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131章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轻松 穿越重生

  季时傿率军从江对岸穿过,隐隐可以看见山道上筑起的篱笆,不知道是谁在山峰间用麻绳缠绕拉起了溜索,山中可以借助此迅速传递物资。

  她一来,先设计炸了西洋人的陆地辎重处,而后登港的西洋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援军已经南下,立刻退守江东。

  等季时傿从南洋巡视回来,西南驻军参将之一已经等在前面,季时傿长靴里虽夹着钢板,走起来仍旧健步如飞,看不出差别,“马观同呢?”

  参将愁眉苦脸,面有菜色,说话间已经走进军营,入耳的便是一串杀猪般的嚎叫声,士兵掀开帘帐,马观同赤着膀子坐在榻上,一旁的军医手起刀落地处理了他肩头上的箭伤。

  几名将领相继站起来,拱手抱拳,簇拥着围住季时傿,她随意一摆手,“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布防图呢,拿过来给我看。”

  闻言一名将领将布防图递给她,上面简要的画出了辎重地等重要部署方案,季时傿略微翻开一看,“西南多山地,易守难攻,倒是天然优势,不过我们也不能太依赖于此。”

  “两江环绕,来时我路过江东,当真民不聊生,外敌擅水攻海战,这正是我们的薄弱之处。”

  闻言马观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倒也不是不能打,我们自然也是有心想要借鉴,但造船需要钱,朝廷这两年拨给我们的都什么三瓜两枣,勉强给弟兄们活口度日就不错了。”

  说来说去还说差在一个钱字,先帝在时,整个大靖就已经穷得叮当响了,后来楚王虽然变法维新,国库复苏了几分,但很快又被臭名昭著的肖党败完,如今新帝即位,更是个任人拿捏毫无追求的软柿子。

  “如今我们同西域签订了条约,届时西北会开放十三座城池通商。”季时傿将布防图放下,“杨和荣走私导致西南颓靡,当初应该颁布法令严禁相关货物进出港口,不然也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哎。”

  马观同跟着哀叹一声,摇了摇头。

  “西洋水军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光一味地往后退,准备给他们腾地起灶吗?”季时傿点了点图上几个点,“我说大老爷们,能不能别一天到晚闭门造车了,打了这么久有缴械到什么军需吗,我这次带了几个兵器署的人过来,拿给他们看看。”

  众人只能跟着点头,正说话间,一名斥候扑腾着冲到营帐前,急道:“各位将军,西洋人来袭了!”

  季时傿笑了一声,“好啊,我正愁着还没见识过西洋水军,他们就自己送上门了,将沿岸警戒线拉高,准备防守。”

  作者有话说:

  退烧了,我还健在(阿门)

第156章 火舌

  南洋诸多岛屿, 每片海域上都有数艘舰船穿行,瞭望塔上如同击鼓传花,黄钟大吕在整片海平面上荡开, 沿岸的哨兵吹响号角,信号弹如游龙一般直冲上天,炸得烟雾缭绕,火树银花。

  西洋水军一字排开, 呈包围势逼近港口,白面士兵火急火燎地跨上甲板, “公主殿下, 西南驻军开始防守了。”

  “他们反应倒是快, 看来季时傿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对手。”

  年轻的水军指挥官抬起千里眼,此物是从大靖战俘手中缴获, 借助它可以目视极远的地方, 用以窥探敌情。视线中, 瞭望塔上的鸣钟正在剧烈地晃动,无数只蛟龙一般的舰船穿梭在浪潮中,高昂的船帆如同摆动的龙尾,每一次晃动都能掀起层层巨浪。

  她缓缓将千里眼放下,“消息传给挲摩诃了吗?”

  “传到了。”

  “他怎么说?”

  士兵愤懑地啐了一口,“他说了,让我们再给他十架‘锯齿虎’。”

  另一名士兵惊骇道:“十架?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公主, 依我所见,挲摩诃迟早脱离掌控, 我们不能再和这样的人合作了。”

  少女冷哼一声, 皮质的白手套在日照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飞舞的领结像是海岸线上鸣亢的白鸥, 纯色的紧身军服勾勒出了她纤细婀娜的身形,“十架就十架,立刻拨,让他这次务必攻下大靖都城。”

  “我们远渡重洋,退无可退,倘若不与人合作,怎么一口咬下这么大一只肥羊。”少女微微抬起手,“左右包抄,西南水军落后,先轰了他们的主舰,再依次登港。”

  装满鸟铳的舰船飞速往北行驶,瞭望台上的哨兵拉响鸣钟,白帆紧随其后高高升起,季时傿举起千里眼,厉声道:“我们本来战备就比不过他们,别硬碰硬,撤了主舰上的东西,吃水别露馅儿,先溜他们几圈。”

  其余人依言将主舰作为靶子挺进了西洋水军的包围圈中,两侧小型战舰浑水摸鱼,时不时地浮出水面骚扰一番,西洋水军被他们烦得彻底,鸟铳火炮对准了缓缓行进的主舰,万箭齐发,炸得南洋海面上硝烟弥漫,死鱼翻肚飘满了水面,浑浊的海水涤荡开。

  “公主!他们的主战舰是假的!”

  金发碧眼的少女猛地从甲板上跳起来,戴着花边手套的双手按在桅杆上,“别往后退,他们现在正等着我们无功而返撤退呢,全速前进,火炮开路,我就不信了连一个南洋港口都攻不下!”

  最前方的一圈舰船往四周散开,露出了后面足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型海船,两侧甲板升起,船身的鸟铳口额外增加了数倍有余,马观同从瞭望塔上抬起头,瞪大眼睛,“乖乖,怎么这么大。”

  “他那玩意不吃水吗?我怎么感觉开得还挺快?”

  季时傿抬起手,两耳被海上炮火的轰鸣声炸得嗡嗡作响,“材质肯定换了,前面将战线拉长,后面往里缩,他们已经进包围圈了,长炮架上去,攻击左右两翼,我倒要看看西洋人捣鼓的什么玩意。”

  马观同随即站起来,敲响警示钟,“把防护板升起来!”

  西南水军将船壁改进得高而坚,用以防守,季时傿站在甲板上,腥咸的海风吹得她眼睛微微眯起,西洋装有巨炮的小船冲锋陷阵,将铁甲舰的装甲轰得见了底,几艘大型战舰随即重炮下压,如同炸鱼一般,方才冲在最前面的小船四分五裂,残尸在海面上升起。

  季时傿等待片刻,白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上空翱翔的海鸥惊惧于这一片不管死活的打法,鸣叫数声,遁入另一片海域。季时傿猛然挥下手,瞭望塔上的钟鼓敲响,“起风了,上火箭,滚油,从两面包抄,烧了他们主舰。”

  而此时,一队蛟船潜入波涛汹涌的海水中,西洋水军占据南洋诸岛,建立起岸边补给,蛟船速度极快,未等西洋水军捕捉到航迹,便如数条蛟龙一般遁入巨浪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西洋人的补给线炸成了灰烬。

  一连串的火箭向船体射落,有好几只火炮甚至轰进了船舱,西洋水军的指挥官在甲板上滚了一圈,扶着倾斜的桅杆站稳,火箭上滚了热油,一落地就如卷舌般肆虐开来,身旁的士兵扑过来道:“公主,船已经备好了,我们赶紧撤退吧,再不然主舰要沉了。”

  “该死!”

  少女忍不住唾骂一声,在士兵的掩护下跳上甲板,迅速往南撤去,无数舰船断后,被西南水军不知何时形成的包围圈轰得连渣都不剩。

  季时傿再次拉响钟鼓的引线,左手下压,装有火炮的舰船象征性地追击了几个来回,缓慢回航。

  西南驻军军需储备即将耗完,倘若再打下去谁都讨不到好,季时傿松了一口气,受过伤的腿几乎僵得使不上劲,她缓缓从甲板上走出,招来马观同道:“别急着得意,洋人说不定这几日还会再炮轰港口,你吩咐下去,海上巡防一刻都不能停。”

  “是!”

  沿着两江往北,则是已经被西洋人占领的江东地区,寸草不生,鱼米之乡沦为阿鼻地狱,一眼望过去,了无人烟。

  西洋人每占领一个地方,便会将此搜刮干净,供养海上军队,江东富奢,因此西洋水军也格外凶悍先进。季时傿手握虎符,提笔调动全境兵马,消息很快层层传递下去,身在蜀州的赵嘉晏率先收到紧急军报,立刻按照信上所说,将驻军调动部署完毕。

  其实对于蜀州郡来说,难的是暴/动的起义军,打也不是,驱逐也不是,其中还有趁乱浑水摸鱼,煽风点火的反贼,对朝廷皇室尤为憎恨,赵嘉晏就好几次差点死在他们手中。

  僵持了数月有余,蜀州驻军才好不容易抓住了起义军的头目,这人一身烧伤,单看身形来讲还算有个人样,凑近了看则实在惨不忍睹,蜀州驻军被起义军烦得受不了,连带着押解叛贼首领的小将士也没什么好脾气,推了一把那人道:“磨磨蹭蹭什么,这时候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一身燎泡伤痕的叛军首领头一撇,斥道:“狗官!”

  赵嘉晏身着轻甲从军营里穿过,部下正在同他汇报起义军的事情,赵嘉晏听着听着脚下顿住,“那头目是中州人?”

  “对。”部下点了点头,“他名叫许茂,籍贯中州,也不知道怎么掺合进叛党中了。”

  赵嘉晏若有所思,组建起义军的毕竟过去都是老百姓,以招降为主,他们一路北上,是想打上都城,赵嘉晏本意不想与他们硬碰硬,语气尽量平静道:“将你们的各个据点说出来,也好将功折罪。”

  “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他娘的作这恶心嘴脸给老子看!”

  “国难当头。”赵嘉晏蹲下身,“蜀州驻军与你们猫抓耗子似的转了几个月,也是时候收网了。你们三番五次阻碍大军行进,以至于西洋人沿两江往上,占据江东,至今未曾收复失地,此等卖国大罪,你死多少回都不够!”

  “我呸!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倘若当初求告有门,谁愿意背井离乡。”许茂仰起头挣扎起来,捆绳将他坑坑洼洼的皮肉勒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姓赵的既然坐不稳这个江山,哪就别坐了!”

  其余知晓赵嘉晏身份的人不免胆寒,生怕他会气急一刀砍死这个口不择言的叛贼,赵嘉晏沉默许久,却道:“你说的对,失职之人理当向你们赔罪,只是国土不安,并非换个人坐江山敌人就会撤军,难道江东的人不无辜吗,你们现在这样,就比西洋人,比鞑靼人高尚到哪里去了?”

  “官官相护。”许茂喉间一梗,森然冷笑道:“里面已经烂透了,我等被逼上梁山,皆是拜尔等所赐,如今说这些漂亮话有什么用,当官的依旧高高在上,也就我们这些人的命不值钱,轻易便能舍弃罢了。”

  赵嘉晏听出他话里有话,他缓缓站起身,“肖党已经伏诛,倘若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之后会一一清算。”

  “嗤,肖党……”

  许茂不知道想到什么,双目中仿佛要烧起来,“肖党算个屁!”

  赵嘉晏已经没有耐心再同他周旋,沉声道:“我最后一次奉劝你,将据点全部说出来,驻军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同你耗,先礼后兵,再之后动手,便不是招降,是清剿了。”

  “狗官你敢动我兄弟!”

  “你看我敢不敢!”

  许茂脸红脖子粗,半晌终于泄气道:“交手这么多次来,老子信你是条汉子,据点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问你,假如狗官当道,你们敢替天行道吗?”

  赵嘉晏皱了皱眉,“你且说说,是怎样的狗官,倘若百姓有冤,我自然敢平。”

  肖党已经清理干净,朝中难道还有他的余党,或是其他什么人?

  谁知许茂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要告的,是现任户部尚书裴逐,当年水患,官员中饱私囊,以致中州瘟疫,那狗官怕担事,竟放火烧死了流民所三百余人,除了我之外无一生还。”

  赵嘉晏脸色煞白,目光移向叛军首领身上此起彼伏的烧伤,眼睛顿时一痛。

  “我这一身丑陋的疤痕,正是那次大火留下来的,三百冤魂埋骨荒山,只剩灰烬,而罪魁祸首如今却高官俸禄在身。你说江东百姓无辜,那我死于大火的一家人就不无辜吗?”

  赵嘉晏沉下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告的那个人治理水患数次立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呵呵。”许茂冷笑一声,抬头道:“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去中州把那块地方挖穿,看看到底有没有我说的东西。”

  “来人。”

  赵嘉晏声音都在抖,“去,按照他所说的掘地三尺,倘若没有,我现在就将你拖出去凌迟!”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资金

  去年重阳节端王造反之后, 叛贼火烧宫墙,以至于皇宫内苑多处损毁,护城河水干涸, 红枫林枯败,再难见到流水潺潺,枫叶飘零的场景。工部的人为皇城修建的事宜忙得焦头烂额,隆康二年, 内廷司商讨着要重新擢选一批宫人进宫。

  前段时日皇后李氏受了风寒,后宫的事务交由裴淑仪暂理, 楚王妃将近临盆, 照例皇后要差人关照问候, 李氏尚在病中,这件事便落到了裴淑仪头上, 她挑选了几名宫人备好礼, 恰巧外面有人通传说她父兄来访, 裴淑仪点了点头,“快让他们进来。”

  身着官服的两人隔着屏风坐下,裴次辅从前只是内阁的一名普通阁臣,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他身形清癯,美须鬓染,一坐下来便道:“娘娘可派人出宫了?”

  裴淑仪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护甲, “刚准备差人去,父兄便来了。”

  “楚王的孩子可留不得。”裴次辅坐直身子, 隔着屏风与里面的人对望一眼, “斩草必除根啊。”

  “如今陛下已经荣登大宝, 区区一个楚王算得了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父亲为何怕他。”

  裴次辅背对着光线,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你以为我们裴家在京城中能伫立这么多年,真如外界所说一般明哲保身,不,是因为我们每次都押对了宝,可这次不一样。”

  他偏过头瞄了一眼身旁的裴逐,“楚王绝不能留,当初他在各地进行改革,说到底是想赶世家下台,肖顷那蠢货太急于一时才会满盘皆输,等他回京,这偌大的京城,还有我等的立足之地吗?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还有季时傿。”裴次辅站起身,“那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家伙,可是大靖哪有那么大的家底让她打,一盘菜就那么大,谁都想分一杯羹,其中一大半再被她拿去和西洋人耗了,我们还能得到什么?”

  裴逐神情一僵,随即跟着站起来,“她主战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倘若外敌不除,挨打的迟早是我们。”

  “你懂什么?一生战端,若是打不赢,世家的百年基业就要跟着赔进去,你出去问问,有谁愿意继续打?”裴次辅瞪大眼睛,“现下江东正在打仗,哪里不用钱,怀远,你在户部你也知道,他们没少问你要钱吧?”

  裴逐一哽,“那父亲想怎么样?”

  “这补给就不给了,陛下刚登基不久,皇城破败成这个样子像话吗?将来外国来使进京觐见,不得笑掉大牙,内廷要添宫人,陛下要奖赏百官后妃,哪里不比打仗更要钱,你说是不是?”

  “至于其他,劳民伤财,那些成天嚷嚷着要开战,要收复失地的。”裴次辅呸了一声,“依本阁看,都是逆贼,心怀鬼胎,都该诛九族!”

  裴淑仪目光意味不明,淡淡扫了一圈映在屏风上的两道人影,“既然如此,这两个人都不能留了?”

  “我等深戴国恩,理当为陛下分忧。”

  裴逐喝道:“不行!季时傿不能动。”

  裴次辅剐了他一眼,“怎么就不能动了?这叫‘清君侧’!”

  “哦,本宫倒是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