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 第41章

作者:芒鞋女 标签: 爽文 穿越重生

  再犯就是挨棍子,他不信谭振业还敢。

  谭盛礼搁下茶盏,叹气道,“下去吧。”

  谭振兴徐徐起身,瞄了眼桌上的木棍,恭敬地上前拿起,“父亲,可要放回堂屋?”

  谭家的威严,必要慎重待之。

  谭盛礼沉沉看他两眼,谭振兴面色悻悻,轻轻放回去,道,“父亲早日休息罢。”再不敢乱说其他,扶着谭振业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进到书房,他就绷不住了,甩着自己被打的手,抱怨谭振兴,“你太过分了,竟然推我出去当靶子,你倒是出门躲过一劫,你知不知道刘明章老娘找上门告恶状啊……呜呜呜,我被父亲揍得好惨……呜呜呜,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谭振业:“……”

  “我是你亲哥啊,呜呜呜……”谭振兴趴在桌上,边数落谭振业的不是边呜呜大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啪啪掉个不停。

  谭振业垂眸,敛去眼底神色,真诚道,“大哥,是我错了。”

  看他态度诚恳,谭振兴倒不知怎么说了,旁边谭振学劝道,“事已至此,不必再提,咱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想到谭振业挨了打,谭振兴心里好受不少,学谭盛礼的样子摆手,“罢了,我发发牢骚,我不生你气了。”说到这,他看了眼谭振学,“往后再有这种事,交给二弟来做吧。”

  他真的太疼了,多少天过去,后背还疼得厉害。

  谭振学:“……”

  大抵是挨打的缘故,冲散了他们考上秀才的喜悦,翌日照样出城砍柴,不同的是,未到城门,几捆柴就被城外等候的人买走了,那人约莫眼神不好,混了两个碎银在铜板里也不知,要不是谭振业正直,那人白白就损失上百文银钱。

  和谭盛礼说起,谭振兴毫不吝啬的表扬谭振业,父亲赞他博爱宽容,自不能让父亲失望,关于他那点小心思,谭盛礼懒得拆穿他,只道,“明日随我去学子宴吧。”

  “不砍柴吗?”谭振兴不太想去,无聊得慌,没有砍柴自在。

第54章

  砍柴能卖钱,去宴会只能干坐着,和谭生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生无趣,明明人多热闹的场合,为何就觉得寂寥呢?

  正想叹气,吟诗两句抒发自己内心烦闷,却听谭盛礼道,“你不想去就和振业出城砍柴罢。”

  谭振兴:“……”父亲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作为甲科前十名,他不去难道不会少很多热闹吗?

  况且学政大人办的宴会,他不露面太不给面子了吧,会不会落得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名声啊……

  “要不我还是去吧。”谭振兴反悔了。

  因为他想起放榜那日,自己穿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大街上和两个秀才说话,对方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而他灰头灰脸好不狼狈,不行,他必须去,屋里那件簇新的长衫还未穿出过门呢,纵然黯淡素雅,也该让外人瞧瞧,长相英俊,身材挺拔,朴实无华的衣服也能穿出高贵优雅的气质来。

  任他们穿绫罗绸缎又如何,自己没输的。

  “父亲,我要去!”谭振兴重复道。

  见他眼神坚定刚毅,谭盛礼不知他又在琢磨些什么,告诫道,“出门赴宴,多听多看,少说少言,切忌大声喧哗,与人争执不休……”

  谭振兴认真记下,又默默背了两遍,突然问,“父亲,同样是学子宴,为何府城那次你不告诫我呢?”莫不是他近日表现欠佳,父亲担心他言行不慎丢了谭家的脸?

  他这两日没有犯大错吧……

  好吧,有的事无须细想,迎上谭盛礼扫过来的眸光,他识趣地闭眼不言。

  翌日,阳光明媚,天色正好。

  谭盛礼深居简出,平日甚少出门,这次领着几个孩子参加学子宴,引得不少人围观,尤其是落榜后决定后年再战的童生,俱拿着文章诗集候在酒楼外,希望谭盛礼能稍加指导,学政大人日理万机,他们连秀才都不是,没脸叨扰学政大人,只有求助这位案首。

  不过顾及谭盛礼有事,远远看到人后,并不蜂拥上前询问,而是默默等日落西山,学子宴结束后再说。

  街上人多,但不拥挤,众人默契地沿街站着,并不上前和谭盛礼攀谈,只是敬重地拱手作揖,安安静静的,像书院里看到老师的学生,态度恭敬,谦和有礼,谭盛礼,径直进了酒楼。

  楼里已有不少秀才,彼此客套寒暄,热闹非常,谭盛礼他们进门,酒楼安静了瞬,众秀才皆扭身看着谭盛礼。

  少有人在不惑之年能夺案首的,谭老爷子大器晚成不同凡响。

  谭盛礼今日穿了身灰白色长衫,身长玉立,素净儒雅,见到他,有两位秀才上前,恭喜谭盛礼夺得案首以及祝贺谭家在院试取得的好成绩。

  父子三人,皆在甲科前十。

  几十年来,郡城从未有此现象,也是谭家不惹人生疑,谭振兴认出是前日给他们报喜的书生,都是今年的秀才,他小声向谭盛礼介绍,谭盛礼垂眸,有礼回道,“也祝贺二位。”

  他语气温煦,明明见之生畏,众人却又忍不住想靠近与他交流交流心得,心知待会几位学政大人会来,谭盛礼并不指点文章诗集,只探讨院试试题,能考上秀才的,学识都不差,聊到试题不禁面露苦色,得亏诗文和杂文出众,要不以贴经墨义的成绩哪儿能过。

  不知是不是谭盛礼在众人放不开,早先喧闹的场面,突然安静了许多,众人说话不自主地压着声,像极了屋里有长辈晚辈们偷偷闲聊的情形。

  谭盛礼喜静,倒没察觉异样,赵铁生在他身侧,有所感觉却不多言。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四位学政大人姗姗而来,最年轻的学政大人姓鲁,开课讲明算的就是他,他来时,身边跟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相貌堂堂,气质尚佳,众人无不投去艳羡的目光,能跟在鲁学政身后,想来已拜过师了,是鲁学政正儿八经的学生。

  角落里默默嚼着糕点,看谭振学有板有眼生和人讨论诗文的谭振兴在看到鲁学政进门后,顿时坐直了身体,不住地抵旁边谭生隐胳膊,哑着嗓子问,“看到没,看到没……”

  “……”谭振兴侧目,顺着他冷箭嗖嗖直射的眼神望去,轻轻点头,“看到了。”

  刘明章嘛。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刘明章口蜜腹剑,用花言巧语讨得鲁学政喜欢,前两天已拜入鲁学政门下,在这看到不无意外。

  “你早就知道?”谭振兴眼睛不瞎,看谭生隐好像不意外,他蹙眉,“怎么不和我说?”

  谭生隐呼吸一滞,顿道,“卖柴时听旁边人说的,振兴哥没听到?”

  谭振兴:“……”卖柴时他要负责数钱,哪儿有注意其他。

  看他注意力重新落在刘明章身上,谭生隐松了口气,刘明章的事是谭振业告诉他的,谭振业消息灵通,城里就没他打听不到的事,刘家在谭振业重点关注之列,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谭振业,在他看来,谭刘两家之事没过,必有方落得凄惨下场才算过去。

  目前来看,刘家是完全没胜算了。

  刘明章穿了身祥云纹对襟直缀,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如春风得意,他看到谭振兴,挑眉笑了笑。

  笑得谭振兴怒火丛生,又抵谭生隐胳膊,“看到了没,不就穿了件花枝招展的孔雀衫,得瑟个什么劲儿啊。”谭振兴不屑地轻嗤,就这面料,以前放他衣柜他都不会穿,藏青颜色,老气横秋的,家里就父亲喜欢,看不出刘明章是这种品味,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欲过去和刘明章分个高低。

  注意到他动作,谭生隐皱起眉头,“振兴哥,要不要去后院瞧瞧?”

  后院有片池子,他看好几个人靠在围栏处吟诗,谭振兴应该喜欢。

  谭振兴不满地拂开他的手,嘴巴歪了歪,“凭什么他来我就要给他腾位置,我偏不走,我要用我这双惩奸除恶的眼睛瞪得他如坐针毡,后悔踏进这道门。”

  谭生隐:“……”

  怕是皮又痒了。

  谭振兴要在学子宴上丢人现眼,回家就不是几棍子能完事的,谭生隐小声提醒他,“井水不犯河水,你招惹他作甚?”

  “怎么就我招惹他了,獐头鼠目的杵在那还不准许我看了?”

  谭生隐:“……”明明天天待在一起,怎么就感觉谭振兴又刻薄许多了呢?跟谁学的啊。

  因着刘明章冒出来,谭生隐担心谭振兴惹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鲁学政在读书人眼里极有名望,加之其他三位学政大人年事已高,无心收学生,众人便将希望放在鲁学政身上,因此鲁学政刚坐下,就有许多人拿着文章来请教,鲁学政来者不拒,甚是平易近人,他看文章,刘明章就在旁边端茶倒水,亲近十足。

  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人关系,谭盛礼自然也是,只是他喜怒不形于色,外人根本不知他作何想,谭盛礼也不言,退后两步,转身去看角落里的谭振兴,隔着距离也能看到他眼里的滔天怒火,谭盛礼摇头,正欲过去警告两句。

  “谭老爷……”刘明章到跟前,朝谭盛礼拱手作揖,“听老师说你是今年案首,晚辈在此恭喜了……”

  谭盛礼礼貌又不失疏离道,“多谢。”

  “此文立意不错,顺序略为紊乱,回去好好斟酌,不失为一篇佳作……”给学生指点文章的鲁学政听到刘明章声音,抬眸望去,就看到了谭盛礼,谭盛礼的杂文堪比衙门公文,诗更是精彩绝伦,他做案首,当之无愧。

  见鲁学政望着自己,谭盛礼拱手,“学政大人……”

  鲁学政颔首,似乎想着怎么称呼谭盛礼,两人年纪相仿,若以学生称难免拗口,而且他看得出来,谭盛礼的学问在他之上,别的不提,单是那首好字他就输了,沉吟片刻,道,“谭老爷?”

  “是。”谭盛礼道。

  鲁学政夸奖,“你的诗磅礴大气意境深远,令人叹为观止……”如此才学,这般年纪才下场,鲁学政不由得纳闷发生了何事,但关乎谭家私事,他身为学政也不好多问,只道,“你们父子成绩都不错,明年可要下场乡试?”

  谭盛礼如实道,“是。”

  他的祖父渴望子孙后代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如今谭家虽然没落,他想慢慢撑起来,乡试必然要参加的。

  鲁学政震惊,“令子也去?”

  谭盛礼又道是

  “乡试增加了场明算可知?”

  “知道。”

  鲁学政不再问了,朝廷旨意下来,多少读书人心灰意冷欲放弃科举,他自认在算学有几分天赋,不忍看到明年乡试郡城众学子落败才开的课,旁观者数不胜数,但从未听说谭家人来凑热闹,文章也不曾托人递到他面前,想来是成竹在胸了。思及此,鲁学政道,“谭家祖上荣光无限,你们要比旁人轻松得多。”

  谭家祖上出过帝师,这份天赋,不是谁都有的,否则父子同场,三人皆得甲科后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朝廷亦会让衙门查查是否存在作弊行为,也就是谭家人,不会有任何人质疑。

  “学政大人谬赞了。”谭盛礼宽厚和善,如和风细雨,鲁学政对他印象颇好,看手边文章多,不由得让谭盛礼帮着瞧瞧,以谭盛礼的学识,点评这些文章绰绰有余。

  盛情难却,谭盛礼上前,有人帮忙拉开椅子,谭盛礼颔首道谢落座。

  谭盛礼做事专注认真,在家看文章的速度很快,今日速度慢上许多,但点评却不虚言,拿起手里文章道,“过度追求立意,词不达意反而弄巧成拙,此文文笔朴实,不若以小见大,由浅入深循序渐进更引人入胜……”

  鲁学政凑过去,扫了几行,确实如谭盛礼所说,又看谭盛礼点评几篇文章,字字珠玑,一针见血,虽是秀才,却有大儒之风,鲁学政甘拜下风,忍不住好奇谭盛礼看了自己的文章会如何点评。

  有的人便是如此,陌生时敬而远之,熟悉后敬而生畏,多少年鲁学政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索性他把文章全推给谭盛礼,“良师难寻,我时时都在,而你难得出山,既然来了,就给他们看看吧。”

  鲁学政不是妒才忌德之人,谭盛礼博学多才,他能指点学生文章对学生来说是好事,学生们考得好,作为地方学政,他亦脸上有光。

  况且这段时间日日看文章,早已心生疲惫,此时能躲清闲,何乐而不为。

  谭盛礼点评文章,他就在旁看着,初始谭盛礼速度慢,渐渐快了起来,整页纸的文章,他扫几眼便知问题所在,委实令人佩服。

  不消半个时辰,桌上的文章就被他翻完了,不仅翻完,还提了修改方向,鲁学政看得瞪圆了眼,待回过神,神色不由得恭敬起来,朝其他人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能得谭老爷指导,是你们可遇而不可求的福气。”

  他想起住在谭家的那位老童生,多年落第,这次去考上了廪生,名师出高徒,想来都是谭盛礼指导有方。

  对于鲁学政的称赞,谭盛礼谦虚回答,“学政大人谬赞了。”

  在场的人算是见识到案首的学识,简直心悦诚服,无话可说,连带着看赵铁生的眼神都变得敬重起来,得谭老爷这样博学的人指导,廪生无可厚非,赵铁生注意到旁人视线的变化,绷着的脸慢慢放松下来,他知道谭盛礼又帮了他,谭盛礼不说半个字,却替他消去了所有质疑和嘲笑。

  怀瑾握瑜,厚德载物,他万分庆幸那天抱着试试的态度进了谭家的门……

  刘明章站在鲁学政身后,内心难掩震惊,他竟然猜错了,谭盛礼有真才实学,且才高八斗满腹珠玑,只是平日里藏拙不显山露水罢了,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看他精神恍惚,谭振兴笑得难掩得意,他立在谭盛礼身后,眼睛直勾勾地向刘明章射刀子,毫不掩饰自己对刘明章的厌恶,期间,刘明章给谭盛礼添茶,他担心茶里有毒,硬是偷偷拿掉换了新茶杯再给谭盛礼满上。

  这会两人视线空中交汇,又是番刀光剑影。

  桌边的谭盛礼并未注意身后的谭振兴,还是刘明章突然开口引起他注意才回眸看到谭振兴在身后的。

  刘明章道,“恭喜谭大公子考上秀才……”

  谭振兴歪嘴,假惺惺的,谁要搭理他啊,细想不对劲,他纠正刘明章措辞,“是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