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 第17章

作者:顾青姿 标签: 市井生活 美食 穿越重生

  谢奚彼时正裹着袍子,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田地,眼睛里全是思念,想了想说:“高中的时候吧,我们家是那种单位家属大院,年底的时候大院的人都是买活鸡活鸭回家自己收拾,院子里乱糟糟的,吵得很……”

  说起从前全是怀念,根本不敢想起父母。

  眼睛里都有了泪意,她立刻调转话头说:“你可别跟我谈尊重生命,我会忍不住把你锁在羊圈里的。”

  崔邺听的大笑,坐在她身边仰头看着晴空万里,心里全是敞亮。

  田庄离金光门并不远,因这村庄本是前朝一位公主的私产,一直归长安县管辖。

  李家登极后萧规曹随,这西岭村还是属于长安县管辖,只是村庄田地已被世家兼并,谢家的田地是谢脁广交好友的缘故,从一位世家远亲手里买的,连同佣户七户。所以谢奚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村庄里的其他主人,只有偶尔遇见远处西道对面的奉明县元兆村的村民。

  过了西道另一侧的村庄就成了归属奉明县,也只有隔离村庄的人才会在西道上开客栈,做生意。

  她休息了两天,等鲁伯通知她渠池里的泥准备的差不多了,崔邺将种藕的人才给她送来。

  鲁伯没有见过南方的物种,学的很仔细,谢奚安慰他:“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不过是些藕,要是长不好,咱们自己挖来吃总可以的。”

  鲁伯才不听她的胡扯,跟着师傅手把手的学,因为渠池水到膝盖,方便种藕,等种好后才会继续引水进池。

  当天引来不少人,更是将西道上对面的村名都吸引过来了。

  西道上第一家客栈的主人就是元兆村人,叫李达。人生的白胖圆润,四方通吃,客栈生意并不算好,但他就是很有钱。

  毕竟这里离城很近。听吴媪说他只得一女,叫李蕊,因犯了宫里的明蕊公主的忌讳,改了名字叫李瑞。

  此时这姑娘跟着看热闹的人一起就站在渠边,好奇的盯着一群人在水里忙碌。

  谢奚烧退了,但还有些精神不济,在渠边和陆伯商量:“这渠虽说不深,但是就怕附近贪玩的孩子,拦是拦不住的,我在想栽些什么树比较好。”

  陆伯没有种过田,斟酌的建议:“这渠通河,怕是养不好什么树。”

  谢奚笑说:“不是为了收成,池边有遮拦,小孩就不会随意下水。再者等荷叶张开,到时候怕他们好奇进去出乱子。”

  陆伯建议:“不若修些栏杆。”

  谢奚摇头:“太费工时了,暂时没那么多功夫。”

  身边有个姑娘问:“你们当真在种藕?”

  谢奚回头一看,那姑娘一身红色胡服,头发干净利落的束起来,正好奇的看着她们。

  谢奚只以为她是虽然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她又问:“听说你们田庄上有个谢家的小娘子,很是没脸没皮,仗着和陆云鹤的亲事,敛财都敛到陆家去了……”

  谢奚听着起的七窍生烟,我在长安城就这么个形象吗?我是要做企业的人,是要做口碑的人!

  陆伯训斥:“放肆!”

  那小娘子被陆伯吓了一跳。

  谢奚心里骂娘,脸上带笑,伸手摆摆,让陆伯不用生气,说:“我就是那没脸没皮的谢小娘子。”

  那姑娘有些脸红,但性格直爽继续说:“不过我倒是没觉得,不过是长安城里的小娘子们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那陆三郎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人人都仰望,谁知道被你轻易得手。”

  这话说的。

  谢奚心里谦虚,我也没得手啊。

  但是听着舒服点了,附和:“我阿爷早年间定下的亲事,具体渊源我不是太清楚。”

  李瑞像是不屑似的笑了声说:“不过是世家女闲着无趣,穷攀比罢了,谁也见不得谁好,那陆三郎也不能娶了全长安城的小娘子们。”

  谢奚听的笑起来,这姑娘性格也太爽利了。问:“你是?”

  李瑞指指远处的西道:“我是秦西客栈的。”

  谢奚这才知道这位就是吴媪说的那位李家小娘子。

  李瑞对她倒是挺感兴趣的,问:“你一直呆在庄上吗?”

  谢奚盯着池里种藕的人,随口说:“我以后都会一直在庄上。”

  李瑞惊讶问:“你不嫁陆三郎了?那长安城里那帮小娘子们可都得逞了。”

  谢奚听的忍俊不禁,看她问:“那你呢?你就不喜欢那个陆三郎吗?”

  陆伯不赞同的看她,很明显觉得她这话问的非常的不合适。

  李瑞有些嫌弃说:“我家里开客栈的,我好武,不喜文。读不来那些锦绣文章,我猜那些世家小娘子们,也不一定读得懂。”

  谢奚真有点喜欢这个爱吐槽的小姑娘了。

  陆伯从池里出来,看了眼四周,和谢奚说:“过不了多久这池里就会生出水草,淤泥厚,水浅,要防着无知小童。”

  谢奚道:“我就是怕这附近有小孩贪新鲜下水。”

  陆伯呵笑:“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去嘱咐一番。”

  等池边的人都散了,那小小娘潇洒的和谢奚道:“你真的挺有趣的,我有时间来找你!”,说完也不等谢奚回应,潇洒的就转身走了。

  谢奚笑说:“随时欢迎。”

  回去的路上,谢奚和鲁伯商量:“能不能再雇些佣户,来照看羊群,让阿武管着他们就行,阿武回来跟着我,有更重要的差事。今岁秋天怕是不好过。我看了今天的麦,收成一般,咱们的麦田都是上等田,那其他农户家里收成更不如咱们的……”

  鲁伯扭头看着这个,身量只到他肩膀下的小娘子,心里叹服。

  谢奚就是想找个人聊天缓解她的焦虑。她就是想法再多,也没用处,必须身边的人帮她。

  鲁伯现在是她身边最亲厚的人了。

第19章 十九 河西道

  鲁伯不知政事,只说:“麦收后,会有一茬糜子,农人总能找到果腹的吃食。雀奴,不必如此忧虑。”

  谢奚其实没有被安慰到,继续说:“这几天准备麦收,要尽快寻人照看羊群,阿武跟着我快些学,西瓜结束后,我就不管庄上这些琐事了,你们父子俩看着处理吧。我要试着育一批耐寒的稻。”

  鲁伯听得出来她的嘱托,满口答应:“你尽管忙你的事情,这剩下的事交给我。”

  谢奚笑说:“你又不是三头六臂,也不要替我省钱,该雇人就雇人,佣户的粮食给充足,咱们家是商户,可以在其他地方赚到钱,但是他们不行。”

  鲁伯问了一个考虑了很久的问题:“小娘子,你做这么多当真是为了还债,重振家业吗?”

  谢奚已经看到吴媪了,扭头笑着看他问:“鲁伯不信我吗?”

  鲁伯却道:“不是不信,小娘子的手笔实在太大了。”

  谢奚果断的说:“鲁伯就将我当成寻常儿郎吧。这田庄一定会经营起来的。到时候再告诉你怎么赚钱。”

  说完她高声问:“吴媪,晚饭吃什么?”

  吴媪听到她的喊声,人已经在厨房了,呼喊道:“今日蒸了羊肉包子。”

  谢奚已经到了厨房门口,欣喜问:“怎么想起蒸包子?”

  吴媪无奈的说:“娘子总不肯吃羊肉,羊肉性温,最是滋补。所以只能蒸包子,你多吃两个。”

  谢奚撒娇的冲她笑,吴媪性格有点像她妈妈。谢奚在心里忍不住会和她发牢骚:“王媪做的羊肉简直食不下咽,偏偏她顿顿都要做羊肉,我真是吃羊肉吃怕了。”

  吴媪笑说:“她那个人的手艺……”,但也没说什么。

  吴媪见她坐在桌前吃包子,忍不住念叨:“雀奴不可再这么鲁莽,要注意身体,你担着谢家的生计,郎君也不知怎么回事,至今都没有个信,往常总会往秦西客栈捎信,这次竟然大半年了都无音信。”

  谢奚也不知道那个便宜爹在河西道上到底怎么了,宽慰吴媪说:“我没事了,过几日我再让人给阿爷捎个信,让他回个信,家里这么多人担心着他。”

  吴媪欣慰的说:“只要人平平安安就好。”

  阿武回来听说谢奚让他不再管羊,着急的和谢奚说:“有新的一批羊羔就要出生了,等我照看好这批羊羔再交给佣户行不行?”

  谢奚坐在廊檐下,这几天的天气最舒适,阿武被晒黑了不少,看着她目光虔诚。

  她第一次很严肃的和阿武说:“不行,我需要你跟着你阿爷,去了解庄上有多少田地,都种了些什么,有多少收成,然后给我交个底,估计今年庄上有多少收益。”

  阿武被她的话砸晕了,愣愣的看着她。

  谢奚继续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教你,需要你自己学,中秋节附近,荷塘和渠池两岸的芸薹都是不可多得的景致,到时候长安城里会有客人来庄上赏花,你和我说,庄上的琐事,谁来管?”

  阿武呐呐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是他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谢奚说完,躺在椅子上,看着远处的景,笑着提醒他:“快去问问你阿爷,我等着你给我交底。”

  当老板这种虐下属的快感,她算是尝到了,虽然听着不人道,但是就是很爽。

  崔邺在崇仁坊有间客栈,这是他来这里后的第二年,从甘州贩皮毛到东都后,置下的产业。

  因着他是凉州刺使的儿子,良马加一路畅通,再者那两年冬天大寒,一个冬天快马加鞭的两趟车程,就赚够了钱,有了自己的商队。

  后来几年也只走河西道,一路往西,和突厥、回鹘人都做生意,贩的也是盐、茶、糖、药材,这些紧俏货。

  他前两年一直跟着商队走,后来养了自己的一帮人,商队现在的领队是玉门关退下来的老兵,叫阿骨勒,是个西州回纥人。

  他于阿骨勒一家有恩,阿骨勒曾割脸起誓一生效忠于他。曾经草原上的后裔,最是重誓,他把商队的利润给了他一成。

  后来他自己就不怎么去甘州了。

  阿骨勒最近传信给他,沙洲乱了,突厥部南下侵袭沙洲,沙州瓜州一带情况不明,他们被困在西州,迟迟不能东归。

  因他是胡人,还能传递消息。

  崔邺这几日给不同的人传信,第一个封给父亲崔程:沙洲、瓜州危矣。甘州、凉州早做决断。

  第二封信给甘州的管家:甘州的囤货尽管抛售,以盐换马,运往凉州马场。

  第三封信给阿骨勒:西州待命,继续打听消息,随时回报。

  河西道上和胡人必死一战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连着几日,他都几乎不闭眼,撒开他的关系网,捕捉每一个信息。男人和女人的战场完全不同,他和谢奚一样,最讨厌战乱、死亡。

  因为他们是和平年代,繁华盛世里长大的。

  卢氏近日有些中暑,操持一家人的事,自从他来后,钱财上没让她短缺过,卢氏的日子终于才好过了。

  等他从崇仁坊归家,卢氏已在他的院子里等着他了,见他进门就怒道:“柬之近来越来越不像话了,成日不着边际,你舅舅一家就要来长安了,也不知道你父亲能不能在冬日回来,你都已经二十了,早该成亲了。”

  崔邺听的差点被口水呛着。

  心想这下可麻烦了。

  卢氏哪里舍得教训他,拉着他回自己的院子,边走边说:“你舅舅在范阳呆了十五年,卢家从前也是名门望族,可惜……”

  可惜前朝覆灭时,卢家那位帝师为旧帝殉国了,卢家自此没落,退出显赫世族梯队。

  可巧的是,同为帝师,陆家那位帝师却安安稳稳窝在家里修古籍,保了陆家一门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