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114章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轻松 穿越重生

  成元帝紧了紧拳头,压下怒火,“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内侍跑出去了又回,跪下来战战兢兢道:“季将军说……说她在贡院外等世子的时候,抓到了一名鬼鬼祟祟,想要逃跑的书吏……那名书吏一时心虚便承认,是他在清理考场时……在世子所在的号舍放了小抄……”

第136章 暗潮

  殿内静悄悄的, 拖着姚辙的侍卫也停了下来,成元帝满脸郁气,昏暗的殿内更显阴沉, 他微微抬了抬手,内侍领命退下,过了会儿,季时傿便提着一个人的后领进了大殿。

  这名书吏在外帘, 开考前负责清理考场,他没有面圣过, 此时本就心虚, 一被带进养心殿两腿便止不住地哆嗦, 还不等成元帝开口询问,就嘴一张哭嚎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姚御史让小的往世子号舍里放东西的!”

  季时傿进殿之后行完礼便站在一侧, 她身形直板, 束发一丝不苟, 横眉冷目,一进来殿内气压又下沉了几分,看着不像是来旁听,倒像是要砸场子的。

  前头鬼哭狼嚎,不停磕头的书吏贪财图利,却又胆小如鼠,本以为考生作弊只是除名便罢了, 怎知又闹到了陛下面前。贡院封锁,任何人无令不得出, 他做了亏心事吓得半死, 越想越害怕, 便忍不住想翻墙逃离, 正好被等在外头的季时傿抓个正着,拖到了养心殿中。

  满堂明黄黄的颜色,大殿最前坐着的中年人未着龙袍,不怒自威,书吏直接破了胆,不等人问便什么都招了。

  肖皇后与端王还没有赶到养心殿,便听到了那边传来的消息,赵嘉礼急得原地踱了好几圈,“怎么回事,怎么跟舅舅预想得完全不一样?!”

  上半年肖顷设计弄倒了礼部尚书谭桐,此事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戚方禹,再之后长乐宫走水,沈居和死于杖刑,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步一步缓慢进行,从最简单的小事开始,剥皮见骨,成效一开始虽然微乎其微,但最终能掀起的风浪却是巨大的。

  比如成元帝又重新启用了廖重真,并如他们所愿一头扎进了求仙问道中,此刻戚方禹要是再出事,那么这位德高望重的首辅大人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事情如预想一般每一环节都恰到好处,完美进行,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梁齐因和戚方禹一开始就猜到了他们会在秋闱时动手脚,在他们设下的圈套外布了个更大的局。

  赵嘉礼吓得嘴上都快要起泡了,肖皇后显然比他更冷静些,及时招来亲信,沉声道:“去告诉肖尚书,姚辙被抓了。”

  “母后,怎么办……”

  赵嘉礼一把拉住她的手,“这些个蠢货,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好!”

  肖皇后头上的步摇微微摇晃,凤目冷峭,她偏头一扫庑殿飞檐,“慌什么,本宫是不是告诫过你,任何时候都不能自乱阵脚,几个小官吏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你慌成这样子!?”

  赵嘉礼被训得脸一垮,“可是……”

  “没什么可是。”肖皇后睨了他一眼,语调冰寒,“这种时候越是紧迫越要沉稳,你这般慌不择路的模样还想成什么大事,立刻回去排查,有任何和姚辙他们牵扯上的地方当即斩断。”

  赵嘉礼极力沉住心,谁知才走出去几步,便看到远处大道上紫色官袍的张简大步流星,一身肃然,像是有什么大事要禀报。

  赵嘉礼没来由的有些慌张,他加快脚下速度,肖皇后见他转过身,立在悠长宫道上目视良久,随后道:“去南华苑。”

  天空中浓墨翻滚,忽然打了一声闷雷。

  陈屏将烛火点燃,大殿内又重新亮堂起来,台阶前跪着的人各个面色迥异,心怀鬼胎,在不知不觉间,那座无形的天平又悄然扭转。

  很快,刑部尚书张简跪于殿外,紧随其后的还有被侍卫押解而来的犯人。殿前内侍匆匆瞄了一眼,顿时心惊肉颤,煞白着脸扑到养心殿内,“陛下……刑部张尚书求见。”

  成元帝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闻言斥道:“不见!”

  内侍不敢退,又磕了一个头,“陛下,张尚书还带了一个人,他说去年宫宴李氏刺杀一案有变,需要陛下亲自定夺。”

  话音落下,成元帝猛地站起来,“谁!”

  “是前任司乐太监……何晖。”

  与此同时,户部值房紧闭的大门内,肖顷听到皇后身边亲信所言的内容,身形顿时一晃,脸上血色如潮水般褪去,手脚发麻。

  裴逐急忙走上前扶住他,“老师……”

  “完了……”

  肖顷按住腰侧的桌案,何晖为什么没死?当初派去追杀他的人明明说人已经死了,为什么又死而复生,还是说当初被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是假的,真何晖早就被救走了!?

  “娘娘和殿下呢!”

  亲信伏在地上,背脊晃颤,“殿下出宫了,娘娘去了南华苑请廖天师出手协助。”

  “是、是……还有廖重真。”

  肖顷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振了振袍袖,“区区贱奴的几句话就想拉老夫下水。”

  “怀远,你去御史台走一趟,让他们准备好弹劾我和殿下的文章,越狠越好!”

  裴逐郑重地点点头,肖顷是想以退为进,如今这个局势对他们很不利,可若朝中突然开始一边倒,陛下就不得不起疑。

  御史台多是端王党,裴逐立即离开户部值房,随从紧跟上他,却见他走的并不是要往御史台的方向,急道:“大人,不是要去御史台吗?”

  裴逐并不回答,他蓦地在高墙边停下脚步,转身往户部值房看去,肖顷被成元帝身边的人传走了,他泰然沉稳,一点也没有大厦将倾前的紧迫感。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裴逐敏锐地察觉出一点暗潮涌动的方向,他若有所思,倏地转过身,掉头回了户部值房。

  “大人,您在找什么?”

  随从紧跟左右,一脸惊慌,他不明白裴侍郎现在为什么不去御史台,反倒折返自己的值房想要寻找什么。

  半晌,裴逐从深压的文书中翻出数张薄纸,他双手颤抖,这是一个账本,记录了两年前绵山行宫竣工前的各项开支,当年亏空巨大,他曾列下了几个人名,其中有一个他不敢写,因为那个人就是他的座师,户部尚书肖顷。

  最初的账本被肖顷撕毁,后来裴逐凭着记忆又写了一份,但他一直将这份账本藏着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如今该是让它面世的时候了。

  养心殿内,焚香重影,烛火噼啪一声,隐隐有欲灭之势,陈屏心惊胆颤地挪过去,将灯芯挑开。

  成元帝手按在桌案上,指节弯曲,“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张简低着头,声音平静而简洁道:“司乐太监何晖今日至刑部大堂投案自首,声称他受户部尚书肖顷指使,调换教坊司舞姬,伪造刺杀嫁祸太常寺少卿张振,陷害李玮。”

  “何晖……”成元帝压着声音,“是真的吗?”

  季时傿垂首望去,何晖被他们救下后苟延残喘了一年,时至今日才将他放出来,朝中官员不得与内廷私交,就像严禁后宫干政一般,这就是要杀头的罪名。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当初死去的人坟头草都长了几轮,等的就是如今这个肖顷自己沉不住气,露出马脚的时机,但季时傿还是担心,以他的奸邪狡诈,若是狡辩起来,是否无法将他定罪。

  “回陛下,是。”

  半晌,成元帝派去传话的人带着肖顷回来,他目光炯炯,美须纤长,半点不见得慌张,撩袍一跪道:“臣肖顷,叩见陛下。”

  成元帝原本让人将他叫来是要问罪,可未等他开口,肖顷便自顾自叩首道:“臣要参御史姚辙,行贿贪污。”

  话音一出,满殿哗然,被摁在角落的姚辙震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肖顷会立刻倒戈,将所有的事情推到他身上,“肖颂今,你胡说八道什么!”

  肖顷不慌不忙道:“臣惭愧,因着小女嫁到姚家,臣有顾虑,先前不敢上奏,但这些时日来,臣心中诚惶诚恐,夜不能寐,陛下,臣要向您请罪!”

  成元帝目光冷凝,神情复杂,殿中众人望向肖顷,面面相觑,季时傿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很快冷静下来。

  果然,这老狐狸能言善辩,立刻就想到了说辞怎么将自己择出去。

  成元帝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事到如今,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姚辙多次挑唆臣与首辅作对,臣家中还有他的私信,要臣取而代之。臣对首辅素来敬重,见此私信顿生胆怯,不敢大肆宣扬,可如今,姚辙竟胆大妄为,做出栽赃嫁祸之事,臣便不得不大义灭亲了。”

  肖顷言辞诚恳,说完看向角落愤怒的姚辙道:“善之,我早就同你说过,我资质平庸,此生只愿协助首辅大人一起辅佐陛下,你为何如此执拗,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你想过你的孩子吗,我的女儿又怎么办!”

  姚辙疯狗一般扑腾上前,“肖颂今,你无耻!你敢说你没有觊觎首辅之位,你敢说今日之事与你毫无关系吗!”

  肖顷平静道:“我敢,倘若我有半点不敬之心,天诛地灭。”

  季时傿捏紧拳头,本想开口的时候,跪在地上的梁齐因朝她摇了摇头。

  大殿陷入诡异的死寂,良久,张简出声道:“肖尚书,您与内廷私交一事,您还没有解释。”

  众人目光又齐齐望过去,肖顷丝毫不心慌,泰然直视道:“时过一年,已经尘埃落定的旧案又被人翻出来,其居心何在,臣不屑辩驳!”

  “臣家中门户敞开,倘若张尚书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若真有什么,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现在就撞死在殿内!”

  张简抿紧唇,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局势瞬息万变,刚刚还一边倒的风向又被肖顷一手按了回来。

  殿内又再次陷入寂静,蓦地,窗外一声闷雷巨响,天闪燎动,炸得大殿亮如白昼,桌上烛火摇晃,窗棂墙壁顿时鬼影憧憧。

  忽然,一名内侍躬身走进,低声道:“启禀陛下,户部的裴侍郎送来了一本账本。”

  肖顷登时脸色大变。

  成元帝抬眼,“呈上来。”

  殿内众人盯着内侍走上前,肖顷抖如糠筛,惊恐地看着成元帝接过了那本账本。

  下一刻,成元帝将它猛地砸向肖顷,咬牙切齿道:“来人,立刻将肖顷拿下!”

第137章 秋风

  持续数个时辰的闷雷终于告竭, 天闪交辉,瓢泼大雨将满宫红墙碧瓦涮洗浇透,陡生异象, 鹤发道人站在檐下,仰头望了一眼如注的雨幕,听到身旁的小道童喊道:“师父,皇后娘娘跟前的公公来了。”

  廖重真摸着拂尘的毛须, 一动不动,过了半晌门外传来敲击声, “廖天师, 我们娘娘有请, 廖天师!”

  小道童不知道外面出了怎样的变故,只知道皇后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她的邀请不能推辞, 急道:“师父……”

  “不见, 就说老道在打坐。”

  廖重真说完便一甩拂尘进了内殿,背影看着仙风道骨,飘飘欲仙,小道童扣紧了手指,只好冒着雨幕冲出去,大喊道:“我师父在打坐,万不能被打断, 公公请回吧。”

  外面的内侍拍打宫门,“不行啊, 出大事了, 娘娘说了务必要廖天师出面一趟。”

  小道童咬了咬牙,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有什么事等师父打坐完再说。”

  内侍不得法,只能冲出南华苑,然而未等他返回坤宁宫禀报肖皇后,便在宫道上看到禁军拖着户部尚书肖顷走出养心殿。

  雨幕中充斥着肖顷声嘶力竭的告饶声,内侍身形一颤,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明明几个时辰前,端王殿下还在和皇后娘娘谈笑风生,内侍连滚带爬地从宫道上爬起,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坤宁宫。

  门窗将雨声隔绝,如同天外来音,如击如摧,虚无缥缈地从四面八方倾袭而来,殿内气氛阴鸷,气压沉沉。几个同考官一脸惊恐,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的考生作弊案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境况,姚辙被拖出去斩立决,户部尚书肖顷被押往刑部大牢待审。

  “朕从来不知道,朕的手下,会生出这么多的蠹虫!”

  “陛下……”

  底下众人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出,成元帝冷哼一声,将手边的奏折攥得死紧,忽然道:“陈屏,端王呢?”

  陈屏弓着背,颤颤抬起头,“端王殿下今早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如今,大概还在坤宁宫吧……”

  “呵。”

  成元帝站起来,“从前事事勤快,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得他跑朕面前。”

  陈屏低着头,冷汗涔涔。

  他从台阶上走下,殿前跪着的一群人风声鹤唳,今年秋闱才开考就弄成这样,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继续考下去的必要。

  成元帝走了两步后倏地停下,盯着跪在脚边的澜衫青年,忽然道:“梁齐因?”

  “学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