了几声。

  “皇祖母……”萧凛眉头一凛,想伸手去扶,却被侧身避了开。

  他紧抿着唇,在太皇太后面前跪了下来:“孙儿愧对祖母厚望。”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昂藏的孙子,声音慢慢和缓了下来:“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是萧氏皇族的骄傲,哀家知道你品性纯正,心胸辽阔,便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心性也必不会随之大变。”

  这个孩子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看着他变了性子,沉默冷淡下去,太皇太后又何尝不难过?

  她护着那个孩子,也是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一代一代重演。

  萧凛跪的笔挺,幼时的美满、少年的恣意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紧接着微微停顿,出现了一张纯真无害的笑脸,随后一切急转直下,遇冷,出征,三千精兵的鲜血漫过他的脚踝,他的血仿佛从那一刻起便彻底冷了下来。

  额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萧凛攥紧了拳,一言不发。

  太皇太后抚着他的发,微微叹息:“哀家知道你的难处,前朝、后宫,皆仰赖你处置,从前的恩怨又纠葛在一起,令你时时为难。你的母亲亦是可怜,你不愿伤了她的心自然可以理解,这不怪你。

  可那个孩子……若是品性纯良也就罢了,宫里也不是少了这口饭的,哀家也不是完全容不得,将来随便放出去赏个爵位也就罢了。可如今看来,他却是个心思阴毒的鼠辈。你是萧凛,要时时以大局为先,切不可顾念你那拎不清的母亲,伤了萧氏的子孙!”

  她声音不大,但分量却极重。

  萧凛跪在那里,正午的日光透过窗棂洒下来,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思绪千回百转,想起了父皇临终前逼他发下的誓言,落到皇祖母鬓边的白发上最终还是应了声:“孙儿明白了。”

第13章 求亲

  从庆福宫回来,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

  日光缓缓的流动,积攒了许多日的雪尽数消融,瓦楞上的雪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地落下来,四处都响着叮咚的声音,显得这大殿愈发的空旷,也愈发冷寂。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发了话:“把乾西三所侍候的宫人全都叫过来。”

  张德胜心里一惊,忙提醒道:“万岁爷,后宫之事一直是由太后暂且掌管着,要不要先知会太后一声?”

  “不必。”皇帝背过身,心意已定。

  张德胜诺了一声,没敢再插话。

  到了傍晚,这消息几经辗转才传到了万寿宫里,说是乾西三所的宫人全都被撵去看皇陵了。

  太后停了箸,眉间隐隐不悦。

  只是尚未等她发作,皇帝竟又下了一道谕旨,直接将五皇子禁了足,又派了行事严苛的精奇嬷嬷好生管教,顺带着把他身边几个侍读的玩伴全都打了板子撵了回去。

  “什么?”太后听了这消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