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113章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轻松 穿越重生

  方才还想要说话的几名官员噤了声,因为那张纸条确确实实是从梁齐因号舍里搜出来的,那么他作弊是证据确凿的事实,可是他的考题又是从何而来,就难免让人怀疑起前不久刚被他拜访的戚方禹了。

  “姚大人……”戚方禹神情严肃,咳了两声继续道:“事关重大,不要妄加揣测。”

  姚辙扬声道:“我妄加揣测?阁老,诸位,你们是亲眼看见的,这张夹带的考题是从何处搜出来,我到底有没有胡说,你们知道!”

  众人不敢应和,互相对视几眼,窃窃私语。

  “行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梁齐因忽然开口道:“诸位大人,在这扯头花可没有用,不如到陛下面前,让陛下来评判今日之事如何?”

  四下一片哗然,有人惊骇他怎么做了这种事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姚辙冷哼一声,“到陛下面前就到陛下面前,本官可不怕!梁六公子,不要以为你是庆国公府的世子就可以为所欲为,肆意践踏律法,我告诉你,公道自在人心!”

  梁齐因神色平静无波,“嗯。”

  姚辙顿时噎住,愤然甩袖,转头道:“戚阁老,您敢随下官去陛下面前对峙吗?”

  戚方禹扫视四周一圈,沉声道:“老朽自然敢。”

  成元二十六年秋闱的第一场考试戛然中止,所有人都不能随意离开,陶叁在人群后探头探脑,疑道:“奇怪,公子怎么还没出来。”

  季时傿抱臂而立,眉心郁沉,微微眯着眼,远远注视贡院大门,下一刻大门从里打开,人头攒动,几名名士兵押解着一人从贡院走出,乌泱泱的人群中顿时闹哄哄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有考生被抓了?”

  “那好像是庆国公府的世子吧?”

  “说是作弊被抓,现在要进宫面圣……”

  “作弊!?”

  陶叁惊慌失措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将军,将军不好了,公子被带走了!”

  季时傿眉头一蹙,凝眸望向远处,只能依稀从拥挤的人群中看见梁齐因熟悉的身影,前头的官员一脸义愤填膺,他看上去却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毫无被当场抓获的羞愧。

  “将军,这可怎么办啊,公子不可能做那种事的!”

  谁知季时傿却摆摆手,施施然离去,“放心吧,你家公子八百个心眼,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人能算计到他。”

  陶叁一脸懵,“啥!?”

  作者有话说:

  “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

  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宋·周邦彦《鹤冲天·溧水长寿乡作》

  关于秋闱,基本是我百度的资料,再加点自己私设的东西揉杂在一起,很不严谨,随便看看就行。

第135章 破题

  秋闱忽然中止, 贡院里的考生暂时回不了家,浩浩汤汤的一群人涌进东华门,成元帝原本在南华苑打坐, 陈屏急匆匆地跑上大殿,颤声道:“陛下,贡院出事了。”

  成元帝眼睛都未抬,贡院出事无非是有人徇私舞弊, 按律从名单上划去,遣返原籍即可, 用不着闹到他面前。

  “陛下……”陈屏抬起头, 面有苦色, “陛下,您还是去大殿瞧瞧吧, 戚阁老牵涉其中, 姚御史也不依不饶的, 怕是需得陛下您亲自圣断……”

  成元帝睁开眼,四面墙壁白鹤扬项欲鸣,仙瑯寰珮,丹炉上空烟雾缭绕,如临云端,殿内悬挂的三清祖师像栩栩如生,森然肃穆, 他缓缓站起身,剪裁宽大的白色道袍被风吹起, 像是堤坝上搏腾的浪潮。

  “移驾。”

  养心殿内已经跪了一地人, 御史姚辙一脸义愤填膺, 其他同考官各个脸色诡异, 戚方禹垂首立于一侧,时不时地咳两声。

  “发生何事了?”

  御驾赶到,众人齐齐跪下磕头,成元帝从人群中让出的空道走过,漫不经心地捏了捏眉心。

  戚方禹抬起头,瞥见帝王身上不合规矩的装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姚辙托太监总管陈屏呈上一物,眼含怒气道:“陛下,下官在明远楼监察之时,看见天字三十八号考生夹带作弊,内容与考题所问几乎无差,开考之前考题交由主考官保管,可这名考生却提前知晓……”

  成元帝正了正色,伸手接过两张纸,一个是考题,一个是夹带作弊的纸条。

  为了严防出现徇私舞弊的情况,在开考前,考题只有出题者也就是主考官一人知晓,哪怕是负责阅卷的同考官事先也不能得知密封的考题是什么。

  主考官一般由君王钦点,身负重任,通常为六部尚书或大学士担任,戚方禹本就在文华殿负责给皇子教学,由他出题倒也理所当然。

  大靖律法森严,对于考场作弊的学生不只是除名禁考一事这么简单,严重的还会引来杀身抄家之祸,但只是如此便也罢了,闹不到成元帝面前,可偏偏这张小抄上的大部分内容与考题所问如出一辙,也就是说泄题了。

  成元帝眸色暗沉,漆黑如墨,他捏着两张纸,目光移向一侧的戚方禹,“戚卿,此事你如何解释?”

  戚方禹跪下身,“臣问心无愧。”

  姚辙冷哼一声,“阁老,考题内容在此之前只有您知晓,难不成它自己会飞,飞到考生手中吗?”

  “夹带作弊的考生在哪儿?”

  外殿侍卫押着澜衫还未除的梁齐因走进来,成元帝脸色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拨动扳指,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考场夹带,你可知罪。”

  “回陛下,学生没有作弊。”

  梁齐因尚未定罪,便还是贡院的考生,他他虽低着头,声音却不卑不亢,成元帝又看了两眼那张纸条,丢到他面前道:“这可是从你号舍里搜出来的。”

  “是学生号舍里搜出来的,却未必是学生放进去的。”

  话音落下,姚辙瞪大眼睛,炸毛一般,“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微臣亲眼见到他鬼鬼祟祟地从桌底掏出纸条。”姚辙连珠炮似的,转头冲向梁齐因道:“难不成是别人威胁你让你抄它,让你夹带吗!”

  “世子,您可是权贵出身,怎能做出这般不三不四的事情,既已享了祖辈荫庇,又要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去排挤寒门学子,您还真是两手抓,一点便宜也不肯落啊!”

  这话一出,其余几个同考官与贡院的书吏也跟着点头,这些人多是朝中清流,被世家权贵逼迫,有些仕途不顺,难免内心郁结。

  仔细一想更加气上心头,国公爵位本就尊贵,侯爵子弟一般不掺合着去考什么科举,反正本来就能享福,梁齐因少时成名,只不过意外耽搁了几年,他才名在外,本以为有几分真才实学,如今看来,先前声势浩大,其实就是个十足的假把式。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看向一旁的戚方禹,因为与梁齐因狼狈为奸,鬻题的是他,德高望重的一朝首辅,竟公然做出这种徇私舞弊,藐视国法的事情,更加可恨!

  姚辙伏下身,言辞中满是讥讽之意,“阁老身为首辅,兼印吏部,今日泄题,明日要如何,我朝百官考成去留,是否只凭阁老一人之言所决定,科考成了笑话,那还拜什么孔孟圣人,不若退居让贤,阁老移坐孔庙吧!”

  殿内不乏有戚方禹的门生,闻言立刻皱眉斥道:“姚御史,事无定论,你怎可如此含血喷人!”

  姚辙冷眼一扫,“秋闱前,梁岸微至戚府拜访一事人尽皆知,自城中大道上随便拉一个人过来都曾见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戚府外,之后便出了泄题这样的事,诸位,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看向沉默的梁齐因,严声道:“好,倘若真就是我冤枉了你,那世子能不能解释,那日你到戚府究竟做了什么?!”

  戚方禹淡声道:“那日是老朽长子忌日,他登门祭拜,绝无他事。”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姚辙满面讥讽,“狡辩之语,恐难以令人信服。”

  成元帝先前并不知还有这样的事,眉心下压,周身气质都冷淡了几分,按着桌案道:“还有此事?”

  “陛下,常人都知道避嫌,刻意不与师长接触,而阁老却公然与庆国公世子私相授受,好,戚阁老,您倒是又提醒了我一件事。”姚辙转过身,“若下官没有记错,令郎还未英年早逝的时候,与世子似乎私交颇深吧,二人又是同窗,也难怪您对他‘青睐有加’呢。”

  众人一激灵,戚拾菁与梁齐因私交甚笃的事情全城皆知 ,这两人又都是沈居和的学生,戚方禹痛失爱子,自然也想着对他的昔日好友照拂一二,干脆直接给他开了后门。

  成元帝已是濒临爆发的边缘,谁知这时候梁齐因竟突然笑了一下。

  他拾起被姚辙扔在他脚边的纸条,“首先,这东西不是我写的,破题有偏,书写者资质平庸,学问不扎实。”

  姚辙嘴角抽了一下。

  “就拿‘天行有常’所讲的天人相分之理,世世有常,亘古不变,他写‘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但结合上一道‘宠辱若惊’来讲,先贵身,后厚体,‘体’即体识,也就是禀性与行为,那么‘天行有常’的破题之法即‘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而百物生’,由此可得‘不知常,妄作凶’。”

  “这几道题环环相扣,中心即为‘仁’,爱惜自己的身体是仁,尊重自然规律,不作轻妄之举这也是仁。”

  梁齐因说完看向戚方禹,“阁老作这些考题的初衷,是这样吗?”

  戚方禹点了点头。

  其他考官也频频点头,露出赞许之色。

  梁齐因将纸条放下,“既然如此,姚大人,这解题都解得七零八落的小抄,若说是我做的,那是不是有点太侮辱我了。”

  姚辙怒道:“竖子猖狂!”

  “第二,我若是别有图谋,不说夜半三更无人时登门,至少也要避着人群走小路,招摇过市就差把‘我要行贿’四个字贴在脑门上,我蠢吗?”

  满殿众人一听连连点头,是啊!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怎么可能让别人看见嘛。

  姚辙脸色顿时煞白,梗着脖子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为之,休要诡辩!”

  梁齐因又笑了一下,满身月白风清,“猜对了,就是故意为之,做给你看。”

  姚辙颤道:“你什么意思……”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日学生拜访戚阁老,谈到历届科考舞弊之事,学生一时兴起,将原本为我家将军准备做首饰的荧粉给了戚阁老。”

  梁齐因说到“我家将军”四个字的时候神色如常,极其自然,弄得众人惊奇完又觉得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继续道:“学生让阁老将荧粉涂在密封考题的牛皮纸上,这个荧粉是西域物件,昏暗的环境下会亮如烁星,极难褪色,若是有谁偷拿了考题……”

  姚辙猛地将双手缩紧。

  “手上便会留下印记,要十数日才能彻底洗去。”

  成元帝目光一凛,半眯的鹰眼望向颤若鹌鹑的姚辙,“陈屏。”

  “奴才在。”

  “拉了窗,一个一个查他们的手。”

  殿内众人纷纷伸出双手,窗棂隔挡,外面的光亮透不进来,整个养心殿内很快昏暗一片,姚辙紧紧将手缩进袖子里,直到陈屏走到他身前,扬声道:“姚大人,伸手啊。”

  “陛下,莫要听信此等狂悖小儿的胡言乱语……”

  能进内帘碰到考题的人,只有主考官和同考官五人,而其他四人已经伸出手,陈屏看了毫无异常,只剩姚辙。

  “小儿”梁齐因瞥了他一眼,“姚大人,给陛下瞧瞧您干干净净的手,不就能证明学生在胡言乱语了吗?”

  陈屏也道:“姚大人,快些伸手吧。”

  姚辙死死攥紧袖子,还想试图说些什么,成元帝耐心猝然告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陈屏,拉开他的衣袖!”

  几名侍卫走上前,姚辙被押着摁在地上,满面惊恐,陈屏一把拉高他的衣袖,掩在其中的双手荧光点点,流彩若星。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下一刻,成元帝猛地将手边砚台砸向姚辙,“闭嘴!立刻拖出去,斩立决!”

  话音刚落,一名内侍走进殿内道:“启禀陛下,季将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