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余雪 第49章

作者:稷馨 标签: 宫廷侯爵 女扮男装 穿越重生

  殿内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到了崔锦之的身上,丞相面容冷淡,挺如松竹的身姿微微弯下,向令和帝见了个礼,才不疾不徐道:“正是。”

  令和帝用手虚虚地点了崔锦之几下,笑骂道:“你们瞧瞧,自己的弟子拿了状元,倒是沉得住气,朕还以为丞相与状元不相识呢?”

  崔锦之微微一笑,仍然八方不动地回答:“臣不过略微教导一二,自然不敢居功。说起来,还是因为状元郎才思敏捷,更是陛下知贤任能,实乃大燕之幸。”

  殿内的官员皆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口中称颂着令和帝仁德,皇帝被夸得通体舒畅,又笑意盈盈地念完了剩余的人名,忽然,见令和帝讶异道:“……薛延?看来首辅教导起子弟,比起丞相亦是不遑多让啊。”

  “陛下谬赞了。”薛成益亦稳稳答道。

  令和帝微微挑眉,继续翻出了武殿试的选拔名单,武选不比文选这般肃穆繁复,选拔起来也快了许多,只是压到今天才公布。

  令和帝一路看下去,神色倒没什么异常,只在看到一个人名时微微停顿了下:“霍晁,一甲第三名,这是……霍玉山之子。”

  “好啊,总是算没把自己的儿子养废。”令和帝微微一笑,命内阁官吏记录好。

  四月二十五日清晨,金銮殿外百官整肃,身着朝服,三拜五叩。

  令和帝端坐黄案之后,礼部尚书高举黄榜,大声唱道:“文德三十一年,四月二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

  数位新进士一次出列叩拜令和帝,阶下三次鸣鞭,行九叩大礼。

  礼部尚书举黄榜行三叩礼,送至京城皇榜张挂,诸新科进士随榜出宫,特许状元自午门御路出宫。武殿试榜由兵部张挂传胪,前锋营亲自送武状元归第。

  京城的御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悉数于皇榜前查看。

  而丞相府内,新科状元陈元思正涨红着脸色,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哼。”霍晁嘟着嘴,斜眼瞥了下陈元思,冲着坐在石桌前的祁宥抱怨:“殿下你看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祁宥忙着给崔锦之剥橘子,没有理会他。

  陈元思理了理衣服,冷笑道:“技不如人。”

  “你!”霍晁摸了摸后槽牙,“我是武探花,探花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说陛下觉得我,英俊潇洒,丰神俊朗!在这一点上,我就赢过你了!”

  元思照例送了个白眼给他。

  “好了,别吵了。”崔锦之温和地开口,接过祁宥手中光洁的橘子吃了下去,酸甜的汁水在口中漫开,她微微一笑:“三日后便是琼林宴了,待琼林宴结束后,可正式授职入朝了。”

  “还可以骑马巡街!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姑娘冲我扔手帕,嘿嘿。”霍晁美滋滋地说。

  陈元思却整肃衣冠,撩起下摆,笔挺地跪了下去:“多年来,元思受崔相教导,感激不尽。”

  丞相微微惊讶,却还是受了他这一拜,又亲自将他扶了起来,“何必多礼,并非我教导之功,是元思超群出众,有经天纬地之才。日后入翰林院修撰,望你不随波荡,不佞不谀,修身慎行。”

  少年神色更加动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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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柳暗百花鲜,琼林设绮筵。

  琼楼玉宇,临水池榭,热闹非凡。

  令和帝高坐上首,举起白玉杯笑叹道:“朕饮此杯,祝新科入仕,天下太平,万民安泰!”

  陈元思身着御赐状元冠带朝服,位列于众新贵的最前方,率领众人稳稳地跪了下去:“陛下隆恩。”

  酒盏觥筹,光映鸾章,众人的脸上皆洋溢着喜气。

  霍晁被抓到武将堆里喝酒,猝不及防地灌了一肚子清酒,脸上都飞起红霞。

  一帮粗狂的将军哈哈大笑,一巴掌将霍晁拍了下去:“不行啊霍家小子,你怎么半点都没学得你爹的能力。”

  霍玉山微微一笑,向来严肃冷峻的脸庞在今日也不由得挂上温和的笑意,“算了,做长辈的欺负他干什么。”

  “心疼儿子了是不是!”几位将军打趣道,“行了行了,一会还要打马御街,真喝醉了可不好。”

  霍晁好不容易从他们的魔爪下逃出来,连忙凑到了丞相的身旁。

  有崔锦之在,那些人倒也不敢随意上来敬酒,他才重重地舒了口气,开始寻找起陈元思的身影,待看清楚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元思这是……”

  祁宥正同崔锦之低声说话,抬起头望过去,眼睛微微眯起:“长乐公主。”

  一袭朝服的陈元思玉冠高束,气息干净站在不远处,面容尚且稚嫩,可眼眸深邃,风姿淡然,带着柔和的神情,让人如沐春风般地舒适。

  长乐公主面色微红,低声说着些什么,又突然转身跑了。

  霍晁低声道:“我怎么感觉不妙啊,这公主殿下怎么看,都像是一见倾心的样子。”

  长乐乃萧皇后与令和帝的幼女,比祁宥小上两岁,自小荣宠极盛。

  祁宥平静地收回视线,缓缓开口:“原来萧氏一党此行的目的在这里。”

  丞相嘴角噙着一抹淡笑,难得起了几分打趣的坏心思:“原来阿晁不仅在殿试上落后于元思,在成亲之事上也要慢上一步了。”

  “啊?”霍晁一惊,说话都磕磕绊绊了起来:“崔相的、的意思是,元思要娶公主?!”

第七十三章 登闻

  崔锦之和祁宥默契地对视一眼,没有回答霍晁的话。

  “崔相……殿下……”霍晁抓耳挠腮,左看看右看看,见这两人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哀嚎一声,“不是,要是他们真强迫元思迎娶公主怎么办啊?那可是长乐公主啊,这不是摆明了要将元思拉拢到萧氏那边儿吗?”

  他急得不行,祁宥居然还在淡然地剥着那些破葡萄!

  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指撕开外皮,紫红色的汁液顺着指尖蜿蜒而下,显出一种糜烂的美感来。

  “急什么?”他沉声道,又将剥好的果肉递到丞相的唇边,好似真的对萧家的算盘无动于衷。

  令和帝一身明黄龙袍,笑意盈盈地看着陈元思,又偏头和端坐着的萧皇后低语几句,朗声唤道:“元思。”

  此话一出,众人皆静,为陈元思让出一条道来。

  陈元思上前一步,低头敛目,稳稳地冲着令和帝跪拜下去,“臣在。”

  “不必拘礼。”令和帝目露欣赏地打量着下首的少年郎。

  萧皇后双手交叠于身前,一身正红长袍委地,凤眼凛然生威,不着痕迹地扫视过新科状元,又冲着令和帝点点头。

  令和帝会意,又开口问道:“朕听说,元思再过两年便行加冠之礼了?”

  “正是。”陈元思先是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恭敬地回答着。

  “可是已经定下亲事了?”

  “……不曾。”

  陈元思眉心微微一跳,涌起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着令和帝微笑着往下继续问:“那可有心仪的女子?”

  一旁看热闹的崔锦之忍不住挑挑眉。

  这个令和帝,每次想给人赐婚时,用的开场白都是同一套,她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

  “……臣整日忙于研习经史策论,无心于此。”陈元思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借着低头的功夫快速地瞟了眼祁宥的方向。

  不是!怎么在剥葡萄啊!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吗!

  视线又落在霍晁的身上,只见他无奈地摇摇头,做了一个口型——“救、不、了、你、啰。”

  连陈元思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从霍晁的口型中听出浓浓的幸灾乐祸。

  “那元思觉得——”令和帝微微一笑,抛下一记重雷,“朕的长乐公主如何啊?”

  “公主殿下蕙质兰心,天香国色,自然是极好的。”陈元思觉得自己的额头上都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将腰弯得更低。

  “哦?那就说明元思还是极为满意的?”令和帝拖长音调,目光又看向一旁面容娇红,害羞得不敢抬头的长乐,和颜悦色道:“既然如此,今日朕就做主,将朕这个宝贝女儿嫁给元思,如何?”

  看似是商量的口吻,可天子赐婚,哪里有做人臣拒绝的道理。

  崔锦之和顾云嵩能次次从中脱身,皆因为他们二人手握实权,令和帝又忌惮着他们根系更深,才总是揭过不提。

  而陈元思为大燕的新科状元郎,尚未有实职,仕途还被令和帝牢牢地掌握在手心里。

  如今多少人的眼睛都放在了这场琼林宴上,若他敢当众拒婚,不就是公开打令和帝的脸吗?

  他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地转动着,拱手答道:“臣资质平平,家世贫寒……怕是会委屈了公主。”

  令和帝转头看向快把头埋进地里的长乐,宠溺地问:“长乐啊,你的意思呢?”

  长乐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俊朗的状元郎,面上绯红之色更甚,咬咬下唇:“都、都听得父皇的……”

  皇帝满意了,“那便传朕旨意——”

  “陛下。”陈元思突然开口道,“今日家父尚在病中,臣……如何能在此时迎娶长乐公主?”

  顷刻间四下寂静无声,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陈元思这是摆明了不想答应这门婚事啊?

  他这是疯了吗?虽说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可再怎么春风得意,日后官途是否通达,还不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长乐公主乃中宫所出,兄长大概率会是大燕未来的储君,外祖父又是开国功臣卫国公。

  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啊,这陈元思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连陛下的赐婚都敢拒绝。

  令和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有实质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陈元思的身上。

  “陛下。”丞相缓缓起身,先是冲着令和帝行礼,又对着陈元思微笑道:“元思还不知情吧?陛下感念你的孝心,已派遣了宫中的御医为陈大人看诊,再加上陛下赐婚,相信陈大人的病很快便能好起来了。”

  令和帝也想起了这回事,脸色微微缓和。

  “说起来,臣也算是元思半个长辈,既然陈大人抱病,便由臣叩谢天恩。”

  说完,撩起官袍,行了个大礼。

  陈元思看着左前方那纤弱的背影,按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但凭陛下做主。”

  亦跟着叩拜俯伏。

  令和帝的脸色终于温和起来,道:“崔爱卿不必多礼。”

  又冲着李公公将婚事的旨意传了下去,吩咐内阁拟旨,只待陈峙病愈便择佳期完婚。

  最后将长乐叫到自己的跟前,轻拍了拍她的手。

  萧皇后伸出手为女儿拂去耳边的碎发,眼露出一丝复杂之意,似有水光闪动:“日后,本宫只愿你们二人和和美美才好。”

  长乐公主娇怯地点点头。

  众人皆回过神来,纷纷笑着祝贺,一时间气氛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待到宴席结束,文武殿选的一甲三名自东华门而出,陛下身边的李公公亲自高声唱名,为六人留出了骑马游街的路来。

  御街两侧人山人海,张灯结彩,多少人家比肩继踵,只待一睹三甲的风采。

  除了陈元思,剩余五人无不被从天而降的手帕和鲜花砸了个头晕脑胀。