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二:樊笼 第51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梁简文委顿于地。

  夕阳西下,红日缓缓落了山,晚霞的余晖在天际停留了半会后,又慢慢的消弭,之后便是夜幕降临。

  夜凉如水,偌大的皇宫里依次亮起了宫灯,有如白昼,可宫门外却尽是漆黑暗沉又死寂,寥寥的几声虫鸣伴着暗黑的夜,有如死域。

  宋毅一动不动的立在沉闷厚重的宫门前,就像尊雕像。

  梁简文浑浑噩噩的望着那黑暗中巍峨宫墙的轮廓,俊秀的面上却是似哭似笑的神情。他知道,过了今夜,他与宝珠便再无可能了……

  翌日破晓时分,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候在宫门前一整夜的人顿时纷纷将目光投向那宫门的方向。

  立在凉风里整整一夜的吴越山本是昏昏欲睡,听得宫门开启的声音顿时精神一震,睁大眼睛灼灼的看向宫门处。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从宫门处出来的人竟是东宫的人。

  “太子妃娘娘传宋制宪大人觐见——”太监一撩拂尘,捏着嗓音说道。

  所有人面色一变。

  宋毅最先反应过来,低声对福禄嘱咐了句,然后整整衣冠后,面无表情的随那太监踏入宫中。

  吴越山望着宋毅的背影,心绪大乱。

  东宫庄严巍峨金碧辉煌,可这偌大的宫殿,此时却寂静悄然,鸦雀无声。

  姒昭看着面前跪地行礼的男人,迟迟未令他起身,只是冷眼打量着他,白皙俊逸的面上浮现出恨,愤,恼,羞,愧以及些屈辱等各种复杂情绪,最终咬牙切齿的冷笑了声,丢下了不冷不热的一句。

  “是孤大意了,否则断不容如此荒唐事发生。你若有何要求便跟孤母妃提罢,孤尽量补偿。”语罢,冲着太子妃方向行了退礼,然后愤愤的甩袖而去。

  见姒昭出言不留半分情面,太子妃大惊,来不及叫回那头也不回离开的姒昭,她忙上前一步亲自虚扶起宋毅,道:“宋大人快快请起。皇太孙他实则是自责过甚方有此失态,宋大人切勿见怪。”

  宋毅忙道不敢。

  太子妃令人给他上了座,之后她也重新落了座,看了他一眼缓缓叹道:“昨个的事也是阴差阳错。不过事已至此,再说过多也是无益,只是本宫可以向宋大人保证,只要令妹入了太孙府……”

  “太子妃娘娘,舍妹少不更事叨扰娘娘过久,下官着实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可否允下官先行带舍妹归去,待来日再来叩谢娘娘恩典?”

  宫门再次开启的时候,出现在宫门处的是宋毅沉肃的声影,以及他身旁那一顶四人抬的銮舆。

  宋毅立在宫门处,冲对面抬了抬手。

  福禄便忙使人将准备好的软轿抬了过来。

  宋毅令人放了銮舆,从銮舆上抱了一人下来,然后迅速的仿佛软轿中。

  直待宋毅一干人等走远了,吴越山才从震惊中回了神。然后他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宫门的方向,顷刻后迅速召集人马,匆匆的就离开了此地。

  回去的路上,吴越山后背一直冒着冷汗,反复想着刚才宫门口处的一幕,越想心越慌。

  这事……复杂了。

  九殿下棋差一招,只怕一个不甚,就要满盘皆落索了。

  他得再好好盘算盘算。这期间,他不宜轻举妄动。

  回宋宅的一路上,整队人马都全悄然无息,静的有些可怖。

  宋毅眼看着前方,黑沉的眸里翻滚着暗涛。

  软轿入府后,福禄在后头正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干人的去处,正在此时,昨个来报信的那张管事战战兢兢的凑到了福禄近前。

  福禄见张管事凑近,以为是想让他给他求情的,不由就拉下了脸来。离去前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千万仔细守好了督府和宋府,末了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有脸让他求情?

  见那福管事对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张管事心下发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前,小声的将他刚得知的消息报了上去。

  福禄脸色大变。

  “什么时候的事?”

  张管事苦笑:“就是大小姐出事那日。”别说福管事震惊,就是刚梁知府派人送信来的时候,他也是犹如五雷轰顶。

  他怎么就这么背运,这样的霉事怎么就偏偏摊在他身上!

  福禄脸色难看的往远处的软轿以及他们大人那暗沉的身影,略一思忖,便呼口气咬牙追了上去。

  “大人,刚梁知府来信……”

  听着软轿内隐约的哭泣声,宋毅心底的暴戾近乎压抑不住,闻言就赫然打断:“紧急公务?”

  “不是……”

  似想起了什么,宋毅骤然停了步,看向他眸光锋利如刃:“可是老太太?”

  福禄忙道:“老太太无碍……”

  宋毅收了目光:“其他事暂缓。非紧急公务莫再进来搅扰。”语罢,他掀开轿帷抱起轿中人,抬腿大步踏进了屋子,然后重重踢上门阖死。

  福禄纠结的站了会,然后就心事重重的退了下去。

  他始终觉得心里不安,隐约觉得他们大人对荷香姑娘这事的反应,只怕不会亚于宝珠小姐这场意外……

  福禄心里跳个不停,一边慑于将要迎接他们大人的滔天之怒,一边也是暗恨那荷香姑娘,什么时候找事不好,非要在这档口凑这热闹。

  宝珠扑在她大哥怀里一直哭了很长时间。

  活了这十八年,从来都是无忧无虑,过得天真烂漫的,她从来没有想到她的人生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如今这般的祸事突如其来,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宋毅抱着宝珠任由她痛哭流涕。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闭了眸子,掩了其中的血腥之色。

  直待听宝珠的哭声渐缓,宋毅方睁了眼,然后抬了手握住了宝珠两肩,将她从怀里拉了出来。

  他看着宝珠,尽量无视她面上那纵横交错的泪,无视她茫然无措的神情,只盯住她哭肿的眼眸,一字一句郑重道:“宝珠,大哥现在跟你说的话,你每个字都要记好,然后想好,再告诉大哥你的选择。”

  宝珠一怔,继而意识到什么,突然就无助了耳朵又哭又喊:“我不听不听!”她不想听大哥提这厢事,她要忘了,她不要再去想再去回忆!

  宋毅狠心扒开她的双手,厉声道:“宝珠!”

  宝珠猛一哆嗦,然后惶瑟的看向他。

  宋毅吐口气,然后微缓了语气道:“别怕宝珠,有大哥在,大哥给你路选。”说着,他的神色转为沉厉:“三条路。一,你与梁简文回苏州府城即刻成亲,梁家那边你不必担心,有大哥在,他们绝不敢对你提半个不字。”

  宝珠的脸色有丝憧憬,而后又不可避免的想起昨夜之事,脸上又迅速失了血色。

  “不,不……”她哭着又想去捂耳朵,却被她大哥强按了住。

  “第二条路,入皇太孙宫中做侧妃。”宋毅盯着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想好了,一旦入宫,你宝珠将不再单单是娘的女儿,大哥的妹妹,你将代表着宋家阖族的权益。宋家也将举全族之力,助你登上至高之位。”

  宝珠茫然的看着他。

  “还有第三条路。”宋毅沉沉的盯了她好一会,方道:“便是送你去出家,自此青灯古佛度此余生。可大哥不想你选这条路。”

  宝珠想象着那副凄凉画面,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就狂摇头。

  “宝珠,大哥给你半个时辰考虑。半个时辰后你若不做出抉择,大哥便替你选了。”说着他按着宝珠的肩按她于椅子上坐下,然后他步伐沉重的转向侧边椅子,亦面容沉肃的坐下。

  时间在一点一滴中走过,屋内静的落地可闻针声。

  屋内的两人一动不动的坐着,宝珠低着头两眼空洞的盯着地面,宋毅则看向屋内的滴漏面上不现一丝一毫的神情。

  终于,时辰到了。

  “宝珠,告诉大哥你的选择。”

  宝珠猛一个觳觫。

  “我,我……”宝珠很想说她想选第一条,可只要一想到梁简文以及他的父母会嫌弃她,旁的人也会暗下说三道四,要出口的话就说不了口,只又忍不住垂泪哭泣。

  宋毅抬手抚上了她的脑袋,叹口气:“别怕宝珠,有大哥在。那大哥就替你选……”

  “我选第二条。”宝珠还流着泪,却猛地抬头道:“大哥,我要入皇太孙宫里,做他侧妃。”

  异常坚定。

  宋毅动作一顿,然后猛地挺直脊背,盯向她眸子深处:“宝珠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旁的儿戏,开弓就没回头箭了。”

  宝珠抬手抹了把泪,然后仰头道:“大哥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入宫,我要做侧妃,我高高在上让旁的人从此之后都不得再欺侮我!”

  宋毅收了手然后在身侧用力握成拳。

  “好。大哥助你,宝珠,你别怕。”

第77章 大喜日

  当日苏倾南下后,至了两湖地区后就下了船。

  她不打算再向南行了,因为再往南边就是流放犯人的岭南地区,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常称为的蛮夷之地,农业落后人口稀少,且气候岚湿不常又多瘴气,的确不适合她孤身之人前去。

  苏倾决定先向西行,起码要赶紧绕过两江三省的地界再说,至于最终于哪处落脚,便且走且看罢。

  下了船后,苏倾没着急找客栈打尖,反而是寻了香料铺子买了些番椒、介辣等辛辣之物,趁着没人处放入些口中嚼过咽下,直待嗓音被辣熏得低哑些了,这方去寻了客栈。

  苏倾走路本来就不似这个时代女子的娉婷袅娜,更何况如今她刻意调整下,愈发是昂首阔步从容不迫,瞧起来颇有几分男儿的英气。且她面上神态自若,目光从容坦荡又坚毅沉着,出口的话不疾不徐,再加上她压的愈发有几分清哑的嗓音,旁的人瞧来也只当她是处在变声期的少年郎,并不会多做他想。

  在客栈里安然无恙的度过一夜后,苏倾大清早起来后就背着包袱离开。

  她首先去的家成衣铺子。

  当时因为匆忙,唯恐那两和尚起疑她来不及细细挑选合适的衣物,如今这身绸缎华服穿在她身上累赘宽松,着实不适。如今稍得缓歇,她就想去铺子里条身合适的衣服来。

  推拒了掌柜的给她推荐的几款价格昂贵的锦衣华服,她选了两套不甚起眼的灰蓝色布衣,付了银钱过后便借店家的换衣间给替换了上。

  虽然没促成大单掌柜的有些遗憾,但见买主不讨价还价付银钱也痛快,心里便稍稍有些安慰。待见了买主从里间出来,见那买主脊背挺直,目若朗星,明明是一身平素无奇的灰蓝色布衣,可套其身上硬是让人有种肃肃如松下风之感,颇有番文人风骨。

  苏倾朝掌柜的拱手施礼谢过,之后便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

  掌柜的心道,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少年郎,这般器宇不凡。

  出了成衣铺子,苏倾就径直往城南方向的打铁铺子而去。昨个来时她就打听清楚了,这家铺子有卖刀剑的成品,价格还算公道。

  挑了把轻便的佩剑后,苏倾抽了剑身大概检查了下,剑身轻薄剑刃锋利,大抵还算可以。

  剑身入鞘,苏倾与那卖家讨价了番,最后以二十两纹银成交。

  握着佩剑,苏倾往马肆方向走去。挑挑选选的一番,最后以三十五两银子的价格买了匹普通的马。

  牵着马走出市肆,苏倾长松了口气。

  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若要她搭旁人车去外地,她如何能放心?这世道虽不说是兵荒马乱的,可到底也不是处处太平的。人心难测,保不齐哪个见她孤身一人就起了歹念,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于她而言亦是百分之百的灾难。

  倒不如这般仗剑独行,便是孤身在外,有剑在手她也能壮几分胆气,旁的人若起些歹念亦会顾忌几分。何况如今也买了马匹,即便遇到些突发情况,她上马也能逃,这便也多了份保障。

  出了城门后,她踩蹬上马,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持着佩剑拍拍马后,与此同时轻喝了声‘驾’。

  骏马朝着西面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