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 第104章

作者:姽婳娘 标签: 女强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这样的惊呼上在群臣中此起彼伏,最终交汇成了山呼之声。“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彻四野。刘健甚至抹起了眼泪:“本以为万岁成日是嬉游,未曾想,竟然真个是习了领兵之才。”

  李东阳和谢迁也是一脸欣慰,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大家伙都是教过皇帝读书的人,被他折磨到,只要他肯多背一页书,都能欢喜好几天。如今他不仅多读了几页书,还学会了排兵布阵,瞧着像个正经人了,大家当然是欣喜若狂了。

  朱厚照其人,按民间俗语,就是传说中的“人来疯”,人家若夸他一两句,他就越发要卖弄起来,但人家若不夸他,他就要卖弄到被夸为止。大臣们热泪盈眶的神情落在了他眼中,他笑着道:“都是诸位先生教导有功,列位臣工辅弼之劳。今日既是大阅之礼,也是谢师之礼。”

  不论是文师傅,还是武师傅,嘴上说不敢,心里却是甜丝丝。是以,接着皇帝亲自去射箭,亲自去开火枪,亲自去点火炮,他们也不好意思像往日一样相劝,而是鼓掌鼓得震天响。

  结果,闹到晚上,好几位老大人回去就发了高热,而蹦跶了一整天的朱厚照,罩甲内的锦袍都湿透了,在马头上迎风一吹,回去又开始咳嗽。

  离开京城去宣府的葛太医是叫苦连天,可留在紫禁城的王太医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万岁这病因忧心疲累而起,本该宽心静养,可他倒好,一有起色就开始折腾,是以病情翻翻复复好几次。两宫太后已经急得多次责骂,王太医也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本事来,可圣上不听医嘱,这病如何能根除。

  就连给他把脉这会儿,他都在说话:“朕问你,上次朕叮嘱你的事,办得如何?”

  王太医一愣,他回过神来低声道:“都办好了,臣都是取上好的药材配成丸药,给御史夫人送过去了。”

  朱厚照微微阖首:“这事没走漏风声吧?”

  王太医低头道:“臣一直小心谨慎,不敢走漏一点消息,就连皇后娘娘也是以为臣是为卖好,这才主动献药。”

  朱厚照道:“很好。那服了你的这些丸药,如再多加劳累,病情会不会有所反复?”

  王太医毕竟不是院判,还有些楞头楞脑,想问清病情:“不知圣上所说,是怎么个劳累法?”

  朱厚照没好气道:“哎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就是每日审案、看公文,之类的……”

  王太医正色道:“启禀万岁,这也在多耗神思,还是以静养为宜。”

  朱厚照面色一沉:“这样,你再去见一次方氏,让她写封信。”

  什么!王太医一脸惊呆了的神情,他磕磕巴巴道:“可臣与李御史往日并无交情,这贸然上门,是不是有些……”

  朱厚照喝道:“不准说那三个字!”

  王太医一愣,他额头汗都生出来了:“是是是,臣与那、那位,素来没有交情,这上门说这么一句,怕是会让那位生疑。”

  朱厚照心道,那可绝不能让他知道,他道:“那这样,你去见皇后,给皇后诊平安脉时,就说朕便是因疲乏过度,所以病情反复,再提一嘴李、不是,那个人,她一定能明白。”

  “啊?”王太医一脸茫然,他是太医,不是唱戏的,这怎么还要兼职去演戏呢?

  朱厚照却会错了意:“啊什么啊,朕只是不想人好端端没了,那谁去办差啊!”

  王太医躬身应道:“是是是,臣一定照办。”

  他应下了之后,这才有机会安静地替皇爷把脉。诊断完毕后,王太医鼓起勇气道:“万岁,您既然知晓自个儿病情是因劳累而反复,如何不好生将养呢?”

  朱厚照冷笑一声,他仰面躺在床上:“将不将养有什么用,朕就是死了,也没人会多问一声!”

  王太医吓得脸色煞白,他忙磕头道:“圣上如此说来,叫臣下等惶恐至极,无地自容啊。”

  朱厚照偏头看了他一眼:“怕什么,朕死了,老娘娘和内阁自然会另立新君,你再好生服侍,不也就好了。说不定,她们还更欢喜了。”

  王太医这下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尔顷间,王太皇太后和张太后就到了。朱厚照远远就听到张太后的哭声,他烦躁地拿被子盖住脸:“又来了。”

第195章 独卧藜床看北斗

  阿越,阿越,阿越,阿越……

  张太后实在是害怕了, 待她如珠如宝的丈夫因一场大病永远离她而去。而这个孩子,她期盼多年的独生子,也在年幼时体弱多病。她本来以为在东宫里那么多人照料, 他的身子骨应该早已强健起来, 可没想到,他这才登基了几年, 被那些堆积如山的政务一压,就显露出乏态。

  她被婢女秋华搀扶着,一行疾走一行哽咽道:“哀家和先帝就这么一根独苗,他怎么,今年到底是怎么了, 这么接二连三的病!”

  王太皇太后往日还会觉张太后哭哭啼啼,不成样子, 可如今她也着急起来,哪里还顾得及礼仪。两宫太后杀进东暖阁中,张太后一见朱厚照躺在上头的情状,即刻就忆起孝宗皇帝在这张龙榻上苍白病弱的脸,泪水更是滚滚而下。

  她坐在朱厚照床边,搂着他泣不成声:“都叫你不要成天胡闹,什么大阅, 什么新政,你无缘无故地折腾这些做什么啊!你看看你瘦得, 身上的骨头都硌人。底下人是怎么服侍的!”

  东暖阁中宫女太监早已战战兢兢,闻声更是都跪了一地,张太后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 皇上都病成这样了, 你们都不知来通传一声?皇上年幼不知事, 你们也是都没舌头吗!都给哀家拖下去打!”

  朱厚照被张太后搂在怀里,这个怀抱让他感到既陌生又无措,她衣衫上的缀得珍珠硌得他脸疼,浓重的香料让他的呼吸更加不畅。而这一切的不适,在他听到张太后要打他的人时,让他顺势挣脱出来。他靠在软枕上道:“都退下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忙低眉敛目走了个干干净净,王太医深揖一礼也跟着退出去。张太后一腔怒火扑了个空,朱厚照强忍着不耐道:“是儿臣不让他们禀报的,免得祖母和母后担心。只是一点小疾,您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张太后就似心头浇了一盆冷水,她强自镇定道:“母后也是担心。照儿,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你是皇上,是万乘之尊,何必成日舞刀弄枪的。听母后的,把那些个阅兵、豹子、老虎、杂耍都一应撂开了去。母后还给你炖了天麻乳鸽汤,你每日喝一盅。”

  张太后摸摸他的脸颊,只觉双颊都凹了下去,一时心疼不已。

  谁知,朱厚照听了这一番话,并没有觉得感动,反而动了气。居然把他的新政和大阅与养虎蓄豹混为一谈,外头那些个大臣为着私心这么说也就罢了,他的亲生母亲也听了些闲言闲语来指责他。

  朱厚照皱眉道:“是谁在母后面前嚼舌头,朕举行大阅是为效仿太祖太宗的武功,如今承平日久,武备松弛,若朕还不抓紧,难道要等鞑靼打进来再垂死挣扎吗!……咳咳咳。”

  他说到最后,就因情绪激动又大咳起来。张太后被他斥得呆若木鸡,她茫然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关心他而已,为什么他要动这么大的气。她也很愤怒,在他小时候,他即便再不爱听她的话,至少都会敬着她,可现在,他呵斥她同呵斥那些臣下没什么两样。

  王太皇太后见状忙出来打圆场,她一面拍着朱厚照的背,一面道:“我们都是深宫妇人,哪里懂什么朝政。你母后只是关心则乱,这才口不择言。皇帝是圣明天子,最是孝顺,你当体谅体谅你母后才是。况且,其他的你母后可说得一丝不错,你要食补为佳,多进些汤品,不要挑嘴。对了,皇后人呢?”

  朱厚照这才想起婉仪,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大凡皇帝总是如此,他自个儿可以随意把人抛诸脑后,可若是人没有记挂上他,他却会因此不满。而平日最喜欢挑婉仪不是的张太后却迄今没回过神来,破天荒地一声不吭。

  王太皇太后难得沉下脸唤人道:“去把皇后叫来,她年纪轻轻的,难不成比我们这些老东西脚程还慢吗!”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禀报道:“启禀万岁和两位老娘娘,皇后娘娘到了。”

  王太皇太后道:“叫她快进来。”

  婉仪满面愁容地进门来,她刚刚见过礼,王太皇太后就问她:“皇后,你怎么来得这样迟?万岁病成这样,你身为皇后,怎能不在近前侍奉。”

  婉仪听出了太皇太后话中的怒意,她想起了她再三拖延,不愿来乾清宫时,沈琼莲对她的直言规谏:“娘娘对表妹夫的事多方奔走,日夜劳心,却对自己的夫君不闻不问,推三阻四。您当这宫中人人都是瞎子不成,您若想某人死得快些,就尽管这样任性下去。”

  婉仪的背后渐渐冒出了冷汗,她磕磕巴巴道:“皇祖母恕罪,臣妾、臣妾是因听闻圣上正在诊脉,不敢来打扰,所以先去吩咐尚膳监、尚衣监等主事,留神皇上这段时日的疗养。另,臣妾料想万岁病着,想来胃口不大好,所以准备了些清粥小菜送过来。”

  她的侍儿香蕙适时将金盒递上来,王太皇太后一看,其中盛了七八种粥品和五六碟小点心,不似京里常吃的,倒像是南边的风味。她这才颜色转霁道:“你这孩子,总是闷声做事,却不知开口说几句妥帖话。好了,快起来吧。”

  婉仪轻声应道:“是。”她立在最末,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泥塑木雕一般。

  王太皇太后对朱厚照道:“皇帝,这是你母后和妻子的心意,你就拣一两样试试吧。”

  朱厚照的目光在张太后和婉仪脸上转了一圈,一个是眼带怨怼,一个是漠不关心,却都因为富贵荣华聚集在他身边,装出一幅对他关怀备至的模样。他看着喷香的汤和精巧的面点,却觉得反胃。他从奉膳太监手中打落了汤匙,直接道:“朕心情不佳,没胃口。你们都回去吧。”

  啪嗒一声,金匙丢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朱厚照拿起帕子,侧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太后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一时面如金纸,她想要即刻发作,可看着朱厚照这般情状,心疼、不满、埋怨来她脸上来回闪现,最终,她还是生生将这火气压下来,她强笑道:“究竟是怎么了,你有什么烦心事,告诉母后。母后就算想不出办法,也能帮你排解排解呐。你这样下去,叫母后怎么放心得下呢?”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还带着几分哽咽。朱厚照似被她的盈盈泪光所触动,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他道:“多谢祖母和母后关切,儿臣真没什么大碍,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张太后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孩子竟然连一句实话都不愿给她说。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他连摘到一朵好看的花,都会拿来给她瞧,可如今,为何会这样,他怎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张太后素来有些左性,一片慈母之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如此对待,她终于忍不住了,张太后的嘴唇都在颤抖:“我是你的生身母亲,你朝我撒了一通气,连缘由不愿说吗?你、你这个……”

  她说不下去了,朱厚照适才心中的柔软却又被刺痛了,一点不顺她的意就拿孝道来压人,她怎么不想想,她若不是他的母亲,怎会由她作威作福到今。朱厚照感觉心里无比疲累,他冷哼一声就倒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张太后还想去掀被子,却被王太皇太后拦住,王太皇太后道:“你这是做甚,皇帝是天子,你虽是他的生身之母,也不可这样冒犯于他。还不快回去。”

  张太后的脸又青又白,她哭着拂袖而去。婉仪见状也呆不下去了,她求助似得看向王太皇太后,欲言又止:“老娘娘,臣妾……”

  王太皇太后叹道:“你也退下吧,你们都要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婉仪一凛忙应下了,宫女香橞和奉膳太监早就被这场皇家母子纠纷惊得目瞪口呆,此刻都跪下磕头,口中唯唯而已。王太皇太后摆摆手,她们都退了出去。

  这下东暖阁中,就只有祖孙两人。朱厚照感到床沿一重,有人替他理了理锦被。王太皇太后缓缓道:“照儿,别怪祖母说话不动听,可今儿的确是你做得过了些。你母后往日虽然是个不着调的,可她的确是真心疼爱你。你病了这些天,她急得如火上房一般,如不是礼制不合,你又不肯卧床养病,她早就来亲自照顾你了。今儿,她一听说你就叫了太医,就急急忙忙地来了,只不过是见识有限、说错了一两句话,可她的心到底是好的呀。”

  她说完这番话后,半晌才听到朱厚照的声音闷闷从被子里传来:“是啊,礼制不合。我年幼在端本宫生病时,她也因礼制不合没有来看顾我,如今我登基为帝了,她还是因礼制不合甚少来见我。礼制、规矩什么都比我重要,可她在替张家讨爵讨官时,怎么就没想到礼制了!”

  王太皇太后笑出声:“瞧瞧你,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吃起醋来。你母后如今不来,还不是都被你气得。”

  她伸出手去,想把被子拉下来:“把头露出来吧,别把自个儿闷坏了。”

  谁知,当锦被缓缓扯下时,她看到得却是一双目光烁烁的眼睛。朱厚照坐直身子道:“我小时候哭着喊着让她留下,可她每次都走,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她了。”

  王太皇太后被他的目光所慑,她半晌方强笑道:“可她到底是你的亲娘啊,你们至少可以说说话……”

  朱厚照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敢,我怕我如今显露的软肋,日后会成为她手中的利刃。”反正这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是吗?他和父皇,他们都被她以爱之名重创过,他们心中的柔软处会成为她算计的筹码。

  王太皇太后一时不寒而栗,她以为朱厚照是在耍孩子脾气,没想到,他竟然是连亲生母亲都在防备。有血缘关系的尚且如此,像她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岂不是更……她在宪宗爷的后宫里立了几十年,靠得就是明哲保身。她本来还说提一句另选妃嫔的事,可如今也不敢越俎代庖了。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罢了,罢了,这毕竟是你们母子之间的事,心结得你们自己来解,你心中有数就好了。”

  朱厚照应了一声,王太皇太后立刻站起身,她道:“好了,祖母不打扰你安歇了,有什么事差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

  朱厚照道:“多谢祖母。”

  他想起身送她,却被王太皇太后按住,她极力想同往日一样,笑得慈爱些,可还是稍有些不自然:“不必相送了,养好身体为要。”

  朱厚照听着她略急促的脚步声,扯了扯嘴角,这就是独掌乾坤的力量啊,连亲娘和祖母都能生生吓走。天下还有比强大的东西吗?显然是没有的,这是上天对他一个人的恩赐,他为此时时欣喜,只是偶尔才会觉得……有一点冷。

  当晚半夜,他就烧得说起了胡话。萧敬得到消息,急急忙忙、披星戴月地赶过来,服侍在他身旁,听他叫了大半夜的父皇。这位历事四朝的老公公一时老泪纵横,他正替朱厚照擦着汗,忽然听他叫了另一个人,他叫得是:“阿越,阿越,阿越,阿越……”

第196章 丈夫未肯因人热

  真真是前世冤孽

  萧敬脸上一时风云变色, 他待朱厚照睡安稳些后,就即刻出了宫门,去了通政司。此时天光乍亮, 通政使本人都不在, 只有一个左参议在此。

  通政司的左参议不过是五品官,萧敬却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又被赐身着蟒袍,权势之煊赫,堪比外头的部院大臣。他开口就说要提前取走宣府李御史的奏疏,左参议如何敢不应,立即就麻溜地取出来。

  萧敬坐进了轿中, 就忍不住开始翻阅月池的奏疏。他先粗粗看了一遍,本以为李越被贬出京, 又大病一场,再怎么样,也该写几句软话,哪怕提一句谢恩都是好的。

  可让萧敬万万没想到的是,李越真能犟到这个地步,满篇都是官样文章,所谈全部都是公事。萧敬还打算拿这封奏疏去宽皇上的心, 可现下看来,不把万岁再气病就是好的了。

  萧敬重重把奏本一摔, 埋怨道:“年少气盛,不知好歹。”

  他不死心,又拣起来准备再看一回, 谁知, 这一回却看出了别样的意思来。按理说, 不论是为升官发财,还是为与圣上赌一口气,李越在宣府都应费尽心思做几桩大事,可这奏疏中尽谈得却是宣府的底层治理,所举的事例皆是小案。萧敬按捺住不解,细细读下去,谁知越读越惊喜不已。

  譬如就申家屯村的劫匪、流民扰乱治安一案,有些官吏就是抓人了事,但是李越不这么做。他写道:“世上既无生而治之的良民,也无生而乱之的暴民,治乱与否,不在百姓本身,而在治道是否得当。”

  在他看来,宣府数村的不稳虽是小案,可细思背后却有大弊。萧敬看到此心中称是,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否则也不至于入宫做了太监,寻常老实巴交的百姓要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谁会敢来和朝廷作对。

  他继续看下去,李越认为流民四起有以下几个缘由:一是鞑靼长年在春秋时节烧杀抢夺。百姓春耕不及,秋收时又两手空空。有些人辛苦一年,到最后竟然同白做没有两样,再加上地租的高昂,他们被逼无奈,只能出来流窜。二是近年灾荒连连,灾民在本地得不到救济,于是出来逃荒。三是豪强劣绅,侵占土地,淫辱妇女,有些长工忍无可忍,索性动手杀人,背上命案之后,只能外出逃亡。

  并且,流民的出现意味着本地的人口流失,人口流失直接带来的就是赋税不足。地方官吏为了保证税额,竟然推行“陪纳”制度,将流民身上的赋税强行让同乡代为缴纳,这就让本地的良民也跟着一齐破产,被迫流亡。

  并且,这会带来恶性循环,逃得乡民越多,陪纳的数额就越大,而陪纳的数额越涨,负担不起的乡民逃窜得也就越多,长此以往,必会惹出大祸。

  至于,流民之事出现已久,乡里却无计可施,这并不是当地的将官不用心,而是流民目前尚未闹出大乱子,将官又忙于同蒙古作战,所以无暇顾及。而当地的百姓或与流民相熟,不忍大动干戈,村中一盘散沙,也无法团结起来抵御,所以只能任人宰割。但他李越既然身为巡按御史,自然是要查漏补缺。

  西周时行乡遂之制,春秋时推行什伍制、连坐制,宋时王荆公推行保甲法,前元时则以社长来管制乡里。我朝太祖皇帝也曾推行里甲制。可见,管制流民不能全靠武力镇压,在肃清之后理应对现有底层的治道进行适度的调整。

  萧敬正待继续看下去,就听帘外的轿夫道:“老爷,到宫门口了。”

  萧敬闻声一愣,却迟迟不下轿,外头的轿夫茫然不解,忍不住再唤了一声:“老爷?”接着就听萧敬在里头道:“先去杨学士府上。”

  萧公公端坐在青呢大轿里又是苦笑,又是叹气:“真真是前世冤孽,两个冤家闹事,却苦了我这个老头子跑腿。”

  而顷,萧敬就到了杨廷和府邸外。杨廷和一家还在用早饭,忽听下人来报,萧太监来了。这可把全家人都惊得不轻。杨廷和急忙整理衣冠迎萧敬入正堂,他问道:“萧公匆匆而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敬将李越的奏疏递给杨廷和,叹道:“石斋公先看过再说。”石斋是杨廷和的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