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 第134章

作者:缮性 标签: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钟榆听着罪魁祸首大言不惭的威胁不由默然。

  在燕王的手下原来就难混,而这位燕王妃的出现更是给他的职场生涯平添一个大坑。

  但钟榆最后还是低头了。

  燕王问罪时,他确实需要燕王妃的帮助。

  令嘉问道:“河西、河东两军具为百战之兵,往年同耶律昌对阵勉强能称五五之数,更遑论有去年取下的嘉峪塬为凭,如何会输得这般快?”

  钟榆答道:“河西西羌复反,西域的安息、康居两国出兵过葱岭相助耶律昌。”

  令嘉暗叹。随着河西的稳定和发展,西域诸国对于殷朝已然不复英宗时的欢迎,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防备。

  令嘉又问:“雁门、云中、代郡具为关塞要地,耶律昌如何只在一月里相继拿下?”

  钟榆神色有些尴尬:“战报中未有言明。”

  令嘉再问:“河北共计三十万余兵,殿下抽走了二十万组军,河北道应还留下十万,但如今四府合计二万余人,其余八万人去哪了?”

  钟榆脸色稍变,变得有些尴尬,但他最后还是说了:“三万在居庸关,三万在紫荆关,两万在常山关”

  好吧,他和安石之前确实存在恐吓的意思。却不料令嘉竟对河北的人手了如指掌。

  至于她是从哪知道的——自然是那位坑属下的燕王殿下。

  令嘉挑了挑眉,从容笑道:“我竟是不知,这般的情景,我为何还要离开范阳?”

  “王妃乃千金之子,自不以垂堂为坐。”钟榆更尴尬了。

  令嘉脸上的笑一下转冷,她哼了一声,也懒得同他争辩,挥挥手,令他退下。

  钟榆去后,令嘉终于放纵自己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砸在了地上,砸了一个还嫌不够,连着砸了四五个,最后连茶壶都没放过。

  瓷器碎裂的声音能叫她此刻火烧火燎的脑子得到一丝片刻的痛快。

  把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遍后,令嘉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缓缓吐出一口气,总算恢复了理智。

  令嘉脾气肖母,一生起气来就爱砸东西。只她性格又肖父,深沉多思,等闲不会动怒,越长大越是如此。像这种控制不住自己要砸东西的行径,在她七岁后,已然绝迹。

  由此,足见她现下心中的恼怒。

  不过,也由不得她不怒。

  有些事就和河道上的船只一样早有痕迹。只要掀开眼前的叶子,便如泰山一般,一目了然。

  萧彻出征前,曾数次提起过,让令嘉回京,只是全叫令嘉挡了回去。

  当时,令嘉只当他担心他走后,她一日在府中过于寂寞忧虑。

  现在看来,这人分明是早有预料,不,不该说预料,应该说预谋。都早有预谋了,却还如此哄瞒她,最厌欺骗隐瞒的令嘉如何能不动怒。

  倘若萧彻就在她眼前,零零碎碎的东西定是要砸在他身上的。

  令嘉摸着手背上那点零星的淡色印痕,磨了磨牙,心中恼怒非常着:萧彻,你给我等着。

  河东被破是军情,仅止于军中的紧要人物。但范阳是上层十之□□皆是军户,于军中自有人脉,被常年的战争磨炼出来的敏感嗅觉,让他们第一时间发现了范阳守军的异动。他们自是不知详情,但也正因为隔着一层纱布的未知,倒是比知晓更要提心吊胆。

  当有人通过傅家打听到令嘉这处时,令嘉便知是时候体现自己回来的意义了。

  她于王府办了一场秋桂宴,宴席办得紧迫,未见得如何华丽,来人也只范阳府中的名门人家,宴上更是只得吃喝玩乐,口紧的王妃未曾透出半句。有着这么多的不足,只已足以向外传递出稳定的信号。

  令嘉是燕王的王妃,傅家的女儿,现在的范阳府中,无人的身份能比她更尊更贵,如她这般的身份,尤且安坐范阳,其余人又何必咋咋呼呼地吓自己呢。

  然而,这份被令嘉刻意营造出来的安稳局面,未满一旬,就被一个天大的噩耗打破。

  居庸关连同昌平府一同被耶律昌破了。

  守关的令卓身受重伤,被令奕救回,三万守兵只存下来万余的溃兵,被其他将领拢合,退到了范阳城。

  收到消息的半个时辰后,令嘉终于从这个天大的噩耗里缓过神来,问道:“你们究竟是如何输的?”

  在她对面的是才从战场回来的令奕。他非将帅之才,领的职务不高,这次被令卓放在手下领了百来人。倒是阴差阳错地在战乱中救出了中箭的令卓。回到范阳后,令人将令卓送回傅府后,他第一个回来向令嘉交代事情。

  在亲兄长令奕面前,令嘉半点没掩饰自己的咬牙切齿:“以居庸为据,统两万精锐,还是以逸待劳,就这样你们居然输给了区区十万人?还是三日破的!你们都是没长手脚的废物不成吗?还是说有人短了你们的粮饷,叫你们全没力气了?”

  十万大军被指着说成区区,着实有些冤枉。可在居庸关前,又实在称不上冤枉。

  细数大殷诸多关口,居庸关不好直说是天下第一关,但自承建以来,从未破过的关口,只此一家。

  居庸关建于前吴太.祖朝,至今三百余年,从未破过。

  是为令嘉先祖伯平公驱走戎人后,在军都、居庸两关故地上起建的一座关城,正处在在金柜、翠屏两座山夹出来的狭道中一处两头尖,中间宽的天然关隘中,还有一道深水关沟绕在右两侧,形成天然的护河。这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

  其最辉煌的战绩是在前吴中宗朝,鲜卑人以三十万下河北,却被三万人挡在了居庸关外,连月不克,后为援军所破。居庸关声明远扬。哪怕是本朝开国的太.祖当年欲下河北,都被拦在了居庸关之外,最后只能悻悻然地和傅家和谈,给出了一个王爵。

  后代人欲下河北,都是走的紫荆、常山关,而不愿去和居庸关死磕。就是北狄前任汗王耶律尧,得了赵王的便宜,依旧不敢直面居庸关,选择绕路紫荆关。

  居庸关作为河北重要关隘,所有的辉煌成就都脱不开一个傅姓。然而,这份荣耀在今日就这样砸在了令嘉这代人手里,真由不得令嘉不呕血。

  令奕对着妹妹难看的脸色,抹了把脸,疲惫地叹了口气道:“七娘,你也好,燕王也罢,都太小看耶律昌了。”

  “他领一批人弃马步行,连夜翻上了金柜山,速下横岭的塞垣。横岭受袭燃烟,然后趁着居庸调援之际,下的居庸关。北狄起势如虹。三哥心口中箭,主将倒旗,士气大衰,死伤未满三成,就出现了溃军。亏得周将军他们及时拢合,方不至于全军覆没。

  令奕统军没多少才能,但挨的揍多了,总结起败绩来都是头头是道。

  令嘉听后,半晌无言,犹自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六哥,三日啊!”

  令奕同她道:“就是三日不到,一日驻营休憩,一日翻山越岭,一日攻下居庸。”

  令嘉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无比。

  作为傅家的女儿,令嘉虽未上过战场,但也算是个纸上谈兵的能手。她自是明白,耶律昌如今率领的军队是何等的可怕。

  他的可怕不在于他攻下了居庸关,相反,因为他的可怕,他才攻下了居庸关。

  从代郡至居庸七百里地,这七百里地,此人率骑兵用了六日,日行百十余里,这等行速无疑就是急行军。急行军最耗兵力,然耶律昌所率大军如此急行军不过一日,便能完成翻山越岭这种更耗兵力的活,取下居庸这等雄关,几乎能称奇迹了。

  能做到这等地步的军队不能说没有,但必为精锐中的精锐,此等精锐,穷极大殷大约也能凑出十万,然而现在他们只有河北一道啊。于是乎居庸关那三万守兵在其面前,竟和纸扎的老虎一般。

  兄妹俩相对无言后,令嘉揉了揉额头,终是认清了现实,露出了令奕同款的苦笑,“六哥,我记得耶律昌的部将以前也没这么……这么……这么能耐啊!”她顿了两下,才寻出一个不算恰当,去能概括她心中震惊的形容词。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谁知道——”令奕叹了一声,苦中作乐地同她开玩笑:“也许他打动了他们的长生天,送了天兵下凡助他呢!”

  这样的玩笑反叫令嘉起了逆反的斗志,她冷笑道道:“管天兵还鬼兵,就是神仙下凡,也没有叫我们束手就擒的道理。紫荆关调了两万余过来,范阳府内有万余人,再添那溃兵,差不多够着五万人,倚靠着范阳,依旧有相抗的余地。”

  令奕问道:“那第一个问题——七娘,你准备令谁补上三哥的份,作那统将?”

  令嘉再次沉默了。

  此次出兵北狄,实为灭国之战,实为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大战,也算是十年都未必一遇的升官发财好机会。连底层的军户人家,都是削尖了脑袋往军队里钻,就更不用说中上层的将领人家了。

  往日兵满将满的范阳现下从品级、经验、能力综合来论,拿得出手的将领只四人,范阳原来的守将姚业,才回来的居庸溃军的将领杨功成和廖永定,还有从紫荆急援而来的周仁。

  如今有权力任命统将的令卓正在昏迷,能压住这四人决出统将的也只剩燕王妃傅令嘉了。

  令嘉将这四人细细思索了一番,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令……”

  剩余的半截话没吐完,钟榆竟是闯了地进来,这位惯来沉稳的侍卫统领面上竟露出几分焦灼的急色:“王妃,军营有人哗变,需傅六郎君速往。”

  令奕虽然职位不高,但作为傅家子,他能在令卓昏迷之际,接替傅家的话语权。

  “……”令嘉听了这消息,沉默了一阵,冷不丁地同令奕道:“六哥,如果我折在了此处,墓志铭上一定要写‘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句。”

  令奕回她道:“七娘,你想墓志铭时不妨替我也想几句吧。你要没了,我肯定活不过娘那一关。”

  听了这句回谑,令嘉忽地一笑,笑容明艳如桃李,眼中却是烧着两朵怒火,“五郎领兵在外,北狄兵临城下,值此存亡之际,我倒想听听这个哗变是怎么个哗变法的。”

  她同钟榆道:“随我去军营。”

  钟榆大惊失色,下意识挡在了令嘉的路上:“王妃。”

  令嘉唤道:“六哥。”

  令奕一手按在了钟榆肩上,诚恳道:“钟兄,你若非要拦,我也只能和你动手了,结果定是你输。我觉着你与其输在我的手下,不如省些力气同我一道护送七娘去兵营。你觉着呢?”

  钟榆听了此言,脸色青得几乎发黑,他用恳求的语气道:“傅六郎君,王妃安危为重啊!”

  令奕摇摇头,叹道:“若真放任军营哗变下去,过会耶律昌来了,那时七娘才是真的危险。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七娘过去。有你们王爷的名头在,没人敢对她动手的。”

  就在这二人言语间,令嘉已然越过了他们,行了出去。

第140章 剑有双刃

  范阳外城的城北城南各设一个军营,共计能容二十万人。依着现有的习惯,南营是傅家派系所在,北营则是萧彻嫡系,泾渭分明。范阳原来的守军在南营,紫荆关调来的援军去了北营,唯独自居庸退回的溃军是为战败后收拢回来,两边派系兼而有之,又兼不少将领身亡,不好区分,只是依着令卓的身份,去了南营。

  此次的哗变就出在城南的这支溃兵身上。

  在前往城南的路上,报信的人将此次哗变的事由一五一十得交代干净。

  此次居庸兵败,居庸关城的中高层将领死亡过半,溃兵们被勉强拢合。待到范阳,欲重新建制,则需兵卒名册。

  原先兵卒名册是当地兵营、三司、京城三处备案。然而比较尴尬的是,居庸自不必说,被神速攻破,而如今三司所在的昌平也随居庸沦陷,于是乎名册只剩得雍京一份——这份是不用想了,有那时间等这份名册,范阳也可以洗洗睡了。

  无法之下,剩下的法子便是重录名册。

  这时,一件要命的事就显出来了。用人不拘一格的燕王殿下麾下多为亡命之人,多是背着大罪的,他们在萧彻手下,固然是领着重赏,也有机会免罪,但与此相对的却是极为苛刻的军法以及可怕的死亡比例。也正因为萧彻军法严苛,当日居庸关城一破,这些人竟是率先杀了军法官逃亡,连带着引发了大批兵卒跟随,这才一败涂地。

  于是乎,现在能被收拢起来的那些失了长官的士卒们,无一例外具是一口咬定自己是傅家派系出身,索性免去原来的身份。原本没有名册,这也不难瞒过去。然而,紫荆关调来的援军也是萧彻嫡系出身,两处有不少人都在长胜军中打过照面,一眼认了出来,伪作的名册被揭穿了。

  那些谎报身份的溃兵们恐惧军法,有心虚过度的人竟带头砍伤军官,欲逃出军营。

  若是紫荆关的援军未来,也许他们还能成功,但紫荆关的援军已至,建制齐全,将领具在的二万人要拿下几十个仓促行动溃兵简直易如反掌,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这批哗变的人就束手就擒了。

  那几十个哗变的人自然是立时处置了,然而他们却是掀开了一层盖子,叫将领们看见了溃军中藏着的猫腻,谎报身份的真的只会是哗变的几十个人嘛?当日最先溃逃的就是这批人,想也知活下来的定是比其他部属都多。

  如今情形,欲细查身份是不可能的,但要放他们也难,战场之上逃跑是大罪,这些人在居庸逃了一次,保不齐就要在范阳逃第二次。然而,真要杀他们,那在身份不明的情形下,这一万多的溃军能活下来的只得三千多人——只有这些人的建制仍在,军法官齐全,其身份行为是被保证的。

  哪怕是萧彻杀败战之士,通常也只杀百余人,人数上前则以抽杀,如今大战在前,却要先杀己方近万人……换了萧彻,都不敢下这样的决定。

  于是乎最后的定论就是,杀一部分,放一部分,然而这个部分的可浮动的范围过大,以至于军中将领争持不下,这才有人引了令奕过去。令奕自身威望不高,但在令卓昏迷的眼下,他却是傅家的代表。却不料,引来的除了令奕,还有令嘉这么尊大佛。

  城南军营设在在外城的城河与城墙之间,营门与城墙等高,两侧各自立着一个角楼,上面驻着弓箭手。因在战争期间,军营的气氛十分紧张,燕王府的马车距离大门十余丈外时,门口守卫就上前来团团围住了马车。出示了燕王府的标识,才得以放行。

  入了军营拐过了一排营墙,便见得一片宽阔平坦的校场,站着队形齐整,神色肃杀的士卒们,正在演练着枪阵。哪怕燕王府的马车自他们面前经过,他们的目光依旧未动。

  以其定力、兵器、盔甲来看,这些紫荆关的士卒们足以称精锐了。

  然令嘉放下帘幕,面色沉沉,半点不见喜色。

  她料想萧彻安排在居庸关的士卒绝不会比他们差多少,结果却在居庸关败的如此惨烈,怎不叫她暗暗忧虑。

  不过这份忧虑且得放在后面,令嘉还未入得中军帐,远远便听见了一阵争吵声。

  “用十一抽杀之法,逃战这般大罪若不能明正典刑,还拿什么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