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709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陈萌感受到了责任艰难,少年时代的窒息感重新笼罩住了他。

  比他更难的是施季行和林赞。

  刺史进京,这回来了一个刺儿头。他不是刺史,是轮着进京的别驾,名叫江政,他不但带了相应的文书、押运粮草、贡士等,他还带了一个大案子来!

  他的辖内,有王氏的一支。平日里看着是名门望族、乐善好施,实则暗中恶事做尽。乃有逼-奸母婢、杀人灭口等事,在清查此事的过程中,又牵连出了“内乱”,以及强夺民田之类的勾当。但是当地的刺史畏惧王氏的权势,代为隐瞒。

  江政暗中带着一溜的人证、物证,一气到了京城,非得把这事儿给办了不可。

  施季行特别羡慕祝缨,不用管些破事儿!

  祝缨是通过赵振等人知道的这件事,赵振在大理寺里,一看情势不妙,当晚便到了祝府,如此这般将大理寺的事情说了。

  “我瞧着不对,虽然他们平日里也做些恶事,但能递到大理寺的不会是这样的。不止这一件,前天还收到一件,也是鱼肉乡里致人死命的,都是些与京中大户能扯上关系的。他们是不是疯了?”赵振说。

  江政这个人,祝缨有点印象,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当年被政事堂踢出京城历练的人之一,与她、罗甲秀一批的。

  祝缨道:“我知道了,你回到大理寺,只记着一句话——依法而断!只要你秉公办理,出了事,我顶着。”

  “是。”

  祝缨不动声色,留赵振吃了个晚饭,饭后,赵振回宿舍去,祝缨将祝青君、项安唤到了面前。

  二人都打扮得很利落,虽然个头不是很高,看着却都极顺眼。

  祝缨道:“家里快来人了,不能总让他们惦记着,你们也回一趟老家。”

  她打算从京城打点一些物品,派祝青君与项安押运南下。京城的消息源,暂时移交给另一个女孩子祝晴天。这姑娘今年不到二十岁,也是别业出身,特别的喜欢苏晴天,北上的路上受过苏晴天的照顾,便想以苏晴天为榜样,把自己的名字也改叫做晴天了。

  项安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项母总是不放心她,祝青君是花姐托付给祝缨的,现在让两个人带着官职告身回去一次,也好安一安那两个人的心。花姐犹可,项母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让她看到女儿有个“归宿”,怕她死的时候有遗憾就不好了。

  二人应是。

  祝缨对项安道:“二郎、阿渔留在京里,我还有用,他们有什么信件,你为他们捎去。”

  “是。”

  祝缨对祝青君道:“你另有差使。”

  祝缨亲自打点给家里的东西,特意选了一箱子紫绸给张仙姑、祝大裁衣服。且叮嘱祝青君:“回去之后,多操心操心别业。侯五上了年纪了,别业的守备,你要撑起来。会遇到难处,但是你已经是校尉了。”

  “是!”

  “你再在京城就是浪费功夫了,如今名正言顺又有官职,带着官职回去。把别业替我管起来。那里的事务,你与大姐商议着办!跟在我身边这几年,该学的、该会的心里也都有数了。要管起来!”

  “是。”

  祝缨的意思比较明白了,别业要交给祝青君打理,祝青君心神激荡。她喜欢北地,在那里,她可以凭借真本领一刀一枪地拼出一番事业来,不管你是主人还是奴隶,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砍下一颗头颅就记一个数。回到朝廷,好像一下子就不做数了。

  好比到一户人家帮佣,搬一袋米给一文钱,看你搬了一百袋,突然给一个值一百文钱的簪子,告诉你,簪子就值百钱,但是我不给你钱。明天你也不用来了。这簪子呢,你想拿去兑钱,还没地儿兑去。

  憋屈得要死!

  祝缨又取出一份文书来:“这个,拿回去与苏鸣鸾一道钻研,这是制盐之法。”

  “是。”

  “无论听到京城有什么消息,都不要慌乱,要镇定!”

  “是。”

第383章 名单

  祝缨走进库房,挑选了一些皮裘。项安家中豪富,同行的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家底,祝缨给每个人都选了一套厚厚的冬衣。

  适宜出行的日子是特别卜算过的,那一天祝缨一大早就要上朝。所有的人都起得很早,苏喆与祝青君手牵着手,姑娘们的眼眶红红的。

  祝缨道:“早饭吃饱些。”

  祝青君应了一声:“是!”

  祝缨没再说话,与她们一起吃了个早餐,带上胡师姐就要走。等她回来的时候,她们就已经不在家里了。

  祝青君放下了碗筷,道:“我送您去朝上。”

  祝缨看了他一眼,祝青君道:“天还没大亮,城门口堆着好些人,挤来挤去的耽误功夫。”吐字太多,语音渐渐哽咽,她忙住了口。

  祝缨道:“行。走吧。”

  项安也默默地牵了马出门,将要南行的随从们无声地抢过了灯笼,大步走在前面照路。一行人很快到了皇城前,祝缨左右看看,道:“行了,去吧。”

  祝青君与项安下马,一同拜倒,与同行者齐齐磕了个头,旋即起身,牵上马、整齐地离开了。

  胡师姐吸了吸鼻子,回头看着项安的背影渐渐消失。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在闹哪一出,大部分人选择旁观。只有冷云迈着四方步踱了过来:“这是要干什么?嫁闺女?又不像。”

  祝缨道:“谁家嫁闺女是这样的?”

  两人慢悠悠地接上了话,冷云道:“哎,听说了吗?京兆现在可忙了。”

  祝缨道:“京兆岂有不忙的?”

  冷云道:“别装,别对我说你不知道,我都知道了。陈大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祝缨道:“您都说到‘章程’二字了,哪有那么容易定的?”

  冷云显出一个深沉的表情来:“也对。咱们最好装成不知道,叫他们自己把这事儿给弄了。七郎不会让这件事情拖太久的。”

  冷云拿出脑子来用了——当然也可能是他爹把脑子借给他用了一会儿——祝缨却不再纠结此事,说:“嗯,那就看着吧,反正就快出结果了。”

  冷云的正经没有维持太久,开始抱怨起郑衍来:“一把年纪了,也不知羞!要是他儿子干的这个事儿,倒还能说句年轻不懂事儿。他……”

  祝缨道:“就算是个年轻的,那么干也不对。”

  冷云点了点头,无聊地四下张望:“哎,那边那个,看着面生。”

  “哦,吴刺史,是同乡。”祝缨看了一下,吴刺史正在与陈萌说话。

  天色亮了一点,祝缨对冷云道:“还有一件事,您得帮我。”

  “嗯?”

  祝缨道:“赵苏。”

  “他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才干了件大事,干得挺漂亮的。”

  “我现在得用他。”

  冷云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嘛?我用得他挺好的。”

  祝缨道:“我在户部,没有自己人。您在鸿胪寺,都是自己人,李彦庆又不是一个会藏奸的,您那儿应付得来。我呢?您瞧,这些‘诸侯’,哪个好相与了?得有人来帮我一帮。”

  冷云的眉头皱得死紧,眼睛看着祝缨直摇头。

  祝缨道:“拜托啦,这么着,我总要托一托姚尚书的,您有什么相中了要调到鸿胪寺的人,咱们一块儿同姚尚书讲了,您看怎么样?”

  冷云道:“我一时到哪里找一个这样的人?哎?你那里有这样的人不?”

  祝缨道:“我才有几丁人?不是我自己带出来的也不敢荐给您,怕他们误事。做事细致周到的也有,您也知道的,苏喆不错,可是个女孩子,您敢要,我就敢给。她是真的可以,刘相公手上都过了招的。怎么样?”

  冷云道:“你求我的,怎么又拿我寻开心了?”

  祝缨道:“谁与你开玩笑啦?苏喆、祝青君乃至项安,我在北地行辕用得如何?”

  冷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最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赵苏我给你吧,总不好拦着他的前程。记着,你欠我一个人。”

  “好。”

  两人嘀咕一小会儿,朝会就开始了。

  朝会上也不太平,一件大事就是江政带过来的王氏的案子。这个王氏是御史大夫的同族,与王云鹤之间除了都姓王,再没别的干系了。案子委实骇人听闻,其他的都还好说,“内乱”一条,就不得不重视。

  内乱,十恶之一,是自家人想遮掩,一旦为人所知就不能轻轻放过的罪过。

  皇帝大怒:“世间竟有这等畜牲!大理寺!”

  大理寺卿现在还是空缺的,施季行、林赞两个人上前。他们二人虽然也很讨厌“内乱”这个事儿,提起来都是大骂,心里却清楚,不少人家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大理寺每年办的凶案,有不少都是因为这个而起。

  二人上前,施季行道:“臣等正在核实。”

  皇帝道:“一定要细细查来!”

  “是。”

  二人都扭头往后看,江政站得比较靠后,一脸平静。

  皇帝又说:“刺史张某,竟相帮隐瞒,着他具本解释!”

  窦朋忙应了一声,回去发文给当地的刺史。

  ……——

  散朝后,皇帝将王大夫留下。王大夫知道皇帝是问他是否知情之类,暗道一声侥幸,自己还有机会辩白。

  他随皇帝到了偏殿,皇帝迟迟不说话,王大夫内心忐忑,站在那里微微摇晃。

  忽然听到皇帝问:“江政所奏之事,你可知情?”

  王大夫精神一振,忙说:“陛下容禀!臣与彼虽为同族,血脉实远,分属两房。”

  这样的大家族,多少代下来,分为不同的枝属,彼此只在叙家谱的时候有些接触,如果没有特别的事由,平时也难有交际。譬如其中一枝因故迁徙了,两家有相隔上千里,派人快马送个信都得找半个月,这还是快的。

  皇帝问道:“据你看,属实否?”

  王大夫并不去打这个包票,道:“个中情由,臣实不知,只待大理寺查证。清者自清,若果有违法事,臣又岂敢因私废公?”

  皇帝道:“尔为御史大夫,也要谨慎。”

  王大夫恭敬地道:“是。”

  皇帝看他态度尚可,让他离去。

  王大夫步出偏殿,心里实是疑惑:这个江政,究竟要做什么?这是投了王……哦,冼敬一派了么?竟这般不留情面!

  绝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整个王氏的清誉!

  王大夫一边走一边想,二十三步之后,他就有了主意。这件事情不能不管,更不能大包大揽。

  祝缨正在户部与江政扯皮,江政过来的主业是“交功课”,得催着户部验收了他带来的粮赋之类,拿到户部给的条子,才好去吏部做进一步的考核。赋税、人口是考核的最重要的指标了。

  祝缨先与他对账,去年是窦朋与地方上定的数目,今年如数交了上来。然后是确定下一年的数目,祝缨拿出一份公文来给他:“这是来年的。”

  江政接了,仔细看了看,眉头微皱,轻声说:“恐怕有些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